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深宫缱绻惊华梦》作者:炫舞飞扬【完结】 “她现在是你们的。”他冷笑,敢毁了他的终生,他就要她受尽凌辱,求死不能! “你不能这样对我,”她抚上小腹,“因为我有了你的骨肉,你这辈子唯一的骨肉!”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天降灾祸,绝色郡主成罪婢,深宫苦挣扎,难见天日,费尽心机算计,为何总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爱与恨背靠着背,一回头,总能看到彼此。 深宫迷离,美人心计,尔虞我诈,步步危机,缱绻缠绵终是一场梦,梦醒来,她该何去何从…… 本文即日起开始更新,上架前更两千到三千字,上架后三更一成五千打底,不定时加更,请各位亲继续支持我哦。 第1章 凄厉的惨叫 “啊---” 撕心裂肺一样的大叫,蓦地划破长空,撕碎了夜的宁静,直钻入慕容寒枝耳朵里,刚刚进入睡梦中的她猛地打个哆嗦,“唰”一下睁开了眼睛。 “又是吓死人的惨叫,到底是谁……” 她瑟缩着,抱紧了双膝,冷汗如雨下,脸色已煞白。自从来到掖庭浣衣局,她已不止一次被这样的惨叫声惊醒,而后就再难以入睡。 还好,与她同房的另外两个婢女,一个刚刚调往他处,另一个得某妃欢心,脱离了浣衣局这苦海,只剩她一人犹自苦苦挣扎。 所以,就算再无助,她的脆弱也不会落到别人眼里去,有的时候,这就是人赖以支撑下去的自尊。 “啊---我受不了---让我死----让我死---” 时断是续的声音继续传来,嘶哑而颤抖,听不出男女,分不清年纪,因为无法忍受的痛苦,这声音已扭曲到极致。 少倾,浣衣局各处房中一阵骚动,不过很显然的,他们已经习惯,不多时就平静下去。 慕容寒枝侧耳听了一阵,照例的,惨叫声到后来变做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听得人透不过气来。 是什么样的痛苦,让他(她)连死的心都有?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轻抬袖擦去额角的冷汗,穿上衣服,悄悄出了门。 月华如水,烛火摇曳,阵阵凉风吹来,平添几许寒意,只着薄衣的人儿顺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一直走到桥上去。 可很奇怪的,那声音突然消失了,刚刚躁动的夜陡然变得无比宁静,好像那惨叫声从来没有过一样。 “人呢?” 慕容寒枝不自禁地打个哆嗦,桥下泛着微波的水面映出她如玉的容颜和婀娜的身段来,水中鱼儿似乎自惭形秽般,“哧”一下,钻进水底去了。 她腰身盈盈一握,如秋水一般的双眸凝视着随风荡起圈圈涟漪的湖面,粉嫩的双唇微启,淡吐芬芳,惆怅无限。 这张脸,倾国倾城,灵动晶莹,虽嫌稍稍苍白了些,却一样动人心魄;十七岁本应是人生好年华,为何她的眼眸中却满是沧桑与落寞,仿佛已经看透人世,历经生死? “管别人做什么呢,我不是一样,自身难保。” 她自嘲地苦笑,再抬起眼来时,眼底已是一片不甘的平静。 深宫内院锁得住她消瘦的女儿身,却锁不住她一颗玲珑女儿心,因为饱尝被禁足的痛苦,所以更不断忆起,且无限向往宫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曾是怎样快乐、怎样无忧无虑的时光,是她如今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再拥有的、付出一切也不可能再得到的幸福! 现在呢,除了回忆,一切都不再属于她。 四周越发的静了,她匆匆看一眼惨叫声传来的方向,一阵寒意袭来,她掩了掩衣襟,飞也似地奔回房中去。 不管是谁,且由他(她)。 不多时,天已亮了,浣衣局的女奴们纷纷揉着醒忪的睡眼起身,开始洗那永远都洗不完的衣服。 在所有人中,慕容寒枝是最沉默的一个,因为她来的时间最短,所以要做的活就最多。 这是没办法的事,不管在哪里,人总是会欺生,偏偏慕容寒枝又比她们长得都美,人的妒忌心一起,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慕容寒枝看上去很疲惫,不时打个呵欠,眼泪都要流下来。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相貌平平的女奴拿胳膊肘顶了顶她,没好气地问一句,“寒枝,你要找不痛快是不是?在楼嬷嬷面前也敢躲懒,快点洗啦!” 她叫临镜,是慕容寒枝入宫后结识的、唯一的朋友,虽然她说起话来总是冷嘲热讽的,心肠却好,对人的关心却不是假装的。 冷漠、孤僻如慕容寒枝,还能有一个关心她、而她又肯让她关心的朋友,真的很难得。 “我哪敢,临镜,昨晚你有没有听到惨叫声?”慕容寒枝回顶她一下,压低了声音问。 当然了,话是这么问,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她们怎可能听不到。 果然,临镜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匆匆环视众人一圈,没发现有异常,这才回过脸来怒瞪着慕容寒枝,“什么惨叫声?我不知道啦,你不管闲事,洗衣服!” 慕容寒枝笑笑,不再多问。她所料没错,这惨叫声肯定预示着什么,看她们一个个讳莫如深,事情绝不会简单。 至于内情如何,一时半会的,恐怕没处看去。 “笑,笑个屁!”管事楼嬷嬷长得凶神恶煞,最看不惯慕容寒枝对一切的冷漠和漠视,更看不惯她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提起一篮衣服,“哗啦”倒进她盆里,“把这些都洗出来,否则不准吃饭!” 一个月来,慕容寒枝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做的活儿比她们多一倍,吃的饭却比她们少一半。 纵使是铁打的人儿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何况身体一向柔弱的她。 但,她仍是抿紧了唇,淡然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临镜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强忍着没有说什么。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别人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多说话的好。不然,也只是连累别人而已。 “贱婢,自以为是些什么,呸!”楼嬷嬷咬着牙骂,满眼不屑,“你老子背叛了皇上,你还能傲气到哪里去?!” 慕容寒枝手上一僵,咬紧了牙,抬头看她。 一个月前,她的父亲慕容落,就是孤竹国圣上亲封的汝南王起兵造反,以兵败被杀告终,她和妹妹慕容寒叶、弟弟慕容寒粼,不可避免的,就做为罪人被没入宫中,终身为奴,以赎此罪。 父亲的反叛事先并没有问过她,所以,她很无辜。 但没人会在意她的无辜,对于所有加诸于她的羞辱和折磨,她只有承受。 “你那是什么眼神,要吃了我吗?!”楼嬷嬷总算找到发泄的借口,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过去,“我叫你倔!” 在这里,她楼嬷嬷就是听,她说的话没人敢不听,她要打的人,就一定要打到。否则,就是有人想要挨板子了。 可这回她偏偏就打空了,因为慕容寒枝头一侧,躲了过去。 “你敢躲!?”楼嬷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老腰,更是闪了面子,登时就怒了,“贱婢,你想造反吗?!” 看来,背叛者骨子里都是不安份的,慕容寒枝是他的种,也好不到哪去,偏偏又长了一张足以狐媚人的脸,早晚是个祸水! “我没有做错事,你凭什么打我?” 慕容寒枝无声冷笑,低下头去洗衣。 人越是要欺她,她越不会求饶,越会抗争到底。不是不怕疼,而是不能给他们轻贱她的理由。 她是罪臣之女没错,但不是说她也有罪,活该遭人践踏。 第2章 倔强罪婢 “你----”楼嬷嬷气到浑身颤抖,却当真打不下去手。因为慕容寒枝虽然身份卑微,却不知怎么的,得太子另眼相看。 每次去东宫送浆洗好的衣服,太子都要指名要慕容寒枝,他们心里可都犯着嘀咕:莫不是太子瞧上了她的花容月貌,要带她飞上枝头做凤凰吗---如果慕容寒枝消受得了醋劲十足的太子妃的话。 眼看着这一主一仆又要不死不休,旁边女奴们个个欢喜,神采飞扬,就盼着慕容寒枝吃尽苦头才好。 “楼嬷嬷,别跟她生气啦,气坏了身子有什么值,”临镜暗里咬牙,面上却笑着过来打圆场,使个眼色给慕容寒枝,要她住嘴,“刚刚东宫不是过来催,要寒枝把衣服送过去吗,别耽搁了才好。” 又是东宫?就是说,她又要去见太子吗? 慕容寒枝眉头一皱,咬紧了唇:她不想见太子,因为她恨他。 因为,是太子领兵镇压了父亲的反叛,并亲手杀了他,换句话说,她跟太子之间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父亲反了君王,纵有千般不对,却始终是她父亲,唯一的父亲。此仇不报,她枉为人女。 可太子明知道她对他的仇恨,却仍指名要她送衣,他的心思她不难猜到。不过,没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被这贱婢一气,我都忘了,”楼嬷嬷不耐烦地瞪回去,气恨恨地,“贱婢,快把衣服给太子殿下送过去,若有差池,自己看着办!” 慕容寒枝双手还浸在冷水中,怔怔发呆,动也不动。 又要摆驾子吗? 楼嬷嬷才要熄下去的火登时蹿起三丈高,直着脖了骂,“贱婢,你想死是不是?!还不快去,等着八抬大轿来抬你啊?!” 慕容寒枝回神,冷冷应一句,“我不想去,你换别人---” “大胆!” 楼嬷嬷火了,一抬手,“啪”一声响,结结实实甩了慕容寒枝一个耳光,这下可算是打着了。 “哦---” 猝不及防之下,慕容寒枝身子一下歪到一边,如果不是临镜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早已摔跌到地上去。 临镜恨恨地,就差掐住慕容寒枝的脖子,让她长长记性:明知道不听话的结果只能是自己吃亏,她还强硬些什么。 “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由得你说不去就不去吗?”楼嬷嬷叉腰立眉,活像个母夜叉,“我告诉你,太子殿下要你送衣,那是看得起你,你再不识好歹,我就扒你一层皮,看你哪样好受!” 这话说的,忒也恶毒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依着她对这些女奴们的凶狠,这话也不是白吓人的。 慕容寒枝嘴角已流下血来,神情倒是依旧平静,反倒是临镜暗暗吃惊,怕楼嬷嬷会真的乱来。 “贱婢,我可告诉你,东宫的人指名要你送,你不去就是不遵太子懿旨,要得罪了太子,谁吃罪得起?!” 别看玉嬷嬷嘴上骂得凶,心里同样琢磨不透太子的用意,更不敢真的对她下狠手。 不过,她这话显然说着了,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眼前立刻浮现出妹妹和弟弟那哭泣着的、惊恐无助的脸来,她立刻就软了下去。 “我知道了,我这就送过去,嬷嬷息怒。” 一个人如果不但不能保护自己,还动不动就连累到别人,那就不要逞强。 更何况,弟弟妹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们要自己死了,只能怪他们命不济,可如果是因为受了她的连累,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她拿什么脸面去见父母双亲? 自打入宫,他们姐弟三人就被分在不同的地方服苦役,她还一直没有见到他们,更不知他们是否安康,这份煎熬有谁知? “寒叶,寒粼……” 慕容寒枝苦笑着,提着那篮很重很重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往东宫而去。 塞外诸国之中,孤竹国疆域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强势的,而只是一方小国而已。 不过,好在圣上孤竹烈虽然脾气有点儿暴躁,却是治国有方,恩威并施,因而孤竹国还算得上是兵强马半,国泰民安,以至于塞外大国古井国虽四处征讨,一时还不曾把主意打到孤竹国这里来。 虽说慕容寒枝入宫已有月余,可每次行走于宫中各处之时,仍不免时时被它的匠心独具、错落有致、清新雅韵所折服。 且不说宫中各处的亭台楼阁、花园水榭无一处不让人心旷神怡,光是脚下这一条条以彩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就称得上别具一格,相信即使放眼塞外诸国,也少有与之相同或类似之处吧? 再加上宫中奇景无数,佳山怪石随处可见,即使到了隆冬时节,依然可见一片郁郁葱笼,春意盎然。 不管宫中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至少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是没有任何罪过的。 “再好又怎样,毕竟是人家的地方。” 慕容寒枝轻语呢喃,眼神有刹那的失落。 因为是戴罪之身,她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衣裳,一头乌云秀发也只是随意梳于脑后,没有戴任何钗环,脸上也未施任何脂粉。 但饶是如此,她无与伦比的美还是无声地透出来,引得过往侍卫婢女都情不自禁地观望,或羡慕,或赞叹,不一而足。 “快看,那个不就是汝南王的女儿吗?果然好相貌!” 几名婢女肆无忌惮地议论着,指指点点,拿慕容寒枝当玩物是怎么的。 “本来就是!你难道没听过吗,汝南王的两个女儿都是人间绝色,只可惜呀……” 只可惜红颜薄命,“叛臣之女”的罪名压下来,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有什么可惜,太子瞧上她啦,你们不知道吗……” “嘘……别多说话……” 说到太子,她们几个的声音低了下去,自然是不想多生事。 不过,太子对慕容寒枝有意,倒成了人人都知道的事,而唯一明白个中内情的人,就只有慕容寒枝自己而已。 太子瞧上的,只是她的美而已,不会真心喜欢她的。 她无声冷笑,昂着头,一路进了东宫大门。 第3章 太子青睐 东宫是整个皇宫之中最安静之处,因为当今太子孤竹无虞不喜吵闹,婢仆们自然不敢随意大声喧哗。 而在东宫之内,太子对任何婢仆都有绝对的生杀大权,谁不信,谁试试。 “启禀太子殿下,浣衣局慕容姑娘送衣服过来了。” 侍女娉婷低着头走进,轻声禀告,眉梢眼角尽是近乎谄媚地笑。 跟在太子身边时间长了,她早练就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几次三番下来,看出太子对慕容寒枝态度相当不一般,不知何时她已改口,尊称慕容寒枝一声“慕容姑娘”。 “是吗?”正闭目养神的太子慢慢睁开眼睛,眼神却森寒,淡然一笑,“叫她进来。” 太子很年轻,相当年轻,只有二十二岁,却已做了整整十年的太子,当得极为不耐烦。 不过还好,自打去年开始,圣上就生了病,且越来越重,现在更是不怎么上朝,他离那把龙椅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别看太子领兵打仗还算是高手,生得却很是俊俏,唇红齿白,眼睛很大,双眉很黑,是个十足的美貌少年郎。 而他之所以被立为孤竹国太子,不是因为在所有皇子之中他最有才华,最得圣上宠爱,而是因为他是嫡长子。 如此而已。 事实上,这些年来,圣上已渐渐不满太子的狠辣和急功近利,这一点朝野上下心里也相当有数。 “是,太子殿下。” 娉婷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却悬着一颗心,醋劲冲天的太子妃如今就在东宫之中,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她算不算是太子宠幸其他女人的帮凶? 而且她很清楚,太子妃对慕容寒枝没有半点好感,等下要真撞上了,绝对有好看的。 少顷,慕容寒枝提着篮子走了进来,低头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奴婢送衣服过来,请太子殿下过目,如果没有其他事,奴婢先行告退。” 话一说完,她把篮子放下,转身就走。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跟太子之间根本连一个字都没得说。 “站住,”太子漫不经心地开口,修长洁白的手指轻托着下巴,很秀气的样子,“本宫准你走了吗?” 每次慕容寒枝来东宫,说的话都不会超过三句,相当无趣。 她恨他,他知道,可谁叫她长就一张叫人忘不了的脸,偏偏又正好对了他的胃口。人家都说姻缘天注定,这回太子信了。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很听话地停了下来:弟弟妹妹的命就在他们手上,她不敢不听话。 “对,就是这样,本宫喜欢听话的女人。” 太子好不得意,忽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过去,身体已经贴上了慕容寒枝瘦削的后背。 “太子殿下自重,”慕容寒枝一惊,往前抢了一步,“奴婢是送衣服过来的,嬷嬷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奴婢。” 暗里恨得咬牙,她还要把话说得相当客气,上辈子她欠了太子的吗,这辈子要这么还他? 她厌恶太子的靠近,撇开两人之间的仇恨不说,她一向不喜欢被别的人碰到,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部位。 她就是不喜欢跟人太靠近,特别是跟男人太靠近,现在来说,尤其是跟太子,绝对是离得越远越好。 感受到慕容寒枝对他强烈的排斥,太子也不着恼,反而再逼上一步,将唇凑近她的耳边,低语,“拿一个嬷嬷来压本宫,慕容寒枝,你是笨蛋吗?” 放眼整个雪池国,除了皇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一个嬷嬷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奴婢告退。” 慕容寒枝咬牙,迈步就走。看来还是要想个法子,以后都别再来东宫,否则早晚会出事。 “本宫说不准走!”她这说走就走的,太子终于火了,抢上两步去,“哗啦”一声,闩上了门。 好嘛,他还真是武将出身,动作够麻利。 “你---”慕容寒枝一惊,本能地后退:青天白日的,闩门干什么?不期然的,脑子里條地闪过一些画面,她瞬间惨白了脸色,“太子殿下?!” 太子邪邪笑着,一步一步逼过去,“本宫活到这么大,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却从来没有哪一个像你这样,叫本宫放不下,你说这可怎么好?” 论相貌,比慕容寒枝美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美到那么冰冷,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许是因为,慕容寒枝不像别的女子一样,对他曲意奉迎吧? 或者说,她明明跟他有杀父之仇,却可以在面对他时那么平静,那么冷静,这一点让他很欣赏。 “太子殿下谬赞了,奴婢不敢当,奴婢……蒲柳之姿,哪、哪入得了太子殿下法眼。” 眼看太子眼里闪过灼灼的欲望,慕容寒枝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 可要命的是,她刚刚是面向着门,因而这一退,实际上离门更远了一步。 “蒲柳之姿?”太子一怔,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慕容寒枝,你何必自谦,本宫的意思,你是明白的,是吗?” 慕容寒枝心里一跳,喉咙里堵得厉害,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就算身份再低微阳好,她到底是个女子,基于女子先天的敏锐,她怎么会不知道太子强留下她,是为了什么。 时至今时今日,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日父亲兵败,她和弟弟妹妹一起被绑到太子面前,他看着她时那惊讶而又火热的眼神。 如果她所料没错,从那个时候起,太子就对她起了别样心思了。 甚至,她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如果不是这样,父亲大概也不会死得那么快。 “奴婢当不起,太子殿下何苦迫人太甚。” 短暂的惊惧过后,慕容寒枝已平静下去,她赌太子还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乱来,何况还有太子妃在呢。 几次三番都不能令慕容寒枝主动投怀送抱,太子已不耐烦起来,闻言脸色一变,眼神森寒,“迫人太甚?本宫迫你了吗,啊?!” 他是一国太子,手中所握权力虽还大不到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但若想宠幸哪个女子,还是做得到的。 别说是像慕容寒枝这样的罪婢,就算是朝臣之女,郡主贵妇,他还不是想要谁,就要谁,几曾遭过拒绝? 第4章 太子妃吃醋 你没有迫我? 慕容寒枝條地抬起头来看他,眼神悲愤,“奴婢已经没有家了,太子殿下。” 这样难道还不够吗?诚然,父亲反叛朝廷,在他们看来,他是该死。可如果当权者勤政爱民,宽容仁慈,哪个做臣子的会起反叛之心? 更何况,他们是不是忘了,慕容一脉本属流苏国皇室一脉,而流苏国就是灭在孤竹国手上的。 所以说,慕容氏跟孤竹氏之间,不止有家恨,还有国仇! “你说什么?”太子一惊,快若闪电般伸手,一把攥住了慕容寒枝的手腕,狠狠用力,“你是什么意思,嗯?” 他怎会听不出来,慕容寒枝话语里有太深沉的怨恨,和想要报复的欲望,让他感到心惊----也许他一直小看了这个弱不禁风的绝色女子了。 “放手!”慕容寒枝身心狂震,猛一下甩开太子的手,脸色已煞白。 “说,你是什么意思?!”太子咬着牙,眼睛里已经一片血红,慕容寒枝一步一步后退,他则一步一步进逼,不把慕容寒枝逼到绝境,他绝不会罢休。 “我---” 一句话未说完,便听“通”一声,慕容寒枝脑子也是轰然一响,后背已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墙壁。 整间房子一共才有多大,何况她一开始就在退,一直在退。 “退啊,你再退啊,本宫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要退到墙里去!”太子冷笑,一个闪身逼近,不等她回神,已经掐住了她的咽喉。 “哦---”慕容寒枝立时喘不过气来,两颊泛起反常的红晕,又羞又怒之际,她已快要晕过去! 太子离她这样近,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不住拂过她的脸,她的唇,令她的呼吸不自觉的紊乱起来,哪里还说得出话。 “呵呵,”太子突然冷笑出声,手上不住用力,“慕容寒枝,你想杀本宫替你父亲报仇,是不是?那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慕容寒枝陡然觉得脖子上一紧,越来越喘不过气来,眼前也是越来越模糊,脑中也越来越变得空白,她甚至看到了阎罗王恐怖的脸,闻到了地狱之中的腐气! 当死亡突然间这样没有征兆地、快速地来临之时,她却想要笑,原来死是这般容易的事,那她之前又何必苦苦挣扎,痛苦地活着? 人死万事空,什么恩怨,什么情仇,全都跟着她一起见鬼去吧! 反正自从父亲死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泪,没有悲,没有喜,没有情,人世间一切的美好情感仿佛在一夜之间尽数离她远去,她与它们终身无缘,又何必苦苦留恋这十丈红尘。 一片空明之中,她已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慕容熙脸上究竟是何表情,耳中却仍清晰地传来他粗重的呼吸声,如铁锤一样一下又一下猛烈地击着她的心。 “你,笑什么?” 蓦地,喉咙间的重压陡然消失,太子竟然松开了手,眼神冰冷而闪烁,似乎很困惑。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让慕容寒枝向他求饶,然后自愿委身于他的,没想到她性子这么倔,宁肯死,都不愿意向他屈服。 “咳、咳咳---” 一股救命的气流迫不及待地自口鼻而入,慕容寒枝痛苦地顺着墙壁滑坐于地,手抚咽喉剧烈地呛咳起来,对于太子的问话,根本无暇回答。 我刚才笑了吗?大概是因为终于可以解脱了吧。她呛咳着,整个人抖得像是风雨中的落叶。 “你---” “太子殿下在吗,妾身求见!” 重而急的敲门声陡然响起的时候,太子不禁大怒,是谁这么大胆,敢来砸他的房门,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过接着响起的焦躁愤怒语声却令太子变了脸色:严冰寒? 就是太子的正妃,严冰寒,瞧瞧她取的这个名字,又冷又冰的,再加上她这透着明显傲慢的声音,这个太子妃绝对不是善茬。 太子妃,我就知道你会来。慕容寒枝无声冷笑,彻底放松下来,刚才来东宫时,她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就是要让她们都看到,她来了。 因为她相信东宫除了是太子的地方,还是太子妃的天下,那些婢女们一定是向着太子妃的。也只有在太子妃面前,太子才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乱来。 说白了,太子妃虽是太子的克星,却是她的救星。 通通通。 半天没有人回应,严冰寒不耐烦起来,把门砸得震天响,“太子殿下,妾身知道殿下在里面,请太子殿下开门,妾身有事禀告!” 只从这老大不客气的敲门声上就看得出来,严冰寒绝对不是善茬,而她之所以敢如此嚣张,是因为她背后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在为她撑腰。 “太子殿下,奴婢可以告退了吗?” 慕容寒枝挣扎着起身,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太乱的衣服,脖子上赫然多了几道青紫的指痕---刚刚太子出手还真是不留情呢。 太子冷冷看着她,到底还是过去开了门,严冰寒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她会傲,会目空一切,不允太子多看别个女子一眼,除了有父亲做后盾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的确有傲的本钱。 纤细高挑的身材,长而乌黑柔顺的秀发,雪白的肌肤仿佛吹弹得破,眉如月,眸如辰,难怪会取名“凝眸”,相信只要是男子,绝对抵不过她的深情一望,就算百炼钢也要化做绕指柔。 不过,此时她眼里满满都是怒火,第一眼就看向慕容寒枝,“又是你,你对太子存的什么心思,说!” 看来她已不止一次在太子房里看到过慕容寒枝,否则也不会有一此一句。 慕容寒枝不惊不惧,恭敬地答,“回太子妃娘娘,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送衣,别无他事。” 她这话说的可谓巧妙,意即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太子有命,我哪敢不听,你若不高兴,只管叫太子别再吩咐我前来就是了。 太子妃算得上聪明人,立刻听出慕容寒枝话中之意,不由她不气得咬牙,“滚,这里没你的事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 慕容寒枝低下头,冷冷一笑,“奴婢告退。” 大概因为忌讳什么,太子居然没有反对,任由她安然走了出去,至于她走之后这夫妻两个要打成什么样,她才懒得过问。 第5章 奇怪的脏衣服 回到浣衣局时,众婢女刚刚洗完一拨衣服,正收拾着东西,看到慕容寒枝进来,彼此交换一个或妒忌、或羡慕的眼神,又低下头去忙。 临镜赶紧几步迎上去,看她一切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埋怨,“寒枝,你怎么去那么久,没出什么事吧,你脸色好难看。” 她虽没有见过太子,可每次慕容寒枝去东宫,总会耽搁很长时间,她怕这样下去,慕容寒枝早晚会吃亏。 “没事,”慕容寒枝摇了摇头,神情很疲惫,“我昨晚没怎么睡好而已,对了,临镜,昨晚的惨叫声到底---” 话没说完,一名宫女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脸容冰冷,神情高傲,“今天是谁跟我去拿衣服?” 什么? 慕容寒枝一怔,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一般来说,如果有需要洗的衣服,都会有内侍送过来,洗好后再由她们送回各宫,什么时候需要她们去拿了? 她来的时间不长,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更叫人意外的是,众婢女一见到她,好像见了索命阎王似的,个个变了脸色,面面相觑,谁都不应声。 慕容寒枝越发奇怪起来:去拿个衣服而已,何必吓成这样? 难道,会有什么人比太子还要可怕? 楼嬷嬷显然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扫了她们一眼,“今天到谁,快点,别让淑妃娘娘骂。” 淑妃娘娘?那就是当今圣上孤竹烈的妃子了,她很可怕吗? 慕容寒枝心里动了动,意识到这宫中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而且这事情必定由来已久。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应,楼嬷嬷恼了,一下叉起腰来,“你们---”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相貌平平的婢女突然拉了拉楼嬷嬷的衣袖,对她使个眼色,“嬷嬷,她……” 她看的人,是慕容寒枝。 临镜自是看得分明,心头大怒,狠狠瞪了那婢女一眼,抢着开口,“嬷嬷,这恐怕不妥,寒枝才进宫---” “才进宫就是大小姐吗?她们做的事,她也得做,不然岂不是我偏心?”楼嬷嬷显然是在偏袒别人,还好意思说这话,“慕容寒枝,你随她去。” 我? 慕容寒枝怔了怔,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本能地站了起来。“去……哪里?” 虽说她不知道去哪里,但却猜得到,一定不是好地方就对了。 不然,好事哪儿轮得到她。 “嬷嬷?!”临镜急了,眼看做不得楼嬷嬷的主,她立刻一把拉住慕容寒枝,“你别去,我去!” 看她神情那般绝决,就跟要上刑场一样的,有那么可怕吗? 慕容寒枝心头一暖,淡然笑了笑,“不用,我自己去----你别跟我抢,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自己面对的,你帮我一次可以,能帮得了我一世吗?” 临镜,谢谢了!此生有你这个姐妹知己,愿足矣! “我---”临镜一下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看着她随在那名宫女身后,背影慢慢消失在大门外。 寒枝,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她两个一走,众婢女立刻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总算又躲过一劫!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后干脆都让慕容寒枝过去拿衣服送衣服好了,她们不就不用担心会没命了? 人心都是自私的,她们会这样想,原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祸福难知的,她们个个避之惟恐不及,却绝想不到,对慕容寒枝来说,这一去却是她以后人生的一次绝大的转折! 这名前来叫人的宫女叫清歌,是她们所说的杨淑妃身边的侍女,杨淑妃很得皇上宠爱,而她又很得主子宠爱,所以为人就相当不怎么样。 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是没话说,还是没把慕容寒枝放在眼里,她一直紧闭着嘴,脸容也很冷。 “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 越是走下去,慕容寒枝越觉得不对劲,眼看着这地方越来越僻静,哪里像是妃子住的地方? 难道,是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吗,所以她们才一个一个都不愿意前来? “多问什么,到了就知道了!”清歌没好气地回一句,很不屑的样子,“该着你倒霉,知道太多,有什么好。” 慕容寒枝心中一凛,越来越觉得诡异,抬眼看了看两边高墙上露出的、灰蒙蒙的天,她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过,这路走进来很长,只是因为要绕过一座偏殿,而清歌带她去的地方,就在浣衣局后面不远处,是一处小小的院落,大门紧闭,房瓦有很多破损之处,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这是---” 慕容寒枝怔怔地抬头看,这地方那么荒凉,让她想起了年幼时眼看着孤竹国的军队一把火烧掉流苏国皇宫之时,那低低呻吟着的断壁残垣,眼前立时模糊了起来。 “叫你不要多问!”清歌恶狠狠地吼了一句,推开门走了进去,“进来!” 慕容寒枝轻抿一下唇,心道这姑娘好大的脾气,为免自讨没趣,她也就不再多问,迈步跟了进去。 果然,院子里跟外面看起来一样破败,院中有棵半死不活的柏树,树下一张斑驳的石桌,旁边摆了两个石凳。 而此时,石凳上正坐了一位女子,一身水绿色宫装尽显奢华,满头钗环尽显富贵,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慕容寒枝才看到她的背影,就不禁为其自然流露的风韵气度所折服,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到了这女子跟前,清歌也没了脾气,恭敬地过去,轻声开口,“娘娘,浣衣局的人来了。” 哦? 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莫非这就是她们所说的淑妃娘娘?可怎么看,她也不像被打入冷宫之人呀,这到底怎么回事? 宫装女子,也就是杨淑妃闻言,慢慢回过身来,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就玻对上了慕容寒枝的眼睛:细眉凤目,高鼻薄唇,肤如凝脂,仿佛吹弹得破,真个是我见犹怜。 “看起来面生得很,是刚刚入宫的吗?” 杨淑妃愁眉紧锁,说话时语声也有些沙哑,似乎不胜疲惫。她目光在慕容寒枝脸上一转,眼中立时有了惊讶之色:像慕容寒枝这等绝色,毕竟不多见。 “回娘娘话,她是叛臣慕容落之女,慕容寒枝。” 清歌这话回的,相当清楚,却也相当伤人,惟恐别人不知道慕容寒枝的身份似的。 慕容寒枝脸色一白,咬紧了唇,却并没有低下头去。 “是吗?倒生得一副好相貌,”杨淑妃却并不怎样吃惊,回过头去,“衣服被单在那边,你拿了去吧。记得,要戴手套。” 手套? 为什么? 慕容寒枝一听这话,登时愕然,转头瞧了一眼那边满满地两篮衣物,回不过来神。 身为沅衣女奴,什么样的脏衣服她没有洗过,又几曾戴过手套了? “娘娘吩咐过了,你还不走?” 清歌不耐烦了,见她只是发怔,上前推了她一把。 “哦?”慕容寒枝猛一下回神,“是,娘娘。”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过去提起篮子来。然这一动,她立刻闻到一股腥臭味儿散发出来,而且那衣物上还染满了红红黄黄的污渍,显然这些衣物的主人得了什么病,而且很严重! 她早晨起来还不曾吃东西,胃里正难受得紧,再一闻到这股味儿,心口一阵烦恶,张口就要呕吐。 “你敢---” 清歌大怒,抬手就要打,却被杨淑妃阻止: “罢了,这有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看她神情那么淡然,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形。清歌恨恨地放下手,却下意识地离慕容寒枝远了些。 “娘娘恕、恕罪,奴婢告、告退!” 慕容寒枝不敢再多做停留,提了篮子快速离去。 看来,这里有很多事她还不知道,而且这个患病之人必定不是杨淑妃本人,那会,会是谁? 如果真如她们所说,杨淑妃正得皇上宠爱,那她在意的人也一定得皇上在意。 如果,她能帮到这人的话,不就…… 第6章 曾经是妙手郡主 慕容寒枝一路犯着嘀咕,一路回了浣衣局,结果她才一进大门,所有婢女看到她提的那两篮子衣物,眼里同时现出某种厌恶和恐惧的神情来,纷纷躲得更远了些。 躲什么?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提起一篮子衣物才要往盆里倒,一名婢女尖声叫起来,“不能倒!那些衣物要到那边去洗的,你不知道吗?!” 慕容寒枝微一怔,抬起头来看,原来在那边墙角放着一个大木盆,旁边支着几个简单的架子,看起来孤伶伶的,有种很悲怆的感觉。 为什么?她越发不解,下意识地去看临镜,越来越觉得奇怪:看这些人避这些衣物如洪水猛兽一般,到底在怕什么? 临镜板着脸扔给她一副手套,故意说得很大声,“不用看我,你这次不做,下次轮也轮得到,把手套戴上!” “为什么要戴手套?”慕容寒枝只顾拿着手套发愣,根本没注意到那些婢女脸上的表情。现在的天也不是很冷,好像用不着戴手套吧? “叫你戴就戴,啰嗦什么?!”临镜恼啦,狠狠斥责一句,自己也戴好手套,把一篮衣物倒进盆里,一股闻之欲呕的味道鼻而来,婢女们尖叫着,跑得更远了。 这味道慕容寒枝先前已经闻过,只是皱了皱眉,用戴了手套的手慢慢翻看起来。这些衣物都是男子所用,而杨淑妃对他又似极为在意,那他必定不是一般侍卫,说不定就是皇亲贵胄。 再看这些污渍,褐色中带着淡黄,此人身上应该有伤口已经化浓,而这味道如此刺鼻,也绝非一般的伤痛。看来,此人所承受的痛苦,绝对非比寻常。 有了这些发现,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已经约略想到了什么,再拿起一件染了血的衣服来,仔细查看。 “看够了没有?快点洗啦!”临镜咬着牙,忍着要吐出来的感觉,一下一下狠狠搓着手里的床单,还不忘白了慕容寒枝一眼:这小丫头行事就跟常人不同,别人只要一看到这些污渍,吐都吐不及,可她倒好,盯着猛瞧个没完,有什么好看的?! 慕容寒枝对着她笑笑,不但不听,反而把小巧的鼻子凑上去闻。 “要了命啦!”临镜又惊又怒,一把夺了下来,“寒枝,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这样,可是会被传染的!” 哦? 慕容寒枝眼睛一亮,再看了众婢女一眼,终于明白她们为什么都不愿意随清歌去拿衣服,现在又躲那么远了,原来她们早就知道,这病会传染。 “临镜,到底是谁病了?还有,夜里的惨叫声,是不是就是他---” “嘘!”一听她说到这个,临镜像是被烫到一样跳起来就要捂她的嘴,神情惶急,压低了声音叫,“别说那么大声,你找死吗?!” 宫中人一向对此事讳莫如深,有谁敢这样当面提起来?也就是慕容寒枝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会这般口没遮拦了。 果然有内情。慕容寒枝一双眸子炯炯发亮,被骂也不见气,反而更近地凑过去,“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这个人的病,来得绝对不一般,他所要受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想像,也难怪……” 照这样看起来,他会发出那样的惨叫,就不足为奇了。 “咦?”临镜大为惊讶,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临镜,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我以前……还是郡主之时,从不喜针线女红,独对歧黄之术颇有些心得,那时汝南郡的子民送我一个名号,给你猜,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说起这些,让她想起某些值得骄傲的事,慕容寒枝瞬间就神采飞扬了起来,两颊也泛起莹润的光,使得她这张脸越发让人不敢逼视。 郡主就是郡主,这份尊贵与生俱来,即使落到如此地步,也难掩其华。临镜一时看得失神,微张着口,忘了说话。 “你这样,就是猜不到?”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慕容寒枝轻点了她额头一下,“告诉你好了,是……‘妙手郡主’,是说我能够妙手回春呢,呵呵,”她突然嘲讽地笑,“可惜,我救得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我自己……” 往事不堪回首,想再多又有何用。 “妙手郡主?”临镜终于回神,不过显然不怎么相信,撇了撇嘴,“好好,就当你是妙手郡主好了,不过我可警告你,五皇子的事你别管,也管不得,你若不想跟那些大夫一样---” “五皇子?!”慕容寒枝失声惊呼,脸色早变了,“你是说,病的人是----” “闭嘴了啦!”临镜大大地吓了一跳,自知失言,到底还是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幸好没人注意到她们,“慕容寒枝,我很严重很严重地警告你,不准多管闲事,听到没?!” 慕容寒枝瞪大眼睛看她,半晌点了点头,眼神慢慢平静下去。 她来孤竹国时间虽不长,也从婢女们无意的话语中听到一些零星的、关于五皇子孤竹无越之事,他今年只有十六岁,很得皇上孤竹烈宠爱,而且他心境单纯,性子也很温和,在宫中口碑甚佳。 想到此,慕容寒枝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骂自己一句“真笨”,宫中谁人不知杨淑妃是五皇子的娘亲,能够让她那般伤心着急的人,会是别人吗? 看她半天不做声,临镜还以为她打消了管闲的念头,就低头专心洗起衣服来。不过这些衣物真的很脏,很让人恶心,她用力憋着气,连话都懒得说了。 慕容寒枝看似无意地翻看着所有的衣物,眸子里渐渐有了两点星光:她这“妙手郡主”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天下有多少能人她不知道,至少五皇子这病痛,放眼孤竹国内,能治的人恐怕不多。 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第7章 儿是娘的心头肉 嘉福宫是孤竹烈赐给杨淑妃的居处,无论从气势还是摆设上都不输后寝嘉元宫,足见孤竹烈对其的宠爱,胜过任何一位妃嫔。 所谓“母以子贵”,五皇子孤竹无越自然也得尽孤竹烈宠爱,何况他伶俐乖巧也无人可及,这母子两个宠冠后宫,已是人人尽知之事。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五皇子从去年开始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御医们倾尽所能也未将其治愈,也难怪杨淑妃一天到晚愁眉紧锁、郁郁寡欢了。 “唉!”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法子,杨淑妃轻轻叹息一声,“越儿……” 孩子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有哪个娘亲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受痛苦而无动于衷,但凡有一丝可能替他承受这一切,她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馨儿是在想越儿的病吗?”孤竹烈心情同样很烦躁,拍了拍杨淑妃的肩,两道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 身为塞外强国之一的孤竹国圣上,孤竹烈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年逾不惑却仍神采奕奕,身形魁梧健壮,线条刚毅的脸庞此时被愁容覆盖,连连摇头叹息,坐了下去。 “妾身扰了皇上雅兴,妾身知罪!”杨淑妃赶紧起身赔罪,却被孤竹烈拉着坐了下去,“妾身……” 自己儿子正在受病痛折磨,她哪有心情陪孤竹烈饮酒,本想强颜欢笑的,怎奈说什么都做不到。 “罢了,”孤竹烈摆摆手,“朕知道你想去看越儿,去吧,朕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没得越加难过,你去吧。” “谢皇上!”杨淑妃惊喜莫名,没想到一向脾气暴燥的孤竹烈会这么通情达理,她匆匆谢恩,起身就走。 五皇子住的这间破败的院子,原为冷宫的一座别院,是给那些触怒了圣颜的妃子而准备的。现在,倒正好给了满身病痛的五皇子了。 因为人人都知道,五皇子得的病会传染,因而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孤竹烈跟杨淑妃再气又能怎样,人人都惜命,这本也无可厚非。 院子里一共一排三间房,五皇子就住中间,门窗上都挡着厚厚的黑色帘子,门也关得紧紧的,怎么看怎么让人透不过气来,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杨淑妃身边只跟着清歌一个,心事重重地进来,立刻又强打起精神,提高了声音叫,“越儿,是母妃来看你了,你今天觉得如何?” 除了杨淑妃会经常来,皇上和太子偶尔会来,别人是不会来的。因而这里从来都是死一样的寂静,冷不丁有声音响起来,简直突兀得可怕。 隔了好一会,屋里才传出低低的声音来,“儿臣……没事,娘亲快回去吧,别让儿臣给害了。”这声音沙哑而疲惫,时断时续,真让人担心他会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逝去。 不用说,屋里的人就是五皇子孤竹无越无疑,受了一年多的病痛折磨,他还能活着已经不容易,还能剩下多少力气。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了,”杨淑妃咬牙忍住眼里的泪,尽管孩子看不到,她还是一直在笑着,“越儿,你要是、要是难受了,就叫出来,会、会好受一点---” 说到后来,她语声已哽咽,眼泪终于抑制不住,从她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越儿,越儿,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嗯……”蓦地,一声压制到极致的呻吟声传了出来,孤竹无越似乎被人掐住了喉咙,气都喘不过来。 “越儿?!”杨淑妃猛地铁青了脸色,抬脚就要往里冲:越儿一定很痛苦,她要帮他,一定要! 清歌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一把抓住她,“淑妃娘娘不可!如果、如果娘娘有什么事,奴婢万死难赎!”圣上对她可是有言在先,如果杨淑妃有任何闪失,她也不用活了。、“放开我!”杨淑妃挣扎着,嘶声叫,“放开我,清歌,让我去,让我---” “娘亲,我没事,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进来的吗?” 幸好孤竹无越及时开口说话,听声音还算平静,只是带着隐隐的气恼,因为知道自己的病会传染,而他怎么都不想希望母妃因为他而受连累。所以,他跟母妃才有言在先,不准母妃进屋,否则他宁可自尽而死。 这孤竹无越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心疼娘亲,也算是至善之人了,也难怪宫中人对他俱都是交口称赞的。 “娘娘,五皇子没事,你听你听!”清歌惊喜莫名,原本用力拉着杨淑妃衣袖,感觉到她挣扎的力度小了,赶紧松手,退后一步站定。 杨淑妃急促地喘息两声,这才慢慢平复,“越儿,你真的没事吗?” 隔了一会,孤竹无越才又开得了口,“儿臣没事的,这就要睡了,娘亲快些回去吧。” 杨淑妃身子晃荡了一下,满头钗环叮当响动,神情间好不悲怆!天哪,她的越儿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吗,这辈子要来承受这等苦楚?! 偏在这时,门外有侍卫来报,“启禀淑妃娘娘,太子殿下到!” “哦?”杨淑妃略一怔,心下随即了然,立刻举袖擦去腮边泪,一伸手,“快快有请!” 侍卫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少顷太子领着一名肩背药箱的老者进来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杨淑妃勉强一笑,伸手将他扶起,“太子殿下免礼,这位……想必是太子殿下为越儿寻得的神医,是吗?” 说来自打五皇子生病,最关心他的人莫过于太子殿下,不但有时候会来探望,更会不惜重金请来各地名医为五皇子诊治,这份情意还没有哪位皇子能够比得上----要知道诸皇子都怕会被传染到,因而都是避之惟恐不及的。 只可惜,五皇子的病得来蹊跷,他找来的这些大夫医术不是不高,但都治不得。 第8章 五皇子是鬼 太子淡然一笑,“是,本宫心急于五弟的病,想他快些好起来!可惜,本宫也是有心无力……”说着话他摇头叹息,一脸的心痛。 “太子殿下言重了,”杨淑妃感激莫名,眼泪又要落下来,“太子殿下为越儿所做的一切,我母子铭记在心!若有朝一日越儿能够好起来,我母子必结草衔环,回报太子殿下大恩!” “不敢!”太子微一欠身,算是答礼,跟着向身后的大夫使个眼色,“那……” 杨淑妃点头,“待我知会越儿一声,”说罢她回过身,扬声道,“越儿,太子殿下又为你寻得一名神医,让他为你把一把脉,好不好?” 五皇子其实已经听到他们的话,只是他再不愿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每一次他抱有希望之时,结果总是无尽的失望,再坚强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何况受过这一年多的折磨,他整个人其实已经形销骨立,弱不禁风! “娘亲,太子哥哥,你们别再、别再为我费心神,没、没用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纵不忍心自行了断让娘亲难过,就这样慢慢等死好了,反正他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了多少时候。 “越儿!”杨淑妃最听不得的就是五皇子说这种灰心丧气的话,脸色已煞白,“越儿,你千万莫要放弃,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撑着,知不知道?!” “……知道,”五皇子似乎在苦笑,娘亲每次都拿这句堵他的嘴,叫他说什么?“好,娘亲,你让大夫进来吧。” “好,好!”杨淑妃喜极而泣,立刻回过头来,满脸期待,“大夫,有劳了!”她是把这位大夫当成神人了吧,对他那般尊敬,如天神一般。 五皇子生病的事虽不是人尽皆知,但这个大夫会进宫来,自然也知道个中利害。虽说是人都想活命,可太子承诺的酬金实在是太过丰厚,他少不得也要来试一试。 “太子殿下,淑妃娘娘稍侯,老朽这就进去为五皇子诊病。”大夫陪着笑脸,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像赴刑场一般,推开门走了进去。 杨淑妃才要松一口气,坐下来耐心等待,就听门里传出一声大叫,“鬼----啊!” 她吃了一惊,才坐下去又忽地一下站起来,才往前迈了一步,一道人影“嗖”从屋里奔了出来,是那名大夫,真的像是被鬼撵着一样,头也不回地跑出院门,眨眼之间没了踪影。 “这---”清歌震惊之下,都忘了礼数,看看太子,又看看杨淑妃,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太子气得脸色发白,狠狠咬牙,又强自压抑,“让淑妃娘娘受惊了,本宫深感不安,本宫先行告退,再为五弟寻觅良医,淑妃娘娘请。 他挥一挥衣袖,回头就走,大概是觉得在杨淑妃面前失了面子吧,毕竟人是他找来的,结果就这般跑走了,还说五皇子是“鬼”,这不成心让杨淑妃难堪吗? 杨淑妃只是怔怔站着,眼泪都忘了流,太子殿下离开,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鬼……鬼…… 居然有人说她的越儿是鬼? “不,不是……不是鬼……”她的心好痛,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好难受,好难受! “娘娘?!”眼看着杨淑妃往后就倒,清歌失声尖叫,一把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去,“娘娘,你怎么样,娘娘?!” 慕容寒枝提着洗好晒干的衣物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衣服洗好后,本来应该由另一名婢女来送,因为她们早就说好了的,每人去一次,若是谁命不济,被五皇子给传染,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慕容寒枝偏偏在这个时候进了浣衣局,她们自然找到了替死鬼,硬是让楼嬷嬷逼她再来送衣。 当然,她心里早已有了计较,自恃有医术在身,本来就是要一探究竟的,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来,冷着一张脸把衣服送了来。 杨淑妃含泪昏倒,她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赶紧和清歌一起把人给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在杨淑妃头顶、额两侧揉捏了一阵,她“嘤”一声,悠悠醒转。 “娘娘,你醒了?!”清歌惊喜莫名,赶紧上去扶她。刚刚慕容寒枝对杨淑妃无礼,她本是要叱责的,一见杨淑妃这么快就醒过来,她上下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倒是没想到,她还会这个。 杨淑妃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抬眼看了看慕容寒枝,略有些惊讶,“怎么又是你?” 不是应该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吗,还是说这女子不怕死? 慕容寒枝恭敬地低下头去,轻声但清晰地答,“启禀淑妃娘娘,奴婢是送衣来的。”说着话她过去提起那两篮子衣服,送到清歌手上去。 杨淑妃轻轻点头,脑子里又是轰然做响,摇摇欲坠,她哪里知道浣衣局的女奴是欺生,如果非要有人死的话,当然是最不得楼嬷嬷喜欢的慕容寒枝来才好。 清歌见势不妙,赶紧放下篮子扶她,“淑妃娘娘,您累了,先回宫休息可好?”她这会儿正怕着呢,若是杨淑妃有个好歹,皇上再怪罪到她头上,她如何担当得起。 “本宫……没事,再陪越儿一会儿,再走不迟……”杨淑妃无力地摆摆手,眼泪都要落下来。 刚刚大夫的话喊得那般响,越儿一定已经听到,还不知道要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她就这般走了,哪里放得下心。 慕容寒枝低垂着眼睑,看不清她眼里是何表情,半晌听不到杨淑妃开口,她大着胆子接上话,“怒奴婢多嘴,娘娘这是因为情急,气血攻心,故而昏倒,无论有天大的事,娘娘还是要顾念自己要紧,莫要伤了身子。” 其实,她是知道杨淑妃何以会如此,却故意这么说,只为引得杨淑妃开口而已、果然,杨淑妃惨然苦笑,“越儿病成这样,本宫日夜难安,还顾念这身子做甚,你---你懂医术?” 像是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她猛一下抬头,眼里有意外之色。 慕容寒枝立刻将头垂得更低,很是惊慌的样子,“淑妃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胡乱说话,做不得数,娘娘饶命!” 清歌眼睛眨了眨,凑到杨淑妃耳边去,“方才娘娘昏倒,是这位慕容姑娘巧施妙手,娘娘才会这么快醒来。” 她这绝不是在为慕容寒枝邀功,而是在往死路上送呢。因为她看不惯慕容寒枝身为罪臣之女还可以这般清冷,这般气质过人。 更可恨的是,这贱婢生得一副媚惑人的相,肯定是个祸水,早死早了! “是吗?”杨淑妃微微皱眉,将信将疑,慕容寒枝毕竟太过年轻,又是个女子,那么多看过无数病人的神医都治不得,这小丫头,能治得吗? 别治不好越儿,反被越儿给害了,她如何能够安心? “奴婢只是略通一点医理,谈不上妙手不妙手,娘娘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慕容寒枝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就算她早有打算也好,还是不能表现得太过主动,否则杨淑妃和皇上一定会认为她别有居心。 反正来日方长,既已落到这样的地步,她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等待和忍耐,不是吗? 第9章 苦楚 隔了几天,太子又找来一位名医,说是此人虽只有三十几岁,却已行医遍天下,经他手治愈的怪病不知道有多少,此番一定能治好五皇子。 尽管杨淑妃对太子找来的这些人也渐渐失了信心,可也不好拒绝,何况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不过还好,这名纪大夫没有被吓得掉头就跑,为五皇子诊过病之后,说是生了毒疮,用了他的药之后一定会好。他像模像样地指挥着宫女们忙活了两个时辰,终于煎来一大碗脆绿色的、浓稠的药,份量倒是很足。 “大夫,这药……当真能治好越儿的病吗?” 杨淑妃瞧着那绿莹莹的药,直犯恶心,忍不住地皱眉头。 纪大夫信心十足地点头,“淑妃娘娘只管放心,这药包治百病,五皇子只要喝了这药,病就会好。” “是吗?”看他这般有把握,杨淑妃也不好再说什么,眼里却有明显的怀疑之色。 太子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守在这里,闻言接上话,“淑妃娘娘若是不放心,本宫可以先为五弟试药。” 这宫中谁人不知五皇子渐渐得宠之后,太子就备受冷落,再加上太子一向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皇上虽没有明着表示不满,从态度上也能叫人看出一二来。 更有甚者,也不知是从哪个宫里先传出来的谣言,说是如果不是因为五皇子一直病得起不来身,这太子还不知道是谁来当呢。 “太子殿下言重了,妾身不敢!”听出他话里的不满,杨淑妃心里打个突,脸色早变了,“太子殿下一心为越儿寻访天下名医,妾身感激还来不及,哪会有不放心之说,太子殿下这么说,是要折煞妾身吗?” 非是杨淑妃听不得这样的话,实在是自打五皇子生病,最为之尽心尽力的人就是太子无疑。( 不管他是真的关心五皇子也罢,还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也好,总之他确实做了很多其他皇子不肯、不愿也不敢做的事,这其实已经很够。 而且,如此一来,连皇上也不禁为他的这份爱护兄弟之情感动,知道自己之前一直错怪了太子,宫中人这阵子议论最多的,便是这件事了。 太子淡然一笑,很大度的样子,“淑妃娘娘且莫如此,本宫也是说句玩笑话。大夫,烦劳你把药送进去吧。” 纪大夫应答一声,亲自把药端了进去,不消片刻,屋里就传来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呕吐声,“哇---哇----” “越儿?!”杨淑妃惨然变了脸色,拔足就要往里冲,“越儿,你怎么样,越儿---” 清歌死死拽住她,听着这样的呕吐声,她也不禁脸色发黄,胸口一阵烦恶,好不难受。 少顷,纪大夫面无人色地从里面冲了出来,衣襟上也洒满了绿色的药汁,样子好不狼狈,“太、太太子殿下,淑妃娘、娘,草、草民无能,五皇子他、他根本喝不下---” “越儿……不……”杨淑妃又是绝望,又是痛心,喃喃一句,眼前一黑,已昏死过去。 若是再这般下去,就算五皇子死不了,她这个做娘亲的也活不得几天了。 慕容寒枝翻看着再次从五皇子那里拿来的衣物,眼睛越来越亮,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看来,她得加紧才行,不然等到五皇子一死,她就再没有机会。只要一想到太子对她的逼迫,她就浑身发冷,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太子妃对太子的管束起了作用吧,这几天太子都没有再叫她去送衣,多少让她松了一口气。 “慕容寒枝,把这些衣服给五皇子送过去,快点!” 这边她才把衣服洗完,楼嬷嬷又吩咐下来,一脸的理所应当。现在都是慕容寒枝去五皇子那里拿衣送衣,其他婢女逃过一劫,都松了口气。 而更叫她们高兴的是,慕容寒枝居然都不反对,叫她去她就去,真是太听话了。 一见她提着篮子要走,临镜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她,“寒枝,你别去了,我去。”虽说慕容寒枝运气很好,去了这么多次也没有被传染,可谁知道这好运气能跟她多久? 慕容寒枝轻轻巧巧地躲开,“好了啦,临镜,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没事的,人呢,有时候得认命,上天要我什么时候死,早已是注定的事,躲得了吗?” 她对着临镜嫣然一笑,提着篮子出门,众婢女却被她的话给震慑到,面面相觑,一起没了动静。 认命吗? 可是,好像不是那么甘心…… 因为怕被传染,五皇子这里平常也没有侍卫守护,更没有奴婢在这里服侍,他们每天都按时把饭菜送来,放在门口,五皇子自会取来吃,而后把碗筷再放回门口,由他们拿回去单独洗干净。 衣服也是一样,五皇子每天换下来的衣服都放在门口,浣衣局的人每隔一天来取一次,再把干净的衣服送回来。就算有时候来人,杨淑妃不在,她们也知道该怎么做。 可慕容寒枝不知道,她一走进院子,没有看到人,先愣了愣,低语,“人呢?” 没有人在,她要把衣服交给谁? “淑妃娘娘,你在吗?”她左右走了两步,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看来杨淑妃还没有过来,“那奴婢把衣服放在这里了?” 她试探地向着门里说话,说实话她很好奇五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受了这么久的病痛折磨,他的样子一定很吓人。上次有大夫说五皇子是“鬼”的事,她们已经听说过了。 没有人应声,慕容寒枝也不多做停留,不知道怎么的,独自一人站在这破败的院子里,让她有种脊背发冷的感觉,忍不住地想要打冷颤。 “等……一下……” 屋子里突然传出沙哑至极的声音来,把慕容寒枝吓了一跳,“呀!”她惊得白了脸色,才要夺门而出,突又想起什么,硬生生停了下来,小心地往门口靠近,“是……五皇子吗……” “我……是,”屋里的人急促地喘息几声,似乎很痛苦,“我……听过你的声音,有、有好几次了,你……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看来五皇子心里想的事跟杨淑妃是一样的,因为慕容寒枝是唯一一个接连出现在这里的人,所以他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就算她是被逼着来这里也好,但从她的声音里,他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对他的厌恶,这于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慕容寒枝的心猛地缩紧,说不出的难受!“奴婢……怕是没这资格,能陪五皇子说话。”她无声苦笑,下意识地往门口又挨近了几步。 与世隔绝的人,不怕病痛,不怕折磨,怕的是孤独和寂寞。已经一年多不能走出这个屋子,看不到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这份苦楚,又该与何人说? “呵呵,”五皇子轻笑,嗓音已嘶哑,“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肯陪我说说话,我……求之不得……” 慕容寒枝猛地一颤,几乎说不出话来:一个高高在上的、受尽皇上母妃宠爱的皇子,如果不是落到绝境处,又怎会说出这般认命的话来! “我……我知道她们都是一人、一人来一次,可是你、你都来了好多次了,你……都不怕被我传染吗?” 五皇子现在的身体肯定很弱很弱,不然怎么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听着他说一句就急促地喘息半天,慕容寒枝都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奴婢吗,”慕容寒枝无声苦笑,心道我跟你算是“同病相怜”吧,如果可以,谁愿意来送死,“奴婢没事的,奴婢从小命硬,没那么容易死的。” “是,是吗?”大概第一次听到这种似是而非的论调,五皇子声音里有了掩饰不住的笑意,“你、你还会看人命相?那、那你看我是不是天生是个、是个短命鬼?” “才不是!奴婢虽然才进宫不久,却听人家说了很多五皇子的事,”慕容寒枝装做没听到他这般辛酸的话,语气很轻松,“他们都说五皇子心地至真至纯,对婢仆更是仁慈而宽容,五皇子这般好,一定吉人天相的,奴婢希望五皇子快点好起来!” 她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讨好五皇子,因为她们确实是这么说的,她虽至今都没见到五皇子的面,但从他对杨淑妃的回护之心上,也看得出一二。 第10章 美人心计 “是……吗?”五皇子似乎好受了些,声音里也带了些顽皮的笑意,“你……是哄我的吧?我年纪小,不……懂事,娘亲常常、常常骂我……只知道玩儿,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 大概想起以前在娘亲面前撒娇任性时有多开心,说到后来,他语声里已透出一种难言的失落和渴望:如果能回到从前--- 天下娘亲疼爱孩儿的心都是一样的,慕容寒枝淡然笑着,思绪已飘离,嘴上回应着五皇子,“淑妃娘娘疼爱五皇子之心,宫中谁人不知,又哪里会真的骂五皇子?奴婢这些天看到淑妃娘娘为五皇子伤心落泪,奴婢---” 话至此,她悚然一惊,脸色已开始发白:她是什么身份,居然妄谈皇上的妃子,这若是传了出去,她岂非要被治罪?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五皇子似乎有些急了,“你……走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奴婢说错话,五皇子恕罪!”慕容寒枝定定神,低下头去,“奴婢自知身份低微---” “你多大啦?”五皇子像是没听到慕容寒枝正认罪呢,突然问一句不相干的话。 慕容寒枝被问得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奴婢十、十七岁--” “真的吗?!”五皇子一下子高兴起来,“那你比我还要大一岁呢,你叫什么名字?” 呃--- 慕容寒枝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怎么这五皇子跟她说起这些家常事来啦?还是因为他太久没有人跟人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吗? “奴婢慕容寒枝。 其实,她很不愿意在人前提及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会让她记起来,自己是叛臣的女儿,是活该受尽屈辱与折磨的。 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有这样的父亲,她还能怎样。 五皇子“嗯”了一声,“那你就是我慕容姐姐啦----不要跟我说高攀不上什么的话,我不爱听,知道吗?” 这人,先把慕容寒枝的话给堵死,叫人家怎么拒绝? “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感受到五皇子纯真的心性,何况他已病重至斯,也不会有别人来,难道她还怕被耻笑妄攀皇亲吗? 五皇子大为高兴,“慕容姐姐,你是怎么进宫来的?” 慕容寒枝身子一颤,连唇也哆嗦起来,“奴婢……奴婢见过淑妃娘娘,奴婢罪该万死!”她才不知道要怎么回话,转目间却惊见杨淑妃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正微笑着看着她。 她这一惊简直非同小可,不知道杨淑妃都听到了些什么,会不会想到别处去! 谁料她还未来得及请罪,杨淑妃却一把扶起了她,手都在微微地抖,“慕容姑娘请起,你何罪之有,相反还有功呢,快快请起!” 功? 什么功? 慕容寒枝一下愣住,都忘了礼数,直瞧着杨淑妃两眼的泪发呆:她跟五皇子没大没小,还托大做人家姐姐,这不是天大的罪过? 杨淑妃拉着她的手坐下,大概太过激动,她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慕容姑娘,本宫要谢谢你,你、你不知道……越儿他一直不愿意跟本宫说话……一年多了……他跟你说了、说了那么多---” 从五皇子说经常被娘亲骂调皮开始,杨淑妃就已经带着清歌过来,只是她惊讶地听到五皇子居然说了那么多话,不由她不欣喜若狂,才阻止清歌不要惊动慕容寒枝的。 一年多了,她见不到儿子一面,连多听儿子说一句话都成了奢望!不管慕容寒枝是什么人都好,只要儿子愿意跟她说话,她这个做娘亲的还能苛求什么呢? “娘亲。”五皇子保持了刚才的好心情,语带笑意地叫了一声。 杨淑妃惊喜莫名地走到门前去,真恨不得什么都不管,冲进去把越儿紧紧抱在怀里!“越儿,你、你觉得好些了吗?!” “嗯,”五皇子轻快地答应一声,“娘亲不用担心儿臣啦,儿臣跟慕容姐姐一直说话呢,不过这会儿臣觉得累啦,想睡一会儿,娘亲回去吧,儿臣没事的。” “哦,你没事就好,乖乖睡一会,你的病就会好起来的。”杨淑妃激动得浑身都在抖,难得儿子能这般轻松,她也不敢多打扰他,立刻退了回来,“慕容姑娘,请随本宫来。” 看来,慕容寒枝对五皇子来说,是不一样的,她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是。”慕容寒枝答应一声,不卑不亢地跟在后面,一路出了小院,直接去了嘉元宫。 杨淑妃疲惫至极地坐到软榻上去,抬起头来,“慕容姑娘,越儿的事,你都知道了,是吗?” 虽说她并未跟慕容寒枝说过什么,可慕容寒枝既然能够对五皇子说出那番话来,想必是知道内情的。 慕容寒枝点头,“是,奴婢知道一些,不过娘娘放心,奴婢不会多嘴的。”至于五皇子要叫她慕容姐姐什么的,她自然更不会多说,没得惹人笑话。 “唉!”杨淑妃重重叹气,两道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慕容姑娘,本宫也不怕被你笑话,越儿他病成这样,可恨本宫这做娘亲的,什么都帮不了他,本宫真是……” 说着话,她语声已见哽咽,拿手捏紧了两边太阳穴,实在是身心俱疲。 “奴婢……多嘴,请淑妃娘娘……放宽心些,五皇子这病也非三两日能够好起来,淑妃娘娘多保重。” 慕容寒枝低下头,心里也万般不是滋味儿,杨淑妃这个样子,使她想起了因病早已逝去的娘亲,心情好不沉重。 “本宫怎么宽得了心?”杨淑妃慢慢摇头,竟当着慕容寒枝的面哭了出来,“本宫就越儿这一个孩子,他如果有什么事,本宫可怎么活---” 慕容寒枝才要劝慰她,想了想又闭紧了唇,这种情形之下,她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还是让杨淑妃哭出来比较好,心里也痛快些。 少顷,杨淑妃也哭得够了,慢慢止住悲声,重新抬起头来,眼里闪着希冀的光,“慕容姑娘,你不知道,越儿他自从得了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过,看来他很喜欢你呢,你能不能……能不能经常来陪他说说话?” 嗯? 慕容寒枝一怔,倒是没想到杨淑妃叫她来,居然是为了跟她说这个!她可是浣衣局的女奴,每天要洗很多衣服,做很多活儿的,哪有那福气,只来陪五皇子说话就好? 见她只是沉默,杨淑妃的眼眸登时暗淡下去,她本能地以为慕容寒枝是因为怕被传染,所以想要拒绝,她苦笑着摇头,“罢了,本宫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本宫不怪你,你---” “娘娘没有强人所难!奴婢是浣衣女奴,淑妃娘娘要派别的活儿给奴婢,要不要知会楼嬷嬷一声?”慕容寒枝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急急地解释。 杨淑妃一愣,继而大喜,一向沉静的她也有些失态,身子都剧烈地抖了起来,“慕容姑娘,你、你是答应了?!” 慕容寒枝点头,神态恭敬,“只要娘娘不嫌奴婢粗手笨脚,哄不得五皇子开心,奴婢一切听侯娘娘吩咐。” 很好,就是这样。 只要能够接近五皇子,接近杨淑妃,取得她的信任,她离开这里的计划就可以一步一步实现了。 “那就好!那就好!”杨淑妃喜极而泣,还不忘回头吩咐清歌,“去浣衣局知会楼嬷嬷一声,就说本宫瞧着慕容寒枝这丫头很好,留下她在这边服侍,你知道该怎么说,是吗?” 以主子的身份发号施令时,杨淑妃就又成了高高在上的、最得皇上宠爱的妃子,她的话,一向没人敢不听。 “是!”清歌赶紧答应一声,匆匆出门去,暗里却在犯嘀咕:慕容寒枝留在这里,那以后浣衣局的人,可又得轮流来取衣送衣了吧? 慕容寒枝微低着头,眼中有锐利的光一闪而过,唇角边也悄然露出一抹睿智的笑来。 第11章 冒死救治五皇子 比起之前日夜不停做活的日子,慕容寒枝现在简直清闲得要命,除了每天去跟五皇子说说话,逗他开心之外,她什么都不用做,而且还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虽说她在身份上仍然是罪臣之女,可在这身价上,就连清歌都比不上。 不过,那些宫女们羡慕也好,妒忌也好,却从没人来跟慕容寒枝争一争这份荣宠。因为她们太清楚,慕容寒枝这是拿命在赌,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被五皇子给传染到,一命呜呼掉。 对于宫女们这样那样的议论,慕容寒枝只当没有听到,每天就是做着自己的事,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之下打听一下弟弟妹妹的下落,如此而已。 这天早晨,慕容寒枝陪着杨淑妃吃过饭,就一起去五皇子那里。一路上杨淑妃照例问了她一些关于五皇子的事,比如他情绪好不好,都说了些什么之类的,慕容寒枝一一做答,说话间她们已进了院子。 “娘娘跟五皇子说说话,奴婢把这些衣物收一收。”慕容寒枝行过礼,就先过去收拾一番。门前堆放着一些床单衣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儿,不过她已习惯了这些味道,现在再做起这些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了。 杨淑妃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眼里却有明显的敬佩感激之色:她是五皇子的娘亲,看到这些染满了污渍的衣物都想呕吐,可慕容寒枝收拾起来却是面不改色,就算她是假装的,能做到如此份上,也绝对是宫中第一人。 “越儿,你睡起来了吗?” 杨淑妃轻轻咳嗽一声,她昨晚想着心事时就睡了过去,今早起来头有点痛,大概是染了风寒了。 好一会儿,屋里也不见有动静,清歌一见她要急,赶紧劝说,“娘娘莫要急,现在时候还早,五皇子想是还没起身,奴婢看娘娘身子也有些不妥,不如先回去召太医给娘娘瞧瞧,过会子再过来,可好?” 杨淑妃原本要坚持,想了想唯有叹息一声,“也罢,慕容姑娘,烦你在此侯着,可好?” “是,娘娘。”慕容寒枝答应一声,待到赫然发现衣物上染了些黄绿色污渍时,她立刻变了脸色,“难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吗?!” 她这话令杨淑妃身子一震,猛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她,“你、你说什么?!” 这丫头竟然能看出越儿病情的轻重?!啊,对了!她一下想起来,初见慕容寒枝时,她曾经说过自己会医理的,莫非……她就是上天派来救治越儿的神人吗? “奴婢多言,奴婢该死!”慕容寒枝吃了一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叩头,“奴婢不该妄谈五皇子病情,娘娘恕罪!” 这招叫做“以退为进”,相信杨淑妃一定会上她这条船的。就算五皇子的病再重也好,她自信凭自己的医术,一定治得好。 她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次,是人都会把握住机会,她也不例外。 杨淑妃的心早已乱了,根本看不到慕容寒枝目光有多冷,扑过去一把扶起她,急切地说道,“慕容姑娘、你、你真的、真的能治越儿的病吗?!” 盼望了那么久,也失望了无数次,她实在是不敢再抱任何希望了---何况慕容寒枝只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 慕容寒枝顺从地站起来,却似是不敢看杨淑妃,低低地答,“奴婢随师学过十几年医,治愈过很多疑难之症,至于五皇子的病吗,奴婢现在还不敢断言。” 毕竟她只是看到这些衣物,并没有见到五皇子本人,还是不能太早下结论。 “原来你、你---”杨淑妃已快要说不出话来,“真是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有这等本事,那、那---好,你随本宫来,本宫要与你详谈!” 她激动得浑身都在抖,拉了慕容寒枝的手就走。这小丫头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却已学了十几年医,岂非刚刚懂事就开始习医?虽说没有太多根据,可她就是直觉地将慕容寒枝当成儿子的救星,几乎要把她给供起来了! 慕容寒枝还不及答应,就被杨淑妃拉着手狂奔,她一边安静地跟着,一边无声冷笑:你如果肯全身心地相信我,我保证还你一个完好如初的五皇子! 回到嘉元宫,杨淑妃坐在软榻上急促地喘息着,好一会儿都无法开口说话。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寄希望于这个女娃娃,可是--- 怎么说呢,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盅惑着她,要她跟上天赌这一次,相信慕容寒枝! 良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心境已渐渐平复,眼里已是一片清静,“慕容姑娘,越儿的事你是知道的,本宫想要越儿好起来,你肯不肯为越儿医治?” 她知道慕容寒枝是明白人,有些话不必拐着弯儿说,行或者不行,一句话而已。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慕容寒枝直视着她的眼睛,神情坦然,“淑妃娘娘快人快语,奴婢也不敢矫情,奴婢先要淑妃娘娘明白,五皇子的病奴婢能不能治,还是个未知数。” 把握她是有,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先不要把退路堵死,会比较好一点。 “这是自然,”杨淑妃想也不想就点头,听出慕容寒枝有松口的意思,她脸上已有了惊喜之色,“你只须尽力就好,至于结果如何……本宫也不敢强求。” 慕容寒枝点点头,却又沉默下去,眼神却闪烁,显然想说什么,又不敢。 “有什么顾虑你只管说出来,本宫一定答复你,”杨淑妃急得微微前倾着身子,冷汗都要流下来,“本宫知道,越儿这病会、会传染,可是、可是你---” 她知道慕容寒枝是在顾虑这个,可她没办法,要给越儿治病,就很有可能会搭上命,换做是她,也会犹豫的。 慕容寒枝抬头看她,决定了什么似的,“淑妃娘娘别说奴婢胆大,或者不知天高地厚,奴婢想要娘娘答应奴婢一件事,奴婢就愿意为五皇子治病,万死不辞。” “你说!”不等慕容寒枝话音落下,杨淑妃就一口应承,“只要本宫能办到,本宫绝不会推辞!” 这话倒是真的,她如今正得皇上宠爱,只要不是大逆不道之事,还真没有什么能为难到她。 “娘娘既然知道奴婢是叛臣慕容落之女,想必也知道,奴婢还有一弟一妹,也在宫中为奴。”慕容寒枝苦笑着,看着杨淑妃的反应,“奴婢斗胆,想求娘娘护得他两个周全。” 其实,就算不用别人保护,她的弟妹也不至于会落得多么悲惨的下场,因为他们已没入宫中为奴为婢,与那些个宫女侍卫一样,只须日日辛苦劳作,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只不过,如果有杨淑妃一句话,他们会越发安全些,也少受些苦而已。 “嗯?”杨淑妃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就是这件事吗?”对她来说,会不会太简单了,偿还不了慕容寒枝冒死救治越儿的情份? “就是这件事,求娘娘成全。”慕容寒枝屈膝跪倒,深深叩首。 因为还没有为五皇子诊治,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份上,就不敢奢求太多。如果她真的能治得好五皇子,杨淑妃必定感激她,到时候她再要求什么事,岂非比现在要有利得多。 她受欺凌的时日虽然不长,却已学会了很多事,何况之前还是郡主时,她也不是弱不禁风、足不出户、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 “慕容姑娘只管放心,这件事本宫做得了主,”杨淑妃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赶紧伸手把她扶起来,“待本宫禀报皇上一声,把他两个调来这嘉元宫当差,也就是了。” “谢淑妃娘娘!”慕容寒枝喜极而泣,才起来又跪了下去,叩首叩得咚咚响:只要弟妹能够安全,那她做起什么事来都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了! 第12章 这是交易 慕容寒粼是慕容寒枝的异母弟弟,今年十六岁,长得高高瘦瘦,面容清秀,大概是因为到现在还无法接受沦为阶下囚的事实,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忧郁而悲怆的,走起路来也微微佝偻着背,看上去好不消沉。 慕容寒叶不同,她跟慕容寒枝是亲生姐妹,比姐姐要小三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好得没话说。自打被抓进孤竹国皇宫,她还没有见到姐姐一面,都快急死啦! 如今乍一见到姐姐,她高兴得张开双臂就扑了过来,“姐姐姐姐!我来啦,我来啦!”看她那样子,像只小蝴蝶一般,慕容寒枝都看得一时失神。 “寒叶……”慕容寒枝喃喃着,轻抚着妹妹那乌黑的秀发,才叫了一声,眼前已模糊起来。 慕容寒粼也是感慨良多,但他毕竟是男儿,只是站在一边咬紧了唇,什么都不说。 慕容寒枝要为五皇子治病之事,他们还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允许他们姐弟见面,因而在外人面前,有些话也不方便说。 慕容寒叶兴奋过一阵,抬起头来,双臂还牢牢抱住姐姐的腰,“姐姐,你没事吗?我听人家说浣衣局里好多活儿,嬷嬷们也凶,你没有被她们欺负吧?” 因为她年纪还小,他们也只是要她在别宫当差,跟那些宫女做的活儿一样,慕容寒枝所受的苦楚,她算是躲过了。 她跟姐姐一样,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十四岁正是人生好年华,她比同年纪的人要高出半个头,这样站在慕容寒枝面前的时候,姐妹两个几乎一样高。 一双大眼睛里漾着无邪的光,眼眸晶莹得像是浸在水中一样,小巧的鼻尖上满是汗珠,小嘴微启,皓齿一闪即没入红唇之中,说不出的动人。 “姐姐没事,别担心我了,你和寒粼没事就好。”慕容寒枝心里一暖,爱怜地轻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眼睛里尽是满足的笑意。 弟弟妹妹能够没事,她就再无所求了。 慕容寒粼警惕地看一眼带他们过来的侍卫,皱起了眉,“姐姐,他们---” “有劳各位侍卫大哥,请,”慕容寒枝使个眼色给他,示意他先不要多说,等那几名侍卫离开,她对着弟弟妹妹正色道,“寒粼,寒叶,你们两个听我说,什么都不要问。” 而后她只告诉他们,等下会带他们去见淑妃娘娘,会有人告诉他们该做些什么,他们要做的就是听淑妃娘娘的话,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那你呢?”听了半天,姐姐好像处处把自己放到一边,慕容寒叶忍不住地问,小脸上一片焦急之色:他们姐弟好不容易才见面,不会接着又要分开吧? 慕容寒枝笑着摸一下她的脸,“放心,我自有事情要做,你们两个千万忍耐,别惹无谓的麻烦,知道吗?” 至于她想借此机会带他们离开的话,还是先不要说了,否则到时候如果离开无望,岂非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妹妹性子纯真,还容易哄骗,可没人比她更了解慕容寒粼那焦躁、傲慢的性子,他本来是万人之上的世子,如今却成为人人嘲笑的叛臣之子,还不知道有多气、多恨呢。 果然,慕容寒粼一听她这话,眼神立刻有些不屑,“姐姐是找到脱身的法子了吧?好啊,反正姐姐生得倾国倾城,随便被哪个皇亲贵公瞧上,后半生也不用愁了,是不是?” 生为女子,在这种时候反而比男子更容易翻身,他说这种话,是不是在恨自己是个男子? “你乱说什么?!”慕容寒枝脸色一白,眼神陡然森寒,“寒粼,我才说过要你们忍耐,你现在就沉不住气了吗?!如果我要撇下你们不管,你能怎样?!” “我---”慕容寒粼登时语塞,脸憋得通红,眼里也有怒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寒叶赶紧拍打着姐姐的背,讨好地笑,“好啦好啦,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哥哥爱乱发脾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嘛!” 以前在汝南郡时,这个哥哥就老爱摆架子,教训人,为这个姐姐也没少说他,可惜他就是改不掉。所以说,在汝南郡,慕容寒粼其实也不怎么得人心。 “寒粼,你要肯相信我,就忍一时之辱,静侯脱身良机,否则,”慕容寒枝冷冷看他一眼,“你要因为冲动或者怀疑我而落到绝处,别怪我没事先提醒过你。” 话一说完,她拉着妹妹的手就进了嘉元宫正堂,慕容寒粼咬着牙急促地喘息了半天,到底还是跺跺脚,跟了上去。 也罢,就相信姐姐一回,若是她敢抛下他们不管,她自己也别想过得安生! 杨淑妃见过慕容寒粼兄妹两个之后,也未多说什么,吩咐婢仆们教他们该做的事,就让他们退了出去,而后对慕容寒枝点点头,“慕容姑娘,他两个在本宫这里,不会受到伤害,你只管放心,倒是你---” 她一句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慕容寒枝脸色一变,“皇上?!”他来做什么?看她眼里有惧色一闪而过,显然是不想见孤竹烈的。 其实这也难怪,别忘了她的父亲虽非直接死在孤竹烈手上,却也是他派太子领兵震压了父亲的反叛,并将他处以极刑,她跟皇上之间,应该算是有杀父之仇的。 “莫要怕,你要为越儿治病的事,是本宫禀明皇上的,”看出她有惧意,杨淑妃赶紧着解释,“慕容姑娘莫怪,你也知道,皇上也很喜欢越儿的,所以---” 她的意思,慕容寒枝明白,不管怎么说五皇子身份无比尊贵,就算慕容寒枝肯冒死为他治病,此事也要经皇上同意才行。 慕容寒枝白着脸点点头,只觉得喉咙里发干,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待到孤竹烈迈着大步进来,她立刻颤抖着,随着杨淑妃一起跪倒行礼,头深深地叩了下去。 “妾身参见皇上!”杨淑妃身子一矮,孤竹烈已扶起了她。 “免礼,这女娃娃就是馨儿说的神医?” 孤竹烈惊讶得看着慕容寒枝,满眼的怀疑:这么年轻的女子,会懂医术吗? 第13章 我不想害你 杨淑妃点头,对慕容寒枝好像很有信心,“正是,皇上莫要看她年纪轻,却是学了十几年医的,她只看越儿穿过的衣服,就知道他病情如何,很是神奇呢!” “哦?”话是杨淑妃说的,孤竹烈好像立刻就相信了,提起衣襟坐了下去,“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慕容寒枝。热门”慕容寒枝低低的、哑声回答,身子止不住地抖。 “慕容---”孤竹烈眼神一变,“慕容落的女儿?!”她不是被没入浣衣局为奴,什么时候成了神医了?! “……是。”慕容寒枝咬着牙,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来。呵呵,无论到什么时候,“罪臣之女”这个名号要永远跟着她,只要一提起慕容落,她就没办法抬起头来。 孤竹烈到底是一国之君,思虑问题远比杨淑妃要深远得多,慕容寒枝这样的身份,使得他很自然地就想到,她会答应为五皇子治病,不会没有条件,而这条件,他不用想也知道。 “怎么,想借为越儿治病,换得你们姐弟活命吗?”孤竹烈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寒枝瘦弱的肩背,眼神冷酷得可怕。 杨淑妃一听这话,急得脸色发白,试着解释,“皇上,慕容姑娘她---”她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孤竹烈一摆手,她再急也只能闭嘴。 慕容寒枝微微地抖着,咬着牙开口,“回皇上话,奴婢……就是这样想的,奴婢也是想,若有幸能治好五皇子,也算是替父亲赎罪,求皇上成全奴婢。” “好!”孤竹烈目光闪动,突然击掌,“慕容寒枝,你敢说出这番话来,朕很吃惊,算你有胆识!越儿的病,就交给你,如果你真能治得好他,朕就格外开恩,饶你们不死。” 能够做这样的承诺,这样的让步,于孤竹烈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慕容寒枝还能奢求什么---尽管她最终的目的,是要离开这里,恢复自由身。 “谢皇上恩典!”她淡然一笑,不急不徐地叩了个头,站起身来。 杨淑妃自然是惊喜莫名,忙不迭地谢恩,这才发觉眼泪已流了满脸:她多怕孤竹烈会因为慕容寒枝的身份而拒绝她为越儿治病,那她就连这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孤竹烈无心多做停留,欲回昭阳殿批阅奏折,临行前摞下一句话,说是等慕容寒枝的好消息。看起来他对慕容寒枝并没有什么信心,自然也就不存多少期望。 杨淑妃抽出锦帕拭去脸上的泪,强笑道,“慕容姑娘莫要介意,圣上他……一向不会说太多话,不知道姑娘现在是不是方便,要不要---” 她自然是盼着慕容寒枝立刻就去救治她的越儿,又怕直接说出来,太过强人所难,脸都有些发红。 “自然可以,”慕容寒枝点头,又想起一事,“娘娘,奴婢只是浣衣女奴,有幸在娘娘身边服侍,奴婢很感激娘娘,请娘娘千万不要再称奴婢‘慕容姑娘’,奴婢担当不起!” 难怪她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原来是杨淑妃对待她的态度,太过亲热,也太……急于讨好了些,这会在不知不觉中为她树下很多敌人的。 “哦,这个啊,”杨淑妃掩口失笑,“好啦,依你,寒枝,你看还需要带什么,本宫吩咐她们准备。” 慕容寒枝还她一笑,杨淑妃看来也是一点就透的人,这让她身心轻松不少,“不了,淑妃娘娘,奴婢先看看五皇子现在是什么状况,再让她们准备不迟。” 杨淑妃自然是点头同意,两人一前一后去了五皇子的住处。不知道是浣衣局哪个倒霉鬼来把脏衣物收走了,洗好的一篮子衣物放在石桌上,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你先等一下,我知会越儿一声,”杨淑妃向慕容寒枝示意,接着扬声道,“越儿,娘亲给你寻得了一位神医,她一定治得好你,你让她帮你瞧瞧,好不好?” 自打上上次被人说成是“鬼”,上次喝了那位纪大夫的药狂吐了一阵,折腾得无比难受之后,五皇子开始拒绝再找大夫来看,太子之前也曾带了一位大夫过来,被他声嘶力竭地赶走了。 过了好一会,五皇子悲哀的声音才响起来,“娘亲,你别再管儿臣,也别再劳心费神了好不好?儿臣已经这样,不再抱任何希望,你就别再折磨儿臣,好不好?!” 说到后来,他语声已哽咽,压抑到极致的哭泣声令杨淑妃当场就哭了出来,“越儿,你别这样,别这样……娘亲也是想你好起来,娘亲没有想要逼你---” “别再管儿臣了,行吗?”五皇子咬着牙,已近崩溃,“跟太子哥哥说,叫他也不要再为儿臣奔波,儿臣宁愿这样---” 慕容寒枝一直在沉默,这母子两个一个比一个悲哀,一个比一个绝望,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五皇子不让奴婢看一看,就知道奴婢一定治不好吗?” “你---”五皇子失声惊呼,隔了一会才说得出话来,“慕容姐姐?!” 怎么会是她?!难道娘亲找来的神医,就是她?! “就是奴婢,”慕容寒枝淡然笑着,下巴微微抬起来,神情高傲得如同翔于九天的凤凰,“承蒙五皇子信任,将奴婢当做知心人,奴婢也陪五皇子说了这许久的话,难道五皇子不想见一见奴婢吗?” 她这话说的,有点托大。就算五皇子如今身陷病痛也好,到底是一国皇子,身份地位并没有丝毫改变,凭什么见你一个小小婢女? 清歌脸上现出鄙夷的神情,不屑地撇嘴,但有杨淑妃在,她没敢开口。 “我想的!”谁料五皇子立刻答话,声音无比迫切,随即又低了下去,“可是我、我不想害你---” “奴婢不是说过命硬,不会有事吗?”慕容寒枝脸上的笑意更深,得到杨淑妃暗示许可后,她慢慢向那扇门靠近,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五皇子可以坚持这么久,难道就不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既然五皇子一开始选择相信奴婢,不如就信到底,如何?” 五皇子沉默着,屋里有轻微的声音传出来,显然他也挣扎得很厉害:既想脱离苦海,又不想连累慕容寒枝,这天人抉择,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熬过去的。 杨淑妃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五皇子只不过考虑了一小会,她已觉得犹如百年那么漫长!“越儿,娘亲求你,让寒枝为你看一看,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娘亲这一年多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娘亲知道你日夜承受苦楚,简直、简直---” “儿臣知错了,娘亲,”五皇子似乎在苦笑,声音却变得无比乖巧,“你让慕容姐姐进来吧,最多,儿臣就让她看看,不让她碰到儿臣就好了。” 他心地倒是善良,可他怎就不想想,慕容寒枝之前隔一天就要来收一次衣物,若是会被传染,也不差进他这房间不是吗。 “好,好!”杨淑妃简直要喜极而泣,过去一把抓住慕容寒枝的手,指甲都要掐进人家手背里,“寒枝,越儿就、就交给你了!” “淑妃娘娘放心,奴婢会竭尽所能。”慕容寒枝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跟着放开她,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门。 “吱――――”的一声响,这门仿佛年久失修一样,发也令人牙酸的声音来,慕容寒枝往里看了看,四面的窗户都被挡住了,里面光线非常暗,她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第14章 你不嫌恶心吗 这间房分做两间,外面一间有一张桌子,桌上已经有一层浅浅的灰尘,一道珠帘将里面一间遮挡得很严实,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她刚刚看清楚屋里的状况,五皇子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是慕容姐姐?!”他好像很意外,声音一下就提了上去。 慕容寒枝身子不经意地一抖,因为之前她一直是隔着门跟五皇子说话,如今这声音就像响在耳边一样,她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随即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奴婢慕容寒枝,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原来慕容姐姐你长得这般美,而且、而且你看上去好像比我还要小……算啦,慕容姐姐,你快点出去吧,我不想害到你。”早知道慕容姐姐是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儿,他真不该答应让她进来。 “五皇子要奴婢出去?”慕容寒枝怔了怔,随即一笑,“五皇子都还没有让奴婢看过,就让奴婢出去吗?” 五皇子急了,“我是不想---咳、咳……我是不想害了你呀,我这病治不好的,我心里很清楚,莫要害了你,快回去吧,走啊!”他真恨不得跳起来把慕容寒枝扔出门去---如果不是不想她看到他现在的丑样子的话。 慕容寒枝轻轻咬唇,边说话边慢慢靠近那道珠帘,“五皇子都不让奴婢看一下,就这样让奴婢走吗?奴婢年纪虽轻,却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说不定可以治得好五皇子,你……至少让奴婢看一下,好吗?” 五皇子沉默下去,良久之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叹息一声,“好,如果你不肯走,那就进来吧。” “多谢五皇子!“ 慕容寒枝心下一喜,立刻穿过那道珠帘,走进里间,才发现里面只是一间非常小的卧室,只有一张床,床前垂着轻纱,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倚靠在墙上,有股难闻的味道散发在空中,闻之令人欲呕。 “五皇子,奴婢可以进来吗?” 五皇子“嗯”了一声,“进来吧。”跟着他就看到,一只手伸进账中来,白晰,干净,手指修长莹润,指甲修得很短,很整齐,光是看这一只手,便让人感到由衷地心安。 慕容寒枝撩起纱帐,慢慢斜着身子进去,就看见了床上的人。然而,看见五皇子的那一瞬,慕容寒枝忍不住地怔了一下。 五皇子面上浮出一个自嘲的笑来,“吓到了吧?很恶心是吗?”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啊!身上盖着薄被,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脸上、脖颈上,全都溃烂化脓,往外渗着脓血,而没有溃烂的地方,都是一些红得吓人的水泡,散发着一种很奇怪的、难闻的味道。照这个样看起来,他身上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他倚靠在墙上,看不出有多高,由于病痛的折磨,他看起来很瘦,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但一双眼睛却很大,很亮,虽然他的眼神是那样痛苦,但眼睛却是他身上唯一可以令人感到,他还是一个人的地方了。 他才只有十六岁,看上去却是那么疲惫,仿佛已经历经沧桑,不堪重负。 “如果没有生病,他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寒枝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并因为自己这突兀的想法而微微红了脸。 “如何,我都说了治不得,慕容姐姐偏不信,”见慕容寒枝一直不说话,五皇子以为本能以为她又嫌恶心,又根本看不了,不由苦笑:“我早说了叫你不要进来,没得看到我这个样子,连饭都吃不下去,你快出去吧,不用管我了。” 其实他说这话是口是心非啦,他没想到慕容寒枝会是这样一个人,既温柔又沉静,又懂医术,在看到他这样子时,不但没有被吓跑,还一点嫌恶的样子都没有,他真是说不出的感激她,想她多留一会。 不过,他接着就称了心意了,慕容寒枝不但没有走,反而坐到了他床边,盯着他的脸猛瞧。 “嘎?!”五皇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样子好可爱,“慕容姐姐,你、你不走吗?” “奴婢是来给五皇子看病的,怎么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走了?”慕容寒枝总算是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五皇子,恕奴婢冒犯,先给你把把脉。”不待五皇子说话,她像是怕他会不答应一样,拉过他一只手就把起脉来。 “呀!”五皇子惊叫一声,本能地挣扎,“你、你竟然拉我的手?!你不怕我传染了你吗?” “哎呀别动啦!”慕容寒枝不高兴地拍一下他的手背,不过用的力道很轻,“五皇子,现在奴婢是大夫,你要听奴婢的,不准动,不准说话,听到没?” 五皇子这会只顾着震惊,纵使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自从他得了这怪病,所有人都避他如洪水猛兽一般,像这样亲近他的人,慕容寒枝绝对是第一个! 他呆呆地看着慕容寒枝微微低着的脸,那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看着看着,他突然就觉得莫名的心安,无声地笑开了,“慕容姐姐---” “都说了叫你不要说话!”慕容寒枝立刻把他后半句话给堵回去,气势汹汹的样子。 “呃---”五皇子假做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眼睛里却满是笑意,“就只有一句啦,让我说嘛!” 看他这样子,像是在跟娘亲撒娇一样,慕容寒枝心猛地一跳,简直不敢看他,“那就、说、说吧!”该死,她只是在替五皇子看病而已,脸红什么?心跳那么快做什么? “呵呵,”五皇子得意地笑,看到慕容寒枝出糗,他觉得好好玩哦,“那,我都叫做你慕容姐姐啦,你就别奴婢奴婢地叫啦,好不好?” “好啦,我知道啦,依你。”慕容寒枝简直不好意思看他,便把全部心神都收回来,专心把脉。不大会儿功夫,她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一见她变脸,五皇子禁不住也跟着紧张起来,“如何?是不是、是不是看不出是什么病?”慕容寒枝要真这么说,他丝毫不会感到意外的,毕竟他这病得来的很不一般,那么多大夫都看过了,没一个能治得好他,他其实没抱多大希望。 慕容寒枝咬着唇摇了摇头,却并不说话,而是拿起五皇子的手,仔细去看那些脓疮,还凑近去闻,五皇子一下就急了,想抽回手来,“你、你别这样,当心传染了你!” “不会传染到我的,五皇子尽可放心。”慕容寒枝匆匆对他一笑,又低下头去,她已经约略看出是什么情况,只不过还要再确定一下。 “真的吗?”五皇子狐疑地看着她,“你这么肯定自己不会有事吗?以前有个大夫就被我传染,结果他不能忍受这种折磨,便自尽了,叫我好生不安,我不想再害到你。”他心地倒好,居然一直为那个受他连累的大夫不安。 慕容寒枝摇头,“真的没事,五皇子,你这病最初的时候,是不是在身上出现一些红点,不痛不痒的,却会越来越大?” 五皇子“啊”了一声,惊奇地要跳起来,“你怎么知道?!当初的确是我手上出现了几个红点,但我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被蚊子咬到了呢!”这一来不由他不相信,慕容寒枝确实跟以前那些大夫不一样。 因为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哪个大夫会问到这上面去,这么说,她真能治好这折磨了他一年多的怪病吗?! 第15章 真的能治 慕容寒枝眼中精光一闪,无声地笑了,“我知道了,五皇子,我想你的病,我能治。” 五皇子一下呆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她,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说---”是真的吗?!他真的还可以期盼能够好起来吗? 老天,别骗我,别这么残忍,给我一个希望,到头来却又是空欢喜一场! “我说,五皇子的病我可以治,我发誓。”慕容寒枝举起右手,郑重地对天发誓,算是把这件事给揽了下来。之前看到那些衣物,她就大致知道是什么状况,现在看到五皇子本人,她越发可以肯定,他这病所为何来。 其实,也不是说慕容寒枝的医术天下无敌,之前那些大夫都是无能之辈,实在是因为她的心性不同于常人罢了。 因为她很清楚,寻常的开方治病之道,自然有数不尽的大夫去做,不缺她一个。因而之前还是郡主时,因为有身份上的便利,她想看什么书就能看到,她便把全部精力都放到研究那些疑难杂症上。 其中,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各类毒物啦,自古传下来的、前人治不好的病之类的,十几年下来,她于这方面的心得,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所以说,此番能够治五皇子,实在是巧合,也许是上天给她机会脱身,也说不定呢。 她这话一说出来,五皇子微张着口,直瞪瞪地看着她,像是要吃人一样。 “五皇子,你没有听错,话是我说的,我真的能治你的病,”慕容寒枝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自顾自说下去,“不过,五皇子要先回答我,肯不肯要我治你?” 肯不肯? 这还用问吗? 五皇子有点回不过神,尽管想要狂点头,脑子却有点发懞,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我?如果你能治得好,我、我当然愿意你帮我治了,难道我想这样受折磨吗?” “好!”慕容寒枝重重点头,眼睛亮闪闪的,“那我给了五皇子一个承诺,一定治得好你,五皇子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保证?” “我?”五皇子越发怔住,微眯着眼睛看她,“我要给你……什么保证?”看他这无辜的样子,仿佛待宰的羔羊一般,真是惹人怜爱。 该死,又想到哪里去了?!慕容寒枝只觉得脸上呼呼地热,狠狠甩了下额前的发,要把那些不好的念头都甩出来一样,“五皇子只要保证可以做到一点,就是相信我。” 嗯?五皇子有些不明白,“慕容姐姐的意思是――――” “唉,五皇子是病糊涂了吗,连这话都听不懂,”慕容寒枝打趣地笑笑,也不怕五皇子听了这话会生气,或者难过,“我是希望五皇子可以听我的话,全身心地信任我,那我很快就会将你治好。” “就是这样而已吗?”五皇子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如释重负般地点头,“我相信你,我保证!”说实话,他刚刚看慕容寒枝,看得有些痴了。因为她一直在笑,笑容那么清净而爽朗,立时让这昏暗的室内也亮了几分,他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慕容寒枝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多谢五皇子!”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事,就很好办了。 两个人在屋里说了这半天话,倒是没觉得怎样,屋外的杨淑妃早已等不急,终于忍不住扬声问,“寒枝,看得如何了,可治得吗?”慕容寒枝要再不出来,她可就要冲进去啦。 慕容寒枝这才想起来,在里面耽搁得太久了,她才要说话,却见五皇子身子突然颤抖起来,一双眼睛里满是痛苦之色。 “你--- 慕容寒枝一惊,才要开口,五皇子立刻对她轻轻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别说话,拜托你!”他眼里现出强烈的痛苦之色,突然一把抓在脸上,立刻便有有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别这样!”慕容寒枝又急又心痛,條地从后面紧紧将他的双臂圈住,他想动也动不了,“你这样不行的,五皇子,别伤害自己!” “放手!”五皇子剧烈地挣扎,却极力压低声音,显然是不想让杨淑妃听到,空自担心,“放开我!快放手!我、我受不了---”浑身上下似乎有成千上万条虫子在啃咬着,那种痛,根本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这一年多来,他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承受的就是这样非人的折磨,能够到今天还不死,已经是天大的奇迹。 慕容寒枝死死咬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不可以这样,五皇子,你这样只会伤上加伤!忍耐些!” 五皇子还想要挣扎,却挣不脱慕容寒枝的怀抱,再加上他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不大会功夫之后已是气喘吁吁,整个人都瘫在慕容寒枝怀里。 “寒枝,你怎么不说话?!越儿,你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好一会听不见屋里有动静,杨淑妃登时慌了,声音里已带了哭腔,说不好下一秒就会闯进来的。 五皇子咬咬唇,没事似地开口,“娘亲,我没事,慕容姐姐正在给我诊治呢,你莫急,慕容姐姐这就要出去了。”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眼中有了明显的讶异之色:想不到五皇子在如此痛苦之中,声音居然可以如此平静,如此若无其事,真难为他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耐力。 他这一开口,杨淑妃立刻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哦,哦,那就好,寒枝你慢慢看,本宫不急的。”寒枝都进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出来,想必是问得很仔细,看得也很用心,看来越儿的病有希望治好啦! 慕容寒枝就这样抱着五皇子,直到他渐渐平静下去,看他像经历了一场大战似的,浑身都被汗湿透,好不疲惫:“我没事了,慕容姐姐,你快些放下我吧,我身上很脏。” 慕容寒枝轻轻扶他躺下,却又笑了:“五皇子,我知道了,你心地这般好。我若不治好你,老天都不会同意的。” “呵呵,”五皇子虚弱地笑笑,眼睛里有两点亮光,使得他看起来没那么死气沉沉的,“我心地好?你刚认识我,又怎么知道了?” 慕容寒枝笑而不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出去跟杨淑妃交代一切,“你先休息,我回去准备一下就会过来,你等着我。记住,如果再难受,千万要忍着,不要乱动,知道吗?” 五皇子乖巧地点头,“知道了,我会的。” 慕容寒枝点头,转身就走,五皇子却又叫住了她,“慕容姐姐!” “什么?”慕容寒枝回身看着他,眼里有询问之色。 “……不管你能不能治好我,我都很高兴遇到你,真的。”五皇子眼眸里是无邪的光,慕容寒枝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浸在水中的鹅卵石来。 “嗯,我会治好你,一定会。”慕容寒枝再保证一次,打开门走了出去,杨淑妃立刻飞奔着迎了过来,却激动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娘娘莫急,奴婢已经看过五皇子,还有得救,娘娘放心就是。” “你说---”杨淑妃的眼睛像是要燃烧起来,简直不敢相信,慕容寒枝会把话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是,”慕容寒枝点头,“奴婢能治五皇子的病,不过,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五皇子病了这么久,想要治愈,也非一两日之事---” “我知道!”杨淑妃终于缓过一口气,惊喜至极地大叫,连尊卑都顾不得了,“寒枝你尽管治,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什么都依你!”这话她还是敢说的,只要能治好越儿的病,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给的。 “好,”慕容寒枝双唇一抿,心里已有了计较,“娘娘请,奴婢会跟娘娘细说所需的一切。” 看着这主仆两个渐行渐远,清歌眼里现出强烈的妒忌之色来,恨不得一巴掌打掉慕容寒枝脸上那可恨的、自信的笑容!早知道这个女子会狐媚人,不但勾了五皇子的魂去,现在连主子都把她当成神仙一样的供奉,这算什么?! “你最好被五皇子传染,去死!”她阴阴地笑着,恨恨地跟了上去。 第16章 谁愿意死 回到嘉福宫,慕容寒枝简单向杨淑妃说了五皇子的病况,并要她安心等待,因为五皇子这病已很重很重,不可操之过急。 “本宫知道,”杨淑妃脸容有些发白,呼吸也有些紊乱,看得出来她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却又忍不住地想要问,“那、那……寒枝,不是本宫信不过你,越儿这病,你、你当真治得吗?” 之前那些大夫个个花白胡须,满眼沧桑和智慧,却都治不得五皇子,慕容寒枝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家,到底凭的什么可以这样自信?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不急不恼地,“奴婢知道淑妃娘娘心存疑虑,无妨的,人之常情,反正奴婢姐弟三人的命都有这里,如果奴婢救治五皇子有任何差错,凭凭娘娘处置就是。” 能说出这番话来,原因无非有两个,一是她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治好五皇子,这二嘛,自然是她不在乎结果,若是把五皇子给治坏了,大不了一起死,反正他们姐弟三个的命在他们眼里都不值钱,有个皇子陪葬,也算是赚了。 “不,不、不是!”一听她这话,杨淑妃登时就急了,一把抓住慕容寒枝的手,眼里已蓄满了泪,“寒枝,你千万莫要误会,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 “淑妃娘娘!”慕容寒枝脸色一变,膝一屈就跪了下去,诚惶诚恐的,“奴婢是真心为五皇子治病,也必会竭尽全力,这本是奴婢为了赎父亲的罪孽,求淑妃娘娘莫要再这样,奴婢担当不起!” 杨淑妃越是这样,岂非越让那些婢仆们妒忌眼红吗,那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虽说她才离开浣衣局没几天,可不得再去五皇子那里取衣送衣的婢女们对她已是心生恨意,更在暗暗奇怪,这个一向不入她们眼的叛臣之女,到底凭了什么得淑妃娘娘另眼相看? “好,好,”杨淑妃颤抖着,把她扶起来,气息已平复下去,“寒枝,本宫信你了,你只管放手去做,本宫只等着越儿好好儿地回来。”这才像是一宫之主所说的话,这才是杨淑妃该有的风度,不是吗? “是,淑妃娘娘!” 慕容寒枝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立刻起身出去准备一切,反正她已得了杨淑妃特许,说什么就是什么。 门久,两排宫女内侍已安静等待多时,大概也知道他们要去帮忙救治五皇子,怕被传染到,因而个个都脸色凝重,眼神不安,像是要被推出去斩首一样。 慕容寒枝瞧在心里,暗暗发笑,却并不点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听我的话行事,不可出一点差错,否则若是误了五皇子的病,你们可是吃罪不起,明白吗?” “明白。” 众人无精打采、稀稀疏疏地答,更有几个脸上现出明显的不屑来:你个半大娃娃,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还不知道,就先在这里发号施令,拿着鸡毛当令箭是怎么的? “怎么,不肯听我的话吗?”慕容寒枝眼神一寒,无声冷笑,“好,若是谁有半分不愿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勉强你们就是。” 不是她要小题大做,也不是她要摆什么架子,实在是五皇子的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绝对不能再有丝毫差错,不先把他们管束起来,到时候真出了事,可就悔之晚矣。 “奴婢(奴才)不敢!” 正主儿一变脸,众人立刻怕了,再加上杨淑妃早就有言在先,慕容寒枝对他们有绝对的处置之权,他们不敢再大意,个个低眉垂目,惟她之命是从。 “你过来。”慕容寒枝敛去笑容,指着前面一个宫女。 小宫女吓得一缩脖子,又不敢不听,战战兢兢地过去,“姑、姑娘有什么、什么吩咐?” “拿着这个,”慕容寒枝递给她一张药方,“去药房,照药方备齐所有的药,记住,份量要绝对的准确,一丝一毫也错不得,听到了?” “嗯?”小宫女愣了愣:只是去抓药而已?“是,奴婢遵命!”她一把夺过药方,差点儿对慕容寒枝叩头谢恩,捏着药方飞也似地跑走了。 “你们去准备一个大木桶,要足够五皇子坐在里面,”慕容寒枝冷着脸吩咐那几名内侍,“记住,要桃木的,其他的都不可以。” 虽然她要这木桶有点儿突然,不过,相信这宫中应该有桃木,应该不成问题。 几名内侍答应一声,立刻去办,他们大概没想到慕容寒枝要他们做的只是这些事,个个一扫刚才的不满和恐惧,手脚麻利着呢。 慕容寒枝这才忍不住一笑,随即又正色继续吩咐,“你们几个去烧水,多烧一点,你们去给五皇子准备干净的衣服和被褥,至于你,”她最后指着一名看起来跟她一般大,面容清秀、眼神清静的宫女,“随我来。” “是,姑娘。”宫女答应一声,慢慢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路出了嘉元宫,往五皇子那边去。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寒枝本来是走在前面的,大概想起什么,随即让开两步,让宫女走在她旁边。 “回姑娘话,奴婢萧云儿。”她这份淡然的气质,跟慕容寒枝皮肤有几分相似呢。 “好,云儿,带我去药房,五皇子那边你帮我照应着,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有事,你相信我。“慕容寒枝含笑看着她,不知道怎么的,虽然她是第一次看到萧云儿,却很喜欢她,有一见如故之感。 “是,姑娘。”不可否认的,听到这话,萧云儿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步子也更轻快了些。不过,这不会成为慕容寒枝讨厌她的理由,因为人类求生存是本能的欲望,而慕容寒枝之所以不会怕,是因为她知道,她绝对不会被传染到,如此而已。 第17章 痛苦的治疗 因为之前跟五皇子说好了的,一进门,她示意萧云儿在门外等候,而后扬声打招呼,“五皇子,是我慕容寒枝,我可不可以进来?” 少顷,五皇子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却是带着担忧的,“慕容姐姐,我想……你还是再想想清楚的好,我这病----慕容姐姐?!”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珠帘外已经有人影一晃,慕容寒枝居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真是见鬼了,怎么没听到她开门的声音? “昨日才说好的话,五皇子这么快就要反悔吗?”慕容寒枝大大方方挑帘而入,把药箱放在小凳子上打了开来。 五皇子的精神看起来要好一点,眼睛里也亮闪闪的,是因为重又看到好起来的希望了吧。“慕容姐姐,你……好,既然你已经决定,我再多说岂非显得太过矫情,你说,要我怎么做?” 快人快语,我喜欢。 慕容寒枝无声一笑,坐了下去,“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她拉过五皇子的右手,拈起一根银针,抬头看他,“你身上这些泡都要刺破,你忍耐些。” 五皇子点点头,安静而乖巧。 慕容寒枝笑笑,才要下针,又抬起眼眸来,“会很痛哦,你一定要忍耐,知道吗?” 五皇子又点点头,还她一笑,“我晓得了,你只管动手。”这么久以来,他已熬惯了痛楚,相信不会有什么痛比这更难以忍受。 慕容寒枝不再多说,利索地下针,刺破了一个泡,立刻有脓血渗了出来。尽管她事先已经说会很痛,但那种仿佛刺在心上的、尖锐而撕裂一样的疼痛还是让五皇子本能地一颤,想要抽手。 “别动!”慕容寒枝轻叱,更紧地抓牢了他,再刺破一个泡,“这么久的折磨你都可以忍得下,现在有了可以恢复如初的机会,你反而不能忍了吗?” 五皇子一怔,漆黑的眼眸里,是难以言喻的伤痛和落寞,等到慕容寒枝再刺破一个泡时,他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五皇子,能说说你的事吗,如果你肯说给我听的话。”慕容寒枝低着头,语声轻到如同情人间的耳语一般,她是想多引着五皇子说话,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就不会觉得很痛了吧。 “我的事吗?”五皇子惨白着脸,苦笑一声,“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现在想想,也觉得很……莫名其妙呢。” 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得的这场病,真是再合适不过。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之前他一直像过往一样,在父皇母妃面前撒娇使性子,上完皇子学堂,就吃吃喝喝,跟兄弟姐妹们玩耍一番,没有半点超越常规之处。 “直到有一天,我手上出现了一些小红点,就像你说的那样,很突然地就出现了,而且会越来越大。”五皇子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随着被刺破的泡越来越多,他手上已是黄黄红红一片,自己瞧着都恶心。 慕容寒枝点头,意即明白,“初时的那些红点,你应该没有什么感觉吧?” 五皇子愣了愣,方才点头,“是、是啊,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感觉,我才以为只是被蚊子咬了一下而已,根本没有在意。”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不几天之后,那些红点都变成了一个一个肿块,而且越来越大,蔓延的速度也非常快,简直叫他措手不及。 而等到杨淑妃发现情况不同寻常时,五皇子浑身上下都已经布满了这种红色的肿块,不但她吓坏了,孤竹烈也震惊愤怒,问五皇子是怎么回事,可五皇子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 “然后,就是漫长的寻医问药吧?”慕容寒枝略停了停手上的动作,似乎想到了会,中又继续下针。想到杨淑妃跟她说过的话,她就知道这一年多,不知道有多少个大夫曾经来过,但结果却没有任何改变。 “是,”五皇子苦笑,“父皇母妃让御医来给我看病,太子哥哥更是不惜花重金遍请天下名医,可是---” 那些个大夫,来了也是白来,转着他看了又看,一次又一次把脉,最后得出个结论:说是被什么东西咬到了,拿一些驱虫蚁的药,让五皇子擦擦。 “呵呵,”慕容寒枝轻笑,拿干净的纱布将五皇子手上的脓血擦去,“他们也只能这样说,不然还能怎样。” 五皇子皱眉,针刺的痛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话都要说不出来,“可是我、我擦过、擦过之后,那些肿块并没有消失,反而开始变成、变成这样---” 就像他现在这个样子,肿块变成了泡,半透明状,一个挨着一个,他自己看着都快要发疯了,恨不得拿刀把自己刮一层肉去,也省得活受罪。 如果只是这样,对五皇子来说,可能也不算是最大的痛苦。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就像是身体突然失温一样,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便人事不知了---他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突然被身上的奇痒给逼得醒了过来,浑身上下就好像万虫齐噬,那种麻痒难当的滋味,他真是承受不住! 于是,他开始疯狂地抓着自己,直到浑身上下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父皇母妃简直都不忍心看他!而且更可怕的是,因为这些脓血,他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难闻,常人根本不愿意近他的身,他仿佛一夜之间被这个世界遗弃,那种绝望的感觉,令他想一刀结果了自己! “这个……其实没人能忍受得住的,你……已经很了不起……”慕容寒枝低低地说着,眼神有刹那的迷茫。 她想起晚上听到的惨叫声,那时候她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会令他(她)发出那般生不如死的哀嚎。看看五皇子这张虽布满血泡,却稚气未脱的脸,她突然觉得,很佩服他。 “慕容姐姐这是在笑话我吗,”五皇子苦笑,脸都有些发热,“我、我根本就受不住,所以、所以---”算啦,他难受到大喊大叫的事,还是不要说啦,免得惹慕容姐姐笑话。 第18章 在姑娘家面前不好意思 他成了这个样子,皇上和杨淑妃都慌了神,宫中御医偏偏又都束手无策,他们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幸亏太子暗中替他寻访天下名医,虽然他的病一直都没有好,但太子对他的这份心意,他还是很感激的。 “太子殿下吗?”慕容寒枝无声冷笑,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她的眼眸,也不知她眼里是何表情,“就算他是有心人,只可惜……” “就是呀,”五皇子一时也没想到哪里去,只是想起那些过往,他的身子又微微地抖了起来,“那些大夫看过我之后,都说没法子,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得的什么病,我---”。 慕容寒枝手上停了停,淡然一笑:“如果他们能够看出五皇子的病因,我就服了他们。”如果有人能看出此病何来,早把五皇子治好了,何须等到现在。 “哦?”五皇子讶然,“为什么?难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得过这种病吗?” “也不是,”慕容寒枝像是自知失言,刻意略过不提,“是因为你的病,来得很不寻常。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五皇子,你衣服脱下来。” “啊?”五皇子一呆,跟着窘迫地摇头,好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肌肤,所以倒也看不出是不是红了脸:“为、为什么要脱衣服?”就算他没有病,身上没有这些难看的血泡,可他到底是个男子,在一个姑娘家面前脱衣服,这--- 慕容寒枝脸色不变,好像在说着寻常事一样,“你不脱掉衣服,我怎么刺破你身上那些泡?快些。”这可是治病所必须,又不是她要故意为难人。而且,她现在是他的大夫好不好,“医者父母心”,五皇子难道怕她会有什么念头? “可、可是―――”五皇子挣扎着,想要反对,又没有理由,可这脱衣服……真的很不好意思啦。 “你在害怕?”慕容寒枝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眸清清亮亮的,“五皇子,你在怕什么?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能治好你?” “当然不是!”五皇子脱口否认,随即又万分为难地低下头,“我……我身上很……脏……” “这不是理由,我要你脱!”慕容寒枝眼神一冷,居然一把拉住他的衣带,“唰”一下,把他的上衣顺着肩膀脱了下去,五皇子还不及反应,自己那千疮百孔的身体就露了出来。 五皇子身心狂震,本能地要反抗,“你-------” “后来怎么样?”慕容寒枝轻轻巧巧地将他的手挡掉,一边继续刺破那些泡,一边问。 “后、后来?”五皇子正怒着,一下转不过弯,“后来怎么样……啊,是了,后来我听说,有一个曾经来给我看过病的大夫得了和我一样的病。”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要镇定:慕容姐姐是在为他治病而已,他干嘛要多想?可他实在没办法完全让自己放松,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也有些急促,样子很可爱。 慕容寒枝点点头,“你说过,他自尽了。”看来那名大夫不及五皇子这般坚忍,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呢。 说到这件事,五皇子脸上有明显的愧疚之色,声音也小了下去,“是,我知道,他的死都是因为我,我……” 自从那个大夫被他传染,而后自尽,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大夫再肯来为五皇子诊治。得知自己的病竟然可以传染,为免连累父皇母妃,五皇子也想要一死寻求解脱的,结果杨淑妃抱着他又哭又叫,最终不惜以死相逼,才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住进了这里,并声称病好之前,不见任何人,否则必将不死不休! 说到此,五皇子叹了一口气,“我母妃很听话,自从我住到这里以后,就真的没有进这房子一步。” 慕容寒枝看了他的脸一眼,又低下头,“淑妃娘娘敢不听话吗?不然你就要死,她还能怎样?” 五皇子苦笑,“你以为我想这样?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他们受我连累,无论是哪个,我都会负疚一辈子的。”他停了停,突然想到一件事,“还有你,慕容姐姐,你确定你不会有事吗?不然我---” “我一定会没事,”慕容寒枝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将刺破水泡后渗出的脓血擦掉,动作很轻柔,“五皇子不用替我担心,真的。” 五皇子“哦”了一声,不过看他的样子,仍然没有完全放心,却又不好多说什么。慕容寒枝时时表现出的这种自信,令他无从怀疑。 “对了,”慕容寒枝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是谁把这门窗全都封死的?” 五皇子看了窗户一眼,眼神黯然,“我自己。我怕开着窗户,我这病会从窗户里跑出去,害到别人。”一年多没有见到阳光,他躲在这屋里,不分昼夜,不知阴晴,也着实快憋疯了! 慕容寒枝忍不住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极了天上的月,“五皇子心肠真是好呢,不过,你这病是不会从窗户里跑出去的,而且你应该要晒太阳才有好处。” “是吗?这个我倒真不知道。”五皇子有些赧然,笑得很不好意思。这时候的他真的很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自小生长于深宫内院,应该也见多了尔虞我诈之事,居然还可以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也真是难得。 “好了,差不多了,”大概想到了不应该的事,慕容寒枝脸色微有些发红,为掩饰窘态,她立刻起身,“五皇子稍等,我出去看一看,他们准备得如何了。” 五皇子点一下头,看她起身出去,这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一口气,赶紧拉过被子把身子给盖了起来。 说实话,他是千百万个不愿意别人看到他这丑陋的身子,可慕容寒枝是为替他医治,少不得他也只能忍耐。 可脸上手上还好说,他这身上就……刚刚慕容寒枝有些凉,但却细腻的手在他身上动来动去,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了心底那股异样的冲动! 尤其当慕容寒枝用银针去刺破他靠近私密处的那些血泡时,他简直一动都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身子都快要僵硬麻木了! 不管怎么说,慕容寒枝都是女子,而且是未嫁之身,这样……好像不太好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身上这些血泡被刺破时,虽然疼得厉害,可这会儿却明显好受多了,至少比那种奇痒入骨的感觉要强不知道多少倍。 慕容寒枝走到门口,举袖擦了一把满脸的汗,等候多时的萧云儿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有焦急之色,“姑娘,你总算出来了,奴婢还以为---”她脸一红,有些讪讪然。 “我不会有事,你放心,”慕容寒枝心里一暖,拍了拍她的肩,她眼里有明显的担忧之色,不由慕容寒枝不感动,“他们都准备好了?” 她要的桃木桶已送了过来,侍卫们也把烧好的热火挑到院子里来,去拿药的婢女也已回来,所有人都等着慕容寒枝吩咐。 这院子里人虽然多,东西也摆得满满的,但他们都知道为五皇子治病的事非同小可,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也称得上训练有素。 第19章 药浴 “很好,照我的话做,”慕容寒枝清清凉凉地看他们一眼,随即加上一句,“我可以保证,你们都不会有事,等五皇子痊愈,你们在淑妃娘娘那里,也算是功臣。” “多谢慕容姑娘!”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动作明显都轻快起来。 慕容寒枝无声一笑,吩咐他们把木桶抬进去,再把热水都倒进去,便叫他们把准备好的、干净的衣服被褥都放到桌上,再到外面等着就好。 慕容寒枝把药小心地倒进木桶,再试好水温,热水跟药相互作用,不大会儿屋子里就飘出一股并不难闻的药味儿了。“好了,五皇子,可以药浴了。”她挑帘走了进去,弯下腰去扶五皇子。 “药浴?”五皇子愣着,原来还没完啊,他还以为刺破这些血泡就完事了呢。 “就是啊,你怀疑我?”慕容寒枝含笑白他一眼,“快把衣服脱掉,进到桶里。” 嗯?脱、脱衣服?五皇子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躲开,“这、这怎么行---”要他在慕容姐姐面前把衣服全都脱、脱光?!不行不行,会丢死人的!刚刚他虽然也脱了衣服,以便慕容寒枝把他身上的血泡都刺泡,可他毕竟还穿着一件底裤嘛,这要是--- “为什么不行,快点脱了衣服进去啦,待会儿水凉了,效用就会小很多。”拖拖拉拉的,是不是男人?慕容寒枝不满地数落他几句,伸手就要替人家脱。 “不要,我自己来!”五皇子的脸又要开始发烧,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扑闪着,躲避着慕容寒枝的目光,“那、那……你、你转过头去……” 明白了,原来你在害羞。慕容寒枝暗里要笑破肚子,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免得五皇子越加尴尬,立刻点头,“好。”她真的转过身,无声地笑起来。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迅速脱下衣服,抱着胳膊跳到桶边去,谁料他刚刚伸进一只脚,便大叫一声:“呀!” 慕容寒枝心下一惊,陡然回身,“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还是--- “别回---”五皇子大吃一惊,顾不上别的,以闪电般的速度将整个身子“嗵”一下沉到木桶里,却又像是被刺了一刀一样地大叫,“啊呀!” 慕容寒枝先是一惊,继而笑得前仰后合,想起一件事来,“呵呵……我、我忘了告诉你,这药药性很烈,泡在里面会很痛,呵呵……” “什么嘛……”五皇子痛得咧着嘴,不住抽气,“慕容姐姐你怎么那么坏,你、你想痛死我吗……”现在他浑身上下都疼得像是要裂开,快受不了啦! 慕容寒枝拼命忍住笑,边走到桶边去,两手撑着桶沿看着他,“那你刚才一定试到了吧?干嘛还一下子跳进去?” 五皇子一时语塞:“我---你……”那还能是为什么,谁叫慕容姐姐突然回过头来,他要不赶紧跳进来,岂不糗大了? “好啦,”一见他要生气,慕容寒枝赶紧柔声哄他,“药性烈才好,在里面不要乱动,要浸一个时辰,你的病才会好起来嘛!”说着话,她拿起一块干净的纱布,从桶里浸湿了,轻轻擦拭五皇子的脸。 “疼---”五皇子吡牙,本能地头一偏。 “别动!”慕容寒枝伸手扶住他的下巴,认真地擦拭着他脸上那些被刺破的血泡上,“脸上也要浸到药,不然你的脸就好不起来了。” 五皇子立刻不动了,只是眼珠往这边挪了一点,“哦。”可是他的心在动,不但动,而且动得很厉害! 慕容寒枝的脸就近在他的脸旁,因为她是前倾着上身的,因而她柔软芬芳的胸膛几乎要贴上他的脸,处子的淡淡体香萦绕鼻端,五皇子只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再加上不断从桶里升起的热气,他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虾子。 这感觉,真是熬人! 一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还真不短。尤其是像五皇子这样,身上的血泡已经被慕容寒枝刺破,药水直接洗涤着他的伤口,那钻心的疼痛令他几乎无法忍受。 但是,受了那么久奇痒难耐的折磨,如今让五皇子在疼痛之外,却另有一种痛快的感觉,他说不出是怎么样,但就是觉得,与其受痒,还不如这痛来得比较容易忍受。 在这一个时辰里,慕容寒枝始终站在桶边,为他擦拭脸上的伤口,并随意地和他说着话,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药浴结束后,五皇子在慕容寒枝背过身去的情况下,自己把身上擦干,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顿时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 “慕容姐姐,我觉得好多了,身上很舒服,你、你真是太厉害了!”一年多了,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的五皇子惊喜莫名地转到慕容寒枝前面去,眼睛里闪着亮光,眼看就要哭出来。 他真不敢想像,如果不是有幸遇到慕容寒枝,他还要忍受那样的污浊痛苦到什么时候! 慕容寒枝微一笑,扶他坐到椅子上,“五皇子,你千万莫要太过激动,要保持心境平和,这样对你的病有好处。” “嗯!”五皇子重重点头,心情说不出的好,“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只是很高兴,病了这么久,终于碰到一个真正可以救我的人,慕容姐姐,你、你……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什么都不用说,”慕容寒枝忍着笑,“等我帮你铺好床,你好好休息,等你的病全好了,再谢我吧。” 说着话,她把五皇子床上那些脏了的被褥和衣物全都抱到门口,再吩咐他们进来铺上新的被褥,“听好了,这些衣服被褥别再送去洗,以后五皇子所穿所用,每天都要换新的,换下的衣物都拿去烧掉,记住了!” “是!”几名婢仆答应一声,立刻去办。 “还有,”慕容寒枝指了指被密封的窗户,“把门窗全都打开,要让太阳照进来才好,把这屋子全都打扫一遍,要干干净净的,对五皇子才好,听到了?” “是!” 众人立刻答应,开始着手打扫。门窗上的窗帘一撤去,屋子里一下就亮堂起来,阳光直直地照进来,这让一年多没有见到阳光的五皇子一时有些不适应,本能地抬手挡住了脸。 慕容寒枝满意地点点头,看着五皇子笑,“五皇子,我扶你出去晒一会太阳,然后你再好好休息,好不好?” “好!”五皇子点头,放下手,却又因为阳光太刺眼而眯起了眼睛,自己试着站起来,还好,他虽然病了一年多,却只是身上奇痒难忍,味道也很难闻,虽然因为吃不下饭而瘦了不少,力气却还是有的,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慕容寒枝赶紧过去扶住他,陪着他到院子里去坐。婢仆们看到躲藏了一年多的五皇子终于又重见天日,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进进出出忙碌着,这场面还真有点儿奇怪呢。 两个人随便说着些话,五皇子因为身上轻松了,话也就多起来,连说边眉飞色舞的,隐约可见他原本的性子有多天真洒脱。 自始至终,慕容寒枝只是安静地听,很少说话,眉眼之间有隐隐的忧色:此番她能治好五皇子的病,于她自己而言倒是幸事,可是……只怕有些人,不会让她那么容易就得偿所愿。 不多时,她看出来五皇子累了,就小心地扶他回房去休息。这么久以来,五皇子难得可以睡个好觉,躺到床上去不多时候,就睡得天地一片宁静。慕容寒枝静静看了他一会,吩咐婢仆小心看顾,她则回嘉福宫复命。 第20章 瞧不够 “啪”一声响,杨淑妃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去,跌了个粉碎。 “娘娘?!”清歌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服侍,却被她甩到一边去,“娘娘你小心些!”这地上到处都是茶杯的碎片,若是伤了娘娘,可如何是好。 杨淑妃根本听不到清歌在说什么,她一双眼睛只顾死死盯着慕容寒枝有些发白的脸,双唇抖个不停,“寒枝,你、你说---”她的越儿已经很安静地睡着了,而且还出来晒了一会太阳?这、这---她不是在做梦吧?! “回娘娘话,奴婢服侍五皇子药浴过,他现在已好了些,只要继续按奴婢的法子治,最多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五皇子就能恢复如初。” 慕容寒枝极力维持着镇定,双手却还是微微有些发颤。杨淑妃这样的反应,令她想起“舐犊情深”这句话来,再想到身首异处的父亲,不由她不悲从中来,眼泪已蓄满了眼眶。 “真的、真的吗?”杨淑妃整个身子都在抖,眼前更是阵阵发黑,简直就不敢相信,之前日思夜想的事,会这么容易就成真!“寒枝,你、你没有骗我吗,越儿他真的可以、可以好起来?!” 天哪,你可不要太残忍,别告诉我这都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越儿还是不会好的,千万不要! “奴婢不敢欺骗娘娘,”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把眼泪逼了回去,“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好!”不待慕容寒枝话音落下,杨淑妃急急地点头,才拔脚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来,硬生生停下,一脸焦急,“不行的!越儿说过,不让本宫靠近他,不然他就自行了断!” 如果不是越儿以死相逼,她又怎会如此狠心,一年多都不见儿子一面!没有人知道,在五皇子生病的这些日子,她这颗慈母心,已经破碎成什么样子! “娘娘放心,五皇子现在睡得很好,一时半会醒不来的,”慕容寒枝上去扶着她向外走,“还有,奴婢已经吩咐他们把门窗都打开,这样对五皇子有好处,娘娘只要从窗子里看五皇子就好,不会有事。” 至于其他的事,慕容寒枝并没有多说,还是先让杨淑妃离五皇子远一点比较好,免得她因为太过激动,对五皇子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当真吗?!”杨淑妃又惊又喜,双腿都有些发软,要不是慕容寒枝扶着她,只怕她连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本宫真的可以看到越儿,真的吗……”因为怎么都无法相信,她一路走一路问,看上去好不可怜。 而慕容寒枝则极有耐心地陪着她说话,她问一句,她就答一句,两人渐去渐远,把个清歌给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罪婢,这次倒叫你碰了巧,可恶!哼,再得意也是罪婢,我倒要看看,你尾巴还能翘上天去……” 院子里一片安静,四名服侍在这里的婢仆一看到杨淑妃进来,才要跪倒行礼,她慌忙打了个手势,“嘘!不必多礼了,别吵到越儿!”她也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的,不敢弄一点动静出来。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娘娘不必担心,五皇子太累了,睡得很沉,吵不到他的。”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她在五皇子药浴的水里放了有舒缓身体、安心静气的药,就是要五皇子全身心地放松,好好睡一觉,才有力气继续明天的治疗。 “哦,”杨淑妃喘息声都有些乱,下意识地回应一声,这才小心地往窗户靠近。越儿,我的越儿,你真的没事了吗?你真的会好起来吗? 近了,近了,终于看到了!当五皇子那张仍旧布满新旧抓痕的、有些可怖的脸出现在视线中时,杨淑妃到底还是忍不住泪如泉涌,一丝哽咽从她紧紧捂着的嘴里透出来,没当场昏倒,算她够坚忍! “越儿……越儿……”她低低地抽泣着,心脏一阵一阵收缩,疼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一年多了,她终于又见到了越儿,终于可以真实地感受他的存在,她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之前,每次来到这个小院,听不到越儿一丝一毫的声音,有好几次她甚至以为,她的越儿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她多怕,如果哪一次她叫着越儿的名字,却再也不会有人答应时,她该怎么办?! “娘娘别难过,五皇子会好起来的,奴婢保证。”慕容寒枝瞧着心里酸楚,轻声上前劝慰,不过她也知道,这时候杨淑妃心里很难受,是应该要大哭一场发泄发泄的。 “本宫不难过,本宫是、是高兴,”杨淑妃深吸一口气,拿锦帕拭去脸上的泪,她果然是在笑的,头上的凤钗不住颤动,“寒枝,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本宫、本宫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看得出来,五皇子虽然还没有完全复原,但他真的已经好了很多,在没有经慕容寒枝诊治之前,他什么时候睡得这样安宁过?!所以,她从心底里感激慕容寒枝,如果不是顾忌到身份,和有别人在,她绝对会给慕容寒枝跪下! “不,娘娘不必说这样的话,奴婢也从娘娘这里得到了好处,奴婢这是在还恩于娘娘而已。”慕容寒枝轻笑着摇头,这话倒说得很明白,也不怕杨淑妃会把她想成会算计的小人。 “呵呵,”杨淑妃含着泪笑了,“寒枝,你还真是……好,本宫答应你就是,只要越儿的病能好,本宫一定求皇上,放你们姐弟自由!” “谢娘娘!”慕容寒枝先是一呆,继而惊喜莫名,膝一屈,一个头就磕到地上去!这本就是她心里千转百转的念头,没想到被杨淑妃当面说了出来,不由她不头脑发晕,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杨淑妃赶紧伸手扶她,再把话说在前头,“不过,你要明白一件事,本宫只是尽自己所能,在皇上面前多为你们姐弟说几句话,至于皇上答不答应,本宫也做不得主,你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慕容寒枝点头,她当然知道他们姐弟的生杀大权掌握在孤竹烈手中,不过,他那么宠杨淑妃,而她又治好了五皇子的病,不算功劳也算苦劳,应该有机会的吧。 杨淑妃点点头,又回过头去,贪婪地看着熟睡中的孩子,怎么瞧都瞧不够。 越儿,快快好起来,你知不知道,娘亲真想把你抱在怀里,一辈子都不放开! 不期然的,慕容寒枝为五皇子治病,初见成效的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宫,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闲聊之最。他们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罪臣之女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技,难怪她平时看起来那么高高在上了。 尤其是浣衣局那些欺负过她的女奴,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就怕慕容寒枝一朝得势,会反过来报复她们。而最害怕的人,莫过于楼嬷嬷,她不惜拉下一张老脸,找临镜私下里说话,要她在慕容寒枝面前替她美言几句。 临镜瞧得暗暗好笑,却并不多说,慕容寒枝到底会不会借此飞上枝头做凤凰,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依她对寒枝的了解,她才不是那般无聊的人,要来报复她们这些可怜人呢。 只不过如此一来,慕容寒枝在宫里的地位就一下变得微妙起来,尽管从身份上来说,她仍旧是罪臣之女,可她如今被杨淑妃视若上宾,不讨好着点儿,能成吗? 人性中最卑劣的东西,尽现于此。 第21章 居心叵测 昭阳殿上,太子正一脸惊怒地看着孤竹烈,并竭力想要说服父皇改变主意,“父皇明查,那慕容寒枝是慕容落之女,怎会对五弟心存善念?说不定她会借机害五弟,以报父皇斩了她父亲之仇,这、这万万使不得!” 乍一听到慕容寒枝要为五皇子治病的事,他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则冷笑不止,他太清楚慕容寒枝有多柔弱,多无助,她能有什么本事,可以治得了五弟? 可是没想到,这两天传到东宫的消息越来越不同寻常,他们居然都在说,慕容寒枝是百年难得见一的神医,是什么华佗再世,是上天派来拯救五皇子的。 呸,这叫什么话?!就凭一个十七岁的女子,也敢称“华佗再世”,她有那般大的本事吗? 孤竹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看他的样子却是很轻松的,显然五皇子能够好起来,他相当高兴,对慕容寒枝也相当满意,闻言只是挥了挥手,“无虞不必多说,朕心里有数,慕容寒枝虽是罪臣之女,却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何况她若要害无越,又怎会这般明目张胆,你想太多了。” 小心一点倒是好事,不过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如果慕容寒枝真的心存不轨,又怎可能借替五皇子看病的时候下手。不然五皇子若是有什么好歹,他们姐弟三个还想活命吗? “可是---”太子急了,脸都有些红,双手死死握成拳,样子好可怕。 “朕还要批阅奏折,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孤竹烈脸色一冷,直接赶人。他原本对太子就有些不喜,尤其是太子总不会看眉眼高低,时不时就要触怒他,哪比得上五皇子乖巧听话。 “……是,父皇,儿臣告退。”太子咬着牙,施礼后快速退了出来。好个父皇,既然不听他的劝,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就别怪他不念亲人情份! 他才一出昭阳殿,一名三十岁上下、面容冷峻的男子就迎了上来,“太子殿下,如何?” 此人是太子心腹,东宫侍卫队长靳洪钊,武功很高,对太子也很忠心,一向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东宫的事大都由他照应着,称得上是条汉子。 “父皇根本不听本宫的劝,”太子冷笑,回头看了昭阳殿一眼,“反正本宫话已说明,父皇既然不肯听---”他阴森森地笑着,虽是大白天,也叫人不寒而栗。 靳洪钊沉默一会,脸上有忧色,“那……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做?”任由那个小丫头在这宫中兴风作浪吗?早知道应该让太子殿下收了那小丫头,免得她现在嚣张,坏人大计。 “呵呵,”太子笑着拍拍他的肩,“有神医为五弟治病,本宫这个做哥哥的岂非可以高枕无忧,也不必四处替他寻大夫了,不是吗?” 嗯?靳洪钊大诧,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种话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仰天大笑,转身就往五皇子那边走,“走,去看看慕容神医把五弟治成什么样了,本宫也跟着高兴高兴!” 看他眼神那么冷酷,笑容那么邪恶,像是要去探病吗?是去诅咒人家快点死还差不多。 这时候,慕容寒枝正为五皇子做第二次治疗,方法上跟第一次是一样的,就是把他身上那些完好的血泡刺破,然后再经过一个时辰的药浴,再喝下慕容寒枝亲自配的药,这样反反复复,直到他身上的血泡干瘪结痂,最终全部脱落,他的病就好了。 “五皇子,我要下针了。”慕容寒枝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根闪着银光的长针,先提醒五皇子一句。 “嗯。”五皇子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准备承受那彻骨的疼痛。不过,因为知道这样的疼痛过后,他的病就会好,因而他神情是欢愉的,眼里更是带着一种期待。 慕容寒枝轻轻坐下去,之前她已仔细为五皇子检查过,他身上又多了一些血泡,这一次治疗,只怕又要一个时辰以上了。她先拉起他的手,对准一个血泡刺下去。 “咝---”尖锐的痛从手背直传到心里,五皇子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待到慕容寒枝抬起头来看他,他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呃---不要紧,慕容姐姐你不用管我,下针就是。” 真丢脸,本来想忍住的,居然又叫疼,慕容姐姐该在心里笑话他了吧? “疼就叫出来呗,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慕容寒枝含笑斜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对了,五皇子,你从小在宫里长大,从来没想过到宫外去看看吗?” 还是跟五皇子随便说说话,别让尽想着血泡的事,不然这痛的确不好忍。 “我吗?有时候会啦,”五皇子忍着疼,拼命咧嘴,左眼角吊得老高,样子很有趣,“不、不过,父皇母妃都、都不肯让我出宫,说是外面危险,我也就、也就不怎么出宫去---” 想来也是,宫外不比宫里,到处有侍卫巡逻守护,在皇宫长大的皇子们尽管有时候也学些骑射之术,可真要碰上那种强盗匪类,又怎可能招架得了。 “嗯,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明白的,”大概想起了从前的事,慕容寒枝有刹那的失神,手上微停了停,才又继续,“那别的皇子们也都是这样的吧?” 整天不出皇宫大门一步,岂非闷死了。尽管皇宫很大,足够他们游玩,可如果一个人一辈子连家门都没出一步,地方再大,对他们来说,也只如同方寸之地一般。 “也、也不是啦,”五皇子甩着发疼的左手,再把右手递到慕容寒枝手里,认真地看她下针,“别的哥哥们有时候也会出宫去,太子哥哥以前做韩王时,就经常四处去,查看民情,最远还到过边疆,结识了很多能人异士,我就、我就跟太子哥哥出去玩过,见过很多以前没见到的东西,很有趣儿---” 想到那时候的无忧无虑,再想想一年多来如同地狱一般的生活,五皇子再洒脱,也不禁有些黯然伤神,都忘了身上的疼痛。 “以后还会有机会出去玩的,五皇子别急,”慕容寒枝眼里有异样光芒一闪而过,无声地笑了笑,“那太子殿下都带五皇子玩什么了,有没有孤竹国所没有的东西?” 她好像对这个特别感兴趣,而且只要一说到太子,她的眼睛就会格外亮,眼神也会格外锐利---仅仅是因为,太子领兵镇压了父亲的反叛吗? 第22章 太子要杀她 “孤竹国没有的东西?”五皇子怔了怔,微微眯起眼睛,很困惑的样子,“慕容姐姐你指什么啊,我好像……什么也没有……” “算了,我随口问问的,五皇子别当真,”慕容寒枝笑了笑,心里多少有了些计较,“好了,五皇子,你翻过身去。” 五皇子顺从地翻过身,把后背给慕容寒枝,却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啊,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太子哥哥曾经领我去见一个怪人,他真的好厉害的,什么毒物都不怕,他家里还养了好多毒蛇,毒蜘蛛什么的,看着好恶心哦---” 想起那些花花绿绿、怪味儿扑鼻的东西,五皇子心口就一阵烦恶,差点吐上来。尽管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每当再想起那些东西,他还是会做恶梦。早知道就不去看了,没得让自己这么受罪,这一年多他只顾着承受病痛,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若不是慕容寒枝问起,他还真想不起来了。 “是吗?”慕容寒枝嘴角的笑意更深,”太子殿下对毒物很感兴趣吗,为什么会认识那样的人?” “谁知道呢,太子哥哥行事,有时候是很怪啦,”五皇子调皮地撇撇嘴,又转过脸去趴着,“慕容姐姐,我这病什么时候能好,我想见父皇和娘亲。” 以前他病着,为免连累到父皇母妃,他从来都不说见他们的话,可现在有了希望了,他又一刻都等不得了。尤其是娘亲,为了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他这个不孝子,也该给娘亲跪下请罪了。 “会很快,五皇子要耐心一点,相信我就好。”慕容寒枝温柔地拍他裸着的肩一下,语声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嗯,我相信你,慕容姐姐。”五皇子声音虽不高,语气却无比地坚定。经过这两天的治疗,他对慕容寒枝再无半点怀疑,也难怪他对她一点都不设防,把什么都告诉她了。 慕容寒枝不再多问,手上不停,脑子里也在想着一些事情,她的眼神就越见清亮了。 药浴过后,五皇子安静地睡去,慕容寒枝收拾了一些衣物,交给他们拿去烧掉,没有什么其他事了,她想还是先回嘉福宫跟杨淑妃说一说五皇子的病。而且,她又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弟弟妹妹,也该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可令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才离开五皇子这边不久,就迎面碰上了她命里的煞星---太子殿下。她脸色一变,低着头,匆匆绕过一边,躲着太子走,在这种时候,她是不想生事的。 太子早已看到慕容寒枝,眼睛里立刻现出浓烈的杀机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几步过去把她给拦了下来,“这不是慕容神医吗,怎么看着本宫像见了鬼似的,躲那么远?” 他今天来五皇子这边,明着是探病,暗里当然是为慕容寒枝而来,目的就是要让她知道知道,在这宫里,谁说了算。 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慕容寒枝就觉得从骨子里发冷,冷得直想打颤,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慕容寒枝也只能停下来,低头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哟嗬!”太子把眼角吊得老高,斜着眼看着她,“给五弟治了几天病,就在杨淑妃面前邀了功,可以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慕容寒枝暗里咬牙,明知道太子是在寻他的茬,可依现在的她,也只能认了,“奴婢不敢,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劳太子殿下时时提醒。”说着话,她双膝一屈,已跪了下去。 “不劳本宫提醒?”太子眼中有狠辣之色一闪而过,慢慢弯下腰去,伸手钳住慕容寒枝小巧的下巴,狠狠用力,“慕容寒枝,你以为自己是谁,想讨好杨淑妃和五弟,飞上枝头做凤凰,嗯?” “哦---”剧痛之下,慕容寒枝本能地挣扎,却换来太子更大力的折磨,她脸色已是惊人的惨白,话也要说不出来,“奴、奴婢不、不明白太子殿下说、说什么---” 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事,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唯一想的就是,怎么样带弟弟妹妹安然离开,恢复自由身,如此而已。 “哈哈哈!”太子仰天狂笑,松手之时狠狠一推,慕容寒枝就身不由己地摔落到地上去,半张脸都疼得没了知觉,“慕容寒枝,你还真是让本宫惊喜呢,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能治得了五弟的病,本宫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 他眼里有血红的光,一步一步靠近,要把人给吃下肚去似的,慕容寒枝眼里闪过惧色,双脚蹬着地面,一点一点慢慢后退,却被太子一脚踩住裙摆,动也动不得。 “你、你……太子殿下何苦、何苦迫人太甚---” 慕容寒枝咬着牙,因为恐惧,双唇剧烈地颤抖着,也已一片惨白。她只是想为自己的未来、为弟弟妹妹能够保住性命而做些事,又不会危害到别人,为什么太子就是不肯放过她? “又是这句?”太子故做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嘲讽地笑,“慕容寒枝,你总说本宫迫你,怎么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值得本宫迫吗?”他突然蹲下身,一把掐住慕容寒枝的咽喉,咬着牙警告,“慕容寒枝,本宫警告你,这宫里的事你没资格插手,也别多管闲事,否则本宫要你好看,你听到了?!” 因为呼吸不得,慕容寒枝眼里现出强烈的痛苦之色,却仍挣扎着冷笑,“是、是吗?那太子殿下又、又在怕、怕什么---” 她这话说的如此大胆,仿佛暗藏玄机,不由太子不暗吃一惊,“你说什么?!”莫非这臭丫头知道些什么,不然怎么会话里有话? 那,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慕容寒枝,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太子怒吼,脸色已变得铁青,狰狞而恐怖,瞧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说不准下一秒就要把慕容寒枝一刀杀死! 慕容寒枝越来越喘不过气,却并不打算回答的样子,只是艰难地冷笑着,这样一来,她倒是越发确定了一件事:五皇子得的这病,绝对跟太子脱不了干系。 “你---” 太子才要下狠手,跟在他身后的靳洪钊却突然上前来,“太子殿下,淑妃娘娘过来了。” 她?太子一愣,继而恨恨地放手,可恶的杨淑妃,来得还真是时候!“贱人,给本宫听好了,你最好滚得远远的,别坏了本宫的事,否则本宫一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他再不甘也只能放手,整理了一下衣衫,旁若无人地离去。 “咳、咳---”脖颈间力道一除,救人命的空气立刻疯狂涌进肺叶,慕容寒枝剧烈地呛咳着,流了满脸的泪。看来,太子对她已经动了杀念,她的处境已变得相当危险,得赶快想个法子,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泪眼模糊之中,她看到杨淑妃越走越近,突然就有了主意,禁不住抚着咽喉冷然一笑:淑妃娘娘,就是你了。 第23章 抱头痛哭 被太子一威胁,慕容寒枝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她虽没有明说,但太子既然听出她的意思,想必也知道,她已看出什么来,太子怎么可能会放过她。热门而依现在的情况,有些事情又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想来想去的,如今唯一能保护她的人,就是杨淑妃无疑。何况现在她正为五皇子治病,她的话,杨淑妃一定会听的。 她正神思恍惚间,杨淑妃已急急地奔过来,不惜纡尊降贵,亲自蹲下身来扶她,“寒枝,你怎么摔在这?本宫刚刚好像看见有人撞到你,是谁如此大胆,你告诉本宫,本宫替你讨回公道!” 能在这宫中横行无阻的,除了太子,还能有谁。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很大度,顺从地站起来,“没有,谢淑妃娘娘对奴婢的回护之心,是奴婢自己摔倒的,没人撞到奴婢。” “是吗,那就好,”人家既然这么说,杨淑妃也就不再深究,看她自己拍打了身上的灰尘,“寒枝,你这是要去哪里?”因为久等不到慕容寒枝回去,她着了急,这才亲自过来看看。 “奴婢正要回去跟淑妃娘娘复命,”慕容寒枝眼中精光一闪即逝,让人看不出一点不妥,“还有,奴婢有件事要回禀娘娘。” “你说。”只要是慕容寒枝要说的话,杨淑妃无有不尊,简直拿她当神仙一样对待。 慕容寒枝微前倾着身子,“回淑妃娘娘,是这样的,奴婢替五皇子治了这几天的病,他的身体正在恢复中,只是五皇子现在所住的庭院太过简陋,有些地方很是不便,淑妃娘娘是不是把五皇子接到您的嘉元宫去?” 杨淑妃一怔,继而惊喜莫名,“这、这可以吗?!寒枝,你是知道的,本宫从不想离开越儿,可是越儿怕、怕传染本宫,死都不愿意见本宫的面,这---” “娘娘只管放心,五皇子现在已经传染不到任何人,奴婢可以保证。” 听她这般说,慕容寒枝一颗心登时放回肚里:太子殿下,你千算万算,到底算不到我会寻求杨淑妃的庇护吧?你若是有能耐,就直接到嘉元宫拿我,否则,只怕你是难以如愿。 “真的吗?”杨淑妃简直就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那、那越儿要是不同意---”她是一直想要见越儿了,可如果他不同意,她也只能徒叹奈何。 慕容寒枝一笑,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个淑妃娘娘只管放心,奴婢会劝五皇子,只要他明白不会害到淑妃娘娘,自然就愿意回去。 “好,好,一切拜托了!”杨淑妃终于喜极而泣,拉着慕容寒枝的手就走,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将过去! 因为最近身体上舒服了,五皇子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睡觉上,这些天睡得也着实够了,今日药浴过后,他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见慕容寒枝不在,正无聊得紧,耳听得杨淑妃的声音传来,他赶紧跳起来就躲进屋里,“碰”一下关上了门。 可怜的杨淑妃,才一进来,只看见五皇子的脸如昙花一现般,就被隔在了门后,急得她脚下一绊,差点摔到地上去!“越儿?!”她急叫一声,扑到门前,“越儿,别走,让娘亲看看你,越儿!” “娘亲不要啦,会传染到你!”五皇子拿背死死倚住门,不依不让的,“娘亲不是答应过儿臣,不会见儿臣的吗,不然---” “五皇子稍安勿躁,奴婢已经跟淑妃娘娘把话说清楚了,”慕容寒枝瞧得好笑,从窗户里向五皇子摆手,“五皇子现在已经不会传染到任何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嗯?”五皇子脑子里“轰”一声,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你、你说---”他真的可以走出这里,过回到从前的生活,又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吗? 天,你是不是真的这样仁慈,在折磨了我一年多之后,就此放过我? “越儿,你不相信寒枝吗,是她救了你,你要相信她!”杨淑妃用力拍打着门,隔着门缝看着五皇子一角白衣,眼泪又要流下来,“就算你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寒枝吗,她说可以了,你快出来,让娘亲看看你,好不好?” 一年多了,如果再不见儿子一面,再不摸一摸他的脸,她就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唯一的儿子了。 “我、我---”五皇子颤抖着,明明心里不敢相信,却下意识地让开了身体,他也想见娘亲,想在天底下自由自在地生活,可是……“真的不会害到别人吗?” “不会,”慕容寒枝看着他,眼眸如水般晶莹清透,“五皇子,奴婢以性命起誓,你绝对不会害到别人,否则,必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五皇子的病她已摸得很透,这个誓言虽然恶毒,她还是敢发的。 “真的不会吗……不会吗……”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五皇子的眼睛越来越亮,眼神越来越狂喜,终于一把拉开门,一头扑进杨淑妃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娘亲……呜呜……儿臣想你……呜呜……儿臣以为要死啦……” 他拼命把头往娘亲怀里拱,像小猪仔一样的,哭得眼泪鼻涕一塌糊涂!就让他哭吧,这一年多来,他所受的痛苦和委屈也真的够了,不在娘亲怀里哭诉,又该找谁呢? 杨淑妃被他扑得一个趔趄,仍死死地抱住他,眼泪如决堤江水,汹涌而下!直到这一刻,直到抚上五皇子剧烈颤抖的肩背,她才敢相信,她的越儿还活着,还能叫她一声“娘亲”! “越儿,我的越儿……你终于没事了……娘亲好高兴……好高兴……”她哭着,笑着,看向慕容寒枝的目光里,满是感激与尊重,那意思是在说,幸亏有你! 慕容寒枝眼里也含着泪,静静地看着这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心里的滋味儿好不酸楚!就算他们是她仇人的妻子也好,但天下娘亲疼爱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她没办法恨他们,真的。 良久之后,这母子二人才哭够了,相互为对方擦着泪,俱都相视而笑,许久以来横压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去,在彼此的眼中,他们也看到了重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期望! 之后慕容寒枝便与杨淑妃商议了五皇子搬回嘉元宫去的事,其他的都不成问题,只要禀报过皇上,五皇子就可以回到娘亲身边去,继续治疗了。 看着他们在那里忙碌,慕容寒枝的心又渐渐冰冷了起来:看来太子对她已经起了歹念,有些事情得赶快了! 第24章 强吻 随五皇子住在嘉元宫之后,慕容寒枝稍稍松了口气,心情也大为放松,脸上时不时都挂着笑容,使得她这张脸越发的倾国倾城,连婢女们见了,都有些心摇神动,更何况五皇子一个正值情窦初开之际的少年郎。 先前他病重,自然万念俱灰,也从来不想这些男女情事,可如今不一样了,因为身体正逐步恢复中,他原本的少年心性和皇族气质尽显无遗,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和荣耀令他身上时时散发出一种无可侵犯的气势,慕容寒枝尽管自认宠辱不惊,有时候看着他时,也会微微的失神。 “慕容姐姐?”五皇子好笑地伸手在慕容寒枝面前晃晃,叫了一声,“慕容姐姐,你听到我说话没?”他刚刚说了很多话好不好,可慕容姐姐却好像走神了,讨厌! “哦?”慕容枝猛地回神,眼神有刹那的迷茫,“五皇子方才说什么?”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就狂跳起来,脸也热呼呼的难受,这感觉真叫人不安。 五皇子摸了下鼻子,很委屈的样子,“我方才说,你前些天本来很高兴的,这两天怎么又时常锁着眉,有什么难事吗?” 你瞧出我有心事吗? 慕容寒枝心中一暖,勉强笑笑,“不,五皇子,奴婢没有什么心事,就算有,也不敢劳烦五皇子替奴婢担忧,奴婢没事的。” “我替你担忧又怎么啦?!”五皇子一听这话登时急了,顾不上慕容寒枝正为他施针,反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慕容姐姐,你别跟我见外行不行?!你要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啊,就算我帮不了你,不是还有父皇母妃,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好不好?!” 他只顾着急了,都忘了现在的他正裸着上身,露出渐至光洁白晳的胸膛来,又死死抓着慕容寒枝的手,若是外人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还不想到别处去? “奴婢……”慕容寒枝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根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因为五皇子不会明白,她是在为弟弟妹妹担忧,是在为太子对她的逼迫担忧。 可是这些,说出来有用吗?五皇子和杨淑妃就算再感激她,也断不会为了她与太子撕破脸,她又何必找他们求救,没得自取其辱罢了。 “哎呀!”五皇子又气又急,“慕容姐姐,你别这么吞吞吐吐行不行,有事你说嘛,我都说了会帮你,你不相信我呀?!” 他上身一倾,俊脸猛地凑了过去,近得都能感受到慕容寒枝的气息就在唇齿之间!待到慕容寒枝惊觉两人这个样子太过暧昧,红着脸后仰上身,他立刻尴尬到无以复加,“呃---我、我---” 他原本是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他不想骗自己,这么久以来,跟慕容寒枝朝夕相处,他对她,早就有了某种依赖和悸动,每次看着她为他施针,感受到她细腻柔嫩的小手在他身上游移,他就会说不出的燥热,身上某个部位也会悄悄发生令他感到羞耻的变化。 可是,他控制不了,而且,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并不想去控制。他就是喜欢上慕容姐姐了,怎么样?她那么美,那么好,还从来没有嫌弃过他身上脏,更不怕被他传染,这样的好女子,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五皇子……”大概感受到五皇子心境的变化,慕容寒枝一惊,本能地想要躲开,“你、你别---” 虽沦为阶下之囚,慕容寒枝却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先前她只当自己是大夫,五皇子是她的病人,所以从来不会多想的。 可五皇子对她的信任和依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起之于女儿家先天的敏感和细腻,她绝对想得到,五皇子对她,起了什么样的心思。 但……她怎么能接受?因为她太清楚,她配不上五皇子的,别说孤竹烈不会答应,杨淑妃也一定不会答应的。 “慕容姐姐,我、我好喜欢你,真的,真的……”五皇子的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胸膛里那颗心也跳得咚咚响,擂得他胸膛都生疼。他总想要做些什么来宣泄身上这股无名的火,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笨拙地、突然地抱住了慕容寒枝。 这种情欲煎熬,他也绝对是第一次尝到,倒真叫这个少年郎无所适从了。 “五皇子?!”身上骤然一紧,已落入五皇子瘦弱的怀中,鼻端传来淡淡的、混合着药味儿的五皇子的体香,慕容寒枝不禁心神大乱,用力挣扎,“五皇子别这样,淑妃娘娘也许、也许就会过来---” “娘亲来了也不怕!”五皇子反倒被激起了火气,不但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我要跟娘亲说,我喜欢你,我要你---” 一句话未说完,他再也忍耐不下去,头一低,对着慕容寒枝粉嫩的唇就吻了下去。当然了,这于他而言也是第一次,因而他这一吻没有任何技巧,就只是将自己的唇,压到了慕容寒枝唇上而已。 “轰”一下,慕容寒枝犹如被雷击中一般,脑子里刹时一片空白,她自是不想就这样莫名地被男子夺去清白,原本应当誓死不从的,可她却像是突然之间被抽起了所有的力气,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任由五皇子时轻时重地啃咬着她的唇,反应不过来了。 “慕容姐姐,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你相信我---”五皇子急促地喘息着,额上布满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他上身一挺,把慕容寒枝压在了身下,对着她的唇又吻了下去。 “唔---”这一下慕容寒枝终于醒过神来,眼见五皇子眼里已布满血丝,他这强烈的欲望把她吓到了,拼命将脸扭向一边,两只手更是捶打着他的胸膛,“不、不要---” 不,别这样,求求你,五皇子,放开我! 如果她真的失身于五皇子,弟弟妹妹会用怎样鄙夷的目光看她,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五皇子虽是男子,但毕竟病体未愈,慕容寒枝这一下拼命挣扎更是吓到了他,他下意识地停下动作,慕容寒枝趁机抽出手来,想也不想地,“啪”一声,给了五皇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用的力气那么大,五皇子的脸狠狠扭到一边,再怔怔回过头来时,嘴角一缕鲜红的血慢慢流了下来。他被打得懞了,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 “奴婢该死!”慕容寒枝一个翻身,滚下床来,就势跪了下去,全身都在抖,“奴婢冒犯五皇子,奴婢该死!” 糟了!她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打了五皇子?万一五皇子震怒,向杨淑妃或者皇上禀报这件事,她死事小,连累弟弟妹妹,可怎么办才好? “我、我刚才做了什么?”五皇子却一点都不怒,相反,他满脸都是羞愧之色,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看,突然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我真该死,我竟然冒犯慕容姐姐,我真该死!慕容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竟然冒犯她,我该死---” “五皇子?!”眼见他抬手又要打,慕容寒枝一下扑过去,连他整条胳膊都抱在怀里,急切地摇头,“不,不是五皇子的错!是奴婢,奴婢冒犯了五皇子,五皇子不要伤害自己,不要!” “慕容姐姐,对不起!”五皇子眼里流下泪来,连连道歉,“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别不理我,好不好?!” “我不生气,五皇子也不要生我的气,我们都不生气,好不好?”慕容寒枝原本不想哭的,可看到他的样子,眼泪不自禁地掉下来,轻轻抱住了他。 五皇子把下巴搁在慕容寒枝肩上,无声落着泪,在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之后,咬着牙发誓:孤竹无越,你要记住,以后绝不能再冒犯慕容姐姐,不能对她有一丝一毫的邪念,否则,你就枉为男儿! 第25章 阴谋 尽管慕容寒枝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五皇子会得这种怪病,是太子下的手,但事实确实是如此,这一切都是太子一手造成的。因为看出孤竹烈有废长立嫡之心,他又气又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出这么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来。 如果不是慕容寒枝的出现,再过不久,五皇子就会一命呜呼,其他的皇子对他的太子之位就更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越想下去,太子就越恨,胳膊猛地扫过桌面,那些碗盏就蹦跳着摔到地上去,碎了一地。“贱人,坏了本宫的大事!”慕容寒枝,你这是找死,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靳洪钊面无表情地往地上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来,“属下早跟殿下说过,那个女人是祸水,早杀早了,殿下偏要留她一命,现在又何必气。” 他胆子倒是大,敢用这样的口气跟太子说话,是个人物。 太子居然一点都不气他,只是咬紧了牙骂,“本宫哪里料到这个贱人居然还有这一手,不然早把她锉骨扬灰了,还等她现在来跟本宫强硬吗?” 慕容寒枝那到从五皇子那里套问出来的一些事,的确就是五皇子这怪病的起因。就算太子再恨五皇子也好,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五皇子,不然惹怒了父皇,彻查起来,他就算做得再干净,也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因为这宫中人人都知道,孤竹烈有心废了太子另立,如果五皇子在这个时候死,所有人想到的第一个凶手,一定是太子无疑。 所以,他才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就是借五皇子求他带他出去游玩的机会,把一条毒虫放到他身上,之后的事,就发生得很顺理成章了。 太子虽然身在京城,但他还是韩王时,在封地也不是天天吃喝玩乐,而是暗中结识一些奇人异士,越是阴险恶毒的人,他越喜欢,端得是卑鄙无比。像只爱玩毒物的那个人,就是他私访边疆时所识,用来害五皇子的毒虫,也是从他那里拿来的。 换句话说,五皇子会这样,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就是说,慕容寒枝绝对是因为看出了这个,所以才会拿话试太子,只不过她明显知道不能贸然行事,所以并没有在杨淑妃和孤竹烈面前说出来而已。 这个女人,不简单,有着与她的年龄不相衬的心机、冷静和沉着,留着她,必将成大祸。 因为五皇子看起来像是生了病,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到太子,何况他之后还不辞劳苦地为五皇子寻名医治病,宫中谁人不感叹他对五皇子的一片兄弟情意,哪里还会怀疑到他。 “那,殿下现在打算怎么做?那女子现在不出嘉元宫一步,淑妃娘娘对她又看顾得紧,怕是没什么机会下手。”靳洪钊眼里有浓烈的杀机,如果那女人敢坏殿下的大事,他就算拼着命不要,也要结果了她。 “先不忙,让她得意两天再说,”太子略一沉吟,挥了挥手,“她既然这么有本事,治好了五弟的病,也不怕传染了,本宫也该去看看五弟了。”他阴阴地笑着,站起身来。 靳洪钊愣了愣,这才明白过太子的意思来,冷笑着跟上去,“是,太子殿下。” 嘉元宫里,慕容寒枝正陪着五皇子药浴,一边说着话,一边拿毛巾轻拭他脸上的伤口。因为他的脸不能像身体一样都浸在药水里,所以好起来就格外慢些。 看慕容寒枝的脸色好像也不在好,不时眉头轻皱,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却又在极力忍耐。两人正说着话,萧云儿拿着一套给五皇子穿的干净衣服走了进来,看到这情景,放下衣服走过去,“姑娘,奴婢来吧。” “不用,”慕容寒枝一侧身,躲开她的手,“你在一边侯着就好,就快好了。” “可是姑娘你---”萧云儿急了,伸手就夺,“姑娘,你别跟奴婢争,奴婢也是做惯了这些的,没事!” “我说不行!”慕容寒枝也恼啦,狠狠斥一句,“我叫你在一边侯着,你听不到吗?!” 一般来说,脾气越是温和的人,一旦发起怒来,就格外地怕人。因为秉性使然,慕容寒枝平时待人绝对称不上温和亲切,但却从不会发火,更从来不会迁怒于宫女侍卫,可现在她这一生气,柳眉倒竖,还真是怕人呢。 萧云儿不敢再跟她硬抢,虽满脸不平,还是听话地退到一边去,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五皇子好半天才从惊奇中回过神来,想想又觉得好笑,“慕容姐姐,没想到你也会生气,我倒是第一次见。”被吓到了,呵呵。 “对、对不起,五皇子,奴婢僭越了,”慕容寒枝这才省及自己有些过分,生生红了脸,“奴婢只是、只是---” “哎呀,慕容姐姐,你干嘛急着解释啊,我又没说怎样,”五皇子越发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我就是觉得云儿被你骂得有点惨,她原是一番好意。” 自打那天两天的事后,现在的五皇子只会跟慕容寒枝开开玩笑,再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算在面对她时,他仍然会有身体上的冲动,却也只是咬牙苦忍,就怕再惹恼了慕容寒枝,再不理他。 五皇子的刻意疏远,慕容寒枝自然感觉得到,只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着隐隐的恐惧:难道真如她想的那样,五皇子对她只是一时冲动,被她拒绝过后,就对她再也没有兴趣了吗? 要真是那样,有一天太子要对付她时,她该怎么办,又可以依靠谁? 这几天一心想着这件事,她日夜难安,每次见了弟弟妹妹的面,也无心多说什么,整个人又消瘦了不少。当然了,这在杨淑妃看来,自然是因为她每天忙着给五皇子治病,太过劳累所致,对她越发地嘘寒问暖,还命御膳房专门为她做可口的饭菜,不禁让她觉得赧然。 “五皇子莫气,奴婢以后一定记着,不骂云儿也就是了。”慕容寒枝无声苦笑,暗道五皇子还真是对准都心善,那她还真不应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萧云儿只是出神地看着慕容寒枝不时把毛巾浸到药水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6章 出糗 慕容寒枝这么急着认错,五皇子一下就笑不出来了,急急地解释,“没有啊,慕容姐姐,我没有生气,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啦,你不高兴啦?” “没有,”慕容寒枝突然觉得有些失落,话也懒得说,“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哪有资格说高兴不高兴,五皇子说这样的话,是要折煞奴婢吗?” 她不这么说还好,这种话一说出来,五皇子登时就坐不住了,如果不是因为正一丝不挂地泡在桶里,他早跳起来了,“慕容姐姐,你、你怎么这么说?!哎呀,你先别忙啦,我又没---咦,慕容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他原本是急了,所以一把抓住慕容寒枝正为他擦拭脸上伤口的手,才要问个清楚明白,却赫然发现她的手又红又肿,有不少地方还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这个样子应该会很疼吧,难怪她的脸上一直有痛苦的表情呢。 “奴婢---” “啊!”没等人家说出什么,五皇子已经惊恐地大叫,脸色惨变,“不好啦!慕容姐姐,你被我传染啦,快走,快走!”此时的他也顾不上许多,“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就把人往外推。 当然,他的……就毫无遮掩地现于慕容寒枝和萧云儿两个未经人事的女子面前,她两个同时看了他一眼,跟着就惊叫一声,举手捂住了脸,“五皇子?!” 啊?五皇子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狠狠推着慕容寒枝的肩膀,嘶声叫,“慕容姐姐,云儿,你们快走啊,不要被我传染到,会很痛苦很痛苦,你们会受不了的,快走啊,走啊!” 这本就是他一直在担心的事,如今果然成真了!如果慕容姐姐也跟他一样,要遭这份罪,甚至出什么事,叫他如何心安?! 早知道,真不该让慕容姐姐一直陪着他,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来人哪,来人哪,快来人!”眼见她两个只顾捂着眼跺脚,他又气又急,放声大叫起来。可要命的是,慕容寒枝每次为他药浴之时,都不许有旁人在一边侍侯,他叫多大声都没用的。 “好了,五皇子,别……再叫了!”慕容寒枝也急了,他这样大呼小叫的,万一真有人进来,看到这情景,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可她才放下手,就又红着脸转过身,“五皇子别急,奴婢没有被传染,这手上的伤,不是这么来的!” 早知道他会误会,真应该先解释清楚,瞧这情形乱的,都说不明白了。(“不、不是?”五皇子才要更大声地叫,闻言一个闪神,差点咬到舌头,却还是惊魂未定的,“那、那慕容姐姐你的手是---” “你……先坐下啦……”慕容寒枝鼓足勇气,红着脸小小声地提醒他,再这样站下去,没事也要站出事来。 嗯?五皇子怔了怔,这才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跟着就是他的一声惊叫和“扑通”一声,他整个人像石块一样,沉进了水里。“咳、咳----”倒霉的宝宝又被药水给呛到,好不狼狈! 完蛋了完蛋了!居然在慕容姐姐和云儿面前出糗,以后他怎么面对她两个?! 其实,慕容寒枝还好啦,因为她毕竟是大夫,就算没有跟男子这样袒裸相对,但对于男子的身体,她并不是多么陌生,也不是第一次见。可萧云儿就不同,虽然刚才她也只是惊鸿一瞥,一张脸却也像红布一样,都没法看了。 “慕容姐姐,你、你快说,你的手、手是怎么回事---” 为免太过尴尬,五皇子拼命把话题拉回刚才,假做一脸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慕容寒枝明显有事情瞒着他,这让他很生气,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的,别人想怎么骗他,就怎么骗。 慕容寒枝呼出一口气,沉默着,她不是想瞒着五皇子,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 萧云儿趁着这会儿缓过一口气,也不管会不会越礼,替人家开口,“五皇子容禀,姑娘的手是被这药水给害的,五皇子不是也知道,这药的药性很烈,不然姑娘怎么不让奴婢侍侯五皇子。” 刚才她就是不想让慕容寒枝再继续受这份苦,所以才想要替她,怎奈慕容寒枝比她还要倔,她能有什么办法。 “哪有那么严重,再说我手上先前也涂了药的,不妨事,”慕容寒枝白了萧云儿一眼,意即让她别再多说,“好了,五皇子,我没事的,来,我们继续。” 谁料她才拿起毛巾敷到五皇子脸上去,却被他劈手夺过,硬邦邦地按到自己脸上去,“我自己擦,不用你管。” 慕容寒枝一呆,手上已经空了,她有点回不过来神,“你自己擦?那怎么行,你自己擦,手就不能泡在药里,会好不了的。” “脸上好了,再泡手。”五皇子把毛巾狠狠砸进水里,捞起来就蹭到脸上去。 看他用那么大的力气,要把自己那张脸给毁去似的,慕容寒枝不禁皱眉,“五皇子,不可以用那么大的力气,要轻一点。”干嘛啦,他拿自己的脸当磨刀石了是怎么的,哪有这么敷伤口的? 五皇子冷冷地用力,看都不看她一眼,越发地用力,“我偏用力,这样好得快些。” 这什么话,我有这么说过吗?慕容寒枝大为诧异,转头去看萧云儿,后者也皱着眉摇头,她又转回头来,一把压住五皇子的手,“五皇子,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发起脾气来,是怎么回事? 五皇子憋着一口气,狠狠甩开她的手,“没怎么,你别管我,我自己擦就行了,你走开。” “五皇子?”慕容寒枝的眉越皱越紧,眼神很困惑,“你……好像很生气?为什么,是气我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话,他要那么生气,还不要她管了? “没有,我不生你的气,我气我自己。”不过转瞬间,五皇子已经是眼泪汪汪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云儿毕竟在这宫中呆久了,对五皇子的心性也很了解,约略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禁掩嘴偷笑,适时地退了出去,为他两个关上了门。 看来,五皇子对姑娘动心了,就是不知道,这对姑娘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27章 开始讨厌她了吗 屋里,慕容寒枝还是没转过弯儿来,“为什么?”她不知道五皇子是怎么了,只看得出来,他很生气,又拿回那块毛巾。 没想到五皇子劈手又夺了过去,动作大得有点儿夸张,“为什么?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差劲,得了这种怪病也就罢,还害到别人。” 害到别人?慕容寒枝皱眉,想到一个人,“五皇子是说那个因你而自尽的大夫吗,其实那也不能怪你,也许是他---” “我又没说他!”五皇子恨恨地咬牙,好像在气慕容寒枝怎么那么笨,说了半天都不得其门而入,存心气死他是怎么的。 “没说他,那是谁?” “你!”五皇子大声叫,震得人耳朵都嗡嗡响。 “……”慕容寒枝本能地缩了缩肩,算是彻底败给他了,“五皇子,你……你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害到我了?”他不会还在为那天冒犯她的事介怀吧,可她早就不生气了呀,五皇子正值年少,血气方刚,对着她时会有冲动,这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五皇子也憋不住了,突然扔掉那块毛巾,一把抓过慕容寒枝的手,“你看这,这难道不是我害的?!”他心里早把自己骂了个千万遍,慕容姐姐的手都成了这个样子,他还一直没看到,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而慕容姐姐为了给他治病,受这么大的苦都不说,是不是以为他是不懂感恩的小人,什么事都瞒着他,到底什么意思? “原来、原来五皇子是说这个吗,”慕容寒枝吃了一惊,勉强笑了笑,抽回手来,她一向不习惯和人太亲近:“这不算什么的,五皇子,我是大夫,就应该把病人给治好,再说,这些伤很快就会没事的,你又何必生气。” 五皇子越发地怒了,因为无力发泄,只好用力拍打着桶沿,像小孩子似的,“这样还叫没事?!慕容姐姐,你这样什么意思?你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的人,甘愿受这种苦?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不让他太过亲近,又不接受他的感恩,又不想要他回报,她冒死救他,到底图是什么?! 这样看起来,慕容寒枝跟杨淑妃之间约定的事,五皇子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一直这样内疚了。 慕容寒枝心里一震,笑不出来了,“我……五皇子,你是说我……对你来说,只是不相干的人吗?” 五皇子这样说,是在跟他划清界线吗?还是要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别做无谓地空想?对了,该不会是因为那天她的拒绝令他太难堪,所以他开始讨厌她了吧? “什么?”五皇子一呆,有些发懞: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没有明白谁的意思,怎么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彼此都会不过意来? 两人正发怔时,萧云儿敲门走了进来,“禀五皇子,太子殿下到。” 他? 慕容寒枝一惊,立刻就变了脸色,“他来做什么?!”她只顾着害怕,都忘了这是嘉元宫,太子怎么可能在这里乱来。 “奴婢不知,”萧云儿眉眼之间也有担忧之色,“淑妃娘娘如今正在昭阳殿陪皇上,这……五皇子,要不要奴婢去知会娘娘一声?” 五皇子愣了愣神,摆摆手,“不用,太子哥哥想是担心我,我陪他说说话就好,慕容姐姐,你们两个都出去吧,我要更衣。” 慕容寒枝心里一急,才要说什么,又生生咽了下去:五皇子还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居心,她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等她两个出去,五皇子打着哆嗦从早已凉了的桶里出来,匆匆擦干净,再换上一套月白色、质地柔软的长衫,越发显得他长身玉立,气质非凡。如果不是脸上的血泡还没有尽数裉去,他的清秀绝伦绝对没有人比得上。 前厅,太子已经等候多时,不过他看上去并不急,相反还悠然自得的,一边欣赏着花园中的景色,一边不时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嘴角还带着淡然的笑意。若是不知他性情的人,一定看不出,他的心狠手辣少有人及。 不多时,五皇子从后面跑了出来,一见太子的面就欣喜地大叫,“太子哥哥!”说着话就扑了过去,似乎忘了自己还病着呢。 太子原本是在笑着的,一见他扑过来,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了僵,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不等他有什么动作,站在他身后的靳洪钊已经脚步一横,把五皇子拦了下来。 “不得无礼!”太子立刻沉着脸喝斥一声,“洪钊,退下!” 靳洪钊自然是不想五皇子的病传染到太子身上去,闻言颇为不甘愿地退后一步,却仍紧盯着五皇子,怕他有什么动作似的。 随后过来的慕容寒枝自然把他们的神情动作都看在眼里,暗里冷笑个不停。 “哈哈!”得此对待,五皇子不但不恼,还孩子似地大笑起来,好不得意,“太子哥哥,你别骂他啦,他是不知道我没事啦!慕容姐姐一直帮我治病,她说了,我这病已经传染不了别人啦,不然我怎么会搬回嘉元宫来,难道我想害娘亲吗?” 边说着话,他一把拉过自己的救命恩人来,忙不迭地向太子介绍,“太子哥哥,她就是慕容姐姐,她的医术可高明啦,赶哪天你要是不舒服---”话没说完,他又省及失言,连着“呸”了好几下,“瞧我,高兴过头啦,这种混话也说,太子哥哥身体不知道多好,当然不会不舒服的嘛,哈哈---” 这边几个人谁都没有开口,尽听着他自己说了又说,好像几百年没说过话似的。 好不容易等五皇子住了嘴,太子已别有意味地笑着,站到慕容寒枝面前去,“本宫倒是没想到,慕容姑娘小小年纪,居然深藏不露,若非遇上你,五弟可就得枉死了,慕容姑娘,你立了如此大功,说本宫怎么谢你,救了五弟,嗯?” 他的话也只有慕容寒枝能听得明白,他眼里的仇恨也只有慕容寒枝看得分明,因而,所有人之中,只有她的脸色最白,眼神最恐惧,“奴婢……只是尽自己的本分,怎敢妄言功劳---” 太子不知何时已逼了上来,不想他太靠近,她就只有后退,一直后退。 “哈哈哈!”太子突然放声大笑,好像真的很高兴,“慕容姑娘,你还真是会笼络人心呢,五弟与你非亲非故,插手管他的事,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本分了?” 这话一入耳,慕容寒枝立刻惨然变了脸色,却分辨不得!世人都说“无欲则刚”,可她这句无心之言,是不是也正泄露出她内心的意愿:想要借此亲近五皇子,寻求他和杨淑妃的庇护,所以才义无反顾地把救治五皇子的事揽上了身? 五皇子心思一向单纯,哪里看得出这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流,闻言笑着接上话,“太子哥哥,话也不是这么说,以前我跟慕容姐姐也确实非亲非故,可现在不是啦,她治好了我的病,就是我的恩人,我会一辈子感激她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对谁都是这样说。如此看起来,如果慕容寒枝有求于他的话,他一定会义不容辞的吧。 不过,他这一开口不要紧,不由慕容寒枝不暗暗叫苦:五皇子当着太子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无疑把她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这一来太子还不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说的是,”太子不轻不重地笑着,点头表示赞同,“慕容姑娘于你有救命之恩,你是应该好好报应她,不如---” 他突然舍了慕容寒枝,凑近五皇子耳边,眼神暧昧,轻轻说了一句话,五皇子“腾”一下就红了脸。“太、太子哥哥,你不可胡说,慕容姐姐会生气的!”边说边慌乱地看了慕容寒枝一眼,怕她会甩袖而去一样。 太子放声大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慕容寒枝浑身一软,这才发觉冷汗已湿透重衣!太子于她而言,就像恶梦一样,有着无法抗拒的迫力,如果太子再不走,她都怀疑自己会昏过去。“五皇子,刚刚太子殿下对你说了什么?” 太子该不会把她知道什么的事告诉五皇子吧?应该也不会,不然五皇子怎么会是那样的反应? 谁料她不问还好,这一问,五皇子的脸更红了,拼命摇头,“没、没说什么,慕容姐姐,你别多想,太子哥哥开玩笑的!” 他当然不能说啦,因为太子在他耳边说的是,“不如你以身相许,报了慕容姑娘对你的大恩”,这话要让慕容寒枝知道,她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人家不愿意说,慕容寒枝当然也不好多说,只好暗暗提醒自己,日后要多留点神,多防着点儿太子也就是了。 第28章 夫妻不和 回到东宫,太子犹自坐着,脸色阴沉到没法看,显然五皇子能够恢复到如此程度,大出他意料之外。原先他听闻慕容寒枝为五皇子治病,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是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的,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没有人可以治得了五皇子身上的毒虫,除非给他毒虫的那个人。 “洪钊,”他突然咬着牙叫,“去找霍图问个清楚,他认不认得慕容寒枝,如果是他坏本宫的大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霍图就是太子游历边疆时所认得那个异族人,专门饲养一些世间罕见的毒物,原先他做这些事只是好这个,而自打他为太子所用之后,便将这些都用在了为害世人上,端得阴狠无比。 这次太子忧心于皇上要废他之事,便向霍图讨了这种毒虫,趁着五皇子不备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毒虫把卵产在他手上。而后,这些虫子便以惊人的速度在他身上繁衍,因而在最初的时候,他身上才会一些红色肿块,并且越来越多,直至长满全身。 再过一段时间,那些虫子就会孵化,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黄昏时分醒来一次,而后以他的血肉为食,而每每这时候,就是五皇子痛不欲生的时候。 因为奇痒难忍,疼痛难当,他就会拼命地抓挠全身,时日一久,他全身上下自然就会化脓流血,奇味难闻,生不如死了。 而慕容寒枝正是因为知道个中蹊跷,所以才以银针刺破五皇子身上的血泡,而后以药水将其杀死,五皇子的“病”自然就会好起来,其实说穿了,这方法并不是多么高明,关键是要先知道病因,否则就算那些大夫用的是世上最好的药,也根本治不好五皇子的。 “是,太子殿下。”靳洪钊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太子看着黑漆漆的门外,不住地冷笑,看来他当初还是太仁慈了,不应该留五皇子的命到今天,偏偏又让他遇上慕容寒枝那贱人,眼看他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叫他怎么甘心?! 不大会儿功夫,靳洪钊就拖着一个人进来,把他扔到了地上,“太子殿下,他说冤枉,有话要对殿下说。” “太子殿下,奴才冤枉啊!”地上的人猛一下弹跳起来,看年纪应该有四、五十岁了,眉梢眼角尽是皱纹,胡子拉碴,说着生硬的天朝语言,一看就来自塞外。 太子冷冷看着他,“有什么冤枉,说来听听。”其实他让靳洪钊去问,也不过确定一下自己心中所想而已。 霍图立刻像得了圣旨一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膝行几步过去,急切地说道,“太子殿下,奴才根本不认得那个女娃娃,她能治得了奴才的毒虫,本事倒也不小。不过,太子殿下不必担忧,奴才还有一个法子,管保五皇子---” 说到后来,他阴恻恻地笑,那样子真叫人讨厌。真没想到,他的心肠居然跟太子一样的狠毒,而且胆子也够大,这般明目张胆地毒害皇室血脉,他就不怕有一天事情败露,死无葬身之地吗? “哦?”太子眼睛亮了亮,饶有兴味地对着他勾勾手指,“很好,来,过来,仔细跟本宫说。” 霍图一下就得意起来,站起身子,却又哈着腰,凑近太子耳边嘀咕了一阵。 太子慢慢笑了开来,“很好,霍图,本宫没有看错你!等本宫登上皇位之时,一定封你为国师,共享荣华!” “多谢太子殿下!”霍图惊喜不已,双膝一屈,一个头就叩到地上去。 靳洪钊垂下目光看着他,眼里有明显的嘲讽之意:这个利欲熏心的笨蛋,怎么就不想想,有朝一日太子殿下大事可成,怎么可能留他这个活口。 这边两人密谋着再次将五皇子置于死地,那边孤竹烈和杨淑妃在看到五皇子已无大碍之后,简直是说不出的高兴,孤竹烈立刻传旨,今晚在昭阳殿大宴群臣,以庆贺五皇子重获新生。 当然了,此旨一下,顿时令朝野上下哗然。试想这昭阳殿曾经有无数次宴饮,却还没有哪一次是为庆贺某位皇子病愈。换句话说,孤竹烈对五皇子的偏爱之心,已表露无遗,也难怪圣旨一到东宫,太子妃严冰寒一个巴掌就拍到了桌上,柳眉倒竖:“父皇这算什么意思?!为孤竹无越病愈大宴群臣,他眼里还有你这个太子吗?!” 看来最近严相因为生病没在朝中,孤竹烈又不把他们严家放在眼里了吧?也不想想当初如果不是严相全力支持,孤竹烈哪里能坐得上皇位? 太子淡然一笑,“你何必气,父皇一向疼爱五弟,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倒沉得住气,”严冰寒白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一味忍让很是不满,“等哪天他夺了你的东宫,看你还替他说话!孤竹无越真是命大,那么多大夫看不好的病,他居然还死不了,可恶!” 霍图的事她并不知道,一来太子一向信不过严冰寒和严相,这二来嘛,自然是因为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连帎边人,能瞒的就得瞒。 “谁叫五弟命好,碰到命里的救星。”眼前泛起慕容寒枝绝美苍白的脸,太子无声冷笑,跟着就开始后悔:在严冰寒面前提慕容寒枝,这不没事找事吗? 果然,严冰寒一听这个,立马就变了脸,冷嘲热讽的,“哟!可就是了,那个女人是五皇子命里的救星,你不高兴了?” 太子自知失言,干脆闭紧了嘴,不是因为怕她,而不想让婢仆们看笑话。反正他跟太子妃之间不合是人人尽知的秘密,只是碍于严相在朝中人脉极广,他想要为君,还得多多仰仗严相,而严家也不希望五皇子登基,所以他们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恩爱而已。 “为什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没话说了是不是?”严冰寒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她的胆子也真是够大,居然不把太子放在眼里,连个“妾身”都不说,就只是“我”呀“我”的,活像个泼妇。 “冰寒,别胡闹,本宫跟慕容寒枝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想太多了。”被逼到如此份上,太子大为不悦,少不得也得提醒一下严冰寒,别给脸不要脸。 “哼哼!”严冰寒冷笑,又仰天打个哈哈,“你最好跟她什么事都没有,不然不止那个贱人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太子气得脸色发白,懒得理她,站起来就走。难得这夫妻两个能够坐在一起说说话,却又生生被并不在跟前的慕容寒枝给搅和了,太子不气才怪。 当然了,这笔账也是要记在慕容寒枝头上,到时候一起算的。 人都走了,严冰寒还不依不饶的,发了半天牢骚,吓得一干婢仆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第29章 病要好了 入夜,宫中四处却依然红灯高挂,喜气洋洋的,昭阳殿上更是灯火通明,朝中臣子尽数到齐,孤竹烈的五个皇子之中,除已封王的二皇子之外,太子孤竹无虞,三皇子孤竹无争,四皇子孤竹无求,也都已到齐,然他们只是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并不多说。 少顷,内侍一声通传,孤竹烈和杨淑妃缓缓自内室出来,所有人立刻拜了下去,山呼万岁。 “都起来吧。”孤竹烈心情很好,脸上甚至难得的带着笑,杨淑妃也是喜气洋洋地,两个并肩坐在上位,一个威严,一个娇媚,倒也登对。 自打先皇后去世,这后位就一直空着,杨淑妃虽没有称后,但她得到的宠爱却是后宫无人可及,对于这顶凤冠,她也没怎么在意。 “谢皇上(父皇)!” 众人起身,各自落座,俱都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因为他们知道,孤竹烈一定有话要说。 果然,孤竹烈环视群臣一眼,难掩兴奋地开口,“众位爱卿想必已经知道,五皇子得高人相救,如今已将痊愈,朕甚是高兴,足见越儿一直得上天庇佑,这才逢凶化吉,日后必定无可限量!” 这话说的,也太露骨些了吧?更何况太子现在就在殿上,他却不避讳地说五皇子前途大好,这是在暗示太子,他这东宫之位坐到头了吗? 此言一出,四座皆沉默。他们都知道太子在皇上面前渐渐失宠之事,如今孤竹烈这话,谁敢接。 “父皇说的是,”到底还是太子能在这个时候开口,他神态自若地起身,对着孤竹烈和杨淑妃举杯,“五弟能够好起来,儿臣这做哥哥的真是替他高兴,儿臣敬父皇和淑妃娘娘一杯,恭喜父皇和淑妃娘娘得偿心愿!” “好!”孤竹烈龙颜大悦,很给面子地端起酒来,“无虞,朕知道,这一年多来你一直为越儿的病四处奔波,为他寻觅良医,你如此爱护越儿,朕甚感欣慰,来,众位爱卿,请!” 众人随声附和,纷纷起身举杯,喝下这一杯,气氛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太子无声一笑,慢慢坐了下去,其他几位皇子得空就偷眼看他,神情各异,像是怕他会突然发难一样。 不多时,一名朝臣突然提议,“皇上,娘娘,五皇子既已无碍,不如请他一起共饮,可好?” 这应该也是群臣心中所想吧,毕竟五皇子已经一年多未曾露面,而先前又传言他被病痛折磨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也着实想看看,五皇子如今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而孤竹烈方才在嘉元宫已经见过五皇子,见他身体恢复得那般好,相当惊喜了一阵子,这才想要在昭阳殿大宴群臣,以示庆贺的。他这固然是爱子心切,但也着实有些过了,于礼不合,也难怪群臣会有此猜测。 “朕也是如此想的,”孤竹烈当然比任何人都想让五皇子重现世人眼前,“朕已命内侍前去宣召越儿,相信很快就会到。” 五皇子能够好起来,群臣都已知道是缘于何人之手,虽说宫中人的嘴还算严,可慕容寒枝这个叛臣之女成了五皇子救命恩人的事,还是传遍了京城,无人不知。 那么,皇上会不会因为这个,就免了慕容家人的罪,放他们自由?反正孤竹烈的心思,从来没有人能估摸透。 自然,一想到这个,他们本能地都看向太子,却见他只是唇角含笑,并无半点不高兴的意思。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太子一向心机深沉,就算对皇上和五皇子有什么不满,又哪里会当面发作。 不多时,内侍已经前来通报,说是五皇子已在殿外侯旨,孤竹烈大为高兴,立刻一扬手,“宣他进来。” “遵旨!”内侍转身向外,尖着嗓子通传,“圣上有旨,宣五皇子觐见!” “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门口,那光度和热度,就算进来的是块千年寒冰,也该被融化掉了吧? 少顷,五皇子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跟着众人眼前一花,他已经蹦跳着进来,跪倒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妃!”在无人的时候,他叫杨淑妃“娘亲”,在人前则是称“母妃”,很知道分寸。 “越儿免礼,坐吧。”孤竹烈含笑看他一眼,示意他坐到那边空着的位子上去。 “是,父皇。”五皇子笑着起身过去,大大方方地坐起来,在自己面前的小桌子上看了一圈,寻着爱吃的东西。他一向是这样的,心性率真单纯,想到哪里便是哪里,很难令群臣对他设防。 群臣好大一会才回过神,不由他们不惊奇莫名,看五皇子除了脸上还有些红肿之外,手上、脖颈上都已经没有大碍,看来这个慕容寒枝确实有两下真本事,不然她也不会将这件事揽上身了。 “五皇子重病尽去,可喜可贺!” “是啊是啊,五皇子吉人天相,定然可以逢凶化吉,是大吉之兆!” “臣恭祝五皇子早日康复,长命百岁!” 群臣自然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主,就算有不爱献媚者,但人家大病初愈,怎么说都是值得庆贺的事,说两句好听的话,也不会失了气节。 五皇子顽皮地笑,胡乱对着群臣拱手,“好说好说!诸位大人不必管我,自己吃喝就好,呵呵---”不管什么场合,他从来不会拘束自己,对群臣说话也是这么随随便便的,杨淑妃说过他很多次,怎奈教人的小曲儿唱不得,他就是做不来这些,有什么办法。 他拿起筷子来,哪个愿意吃就夹哪个,忙活得一塌糊涂,杨淑妃好气又好笑地,才要教训他几句,却被孤竹烈阻止,“罢了,爱妃,由他去吧。” 越儿才刚刚死里逃生,必定身心大损,他喜欢做什么就让他做,也算是对他这一年多所受苦难的补偿吧。 “是,皇上。”杨淑妃轻轻倚在孤竹烈身边,五皇子在她含泪的眼中,渐渐模糊起来,变得那么不真实。但愿越儿以后再不会受任何苦难,安享富贵就好了。 太子淡然笑着,将酒杯举在唇边,却又不饮,目光只在五皇子脸上打了个转,随即移开了视线。他拢在袖中的左手似乎是动了动,跟着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孤竹无越,我的好弟弟,希望过了今晚,你还能什么都吃得下! 第30章 女人之间的对话 五皇子即将痊愈的事,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皇宫,成为妃嫔、婢女内侍们所津津乐道的事。自然,将五皇子救出苦海的慕容寒枝,也就成了众矢之的,他们更多地是在想,不久之后,五皇子妃的名头,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她头上去。 当然,他们也只是背地里议论而已,杨淑妃和孤竹烈有多疼爱五皇子,他们都是知道的,何况早在五皇子没有得病之前,杨淑妃就已经替他相中了自己的外甥女桑望月做自己的儿媳,这慕容寒枝就算再有恩于五皇子,又哪里争得过人家。 这些事儿被他们议论得多了,自不免有只言片语传到杨淑妃耳朵里,她不由暗暗吃惊,心道这阵子只顾着担心越儿的病,倒是忘了他跟慕容寒枝都是少年人,这天长日久地在一起,只怕真的会出事。 看来,还是得跟慕容寒枝提个醒,免得到时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昨晚陪五皇子药浴过后,他又使性子不肯睡,慕容寒枝只好陪他到半夜,回自己房间睡时已过了三更天,今早就起得迟些,清歌来传话,说是娘娘要见她。她也没往多处想,梳洗一番到了杨淑妃房间。 “奴婢见过娘娘。” 才一进房来,慕容寒枝就觉出来气氛有些凝重,心不由一沉,莫不是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还是五皇子跟杨淑妃说了什么? 杨淑妃温和地笑笑,伸手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礼,寒枝,本宫不是说过,在这嘉元宫也没外人,这些个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吧。” “是,娘娘,”慕容寒枝也就不再多说,“不知娘娘召见奴婢,有何吩咐?” 杨淑妃示意她坐下说话,未语先叹息一声,“唉!想必寒枝你也是知道的,本宫一直念在心上的,就是越儿这病,也是越儿命不该绝,在这时候遇上了你,不然……本宫是想问问你,越儿这病,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好起来?” 原来只是为这个。慕容寒枝暗里松一口气,一颗心立刻放回肚子里,“娘娘不必急,只要依照奴婢的法子治下去,不出十天,五皇子就可以恢复如初。” “是吗?!”杨淑妃惊喜莫名,“那就太好了!寒枝,你是不知道,越儿今年也都十六啦,如果不是这病,他跟望月早该拜了堂了,这下可好了,看来本宫得找礼官问问,哪天是黄道吉日,替他们把这事儿给办了,本宫也就放心了。” 她后面都说了什么,慕容寒枝一个字都没听到,只是在听到“望月”这个名字时,她浑身一冷,刹时如坠冰窖之中! 原来、原来五皇子早已有了心上人,那他、他为什么还要对她……那样? “哦……”她死死咬住唇,以期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免得被杨淑妃看出她的异常来,“娘娘是说五皇子……心里已经有了人吗……” 会是什么样的天仙美女来配五皇子?会是谁如此幸运,得以成为五皇子的帎边人? 只要一想到五皇子会拥着那个她从未见过的“望月”夜夜安眠,慕容寒枝的心就剧烈地收缩,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原本还想…… 呵呵,她暗里自嘲地笑,早就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皇子,当初为什么还要存有奢望?更何况,孤竹烈是她的杀父仇人,她又怎么能跟仇人的儿子在一起,将来到了地下,她又有何面目去见双亲? “寒枝?寒枝?”杨淑妃故做不解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你的脸色很不好呢,是不是为越儿治病,太劳累了?” “没、没事,”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尽管眼前一片模糊,她还是笑了笑,“娘娘不必替奴婢担心,奴婢……奴婢自有去处……” 这话说的,一下就泄露了她的心事,也亏得杨淑妃一直将她奉若上宾,也知道她绝非心肠歹毒之辈,否则,有她受的。 “那就好,”杨淑妃无声一笑,眼神睿智,“慕容姑娘,不是本宫不念你的好,实在是这宫中的事……也不便对你细说,越儿是皇上的孩子,他的事自有皇上定夺,你一向冰雪聪明,必定明白本宫的意思,是吗?” 是,慕容寒枝明白的,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些在后宫打拼的女人,靠的是什么?年轻时靠自己的美色得皇上恩宠,待到年老色衰,自然就要靠儿子能够登上九五,共享尊荣。 杨淑妃如今正得孤竹烈宠爱,若五皇子将来能够继承大统,她将高帎无忧矣。而想要登位,谈何容易,除了尽可能拉拢朝中重臣,多多栽培自家人,也是重中之重。 “……是,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断不会给娘娘带来麻烦,娘娘放心就是,”心念数转之间,慕容寒枝心头已然雪亮,放开了紧握的拳,“奴婢只想娘娘记得,当初对奴婢承诺过的事。”就是杨淑妃说,只要五皇子病能好,她就会求孤竹烈放他们姐弟三人自由的事。 “放心,本宫记得,绝不会食言。”杨淑妃点头,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样一来,她们之间,就只剩下这桩交易,不会再有别的了。 第31章 病发 然而,事情发展远没有她们所想像得那么简单,这世上有很多事是难以预料的,就在五皇子在群臣面前露了面之后的第三天,情况突然出现逆转,打了慕容寒枝一个措手不及,差点连她都应付不来。 这天早晨,慕容寒枝才心事重重地起床,坐在镜边慢慢梳理一头乌黑的发,萧云儿突然通通砸响了她的门,跟天塌了似的,“姑娘!姑娘你起来了吗,姑娘!”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的同时,她已经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真没想到她一个女儿家,力气居然这么大。 “什么事?!”慕容寒枝吃了一惊,发也顾不上梳,起身迎了上去。 萧云儿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嘴唇却发青,“姑娘,五皇子他、他----咳、咳----”刚刚这一路她奔得太急了,一口气换不过来,右下腹疼得无法忍受,她不禁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慕容寒枝心里“咯噔”一下,反手抓住了她,“五皇子怎么了,你快说啊!” “五皇子他、他----”萧云儿剧烈地喘息着,终于还是跺跺脚,拉了她就跑,“姑娘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淑妃娘娘都快吓死了!” 什么?! 就是说五皇子出了什么状况,而且杨淑妃也在?! 虽然还没有见到五皇子的样,凭直觉慕容寒枝也知道,这回只怕要出大事了! 五皇子房门外已经站了十几名侍女侍卫,杨淑妃更是面无人色地站在人后,脸上妆容早已被泪水搅和得一塌糊涂,而更可笑的是,不时有帎头、茶杯等物什从屋里飞出来,吓得一干人等不时跳脚闪避,却都不曾离开。(“走,走啊!都走,快走……啊----”声嘶力竭一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是五皇子无疑,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他此刻有多痛苦! 远远听到这声音,慕容寒枝禁不住白了脸色,如飞般奔过来,喘着气叫,“娘娘?!” 杨淑妃正急得没个去处,赫然见到救星来到,不由她不喜极而泣,几乎一头扑进慕容寒枝怀里,“寒枝,你、你、你来了就好了,越儿他、他不知道怎么的----”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要镇定,“娘娘莫慌,一切有我!”别忘了她可是他们心中的神医,若是她先乱了,这些人岂非都要跟着她绝望。 杨淑妃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能流着泪拼命点头。 “出去!都、出去呀!莫要传染到你们!快、出去……啊---”屋里,五皇子没命地嘶声叫着,还夹杂着他的痛苦哀嚎,显见得情形一定恐怖之极! 慕容寒枝定定神,放开杨淑妃,一个闪身躲开一个茶杯,已进到屋里去,接着她就忍不住惊呼一声,“五皇子?!” 天哪!谁来告诉她,她这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 五皇子披散着头发,身上衣裳也半敞开,露出又被他抓得鲜血淋漓的肌肤来,血水顺着他的胸膛一直向下延伸,看得人头皮都阵阵发麻。 见到慕容寒枝进来,还瞪大了眼睛看,五皇子猛地往后跳了一步,直着脖子吼,“你出去,出去呀!你没看到吗,我的病好不了了,又这个样子了,会传染到你的,你出去呀!” 看他眼里布满血丝,双眼瞪得老大,状若疯狂,饶是慕容寒枝一直知道他是心地良善之人,断不会做伤害她的事,却也不禁吓得胆颤,双腿发软,无论她是想跑,还是想过去扶他,一时间都迈不动步子。 “五、五皇子,你、你怎么----” 慕容寒枝惊魂未定的,喉咙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脑子都有些发懞:怎么会这个样子的?按道理说,用她的方法治疗,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一直以来五皇子也恢复得很好,他怎么突然又如此痛苦?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快出去,我不治了,不治了----啊!”又是一阵奇痛袭来,五皇子痛苦地抱紧自己,踉跄着摔到地上去,拼命在全身上下抓挠起来。 门外的杨淑妃听到他的惨叫,哪里还受得住,没命地往门里挣,“越儿,你不能有事,越儿!越----”一语未必,她已含泪昏倒在清歌怀里。 慕容寒枝哪里还顾得上她,扑过去把五皇子扶起来,死死抓牢了他的手,“别抓!五皇子,别这样,忍耐些,忍耐些!” 看到五皇子这般痛苦,她的心简直要裂成无数块,咬着牙把五皇子扶到床上去,再加上还要不断拉开五皇子伤害自己的手,不多时她已气喘吁吁,汗湿衣衫。 “我受不了……受不了……慕容姐姐,救我……救我……” 因为无法忍受的痛苦,五皇子整个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是凭着本能,紧紧抓着慕容寒枝的一角衣衫,浑身上下都抖个不停。 “我会,我会!”慕容寒枝颤抖着答应,嘴唇都已咬出血来,定定心神,仔细去看五皇子身上的伤口,这一来不由她不大吃一惊:五皇子身上那些原本已经萎缩下去的血泡竟然全都重新肿了起来,一个个闪着光,好像要爆裂开来一样,而且仔细看的话,好像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光是瞧着就够人恶心的。 “天哪!”她忍不住失声惊呼,急急地问,“五皇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应该不会太久啊,昨天晚上五皇子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 “不知道……不知道……我正睡着,做梦了……梦见有什么东西钻进我被子里……我好疼,好疼----”五皇子如楚呓般地说着,紧闭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着,快要说不出话来。 有东西?慕容寒枝一怔,跟着眼睛一亮,瞬间想到了什么:莫非---- 不过转瞬间,她心里已有了计较,对着门口大声叫,“萧云儿?!” “奴婢在!”萧云儿早在门口侯了半天,一听到慕容寒枝叫她,她立刻闪身进了屋。 “让所有人都离开这里,你关紧门窗,快!”慕容寒枝冷着一张脸吩咐,话虽说得急,萧云儿还是听得很清楚,立刻答应一声,走到门口交代一句,所有人立刻退走了,他们原本就不想在这里受连累,走了正好。 跟着萧云儿把门窗都关紧,侯在床边。 第32章 罪魁祸首找到了 慕容寒枝沉声道,“过来帮我,把五皇子身上的衣服都脱掉,快!” 都……脱掉?脑子里陡然浮现出那天与五皇子裸袒相对的情景,萧云儿忍不住地红了脸,却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也顾不上避嫌,赶紧跟慕容寒枝合力,将五皇子脱了个精光,他那重新变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就露了出来。 慕容寒枝瞬也不瞬地将这些衣服和被子都扔到地上,扯下一半边纱帐来盖到五皇子身上去,接着他示意萧云儿退后几步,她拿一柄小刀在左腕上一划,血立刻涌出,滴在那被子衣服上。 萧云儿有些吃惊,低声叫,“姑娘,你---” “不要急,我没事!”慕容寒枝低叱一句,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衣物,血一滴一滴落在衣物上,而后慢慢渗进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那衣物突然就有了微微的鼓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爬着,萧云儿越发吃惊,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却瞪得老大。 慕容寒枝眼睛越发地亮了,眼看手腕上的伤口血滴的速度慢了,她又是狠命一划,血立刻成线般落下,不多时,一条绿色的、寸许长的、叫不上名字的虫子赫然爬了出来,直向着那浸满了鲜血处爬去。 这情形如此诡异,萧云儿到底还是憋不住,差点就跳起来,“这是--------”她虽害怕,反应居然相当快速,闪身过去,一把夺过慕容寒枝手上的刀,跟着右手一甩,那柄小刀以闪电般速度直射过去,刀将那虫子钉在了地下。 “你----”慕容寒枝意外之至,瞪大了眼睛看她,又是惊奇,又觉得想笑:原来萧云儿并没有她想像得那么弱不禁风,看她刚才出手的劲力,明明就是会武! “忘了告诉姑娘,奴婢家里是开镖局的,奴婢自小随父亲习武,会两下子保命的功夫。”萧云儿脸色有点发白,见那虫子剧烈地扭动了一阵,便不动了,从它身体里面流出一些黄绿色液体,那味道就跟五皇子身上的血泡所流出的脓液味道一样。 看来,害五皇子至斯的罪魁祸首就是它了。 她虽然会武,到底是个姑娘家,也从来没见过这般诡异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如此,云儿,你比这母虫更让我吃惊,”慕容寒枝清清冷冷一笑,“呵呵,到底被我刺中要害了吧?我还当你不会出现了呢。”她在手腕伤口上洒了些药粉,撕下一块衣襟包扎好,这才将小刀拔起,顺带着把那条虫子也挑了起来。 萧云儿眉头一皱,有点儿想吐,“姑娘,这个……是什么?”她是见都没见过的,而且听姑娘的意思,好像早知道会有这么个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明白,就别问了。”慕容寒枝白着脸笑笑,刚才她流了很多血,虫子被抓到,她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是,姑娘,”萧云儿很会看眉眼高低,果然不再多问,看到五皇子昏迷,又忍不住地担忧,“那,五皇子他----” “没事,”慕容寒枝傲然一笑,眼神里透着无尽的睿智和自信,“云儿,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知道是什么在做怪,自然知道如何治它,你还信不过我?” “是,奴婢知道。”萧云儿这才笑了出来,她很喜欢看到慕容寒枝这样自信满满的样子,这会让她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人。 慕容寒枝擦了一把满脸的汗,回到床边去检查五皇子的伤势,发现他手背上和身上都起了一些泡,唯一没有复发的,就是脸上。脸上那些伤本来就好得慢些,现在倒可以和身上的伤一起复元了。 想到此,慕容寒枝禁不住地苦笑,转过头来,“云儿,你去交代他们准备为五皇子药浴,不过这次的药跟上次又会不同,你亲自去药房抓药。” “是,姑娘。”萧云儿答应一声,等慕容寒枝把药方写好,她拿着一溜小跑地去准备不提。 一个时辰之后,一切都已备齐,慕容寒枝跟萧云儿两个如婴儿般赤裸的五皇子小心地放到木桶中,大概受到药水的刺激,五皇子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眼眸却是暗淡无关的,看起来相当疲累。 “慕容……姐姐……”他哑着嗓子叫,又是委屈,又是痛苦,眼泪都要流下来,“我、我这是怎么了……”他明明就快好了呀,为什么又成了这个样子?难道、难道上天就是不肯让他好起来,非要他的命不可吗? 看到他这样子,慕容寒枝说不出的心酸难过,却还是强打精神,笑着安慰他,“五皇子,你莫要担心,我一定把你治好就是!你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管,一切听我的就好,知道吗?” 她怕的是经此变故,五皇子对她的信任会不复当初,不再要她医治,那就糟糕了!五皇子这病,目前除了她谁也治不得,而她要是半途撒手的话,五皇子必死无疑。 “我知道,我会听你的话,”五皇子孩子似的吸了吸鼻子,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这个样子,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什么,“慕容姐姐,我娘亲怎么样,刚刚我的样子,一定把她吓坏了吧?” “淑妃娘娘应该只是着急五皇子,不会有事,等下你这边好了,我就过去看她。”慕容寒枝不由暗暗苦笑,等下在杨淑妃面前,可有得她解释了。 其实,这次慕容寒枝要他们准备的药并不如先前的药那样烈,五皇子泡在里观,不会觉得太痛,反而会令他浑身放松,对他恢复体力很有好处。 五皇子也感觉出来这一点,难得的是他还笑得出来,“慕容姐姐,为什么这回的药不会让我觉得痛?” 慕容寒枝一边用毛巾帮他擦拭脸上的伤口,一边道,“这次的药和上次的不同,这些药只是帮你洗一下伤口。““哦,”五皇子答应一声,转目看到地上那脏了的衣服和被子,自己都皱起眉来,“那么脏……慕容姐姐,又害你几天吃不下饭了。” 慕容寒枝只是淡然一笑,眉眼之间现出愧疚之色来,“五皇子,你……心里在怪我,是不是?” “什么?”五皇子一怔,一时会不过意,“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怪你,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怪你了?我要怪你什么? “你应该怪我的,我没有治好你的病,还让你受更多的苦楚,”慕容寒枝下意识地停下手上的动作,手指摸索着粗糙的桶沿,心里好不是滋味儿,“你……是不是觉得,当初信我信错了?”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五皇子一下回过头看她,眼神诚挚,“我没有,慕容姐姐!我知道自己这病得来的很不寻常,你肯帮我治,我已经感激不尽,怎么可能怪你?不管你治不治得好我,我都感激你一辈子,这话我说过的,你不相信吗?” 刹时,如同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扩散开来,慕容寒枝鼻子一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哪里还说得出话,只能拼命点头:我信,我信! 五皇子,有你这番话,我一定要救你到底,万死不辞! 第33章 是太子下的毒 五皇子沉沉睡去之后,慕容寒枝才缓过一口气,将那条虫子放到一个小盒子里,想了想又把它藏到随身携带的药箱里,这才去杨淑妃那边看看情况。 还好,杨淑妃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脸色很不好,握着茶碗的手也在抖,嘴唇都已经乌青,一见慕容寒枝进来,她扔掉茶碗就扑了过去,“越儿怎么样了?!” 之前明明好好的,而且那天五皇子还在群臣面前露了面,怎么突然就---- “淑妃娘娘放心,”慕容寒枝一把扶住她,“五皇子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奴婢之前不就说过,五皇子的病得来已久,没那么容易好起来的。” 这会儿她倒是暗自庆幸,当初没把话得太满,不然现在还真不好下台。只不过,五皇子会出现如此状况,是她始料未及的事----关键是她没想到,太子到如此份上,居然还不肯死心。 “是、是吗?”杨淑妃哆嗦着,显然不大敢相信,五皇子刚才的样子,她又不是没看到,哪能说好就好? “奴婢不敢欺瞒淑妃娘娘,五皇子暂时没事了,”慕容寒枝小心地笑了笑,就怕杨淑妃会一怒之下问她的罪,继而连累到弟妹,“奴婢会日夜看护五皇子,直到他痊愈为止。” 一听这话,杨淑妃立刻像是吃了一定心丸一般,通一声坐了回去,“那就好……你不知道,可吓死本宫了,本宫还以为……” 那会儿看到五皇子旧疾复发,没人知道她有多急、多绝望,她甚至觉得,上天根本没打算让她的越儿好起来,没人能够救得了他! 慕容寒枝轻轻咬着嘴唇,眼眸亮晶晶的,很明显的,她有事瞒着杨淑妃。(“对了,寒枝,越儿为什么会这样?是有什么地方他们做得不对吗?” 杨淑妃毕竟出身名门,心思也相当细密,这会儿一旦冷静下来,有些事情就很容易想到。就算慕容寒枝有言在先,五皇子的病不那么好治,可断不应该会到如此地步才对。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婢仆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或者没有按慕容寒枝的要求去做----反正她对慕容寒枝的医术,从来不怀疑。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旁边侍侯着的萧云儿脸色立刻有些发白,呼吸都有些凝滞。 “奴婢该死!”慕容寒枝却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声音惶恐,“是奴婢的疏忽,忘了告诉淑妃娘娘,五皇子在用药期间,断断不可饮洒,奴婢也是刚刚知道,皇上曾大宴群臣,邀五皇子共饮,所以----” “什么?!”杨淑妃吃了一惊,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你是说----”孤竹烈会大宴群臣,本是为庆贺五皇子病愈,原来这样,反而是害了他吗? “正是如此,”慕容寒枝重重叩头,“是奴婢的错,奴婢忘了这个,请淑妃娘娘治奴婢的罪!” 萧云儿看着叩头不止的慕容寒枝,眼神很奇怪,仿佛在怀疑什么,但她亦是冰雪聪明之人,有慕容寒枝在的地方,她通常都不会多嘴。 “这个……也不怪你,”杨淑妃白着脸,把她扶起来,“应该是本宫疏忽了,圣上要大宴群臣之时,本宫应该先问过你的,这事你原也不知,不是你的错。” 这会儿她心里可是后悔得要命,早知道如此,何必那么急着让越儿与群臣见面,若是越儿有个什么好歹,还不成为朝中笑柄。 “谢淑妃娘娘不罪之恩!”慕容寒枝感激莫名地起身,想了想又郑重道,“淑妃娘娘莫怪奴婢僭越,奴婢想娘娘吩咐下去,在五皇子病好之前,不见任何人,亦不出嘉元宫一步,可好?” “当然!”杨淑妃想也不想地就点头,“越儿这身子可是经不起折腾,绝不可再掉以轻心!”她眼里闪着绝决的光,要再治不好越儿,她必会跟着唯一的骨血共同长眠于地下。 “任何人都不能见,尤其是太子殿下!”慕容寒枝脱口而出的一瞬,立刻就后悔了,她这样明显地针对太子,杨淑妃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他?”杨淑妃一怔,继而疑惑不解,“为何尤其是太子殿下?”之前越儿受宠,太子对越儿心怀不满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可自打越儿得病以来,他的所作所为,已令她对太子的印象大为改观,为何慕容寒枝要特别提到太子? “这个吗,”慕容寒枝暗里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心念电转,最终叹息一声,低下头去,“淑妃娘娘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因为顾忌奴婢是罪臣之女,所以对奴婢的医术和居心都有怀疑,奴婢是不想彼此见到,会……尴尬。” 姑且这么说吧,至于人家信不信,她也管不得了。 “这样吗?”杨淑妃略一沉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寒枝放心就是,只要本宫奏明皇上,这嘉元宫本宫说了就算,没人敢硬闯的。” “那就好,谢淑妃娘娘。”慕容寒枝长舒一口气,施了一礼,“奴婢这就去看顾五皇子,娘娘请宽心,有奴婢在,五皇子不会有事的。” 等她两个一起退出来,离杨淑妃的屋子远了,慕容寒枝放慢了脚步,“你有话要问?”刚刚在屋里,萧云儿就一直目光闪烁,她又不是笨蛋,岂会看不出来。 更何况她的心思本就没打算瞒着萧云儿,只是没有找到时机跟她说而已。 萧云儿淡然一笑,“姑娘肯告诉奴婢?” 慕容寒枝沉默,神情却是肯定的。 “奴婢知道姑娘刚才跟淑妃娘娘说谎了,”萧云儿轻笑一声,“五皇子要饮宴的事,奴婢跟姑娘禀报过,是姑娘说没事的,所以,五皇子会复发,一定是别的原因,而且跟太子有关,是吗?” 果然是个聪明人。 慕容寒枝终于一笑,眼神坦然,“我早知道瞒不过你这个鬼灵精!唉!其实也是太子殿下这一计破釜沉舟用得太急了,否则怎会被我瞧出破绽,云儿,你记不记得,那条虫子?” “就是姑娘以血引出的那条吗?”想到那扭动着身子的绿色小虫,萧云儿眼里有了厌恶之色,“莫非五皇子的病跟那个有关?” “岂止是有关,那个根本就是罪魁祸首!”慕容寒枝冷笑,眼里是洞悉一切的光,“云儿,你知道吗,五皇子这样,根本就不是得病,而是中毒!” 这件事她瞒着所有人,包括皇上、杨淑妃和五皇子本人,却独对萧云儿说,足见对她的信任和倚重。因这一阵子相处下来,她已看出萧云儿不但手脚麻利,会看眉眼高低,更重要的是她心思缜密,头脑冷静,必要时候更会守口如瓶,是个难得的好女子。 而且,在某些方面,她觉得萧云儿蛮像她的,两个人特别投脾气,也难怪她一直把萧云儿带在身边,让那些婢女们好不羡慕。 “什么?!”萧云儿惊叫一声,立刻又捂住了自己的嘴,机警地四下看了看,还好这是在嘉元宫,不会有闲杂人等,“姑娘是说……有人要害五皇子?!” 天哪,这太可怕了!虽说入宫之前她就知道,皇宫一向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各种血腥争斗好不惨烈,可如今真的身临其境了,她才明白,宫中人的尔虞我诈,远非她所能想象。 “自然是,不然难道是五皇子自己毒自己吗?”慕容寒枝眼神嘲讽,刻意压低了声音,“云儿,你入宫已久,这宫中事你比我清楚,你且说,有谁最希望五皇子出事?” 太子殿下。 脑子里陡然浮现出这四个字来,萧云儿骇得惨白了脸色,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最恨五皇子的人就是太子,他自然是不想东宫易主,可谁叫他平日里最会掩饰,而五皇子得病之后,他又表现得最为关切,旁人一时没想到这上面去而已。 别忘了人人尽知五皇子是得了病,这天灾人祸的,谁摊上了谁自认倒霉,又怨得了谁。 “你知道是谁,对吗?还有,这次五皇子的病复发,也是太子下的手!那天----” 那天太子不是来看望过五皇子,还跟他站得很近,想来就是那时候,他把那条母虫放到了五皇子身上。只不过母虫在五皇子身上产卵孵化需要几天时间,所以五皇子才会在今天发作而已。 第34章 狗急了会跳墙 “天哪----”萧云儿只觉得脑子里轰然做响,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了:太子殿下怎会如此心狠手辣,五皇子都被他害到如此地步,他还不肯死心,还要下此毒手? 如果不是遇上慕容寒枝,五皇子这一次真是非死不可了! “那……姑娘有何打算,要向皇上和淑妃娘娘禀报吗?”萧云儿定定神,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难怪在淑妃娘娘面前,慕容寒枝选择了隐瞒了。 “不,还不到时候,”慕容寒枝摇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五皇子身上的毒虫全部清除,我方才已让淑妃娘娘挡掉所有人,就是为让太子找不到机会再下手。五皇子这个样子,若是再有一次,纵使是我,也救不得了。” “可、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太子存心要五皇子死,难道能防得了他一世吗?!”萧云儿急了,嘴唇都要咬出血来。就算现在太子找不到机会对五皇子下手,等到他登上皇位,也必不会放过五皇子的。 慕容寒枝嘴角一挑,无声冷笑,“不会一直这样的,只要五皇子病一好,我就----” 远处有几名宫女说着话走过来,她立刻向萧云儿使个眼色,两人都紧闭了嘴唇,匆匆离去。 依慕容寒枝的话,还是先救人要紧,反正她有证据在手,不怕到时候太子不认罪。真到了那一天,把太子法办,也算是她尽了孝道,间接为父亲报了仇吧…… ---- 太子一个人坐在书房,交叉把玩着十指,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时而冷笑,时而沉思,时而凝滞,一旁侍侯着的靳洪钊对他的脾性不可谓不了解,却也看得一阵一阵后脊背发冷,冷汗都要流下来。 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沉默之后,太子总算森然开口,“孤竹无越没死?” 霍图不是说过,只要把母虫放到五皇子身上,他的“病”就会复发,人也必死无疑的吗?可直到现在,嘉元宫还是一片平静,而且有侍卫来报,说五皇子还活得好好的,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殿下,没有,”靳洪钊总算缓过一口气,眼里有杀气一闪而过,“是不是霍图欺骗太子殿下?不然,属下把他----”他手掌一横,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太子以肘支撑着下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因为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脸上的肌肤比女儿家还要细致滑腻,看得人心里痒痒的。“暂时不要,他绝不敢欺瞒本宫,此事一定别有内情,日后还用得着他,派人看好他,别让他乱说话。” “是,”靳洪钊答应一声,过去跟侍卫交代几句,侍卫领命而去,他又转了回来,“太子殿下,五皇子能够没事,肯定是那丫头捣的鬼,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做?” 他倒是没想到,慕容寒枝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本事,他们一开始还真是小看他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慕容寒枝还在浣衣局时,就该寻个机会结果了她,免成后患。 一提到慕容寒枝,太子眼里立刻闪过浓烈的、想要报复折磨她的欲望,“她吗,本宫不会让她得意太久的,先别管她。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怕是要提前了,不然要等到孤竹无越病愈,就没有机会了。” 他所说的“计划”,自然就是纂位夺权----在孤竹烈废他太子之位之前。尽管这两年孤竹烈一直勤于朝政,但他早年征战沙场,落下一身的伤病,这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早已有了退位的打算。 如果五皇子身体好起来,他一定会把皇位传给这个最宠爱的儿子,到时候他这个太子不但什么都得不到,还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叫他如何安心? “好!”靳洪钊略一沉默,立刻点头,“属下听侯太子殿下吩咐!太子掌管着京城兵权,只要太子一声令下,他们必定万死不辞!” 兵权在太子手上倒是真,至于京城禁军是不是真的会为了太子万死不辞,还得看看再说。 “本宫自有安排,”太子冷笑,“记住,在这之前千万不要走漏一丝风声,一切如常就是,免得坏了大事!” 该死的慕容寒枝,真没想到是她的突然出现,坏了他的大事!好,很好,等本宫登位为君,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一定会知道,什么叫做“求死不能!” “是!”靳洪钊答应一声,眼里也露出残忍的笑意来。 “好了,五弟不是旧病复发吗,本宫可得去看看他,别让人说本宫现在不顾惜手足之情了。”太子嘲讽地笑,站起身来。 既然要一切如常,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还有,他倒是要看看,慕容寒枝到底有多么大的本事,居然能一次又一次地救五皇子一命。 结果,他两个去到嘉元宫门口时,却被侍卫给拦了下来,大概没想到会遭人拦驾,太子一下愣住,反应不过来。 “大胆!”靳洪钊勃然大怒,“你们两个眼睛长在头顶了吗,没看到是太子殿下驾到,居然敢挡路?!” 侍卫虽然吓得战战兢兢,脸色发白,交叉在一起的长枪却丝毫不动,“太子殿下恕罪,属下奉淑妃娘娘之命,不得让任何人打扰到五皇子,太子殿下恕罪!” 嗯?听到是杨淑妃之命,靳洪钊一怔,下意识地去看太子。 “哦?”太子明显也很意外,但并不怎样怒,微微眯起眼睛来,“你们说,淑妃娘娘不允本宫探视五弟?” “是。” 奇怪了,杨淑妃为何突然有此吩咐?之前她不是还对他满怀感激的吗,什么时候对他这般设防了? 难道---- “太子殿下?!”靳洪钊似乎想到了什么,悚然一惊,脸色都有点发白。 太子手一挥,阻止他的话,“是不准本宫探视,还是不准任何人探视?” 情形有点不大对,莫非杨淑妃已经知道什么,所以处处防着他?好像也不太像,如果杨淑妃真的怀疑到他,就一定会禀报皇上,那他们就断不可能跟他正面对抗,杨淑妃从来不是这样笨的女人。 “回太子殿下话,是不允任何人探视五皇子,慕容神医要专心为五皇子治病,不想被人打扰。” 这两名侍卫倒是老实,连慕容寒枝都给抬了出来,却不知道这一来,正好戳中了太子的痛处,好不讽刺。 “原来是她,”太子眼睛亮了亮,无声冷笑,“好,既然慕容神医发话,本宫听着也就是了,不然五弟有任何闪失,本宫可担当不起。” 看他转身走开,两名侍卫长舒一口气,说不出的感激,“恭送太子殿下!”这个煞星自己走了最好,若是他蛮横起来,硬要闯进去,到时候惊扰了五皇子,倒霉的还不是他们。 两人一边走,靳洪钊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太子殿下,淑妃娘娘怎会突然有此吩咐,莫非----” “应该还没有,”太子摇头,心里也在算计着,“不过,此事也不能再拖了,万一再出什么变故,必将功亏一篑,容本宫再好好思虑一番,必要时就动手!” 早晚是这么一出戏,早唱早了,免得吊在这里,大家都难受! 两人渐去渐远之后,藏身在墙后的慕容寒枝悄然现身,冰冷一笑:太子殿下,你果然沉不住气了吗?好,很好,我就是要你急,要你乱了方寸,我才好逼出你的原形!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萧云儿对她微点了点头,意思是说我知道怎么做,而后就顺着太子远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她是慕容寒枝跟前的人,这阵子为治五皇子,她进进出出的次数也很多,自然没有人会怀疑到她什么。而知道了她会武,能够保护自己,慕容寒枝便知道要她做些什么了。 太子今日被挡了驾,肯定会想到什么,而他最恨的人,一定是慕容寒枝无疑。他会用计,慕容寒枝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谁是最后的赢家,尚未可知呢…… 第35章 罪婢成座上宾 杨淑妃把慕容寒枝的话转述给孤竹烈,他也是懊悔不迭,连道不应该让五皇子在病未愈之前饮酒,尽管他没有亲见五皇子旧疾复发的样子,可一朝得知这件事后,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病也加重了几分,杨淑妃登时吓得魂不附体,把五皇子交给慕容寒枝照顾,自己则在昭阳殿日夜守候。 这样一来,偌大的嘉元宫里除了那些婢仆,就是慕容寒枝和五皇子在,平时倒也很安静。慕容寒枝根据五皇子的状况,重新调整了药方,再加上他这状况来时虽然凶险,但去起来也快,三五天后,五皇子身上的血泡已尽数结痂,有的已经开始脱落,好得差不多了。 “我好啦,我好啦!”看着身上的痂一块一块地脱落,露出里面粉嫩的新肌来,五皇子兴奋得直跳脚,像个孩子似的。“慕容姐姐,你看你看,我真的好啦!” 他当然应该高兴,想想一年多来所受的折磨,简直如同在梦中一般,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他是说什么都不想再尝到的。有时候深夜梦回,他总梦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样子,被吓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 现在可好啦,多亏有慕容姐姐施妙手,把他治好,他对她的感激,根本说不出来,更怕表现得太过激烈了,会吓到救命恩人呢。 “好啦,五皇子,你都叫了半个时辰啦,都不累吗?”慕容寒枝含笑看着他,摇了摇头。好看的全本五皇子心性之纯真,她是越来越明了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太子? “我高兴嘛!”五皇子振臂大呼一句,一蹦一跳地回到桌边坐下,“慕容姐姐,我听他们说父皇病了,是真的吗?”他虽一步不出嘉元宫大门,有些事还是知道的,杨淑妃好几天都没回来,只是派人来问个话,他还看不出有事,岂不成了无心人。 慕容寒枝敛去笑容,点了点头,“是,皇上是心急你的身体,所以……不过有御医在,皇上应该没事的,你先养好身子要紧。” 想到皇上,她就不得不想到太子的野心,可这时候如果跟皇上说,皇上必定不会信,如果不提醒他早做防范,万一到时候……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皇室之间的事,与她有何关系?不管是谁当皇上也好,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不同,不是吗?如果他们为了争夺皇位杀个你死我活,到那时必定天下大乱,她不是更有机会逃离这里? “慕容姐姐?”五皇子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好笑不已,“你想什么呢?”他都叫了半天啦,还不见她有回应,想什么那么出神? “哦?”慕容寒枝猛一下回神,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笑道,“五皇子说什么?” 看到她那窘样子,五皇子只是抿着唇笑,萧云儿接过话来,“姑娘,刚刚五皇子说担心皇上,想去昭阳殿向皇上请安,问你可不可以。” 这个吗?慕容寒枝沉吟着,万一这时候太子也在,彼此碰到岂不糟糕?五皇子还不知道是太子害他,而她到目前也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万一太子又要借机害五皇子,她怎么办? “不行吗,慕容姐姐?”五皇子立时失望得紧,“那我就不去啦,我知道我这病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回来,还是不要害到父皇好了。” “不是!”慕容寒枝一急,脱口否认,“你的病不会传染到皇上的,我只是担心……算了,云儿,你跟五皇子一起去,知道吗?”她使个眼色给萧云儿,那意思也就她能明白了。 萧云儿回她一个眼神,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姑娘。” 五皇子一下又高兴起来,跑到里屋去换衣服,慕容寒枝才要再嘱咐萧云儿几句,孤竹烈身边的内侍却突然进来传旨,说是皇上要召见她。 “皇上召见我?”慕容寒枝一愕,“何事?” 内侍陪着谄媚的笑,尖着嗓子道,“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呵呵,慕容神医如今的身份可是非同一般,皇上只吩咐传慕容神医觐见,其他的老奴哪里敢多问。” 又是一个会见风使舵的主,先前他们一个一个称她为“罪臣之女”,如今又成了“慕容神医”,这前后的身价,那才是云泥之别。 “什么什么?”五皇子换好衣服出来,听到一字半句,越发高兴了,“父皇要见慕容姐姐?!正好,我们一走去,走!”话落也不管慕容寒枝愿不愿意,拉了她的手就走。 “姑娘?”萧云儿不过呆了呆功夫,他两个已经跑远了,她只有无奈一笑,转身进去收拾。有姑娘在,就算不幸撞见太子,应该也不会有事吧,那太子就算胆子再大,也断不可能当着皇上和杨淑妃的面,对五皇子做什么事的。 昭阳殿东堂,孤竹烈和杨淑妃正坐在一起说话,他的精神看上去还好,就是脸色太差,呈现出一种青灰色,好像冷得太厉害。内侍进来通传,说是五皇子和慕容姑娘到,他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说话。” 内侍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两个人进来,跪倒行礼,“儿臣(奴婢)参见父皇母妃(皇上、淑妃娘娘)!” “平身吧,咳----”大概是因为见到活生生的五皇子,心里太过激动,孤竹烈才说一句,就剧烈地呛咳起来,眼里却放着光,直盯着五皇子猛瞧:看他脸色那么好,脸上也基本没了血泡,应该是好了吧? “皇上?!”杨淑妃吓了一跳,都来不及多看孩子一眼,赶紧拍着孤竹烈的背,帮他顺气,“皇上莫急,越儿不是好了吗?” 五皇子也无比乖巧地跪坐在孤竹烈面前,仰起清秀的脸来看他,“是啊,父皇,你看儿臣都好啦!儿臣知道父皇为为了儿臣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又是担心又是着急的,吃了不少苦,儿臣心里很难受的,父皇你罚儿臣吧,儿臣绝无怨言!” 这孩子!杨淑妃原本满心担忧,听他居然自己说自己是“不争气的东西”,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白了他一眼,都不知道怎么说他。 “你呀,”孤竹烈虽然板着脸,眼里却有了明显的笑意,轻轻拍了五皇子粉嫩的脸一下,“就是这张嘴甜死人!朕心疼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罚你?再说,你这病才好,朕再罚你罚出个好歹来,馨儿还能饶了朕?” “皇上!”杨淑妃登时红了脸,又因孤竹烈对他们母子的宠爱而窃喜不已,“皇上又顺着越儿!他胡闹也就罢了,皇上怎的也----” “哈哈哈!”孤竹烈放声大笑,又惹来一阵咳嗽,却不影响他的好心情,转眼看到安静站在一边的慕容寒枝,他停下笑,神情重新冰冷下去,“慕容寒枝,这次你救治越儿有功,朕心里有数,定会奖赏于你。” “奴婢不敢,”慕容寒枝低眉垂目,不敢稍有异动,“奴婢说过,救治五皇子是奴婢自己愿意的,也是为家父赎罪,皇上再说什么奖赏,奴婢该要脸红了。” 看她如此进退有度,杨淑妃不禁满意地点点头,倒是越来越喜欢她了。虽说五皇子妃的人选她早已定下,但慕容寒枝做不成她的儿媳,也可以做别的。比如,收她做义女,也还不错。当然,这个事不急,等越儿的病全好了再说。 第36章 酒最误事 “嗯,”孤竹烈点了点头,“朕今日召你来,原本也是想问问,越儿这病,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朕想----”他條然住口,显然有什么事不想让慕容寒枝知道。 慕容寒枝心一沉,不必孤竹烈明说,她已猜到几分,心下也已了然,“回皇上话,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等五皇子身上的痂全都脱落,他的病就是好了。” “意外?”孤竹烈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说,像上次那样?”那样的意外难道不在你掌握之中吗,而且保不准还会出? 见他神情间大为不悦,慕容寒枝心下大急,鼻尖上已有了冷汗,“奴婢……的意思是说,五皇子大病初愈,身体还很是虚弱,因而还是处处小心的好。淑妃娘娘不是已经禀告过皇上,不允任何人进入嘉元宫的吗,这样,应该不会有事,皇上但请放心。” 嘴上说着话,她暗里则冷笑不止:皇上啊皇上,任你英明一世,却一时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所谓的“意外”,全是拜太子所赐! “也罢,”孤竹烈沉吟一阵,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就多多看顾越儿,直到他病愈。”他这话跟杨淑妃的话还真是惊人的一致呢,可他怎就不想想,如果慕容寒枝想利用他们对她的信任做什么事,简直是太容易了。 “是,皇上。”慕容寒枝俯首称是,转目见五皇子但笑不语,还对着她做鬼脸,她脸上一红,都不敢看他。 这少年郎,看来是习惯、也喜欢跟慕容寒枝独处,这阵子没有杨淑妃在,倒是称了他的意了。 这次去昭阳殿,没有跟太子碰上面,慕容寒枝也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哪里知道,太子这两天正加紧暗中的部署,若是孤竹烈要让这东宫易主,他就一举发难,拼个你死我活再说,暂时没空理会五皇子这边。 回到嘉元宫,五皇子越发高兴得紧,时至深夜仍无半点睡意,非拉着慕容寒枝陪他饮酒赏月----其实天上的一弯残月早已被乌云遮了个严实,有什么好赏的。 “来嘛来嘛!”五皇子又使出杀手锏----撒娇使性子,扯着慕容寒枝的衣袖就进了他房间,坐到桌边去,“慕容姐姐,陪我喝酒嘛,那,你也听到啦,母妃和父皇都要你照顾我,你要不看着我,我要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向父皇母妃交待!” 慕容寒枝给他说的目瞪口呆,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这么会堵人家的嘴啊,而且还理直气壮的,到底是给皇上和杨淑妃给宠坏啦,有什么办法。 “诡计”得逞,五皇子又是高兴又是得意,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不多时,被强行赶到厨房干活的婢仆们将几样精致的小菜摆在榻上那张小桌上,又拿来一坛洒,然后又一起退了下去,慕容寒枝示意萧云儿也回房休息,屋子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五皇子亲自为她倒满酒,又端起来递给她,“慕容姐姐,要不是你救我,我可能早就死啦,而且还得受上那么多的折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很感激很感激你,这一杯敬你!” 一惯玩闹的人一旦认真起来,会让人觉得特别不好接受,慕容寒枝心里别扭了一下,虽然觉得好笑,还是举起杯来,“五皇子言重了,我也是碰了巧,何况我本是大夫,救人性命是份内之事,五皇子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碰巧?”五皇子撇撇嘴,很不以为然,“天下哪有那么多碰巧的事,若不是慕容姐姐你医术高明,哪救得了我?哎呀,你就别推辞啦,喝嘛!” 慕容寒枝被他的孩子气给逗乐了,尽管她极少饮酒,还是很痛快地喝下这一杯,“那好,五皇子也别再跟我客气,别再说我是你救命恩人这样的话,我可消受不起。” 这宫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眼红她的受宠,若五皇子再口没遮拦地把她显摆出去,她有几只手,挡得了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 “好,好,不说,依你!”五皇子哈哈笑着,再执起酒壶来,“咱们都不客气啦,喝酒好了!” “五皇子恕罪,我不能喝的,”慕容寒枝双颊之上已微微泛起红晕,沾了酒的双唇也莹润亮泽,说不出的撩人,“等下若在五皇子面前出丑,那可怎么好?” “哪会呢?”五皇子挡掉她的手,执意为她斟满杯,“慕容姐姐为人一向豪爽,区区几杯酒自是不在话下,喝,喝!” 他身体好了,心情自然也舒畅,此时正兴奋得紧,慕容寒枝不陪他喝个尽兴,他哪里肯依。 慕容寒枝拿手背轻拭了下嘴唇,无奈地笑一下,也只能由他。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虽不快,一个时辰下来,彼此也都喝了不少。而事实上,五皇子的酒量也并不好,十几杯酒下肚之事,他也红了脸,眼神迷蒙,话都说不顺畅,显然已经醉了。 “慕容、慕容姐姐,你、你醉了,呵呵……”看到慕容寒枝连酒杯都端不稳,他吐着气笑,好浓烈的酒味儿。 慕容寒枝以手抚额,头脑里晕晕的,已不知身处何地,“我……我醉了吗……醉了……就好,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父亲,什么罪婢,什么弟弟妹妹,都不管啦,什么都不想,就没那么多痛苦,多好! “呵呵,”五皇子咧着嘴笑,一点一点凑过去,一张脸几乎要贴到慕容寒枝脸上去,“慕容姐姐,你、你现在的样子……” 因为喝得太多,慕容寒枝浑身无力,慵懒地倚到了榻上,使得她领口半开,露出一小片如雪的肌肤来,耀眼的白。 她的秀发有微微的乱,但恰到好处,轻扬的发丝似乎拂在人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让人心痒痒的,总想要做些什么;双颊之上泛着红晕,眼睛里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不时轻眨,双唇微启,轻柔地呼吸着,呼出的气息虽带着酒气,却并不让人讨厌,反更容易勾起人心里最原始的欲望。 世间绝色,不过如此吧? “我现在的样子,怎样?”慕容寒枝以肘支起身子,含笑的眸子迎上五皇子的脸,居然带着隐隐的挑衅,难道她是想---- “很、很美,”五皇子傻傻地笑,手里的酒杯不知何时已掉落到榻上,杯中酒也湿了一方被角,“慕容姐姐,你真的很……很美……” 不止是美,而且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风情吧?尽管五皇子还未经人事,却也感觉得到身体一阵一阵地燥热,身上某个地方也渐渐鼓胀叫嚣了起来,这感觉于他而言,绝对是生平头一遭。 他颤抖着手,向着近在眼前的肌肤伸去,跟着指尖一热,梦中想了千万遍的玉容,真的尽在手中,他说不出的狂喜,眼神已迷乱。 第37章 不该发生的事 -a??这间房分做两间,外面一间有一张桌子,桌上已经有一层浅浅的灰尘。 一道珠帘将里面一间遮挡得很严实,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她刚刚看清楚屋里的状况,五皇子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是慕容姐姐?!”他好像很意外,声音一下就提了上去。 慕容寒枝身子不经意地一抖,因为之前她一直是隔着门跟五皇子说话,如今这声音就像响在耳边一样,她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随即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奴婢慕容寒枝,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原来慕容姐姐你长得这般美,而且ァ而且你看上去好像比我还要小 算啦,慕容姐姐。你快点出去吧,我不想害到你。”早知道慕容姐姐是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儿。他真不该答应让她进来。 “五皇子要奴婢出去?”慕容寒枝怔了怔,随即一笑,“五皇子都还没有让奴婢看过,就让奴婢出去吗?” 五皇子急了,“我是不想咳ァ咳 我是不想害了你呀,我这病治不好的,我心里很清楚,莫要害了你。快回去吧,走啊!”他真恨不得跳起来把慕容寒枝扔出门去如果不是不想她看到他现在的丑样子的话。 慕容寒枝轻轻咬唇,边说话边慢慢靠近那道珠帘,“五皇子都不让奴婢看一下,就这样让奴婢走吗?奴婢年纪虽轻,却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说不定可以治得好五皇子,你 至少让奴婢看一下。好吗?” 五皇子沉默下去,良久之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叹息一声,“好,如果你不肯走,那就进来吧。” “多谢五皇子!” 慕容寒枝心下一喜,立刻穿过那道珠帘,走进里间,才发现里面只是一间非常小的卧室,只有一张床,床前垂着轻纱,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倚靠在墙上,有股难闻的味道散发在空中。闻之令**呕。 “五皇子,奴婢可以进来吗?” 五皇子“嗯”了一声,“进来吧。”跟着他就看到,一只手伸进账中来,白晰,干净,手指修长莹润,指甲修得很短,很整齐,光是看这一只手,便让人感到由衷地心安。团团土扛。 慕容寒枝撩起纱帐,慢慢斜着身子进去,就看见了床上的人。然而,看见五皇子的那一瞬,慕容寒枝忍不住地怔了一下。 五皇子面上浮出一个自嘲的笑来,“吓到了吧?很恶心是吗?”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啊!身上盖着薄被,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脸上ァ脖颈上,全都溃烂化脓,往外渗着脓血,而没有溃烂的地方,都是一些红得吓人的水泡,散发着一种很奇怪的ァ难闻的味道。照这个样看起来,他身上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他倚靠在墙上,看不出有多高,由于病痛的折磨,他看起来很瘦,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但一双眼睛却很大,很亮,虽然他的眼神是那样痛苦,但眼睛却是他身上唯一可以令人感到,他还是一个人的地方了。 他才只有十六岁,看上去却是那么疲惫,仿佛已经历经沧桑,不堪重负。 “如果没有生病,他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寒枝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并因为自己这突兀的想法而微微红了脸。 “如何,我都说了治不得,慕容姐姐偏不信,”见慕容寒枝一直不说话,五皇子以为本能以为她又嫌恶心,又根本看不了,不由苦笑:“我早说了叫你不要进来,没得看到我这个样子,连饭都吃不下去,你快出去吧,不用管我了。” 其实他说这话是口是心非啦,他没想到慕容寒枝会是这样一个人,既温柔又沉静,又懂医术,在看到他这样子时,不但没有被吓跑,还一点嫌恶的样子都没有,他真是说不出的感激她,想她多留一会。 不过,他接着就称了心意了,慕容寒枝不但没有走,反而坐到了他床边,盯着他的脸猛瞧。 “嘎?!”五皇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样子好可**,“慕容姐姐,你ァ你不走吗?” “奴婢是来给五皇子看病的,怎么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走了?”慕容寒枝总算是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五皇子,恕奴婢冒犯,先给你把把脉。”不待五皇子说话,她像是怕他会不答应一样,拉过他一只手就把起脉来。 “呀!”五皇子惊叫一声,本能地挣扎,“你ァ你竟然拉我的手?!你不怕我传染了你吗?” “哎呀别动啦!”慕容寒枝不高兴地拍一下他的手背,不过用的力道很轻,“五皇子,现在奴婢是大夫,你要听奴婢的,不准动,不准说话,听到没?” 五皇子这会只顾着震惊,纵使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自从他得了这怪病,所有人都避他如洪水猛兽一般,像这样亲近他的人,慕容寒枝绝对是第一个! 他呆呆地看着慕容寒枝微微低着的脸,那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看着看着,他突然就觉得莫名的心安,无声地笑开了,“慕容姐姐” “都说了叫你不要说话!”慕容寒枝立刻把他后半句话给堵回去,气势汹汹的样子。 “呃”五皇子假做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眼睛里却满是笑意,“就只有一句啦,让我说嘛!” 看他这样子,像是在跟娘亲撒娇一样,慕容寒枝心猛地一跳,简直不敢看他,“那就ァ说ァ说吧!”该死,她只是在替五皇子看病而已,脸红什么?心跳那么快做什么? “呵呵,”五皇子得意地笑,看到慕容寒枝出糗,他觉得好好玩哦,“那,我都叫做你慕容姐姐啦,你就别奴婢奴婢地叫啦,好不好?” “好啦,我知道啦,依你。”慕容寒枝简直不好意思看他,便把全部心神都收回来,专心把脉。不大会儿功夫,她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一见她变脸,五皇子禁不住也跟着紧张起来,“如何?是不是ァ是不是看不出是什么病?”慕容寒枝要真这么说,他丝毫不会感到意外的,毕竟他这病得来的很不一般,那么多大夫都看过了,没一个能治得好他,他其实没抱多大希望。 慕容寒枝咬着唇摇了摇头,却并不说话,而是拿起五皇子的手,仔细去看那些脓疮,还凑近去闻,五皇子一下就急了,想抽回手来,“你ァ你别这样,当心传染了你!” “不会传染到我的,五皇子尽可放心。”慕容寒枝匆匆对他一笑,又低下头去,她已经约略看出是什么情况,只不过还要再确定一下。 “真的吗?”五皇子狐疑地看着她,“你这么肯定自己不会有事吗?以前有个大夫就被我传染,结果他不能忍受这种折磨,便自尽了,叫我好生不安,我不想再害到你。”他心地倒好,居然一直为那个受他连累的大夫不安。 慕容寒枝摇头,“真的没事,五皇子,你这病最初的时候,是不是在身上出现一些红点,不痛不痒的,却会越来越大?” 五皇子“啊”了一声,惊奇地要跳起来,“你怎么知道?!当初的确是我手上出现了几个红点,但我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被蚊子咬到了呢!”这一来不由他不相信,慕容寒枝确实跟以前那些大夫不一样。 因为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哪个大夫会问到这上面去,这么说,她真能治好这折磨了他一年多的怪病吗?! 第38章 乱点鸳鸯谱 ?因为之前跟五皇子说好了的,一进门,她示意萧云儿在门外等候。而后扬声打招呼,“五皇子,是我慕容寒枝,我可不可以进来?” 少顷,五皇子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却是带着担忧的,“慕容姐姐,我想 你还是再想想清楚的好,我这病oooo慕容姐姐?!”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珠帘外已经有人影一晃,慕容寒枝居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真是见鬼了,怎么没听到她开门的声音? “昨日才说好的话,五皇子这么快就要反悔吗?”慕容寒枝大大方方挑帘而入。把药箱放在小凳子上打了开来。团团土才。 五皇子的精神看起来要好一点,眼睛里也亮闪闪的。是因为重又看到好起来的希望了吧。“慕容姐姐,你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我再多说岂非显得太过矫情,你说,要我怎么做?” 快人快语,我喜欢。 慕容寒枝无声一笑,坐了下去。“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她拉过五皇子的右手,拈起一根银针,抬头看他,“你身上这些泡都要刺破,你忍耐些。” 五皇子点点头,安静而乖巧。 慕容寒枝笑笑,才要下针。又抬起眼眸来,“会很痛哦,你一定要忍耐,知道吗?” 五皇子又点点头,还她一笑,“我晓得了,你只管动手。”这么久以来,他已熬惯了痛楚,相信不会有什么痛比这更难以忍受。 慕容寒枝不再多说,利索地下针,刺破了一个泡,立刻有脓血渗了出来。尽管她事先已经说会很痛,但那种仿佛刺在心上的?尖锐而撕裂一样的疼痛还是让五皇子本能地一颤。想要抽手。 “别动!”慕容寒枝轻叱,更紧地抓牢了他,再刺破一个泡,“这么久的折磨你都可以忍得下,现在有了可以恢复如初的机会,你反而不能忍了吗?” 五皇子一怔,漆黑的眼眸里,是难以言喻的伤痛和落寞,等到慕容寒枝再刺破一个泡时,他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五皇子,能说说你的事吗,如果你肯说给我听的话。”慕容寒枝低着头,语声轻到如同情人间的耳语一般,她是想多引着五皇子说话,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就不会觉得很痛了吧。 “我的事吗?”五皇子惨白着脸,苦笑一声,“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现在想想,也觉得很 莫名其妙呢。” 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得的这场病,真是再合适不过。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之前他一直像过往一样,在父皇母妃面前撒娇使性子,上完皇子学堂,就吃吃喝喝,跟兄弟姐妹们玩耍一番,没有半点超越常规之处。 “直到有一天,我手上出现了一些小红点,就像你说的那样,很突然地就出现了,而且会越来越大。”五皇子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随着被刺破的泡越来越多,他手上已是黄黄红红一片,自己瞧着都恶心。 慕容寒枝点头,意即明白,“初时的那些红点,你应该没有什么感觉吧?” 五皇子愣了愣,方才点头,“是?是啊,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感觉,我才以为只是被蚊子咬了一下而已,根本没有在意。”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不几天之后,那些红点都变成了一个一个肿块,而且越来越大,蔓延的速度也非常快,简直叫他措手不及。 而等到杨淑妃发现情况不同寻常时,五皇子浑身上下都已经布满了这种红色的肿块,不但她吓坏了,孤竹烈也震惊愤怒,问五皇子是怎么回事,可五皇子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 “然后,就是漫长的寻医问药吧?”慕容寒枝略停了停手上的动作,似乎想到了会,中又继续下针。想到杨淑妃跟她说过的话,她就知道这一年多,不知道有多少个大夫曾经来过,但结果却没有任何改变。 “是,”五皇子苦笑,“父皇母妃让御医来给我看病,太子哥哥更是不惜花重金遍请天下名医,可是ooo” 那些个大夫,来了也是白来,转着他看了又看,一次又一次把脉,最后得出个结论:说是被什么东西咬到了,拿一些驱虫蚁的药,让五皇子擦擦。 “呵呵,”慕容寒枝轻笑,拿干净的纱布将五皇子手上的脓血擦去,“他们也只能这样说,不然还能怎样。” 五皇子皱眉,针刺的痛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话都要说不出来,“可是我?我擦过?擦过之后,那些肿块并没有消失,反而开始变成?变成这样ooo” 就像他现在这个样子,肿块变成了泡,半透明状,一个挨着一个,他自己看着都快要发疯了,恨不得拿刀把自己刮一层肉去,也省得活受罪。 如果只是这样,对五皇子来说,可能也不算是最大的痛苦。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就像是身体突然失温一样,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便人事不知了他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突然被身上的奇痒给逼得醒了过来,浑身上下就好像万虫齐噬,那种麻痒难当的滋味,他真是承受不住! 于是,他开始疯狂地抓着自己,直到浑身上下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父皇母妃简直都不忍心看他!而且更可怕的是,因为这些脓血,他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难闻,常人根本不愿意近他的身,他仿佛一夜之间被这个世界遗弃,那种绝望的感觉,令他想一刀结果了自己! “这个 其实没人能忍受得住的,你 已经很了不起 ”慕容寒枝低低地说着,眼神有刹那的迷茫。 她想起晚上听到的惨叫声,那时候她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会令他?她?发出那般生不如死的哀嚎。看看五皇子这张虽布满血泡,却稚气未脱的脸,她突然觉得,很佩服他。 “慕容姐姐这是在笑话我吗,”五皇子苦笑,脸都有些发热,“我?我根本就受不住,所以?所以ooo”算啦,他难受到大喊大叫的事,还是不要说啦,免得惹慕容姐姐笑话。 第39章 受罚 z}~~~~~他成了这个样子,皇上和杨淑妃都慌了神,宫中御医偏偏又都束手无策。他们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幸亏太子暗中替他寻访天下名医,虽然他的病一直都没有好,但太子对他的这份心意,他还是很感激的。 “太子殿下吗?”慕容寒枝无声冷笑,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她的眼眸,也不知她眼里是何表情,“就算他是有心人,只可惜 ” “就是呀,”五皇子一时也没想到哪里去,只是想起那些过往,他的身子又微微地抖了起来,“那些大夫看过我之后,都说没法子。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得的什么病。我zzz”。团团土圾。 慕容寒枝手上停了停,淡然一笑:“如果他们能够看出五皇子的病因,我就服了他们。”如果有人能看出此病何来,早把五皇子治好了,何须等到现在。 “哦?”五皇子讶然,“为什么?难道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得过这种病吗?” “也不是,”慕容寒枝像是自知失言。刻意略过不提,“是因为你的病,来得很不寻常。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五皇子,你衣服脱下来。” “啊?”五皇子一呆,跟着窘迫地摇头,好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肌肤,所以倒也看不出是不是红了脸:“为ぶ为什么要脱衣服?”就算他没有病。身上没有这些难看的血泡,可他到底是个男子,在一个姑娘家面前脱衣服,这zzz慕容寒枝脸色不变,好像在说着寻常事一样,“你不脱掉衣服,我怎么刺破你身上那些泡?快些。”这可是治病所必须,又不是她要故意为难人。而且,她现在是他的大夫好不好,“医者父母心”,五皇子难道怕她会有什么念头? “可ぶ可是”五皇子挣扎着,想要反对,又没有理由。可这脱衣服 真的很不好意思啦。 “你在害怕?”慕容寒枝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眸清清亮亮的,“五皇子,你在怕什么?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能治好你?” “当然不是v”五皇子脱口否认,随即又万分为难地低下头,“我yyyyyy我身上很yyyyyy脏yyyyy” “这不是理由,我要你脱!”慕容寒枝眼神一冷,居然一把拉住他的衣带,“唰”一下,把他的上衣顺着肩膀脱了下去,五皇子还不及反应,自己那千疮百孔的身体就露了出来。 五皇子身心狂震,本能地要反抗,“你zzzzzzz” “后来怎么样?”慕容寒枝轻轻巧巧地将他的手挡掉,一边继续刺破那些泡,一边问。 “后ぶ后来?”五皇子正怒着,一下转不过弯,“后来怎么样 啊,是了,后来我听说,有一个曾经来给我看过病的大夫得了和我一样的病。”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要镇定:慕容姐姐是在为他治病而已,他干嘛要多想?可他实在没办法完全让自己放松,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也有些急促,样子很可**。 慕容寒枝点点头,“你说过,他自尽了。”看来那名大夫不及五皇子这般坚忍,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呢。 说到这件事,五皇子脸上有明显的愧疚之色,声音也小了下去,“是,我知道,他的死都是因为我,我 ” 自从那个大夫被他传染,而后自尽,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大夫再肯来为五皇子诊治。得知自己的病竟然可以传染,为免连累父皇母妃,五皇子也想要一死寻求解脱的,结果杨淑妃抱着他又哭又叫,最终不惜以死相逼,才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住进了这里,并声称病好之前,不见任何人,否则必将不死不休! 说到此,五皇子叹了一口气,“我母妃很听话,自从我住到这里以后,就真的没有进这房子一步。” 慕容寒枝看了他的脸一眼,又低下头,“淑妃娘娘敢不听话吗?不然你就要死,她还能怎样?” 五皇子苦笑,“你以为我想这样?我也是没有办法v如果他们受我连累,无论是哪个,我都会负疚一辈子的。”他停了停,突然想到一件事,“还有你,慕容姐姐,你确定你不会有事吗?不然我zzz” “我一定会没事,”慕容寒枝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将刺破水泡后渗出的脓血擦掉,动作很轻柔,“五皇子不用替我担心,真的。” 五皇子“哦”了一声,不过看他的样子,仍然没有完全放心,却又不好多说什么。慕容寒枝时时表现出的这种自信,令他无从怀疑。 “对了,”慕容寒枝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是谁把这门窗全都封死的?” 五皇子看了窗户一眼,眼神黯然,“我自己。我怕开着窗户,我这病会从窗户里跑出去,害到别人。”一年多没有见到阳光,他躲在这屋里,不分昼夜,不知阴晴,也着实快憋疯了! 慕容寒枝忍不住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极了天上的月,“五皇子心肠真是好呢,不过,你这病是不会从窗户里跑出去的,而且你应该要晒太阳才有好处。” “是吗?这个我倒真不知道。”五皇子有些赧然,笑得很不好意思。这时候的他真的很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自小生长于深宫内院,应该也见多了尔虞我诈之事,居然还可以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也真是难得。 “好了,差不多了,”大概想到了不应该的事,慕容寒枝脸色微有些发红,为掩饰窘态,她立刻起身,“五皇子稍等,我出去看一看,他们准备得如何了。” 五皇子点一下头,看她起身出去,这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一口气,赶紧拉过被子把身子给盖了起来。 说实话,他是千百万个不愿意别人看到他这丑陋的身子,可慕容寒枝是为替他医治,少不得他也只能忍耐。 可脸上手上还好说,他这身上就 刚刚慕容寒枝有些凉,但却细腻的手在他身上动来动去,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了心底那股异样的冲动! 尤其当慕容寒枝用银针去刺破他靠近私密处的那些血泡时,他简直一动都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身子都快要僵硬麻木了! 不管怎么说,慕容寒枝都是女子,而且是未嫁之身,这样 好像不太好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身上这些血泡被刺破时,虽然疼得厉害,可这会儿却明显好受多了,至少比那种奇痒入骨的感觉要强不知道多少倍。 慕容寒枝走到门口,举袖擦了一把满脸的汗,等候多时的萧云儿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有焦急之色,“姑娘,你总算出来了,奴婢还以为zzz”她脸一红,有些讪讪然。 “我不会有事,你放心,”慕容寒枝心里一暖,拍了拍她的肩,她眼里有明显的担忧之色,不由慕容寒枝不感动,“他们都准备好了?” 她要的桃木桶已送了过来,侍卫们也把烧好的热火挑到院子里来,去拿药的婢女也已回来,所有人都等着慕容寒枝吩咐。 这院子里人虽然多,东西也摆得满满的,但他们都知道为五皇子治病的事非同小可,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也称得上训练有素。 第40章 配不上你 她这话倒不是吹牛,依着她在医道上的独特见解,她调配出的药一向具有神效。这个十天八天还是她比较中肯的说法,事实上照五皇子的情况来看,最多五天,那些伤就会收口,无甚大碍了。 那就好,杨淑妃点点头,寒枝,你为越儿所做的一切,本宫心里都有数,本宫答应过你的事,也从未忘过,那么,你答应过本宫的事。是不是也一直记在心里? 慕容寒枝的心猛地一沉,唰一下抬起头来看她,眼神惊恐,娘娘这话何意!? 天哪。莫非杨淑妃已经知道她跟五皇子成了好事?!可是应该不可能啊,五皇子即使被杨淑妃责打,都没有吐露半个字,萧云儿一心为她。更不会出卖她,那杨淑妃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杨淑妃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试探她? 本宫就是想要你一句话,杨淑妃淡然一笑,似乎慕容寒枝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你没有违背对本宫的承诺,是不是? 慕容寒枝死死咬唇,下唇上已有鲜血慢慢渗出,奴婢自然不会,娘娘只管放心! 被杨淑妃逼到如此份上,她还能说什么?若是杨淑妃知道她跟五皇子的事。非但不会再想办法救她的弟妹,恐怕也会把她给乱鞭打死吧? 那就好,杨淑妃眼中精光一闪,眼神说不出的冷酷,脸上却带着刀锋般的笑,看着真是碜人,寒枝,本宫就给你一句明白话。做人最重要就是知道自己能要什么,不能要什么,若是不自量力,最终只会什么都得不到。团叉团划。 是,娘娘,奴婢谨记娘娘教诲。慕容寒枝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若不是紧握双拳,以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来维持着清醒,她早已晕死在杨淑妃面前! 早知道不该走到这一步,却又为何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她不怀疑五皇子对她的真心,可杨淑妃一句话下来,他即使再受**,不一样被打到体无完肤?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谈何保护她,保护她的弟妹?! 罢了,罢了,她还是把这宫中事想得太简单,既然最终也不可能得到,那就趁现在放手,让一切回到原点去好了! 你明白那就最好,杨淑妃再一笑,面容总算缓和下来,寒枝,望月那丫头你也见过了,她跟越儿早晚是一对,可这越儿的脾气你也知道,他就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心性来,你跟越儿在一起久了,对他的脾性也算了解,就适时劝一劝他吧,可好? 呵呵,淑妃娘娘,你真狠,让我来劝五皇子,你这是在向我的伤口上洒盐吗? 慕容寒枝看着她,心里像是被狠狠砍了一刀ふ痛不欲生的同时,也不禁由衷地佩服杨淑妃的睿智和果敢。这一阵子相处下来,她总算是知道,为何杨淑妃能在众多妃嫔之中脱颖而出,独得孤竹烈**爱那么多年了,原来,她靠的并不仅仅是一张漂亮的脸蛋。 她咬牙,惨白着脸笑,是,淑妃娘娘,奴婢一定好好劝劝五皇子。 杨淑妃点点头,不再多说,挥手示意她出去。 慕容寒枝看得出来,杨淑妃对她虽然仍一如既往地信任,却没了最初的亲热和不设防,也许她到现在还没跟她这个罪婢翻脸,就是因为五皇子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起来。 换句话说,若是五皇子的病好了,再也不需要她了,杨淑妃真的会帮她脱离苦海吗? 想到此,慕容寒枝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前路茫茫,她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 就如慕容寒枝所预料的那样,三天后五皇子身上的伤就已经收口,他的人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只不过因为受此打击,他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瘦了,慕容寒枝都不忍心看他。每次为他换药,看到他咬紧了牙也不**一声,她就觉得受不了,恨不得远远逃开这一切算了。 好在难熬的那两天过去,现在五皇子已经可以进出自如,只要不做太剧烈的活动,伤口都不会再裂开的。不过,他好像没有兴趣做任何事儿,就只是坐在桌边发呆。 五皇子,这伤口可还疼吗?慕容寒枝站在他背后,仔细为他上药,半天都听不到他有动静,不禁有些担心:该不会是因为被杨淑妃打得怕了吧? 五皇子仍是没什么反应,慕容寒枝不禁无声苦笑,才要说什么,他却突然开口,慕容姐姐,我要跟娘亲说。 说什么?慕容寒枝一时没想到别处去,心道你总算是开口了,只是这话说的未免有点儿莫名其妙。 说我跟你的事,五皇子突然回过头来看她,眼神绝决,我要告诉娘亲,我娶你! 不行!慕容寒枝脸色惨变,想也不想就嘶声大叫,跟着又拼命压抑着自己,不,别说!五皇子,求你千万别说! 杨淑妃才警告了她,她也正慢慢把心从五皇子身上收回来,若是杨淑妃这时候知道了她跟五皇子的事,她哪里还能活命?! 为什么?!五皇子也怒了,忽一下站起来,粗重地喘息着,嘴唇已青紫,慕容姐姐,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不是!不是!慕容寒枝疯狂摇头,心里嘶吼不已,喉咙却干得像是冒出火来,一个字都说不出!五皇子,别怀疑我对你的心,可是我不能,真的不能,我硬不过杨淑妃的,你为什么不明白?! 慕容姐姐,你说话呀!五皇子急了,抓住她的肩膀一阵猛摇,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所以不要我了?! 不是!心头几番挣扎之下,慕容寒枝到底受不了这种被硬生生撕裂身心的剧痛,嘶声大叫起来,我没有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真的?!五皇子惊喜不已,眼睛闪闪发亮,慕容姐姐,你是说真的吗?那ふ那你为什么不肯我跟娘亲说?你也看到啦,娘亲要我娶望月妹妹,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虽然被杨淑妃痛打一顿,但依五皇子纯真的心性,再加上他知道娘亲很疼他,所以他一点都不恨娘亲,唯一让他生气的是,娘亲硬要他娶桑望月,这个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这两天他躲在**上养伤,想来想去的,觉得是不是因为他没跟娘亲说自己喜欢的人是谁,所以她才会误会了吧?既然这样,把话说开了,让娘亲成全他跟慕容姐姐,不是最好? 可是我ふ可是我--慕容寒枝咬着牙哆嗦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五皇子,你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叫她怎么对五皇子说,杨淑妃跟她之间的约定,又怎么跟五皇子解释得清楚,当初她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才肯来给他医治的? 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五皇子急得要吐血,慕容姐姐明明是喜欢自己的,偏偏又好像有很多顾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配不上你!慕容寒枝大叫,眼泪横流,五皇子,你是皇上和杨淑妃**爱的皇子,而我只是罪臣之女,我配不上你,你别逼我好不好?! 五皇子一下有些懞了,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任由解开的衣衫半挂在身上,你ふ你说什么? 是他听错了吗?他两个在一起时,就知道彼此的身份,慕容姐姐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现在慕容寒枝猛一下趴到桌面上,失声痛哭起来。别问了,什么都别问了,你们母子要再这么逼我,我真的会疯掉的!我无论应了哪一头,势必得罪或者伤害另一头,我早晚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五皇子呆呆看着肩背不断起伏的慕容寒枝,都忘了应该怎么反应。 门外的萧云儿听到他两个的争吵,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地咬着唇,几次想要进去劝说几句,又生生忍了下来。慕容寒枝跟她说过,杨淑妃已对他两个起了疑心,所以要她好好注意着动静,别让杨淑妃逮到什么把柄才好。 良久之后,慕容寒枝哭得累了,渐渐没了声息,却还是伏在桌上不肯起来。蓦地,有只温热的手覆盖到她瘦弱的肩膀上去,她身子一颤,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之中,看到五皇子递过来一块干净的锦帕,别哭了,慕容姐姐,擦一擦。 慕容寒枝怔怔接过,却并不擦,看她眼神那样茫然,好像忘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为了什么在哭。 五皇子忽地展颜一笑,又把锦帕拿回来,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好不专注,慕容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娘亲想我娶望月妹妹,是在为日后打算,不过我从没想过要跟太子哥哥争,我只想跟娘亲,还有自己喜欢的人,也就是你呀,慕容姐姐,我们一起好好的,就是这样就好,你明白吗? 我明白。 但是没用。 慕容寒枝苦笑,心中酸楚难当,眼泪又哗哗地落下来。 慕容姐姐,我知道你说什么配不配的,只是在说气话,我从来没想过这些,真的,这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五皇子干脆拿自己的手去擦,别哭了,慕容姐姐,你不要我现在跟娘亲说,那我就不说,不过我是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的!别哭啦,不然我又要-- 说到后来,他渐渐没了声,对着慕容寒枝粉嫩的唇,亲了下去! 不要!慕容寒枝一惊,陡地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挣扎,五皇子,不行!万一被杨淑妃看到,她会被锉骨扬灰的! 就要!五皇子一把抱住她,身体早已燥热了起来,我就要你,就要你! 说着话,他已打横抱起她,几步走到**前,急不可耐而又轻轻地把人放下去,跟着就压了上来。 慕容寒枝还待挣扎,却在五皇子强而有力的亲吻下渐渐没了力气,只能剧烈地喘息着,任由五皇子裉去她身上的衣衫,跟她交缠在一起。 杨淑妃若是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些小儿女们只知道**作乐,哪里知道人世间的疾苦。要治得一个国家,只凭宽容仁慈是不够的,该用手段时就得用手段,该果断时就要果断,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太子的心狠手辣,也并非一无是处。 四方诸国之间一向不太平,孤竹国虽然称得上是富庶之国,却并不表示国中无穷人。相反的,因为国中财富大多数聚集在达官显贵ふ皇亲贵族手里,因而百姓们的生活就只能捉襟见肘ふ无米下锅了。 如此一来,那些不想被活活饿死的百姓便时不时闹一闹当地官府,制造一些小麻烦,但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时日一久,这民怨是越积越深,终于爆发清平郡民众起义,幸有驻城将军ふ清平王端木森领兵对敌,只用了十天不到,就将叛军一举歼灭。孤竹烈立时龙心大悦,宣他进京领赏,这几日宫中议论最多的就是此事,倒暂时把太子给忘到一边去。 自打那天与慕容寒枝谈过之后,杨淑妃好像处处留上了心,除了偶尔去正阳殿服侍孤竹烈,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嘉元宫,还不时到五皇子房中看一看,虽没有多说什么,但她的眼神却是睿智而审视的,每每把慕容寒枝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不是个笨人,知道杨淑妃这是在明着暗着地警告她,不要乱来,更不用有别的念想,没有用的。五皇子就更急,有娘亲在,他就不能随心所欲地跟慕容寒枝行鱼水之欢,每次想要索取,都被慕容寒枝坚决拒绝,他都快憋出火来了。 万幸的是,端木森进宫见君,孤竹烈自然要在正阳殿大宴君臣,为他庆功,做为皇上**妃的杨淑妃自然要陪侍在侧,五皇子终于得着机会了。 寒枝,本宫陪同皇上饮宴,越儿的病还没有完全好,既然不能饮酒,本宫自会禀明皇上,不必他做陪,你好生照顾他就是了。 杨淑妃装扮停当,回过头来吩咐一声,盛装之下的她依旧明艳不可方物,难怪可以一直得孤竹烈欢心。 慕容寒枝大气都不敢出,恭恭敬敬地站着,是,娘娘,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嗯,杨淑妃大概对慕容寒枝这段时间规规矩矩地表现十分满意,脸上难得地露出喜色来,越儿身上的伤才好,不适宜太过劳累,他若是玩得太疯了,你便压一压他,就说是本宫说的,谅他也不敢违抗。 那天被打过之后,五皇子对杨淑妃是越见敬畏了,平日见了也都是束手束脚的,听话了不少。看来棍棒底下出孝子,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是,娘娘。慕容寒枝仍旧只是答应,直到杨淑妃带着清歌出了嘉元宫,她才长出一口气,擦了一把满头的冷汗,才要回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惊得大叫一声,呀! 哈哈,可叫我们逮到机会了吧?!五皇子心情大好,不顾慕容寒枝的挣扎,将他紧紧圈在怀里,慕容姐姐,这些天可把我给憋坏了,我都忍不住-- 五皇子?!听他般没羞没臊,大白天的说出这种话来,慕容寒枝简直要羞得晕过去,你ふ你怎么能这么说? 有什么不可以说?五皇子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样子很俏皮,走啦,慕容姐姐,到我房里去,快走! 五皇子别闹,淑妃娘娘要我好生看着你。慕容寒枝又气又羞又无奈,嘴里说着不要,却不由自主地被五皇子拖着走,一路往后院去。 这嘉元宫中的侍卫宫女大概事先得了五皇子吩咐吧,一路上连个人影都不见,倒是清静。 慕容姐姐,快过来!一进了门,五皇子就紧紧抱住慕容寒枝,照着她的唇就亲了下去。 慕容寒枝心神大乱,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要拒绝,要推开五皇子,不能陷自己于绝境!可当这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时,与五皇子融为一体时的ふ如飞一般的感觉又让她舍不得推开他,任由五皇子将她扑倒在**榻上。 五皇子,我们这样不行,万一淑妃娘娘回来,要如何是好? 五皇子只顾亲吻着她,娘亲去ふ去陪父皇,不会ふ不会那么快回来。 慕容寒枝脑子里早已混沌一片,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五皇子如狂风骤雨一样的亲吻和爱抚,眼眸也紧紧闭了起来,自是娇羞无限。五皇子,我-- 五皇子根本不再听她说什么,才要行好事,谁料就在这紧要关头,房门被人通一下大力踢开,他万未料到会有这等变故,这一下受惊不小,浑身剧烈一颤,大叫一声啊,身体已不受控制地滚下**来! 第41章 谁更狠 ?孽子,你做的好事!杨淑妃铁青着脸进来,眼里是足以焚烧一切的怒火。 慕容寒枝瞬间如坠冰窖之中,脑子里一片空白,独有四个字清晰地浮现出来:天亡我也!她早该想到的,杨淑妃既已对她起了疑心,怎么可能不防范?!今晚她说去陪皇上饮宴是假,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来逮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下是明明白白的捉奸在**,她纵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娘 亲 五皇子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似乎难耐痛苦,双手更是死死捂紧了下身,那里正无法忍受的跳痛着。好像不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好难受カ好绝望! 别叫我娘亲,我没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儿子!杨淑妃咬着牙骂,嗓音已嘶哑。孤竹无越,你カ你カ你太让我失望了!她狠狠挥着衣袖,抬脚又要踢,清歌赶紧拉住了她。 不过很奇怪的是。明明做了错事的是慕容寒枝和五皇子两个人,但她的怒气却只针对五皇子,对在**上裹紧棉被カ面无人色カ瑟瑟发抖的慕容寒枝,她就像没看到一样。 娘娘息怒!娘娘别打五皇子,他身上的伤才好!感觉到杨淑妃没命地挣扎,清歌也吓得脸色惨白,顾不上无礼,死死抱紧了她。 孽子!孽子!杨淑妃闭上眼睛,把眼泪逼回眼眶,再睁开眼时,她眼底已一片冷酷和冷静,孤竹无越。本宫命令你,即刻穿好衣服,过来见本宫。 话落她微一使力,清歌立刻松开了手,跟在她身后,小心地出去。不过,清歌眼里有着明显的幸灾乐祸之意:慕容寒枝,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婢。这回看你还怎么嚣张! 直到他几个都出去,五皇子也在侍卫扶持之下穿上衣服离开,慕容寒枝还是呆呆坐着**上,一动不动,只是她眼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烈的悲哀和绝望之色,直要渗入她的灵魂当中一样-- 五皇子歪歪斜斜地跪在地上,双膝微微分着,好像是不敢碰触某个地方,脸容也是痛苦的,手也下意识地摸向某处,又顾忌什么似地缩了回来。他知道这回被娘亲逮到,跟慕容寒枝之间的事儿就再也瞒不住,不过他已不怕,这事儿早晚是要给娘亲知道的,这样反而更好。 杨淑妃死死盯着五皇子的脸,如果不是强行压抑心中的怒气,她早已过去狠狠扇他十几二十个耳光!孤竹无越,你カ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本宫平日是如何教你的,你都忘了是不是?! 她并不是一开始入宫,就深得孤竹烈**爱的,未得君王恩**前,她也跟其他妃嫔一样,尝尽了孤独寂寞的滋味儿。所以在后来常伴君王侧之后,她才份外小心谨慎,也深深明白那些朝暮之间等着一头青丝变白发的妃嫔们是何等凄凉,再加上桑望月又是她族中人,她才时时告诉五皇子,要他千万莫做负心人,要洁身自好,莫要惹下情债。热门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五皇子一直跟在她身边,也确实做得很好,除了爱玩闹之外,也没别的不好处,杨淑妃对他才一直很放心。谁料人算不如天算,谁叫只有慕容寒枝治得了五皇子的病,她也许就是五皇子命里的煞星,五皇子是生是死,全在她手上。团叉女扛。 儿臣 没有忘,五皇子不住地抖着,很难受的样子,可是娘亲,儿臣カ儿臣是真心喜欢慕容姐姐的! 住口!杨淑妃勃然大怒,再也按捺不住满心的怒气,站起劈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孽子,到现在还不肯认错?!本宫早说过,望月才是你的皇妃,除了她,谁都不行! 五皇子被她这一巴掌打得摔到地上去,痛苦地**一声,再回过头来时,嘴角已经流下一缕鲜红的血来,他眼神却是坚定的,儿臣只当望月是妹妹,儿臣喜欢的人,是慕容姐姐! 你--杨淑妃眼前一黑,往后就倒,幸有清歌一把扶住了她,她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你カ你カ你--你给本宫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起来! 五皇子倔强地看着她,直挺挺地跪着,再也不说一个字。 清歌赶紧扶着摇摇欲坠的杨淑妃进内室休息,然后把手巾浸湿了递过去,杨淑妃颤抖着手接过来,擦了一下手脸,这才觉得好些了。清歌看着她,欲言又止。 想为那孽子求情,就别开口。在宫女面前,杨淑妃恢复了先前的冷傲和淡然,只是嘴唇还在哆嗦着,仿佛不胜其寒。 清歌小心而又尴尬地笑笑,回娘娘话,奴婢知道自己没资格替五皇子求情,奴婢只是觉得 娘娘是不是不该把过错都归在五皇子身上,慕容姑娘她-- 她才是罪魁祸首吧?五皇子一向心境纯净平和,更从来不懂男女情事,却偏偏与慕容寒枝成了好事,不是这个不要脸的贱婢**了五皇子才有鬼。 杨淑妃脸容未变,似是料到清歌会有此一说,是谁的错都不重要,本宫只要越儿回头,至于寒枝,本宫自有安排。 她眼里精光一闪,暗暗冷笑:好个慕容寒枝,表面上答应不会对五皇子有非份之想,却原来早就成了五皇子的帎边人,还令五皇子对她如此死心塌地,她的本事倒真是不小,起初所有人是不是都低估了她?! 可事到如今,再去跟慕容寒枝撕破脸,已经没有意义,只会让杨淑妃蒙羞,于五皇子声誉也有损,所以她才不当面问慕容寒枝的罪。现下当务之急,就是让五皇子对慕容寒枝死心,然后再把慕容寒枝送出宫去,彻底断了五皇子的念想。 是,娘娘。其实清歌没明白杨淑妃的意思,却也不敢多说话。 还有,越儿跟寒枝的事,就只你和本宫知道,若是有风言风语传出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尽管很信任清歌,杨淑妃还是冷冷看着她,警告一句。 清歌心里打个突,立刻低下头去,是,娘娘,奴婢绝不会多嘴!她也正盼着慕容寒枝快点儿滚蛋呢,至于五皇子和杨淑妃,那可是她的主子,她还要仗着他们安享富贵,自然不会出卖他们。 五皇子平时看起来好像很柔弱,又是大病初愈,没想到性子如此坚忍,从昨天晚上跪在厅上,直到今天早晨太阳光照进房里来,他都没动一动,只是随着跪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脸也越来越白,身子更是左摇了右晃,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其实,他在赌,他就不相信娘亲会如此狠心,非要他跪死在这里不可。反正他喜欢慕容姐姐是一定的,为了谁都不可以改变,不然就是他负了慕容姐姐,会遭天谴的! 眼看着从他脸上流下的冷汗顺着下巴直进了衣领,他脸色也一片惨白,隔帘而坐的杨淑妃心疼得快要哭出来!孽子还不肯悔改吗?为什么不听娘亲的话清歌不安地绞着双手,试图劝说杨淑妃,娘娘,五皇子身体可一直很弱,再这样下去--结果她一句话没说完,再也受不住的五皇子身子一歪,终于昏死过去。五皇子?!她惊叫一声,从帘后扑出来,一把抱起了他。 越儿?!杨淑妃也急得惨白了脸色,踉跄着跑出来,越儿?!越儿?! 五皇子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即使在昏迷中,也难耐痛苦,无意识地**着。 快,快扶他进去!杨淑妃含泪叫一声,主仆两个吃力地把五皇子扶到屋里**上躺下,都不知道怎么才好。清歌才要跑出去找御医,却赫然发现慕容寒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口,她一呆,继而破口大骂,贱人,你还敢来! 清歌?!杨淑妃立刻沉声喝止她,看向慕容寒枝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情绪,寒枝,你来得正好,越儿昏过去了,你帮他瞧瞧。 慕容寒枝的脸色看起来还好,一双眼睛也还算亮,就是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有些木然,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清歌看到她这如鬼似魅的样子,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口出恶言。 晕了吗?慕容寒枝喃喃着,一步一步进来,慢慢跪倒在**边,五皇子,你被吓到了,是不是?别怕,我看看你,我看看你。说着话,她伸出手为五皇子把脉,她的手是惨白惨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杨淑妃静静站在一边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怕,不怕,一定会没事的 慕容寒枝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然后站起身,直着身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这算什么? 清歌愕然,下意识地看向杨淑妃,一阵冷风从门外吹进来,她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突然觉得,好冷夜已深,万簌俱寂。 慕容寒枝知道,杨淑妃在等她,在替五皇子诊治过之后,她拖着僵直的身子过去,杨淑妃果然正安静地坐在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在,应该是故意把清歌给支出去的吧。 听到动静,杨淑妃姿势没变,就只是微微回过头来看她,目光清清亮亮的,然她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不安,觉得害怕。 慕容寒枝慢慢跪了下去,头垂得很低,娘娘,奴婢知道错了。 错在何处?杨淑妃微前倾了身子来看她,眼波流动,自有风情无限。 奴婢 慕容寒枝咬牙,脸色一点一点变白,双颊却又凭添几许红晕,奴婢不该跟五皇子行行夫妻之礼,奴婢该死! 她已不盼着杨淑妃能够饶她一命,更不盼可以跟弟妹一起脱离苦海,事情是她惹出来的,错的也是她,若杨淑妃能念在她治好五皇子的份上,可以饶她的弟妹不死,让他们安然在这孤竹国宫中度过余生,就是杨淑妃对她最大的恩赐。 这个吗,杨淑妃淡然一笑,坐直了身子,也不全是你的错,是本宫疏忽了,你跟越儿两个,正值好年华,会有冲动越礼之处,也在所难免,所以,寒枝,你不必怕,本宫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什么? 慕容寒枝一呆,猛一下抬头去看她,眼神骇然:她犯了这么大的错,杨淑妃居然说不怪她?!这カ这天下会有这样便宜的事?娘娘宽容仁慈,奴婢惭愧!奴婢污了五皇子英名,娘娘赐奴婢一死吧! 杨淑妃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未变,寒枝,你这话说的可就重了,本宫说不罚你,就是不罚。你虽是罪臣之女,却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给了越儿,也不能说是污了他,你起来吧,坐下说话。 慕容寒枝微张着嘴,怔怔看着杨淑妃掩映在烛光下カ让人难辩喜怒的脸,直接说不出话来了。她对杨淑妃虽不是绝对的了解,可她却很明白一件事:杨淑妃绝不会就这么原谅她的,她唯一不知道的是,杨淑妃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来折磨羞辱她而已。 寒枝,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本宫什么?杨淑妃侧过身来看她,头上凤钗不住颤动,颇有威仪,本宫的意思是,你对越儿,可是有别的念想吗? 奴婢没有!不待她话音落下,慕容寒枝已抢着答,娘娘明鉴,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来カ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尤其カ尤其是见过桑姑娘之后,奴婢知道,她才是カ才是五皇子的良人! 她这话并不是完全在哄人,的确是在见到桑望月之后,她才更深切地明白到一点,依她的身份和地位,断不可能争得过桑望月的。跟五皇子在一起,她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她没有及早收手,以至于被杨淑妃逼到了如此份上,又怨得了谁。 杨淑妃顿了顿,眼中的笑意更深,那本宫便可放心了,寒枝,本宫素知你是冰雪聪明之人,亦很懂得进退,本宫也不怕对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宫门深似海,能早日回头,就别让自己泥足深陷,你说呢? 果然是掏心窝的话。 慕容寒枝苦笑,若是宫外人说这话,还有几分沉痛的意味,可正得**的杨淑妃说出来,就多少有点儿讽刺意味了。是,奴婢明白,奴婢一直想要离开的,只是奴婢这戴罪之身,能去哪里? 本宫答应你的事,从未更改过,杨淑妃立刻接过话来,只是你也知道,越儿最近总是出状况,皇上也是龙体欠安,本宫还未得机会跟皇上说。 是,奴婢知道娘娘为奴婢姐弟几个劳心费神,奴婢感激不尽!慕容寒枝又要起身跪下去,却被杨淑妃阻止,你能这样说,本宫深感欣慰,杨淑妃看起来对慕容寒枝所说很满意,点了点头,越儿跟望月的婚事,是早就定好了的,亦不会为了任何事而改变。只是本宫没想到,越儿跟寒枝你 不过罢了,你也知道越儿的脾气,若是拗起来,怎么都劝不动他,他现在很听你的话,你肯不肯替本宫劝劝他,好生跟望月成亲? 慕容寒枝越是听下去,脸色就越白,到最后已经没了一丝血色!原来カ原来杨淑妃不罚她,是为了让她做五皇子的说客:说她说服自己心爱的人,去娶另一个女人?! 哈哈哈!老天,你还真是够残忍,你是看我失去的还不够多,还要夺走我生而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和期待吗? 见她只是白着脸发呆,杨淑妃脸上笑意未变,眸子却慢慢冷了下去,怎么,寒枝,你是不肯帮本宫这个忙吗? 不,脑海一片空白之际,慕容寒枝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苍白,也无比的空洞,娘娘不罚奴婢,还肯原谅奴婢,奴婢对娘娘感激不尽!莫说是劝说五皇子,娘娘就算现在要奴婢死,奴婢也绝无二话! 这话是真的,这一瞬间她的确是有这样的念头:与其这样痛苦而卑贱的活着,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自打沦为孤竹国囚奴,这是她第一次冒出死的念头,而且还是为了敌国的皇子! 杨淑妃无声一笑,很好,那本宫就等你的好消息,寒枝,你一定不会让本宫失望的,是吗? 我? 不会的。 慕容寒枝牵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笑,缓缓起身,如同踩在云端上一样,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无处着力。 只能是这样的结果了吧? 五皇子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又黑了下来,他睁开眼看到满室的烛火,还以为是昨夜未尽呢。慕容姐姐?**边那抹熟悉的身影仿佛已经存在了千年,五皇子的心瞬间就温暖了起来。 五皇子,你醒了吗?慕容寒枝先是一怔,继而展颜笑了开来,你可别乱动哦,你跪了**,膝盖伤到了,会疼一阵子的。 第42章 心似黄莲脸在笑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五皇子才觉出双膝之上犹如万针齐扎。 那会儿他正要行事时被突然吓到,虽痛不欲生,也却记得娘亲那暴怒的样子,要说娘亲会把慕容寒枝给怎么样了,他一点都不意外。 慕容寒枝咬咬唇,摇头,没有,五皇子放心,淑妃娘娘虽然也气奴婢,但没动奴婢一根手指头,真的。 是吗?五皇子上下打量她一眼。果然没看到什么伤,这才松了一口气,难以抵抗的疲惫就席卷而上,他身子一软。重又躺了回去,脸容好不憔悴,娘亲没难为你就好,那娘到底肯不肯我跟你在一起?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如果娘亲还是没有答应,他就再去跪,直到娘亲点头为止。反正这辈子如果没有慕容姐姐在,他就会活得很无趣,这个皇子当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慕容寒枝脸上笑容一僵,随即笑得更开心,好啦,你别气淑妃娘娘啦,她那么疼你,什么都依着你,哪忍心看你吃苦? 嗯? 五皇子一怔,好半天明白不过她的意思来。慕容姐姐,你是说,娘亲答应我跟你在一起?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更多的却是怀疑,不会这么容易的吧?他坚持不肯娶望月,还在跟慕容寒枝行好事时被娘亲撞见,她会这么轻易就原谅所有的事吗? 也不全是这样,慕容寒枝尽量躲避着他的视线。想笑得轻松一些,自然一些,可她的心正在一点一点裂开,鲜血淋漓,她怎么可能完全掩饰得掉,五皇子,你ゥ你是不是也该站在淑妃娘娘的立场上,替她想一想,她要你娶桑姑娘,并不是为自己。 这个吗,五皇子是明白的,他知道娘亲一直希望他能当上储君,将来继承大统。因为杨淑妃很清楚,太子绝非良善之人,若是有朝一日被他掌权,她和五皇子都别想活命。 所以说,杨淑妃想要五皇子做皇帝,的确不全是为了自己,如果她没有儿子,最多在孤竹烈归天之后,随他一起去,也就罢了。团叉女血。 你的意思是说,娘亲非要我娶望月不可?五皇子眼里闪过怒意,挣扎着就要起身,那我-- 但是淑妃娘娘也答应,只要五皇子娶了桑姑娘,就可以纳为我侧妃!不等他起身,慕容寒枝抢着说出来,跟着又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这话成功地让五皇子停下了所有动作,瞪大了眼睛,什么? 慕容姐姐的意思难道是说,他可以享齐人之福?不,这不可以!他喜欢的是慕容姐姐一个,对望月从来没有男女之情的!何况娘亲也一直教他,不要做负心人,他若是同时娶了她们两个,难保不会让她们伤心难过,这样的事他做不来的! 五皇子,别再跟娘娘怄气了,好不好?慕容寒枝轻轻按着他的肩,让他躺回到**上去,娘娘这样做,全是为了你,你就听娘娘的话,好好跟桑姑娘成亲,好不好?你想一想,只要你跟桑姑娘成了亲,就可以迎我ゥ迎我进门,这样不好吗?若是你ゥ你坚持不肯,娘娘也不会成全我们,那样ゥ那样我们岂非都痛苦? 不行了,我再也装不下去了,五皇子,求你快答应,快放过我吧! 慕容寒枝死死咬紧了唇,直到嘴里弥漫起强烈的ゥ令人作呕的血腥叶儿,才让她的理智稍稍回复,勉强维持着清醒和冷静。 这样吗,五皇子显然被她给说动了,低着头犹豫着,可是我ゥ我怕慕容姐姐你会不高兴,我-- 我怎么会!慕容寒枝笑了,眼里含着泪,好不酸楚,五皇子待我这份心意,是我几世修来的福份,能够留在五皇子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又怎么会不高兴? 五皇子看着她,大概是被眼眸里那深沉的悲哀所感激,他喉咙一堵,先于她而落下泪来,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抱住,呜呜地哭,慕容姐姐,你别哭,别哭!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不离开我,你别离开我! 慕容寒枝把头放在他胸前,拼命咬紧了拳头,才把那句我绝不离开你生生逼回了肚里!她不能给五皇子这样的承诺,因为她给不起!五皇子,你恨我吧,我不怪你! 等到五皇子哭得累了,身体虚弱到极致的他终于敌不过疯狂涌来的睡意,眼角带着泪,沉沉睡去。 慕容寒枝失神地看了他一会,这才退出房来,杨淑妃静静站在石桌旁,眼神睿智。 娘娘,五皇子答应娶桑姑娘了,娘娘可以放心。 对,这就是她跟杨淑妃商量好的计,假称杨淑妃同意五皇子娶慕容寒枝,要他把桑望月娶进门。至于慕容寒枝离开之后要怎么样,就不是她应该担心的事,反正于五皇子而言,慕容寒枝的出现也只是一个意外,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消耗,相信用不了多少时候,五皇子就会把她给彻底忘掉的。 杨淑妃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慕容寒枝微仰起头,看着天边一弯残月,泪流满面。 -- 在处理慕容寒枝跟五皇子的事情上,杨淑妃无疑选择了最聪明ゥ最冷静的方式--尽管乍一看到他两个急切求欢的样子,那一瞬间的涛天怒火几乎要将她给淹没!可儿子是自己养的,五皇子是什么脾性,她比谁都清楚,要想将此事大事化小ゥ小事化无,这样做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被隐瞒了下去,除了几个当事人和清歌之外,再无别人知道,杨淑妃也就放下心来,将桑望月跟五皇子的婚事奏明了皇上,孤竹烈当然是满心欢喜的,第二日早朝就将这一大喜之事公之于众,自然引来群臣一片恭贺之声。 太子站在人前,淡然一笑,也说几句好话,暗里却是冷笑不止:好,很好!孤竹无越,没想到你真是命大,那一番折磨都死不了,还在这里娶妻立妃,你很好! 群臣散去之后,杨淑妃便找来礼官,仔细与他商议五皇子成婚之时的一切,跟着嘉元宫上下就忙碌起来,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宫中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大概是因为得了慕容寒枝的承诺,五皇子知道他们两个最终能够在一起,这些天来也就很安静,也很开心,身上的伤也慢慢好起来。每天看着他们忙碌,他顽皮的心性上来,就跑去捣捣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完全不知道慕容寒枝心里,早已残破一片。 慕容寒叶更是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着五皇子的调皮样,忍不住地笑,姐姐,五皇子都那么大的人啦,还做那种小孩子才做的事,都不怕人笑话! 慕容寒枝失神的双眸一直追随着五皇子的身影来回动,根本没听清妹妹说了什么,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这一来,慕容寒枝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小脑瓜一伸,隔断姐姐的视线,姐姐,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啦,一天到晚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本来她跟哥哥一起住在偏院,很少跟姐姐见面,那当然这也是因为杨淑妃有话吩咐下来,应该是怕他们姐弟几个在一起说的多了,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吧。这两天嘉元宫的里侍女侍卫都忙着五皇子的婚事,人手有时候不够用了,也会叫慕容寒叶和慕容寒粼过来帮忙。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俊秀的脸,慕容寒枝吃了一惊,本能地后仰身,待到看清是自家妹妹,不禁弹了她额头一际,好好坐着说话,玩什么呢? 慕容寒叶委屈地噘着嘴,自顾自揉着痛处,谁叫姐姐你叫都叫不应的?我是想说--啊对了!她突然大叫一声,一副我明白了的傻样儿,姐姐,是不是因为五皇子要娶王妃,不要你,所以你不--唔-- 慕容寒枝的反应已经不可谓不快,可当她死死捂住妹妹的嘴时,这人鬼灵精已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寒叶,你疯了吗,这种话都敢说,你是不是想我们都死在这里?! 她的心碰碰跳得厉害,要把胸膛给撑破似的!这些天她一直在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偏偏又说不出来问题在哪里,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她犯了那么大的错,就算杨淑妃是为了让五皇子对她死心,也断不可能对她这么宽容的,难道 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或者说白了,杨淑妃根本就想让她死? 唔 唔 慕容寒叶拼命挣扎着,眼里渐渐有了痛苦之色:不行了不行了!姐姐捂得她太紧,她要憋死啦! 谁料慕容寒枝只顾惊怒,竟没发觉有什么不妥,直到五皇子感觉到异样,又惊奇又好笑地奔过来,使力扳开慕容寒枝的手,慕容姐姐你干嘛,你会把小叶子给闷死的! 他跟慕容寒枝已经在一起,自然瞧着她的弟妹也很顺眼,特别是寒叶,人长得水灵漂亮不说,心性还相当单纯,他对寒叶真是说不出的喜欢,连叫她的名字都跟别人不同。 救人命的空气疯狂涌进肺里,慕容寒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姐姐一眼,姐姐,你ゥ你怎么这样,我ゥ我不过是问ゥ问问。 不许问!慕容寒枝突然嘶吼,目露凶光,那样儿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咬牙切齿,慕容寒叶,我警告你,有我在的地方,你少多嘴,什么都不许说,什么都不许问,听到没有?! 别说五皇子从来没见过一向温婉的慕容寒枝发怒的样子,就连慕容寒叶也是第一次见,震惊之下,她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姐姐,你-- 姐姐怎么啦?!她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平时除了沉默,就是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不然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她到底是怎么啦?! 我的话你听到没有?!慕容寒枝哪里肯饶她,一把掐住她瘦小的肩,不住用力,说,说你听到了,你说啊! 慕容寒叶吃痛,拼命地挣扎,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又不敢不答应,不要打我,姐姐不要打我!我听到啦,我再也不问啦,哇-- 五皇子瞧得不忍,赶紧上去硬生生把慕容寒枝给拉开,慕容姐姐,你干嘛这样?小叶子一向最听话,又哪里惹到你了?你这样会吓到她的,快放开! 不用你管!慕容寒枝还在气头上,再加上她脑子已乱,看不清是谁在跟前,狠狠一甩手,把人给甩开,转身就狂奔了出去! 寒叶,你气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只知道,我必须这么做!我死无所谓,可你跟寒粼一定要活着,一定要! 屋里,五皇子一边柔声安慰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慕容寒叶,眼睛却看向慕容寒枝离开的方向,眼波流动,若有所思。 等到安抚好寒叶,天已经有点儿黑了,五皇子围着嘉元宫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慕容寒枝,不禁又是奇怪,又是担心,一般来说她是不会离开太远ゥ太久的,难道这次她真的生气了? 没理由啊,又没有人气到她。五皇子摸了摸鼻子,遍寻不获之下不禁也有些气。说实说,慕容寒枝这次发火很莫名其妙,根本就没有人做错事嘛,她生的什么气。 啊,我知道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慕容姐姐一定是气我娶望月妹妹!她虽然表面上说愿意,其实心里是难受的,因为她不希望我娶别的女人,一定是这样! 他自认为相当聪明,并且决定了一件事:既然慕容姐姐不高兴,那他就不娶望月妹妹啦。不过还好,这一下转过墙角,他终于发现慕容寒枝正站背靠着墙站着发呆,脸容惨白惨白的,好像还在哭。 终于给我找到了!五皇子长舒一口气,欢呼着扑过去。 慕容寒枝吃了一惊,慌乱地低下头去,借势擦去眼角的泪,强笑道,五皇子,你ゥ你找我吗?她大概是故意不提那会儿自己发火的事,没得让双方都尴尬。 五皇子嗯了一声,慕容姐姐,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你不想我娶望月妹妹是不是?那我就-- 不是!慕容寒枝大吃一惊,立刻否认,五皇子,你ゥ你这是想哪去了?!我怎么会不想呢,桑姑娘跟五皇子是天生的一对,你们能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五皇子被她这急切的样子给吓到了,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是ゥ是吗?那ゥ那你为什么生气?难道他猜错了吗,慕容姐姐不是为这个才生气的?可他总觉得不太对劲,这两天身上也不是很舒服,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感觉怪怪的。 我没有生气啊!慕容寒枝立刻点头,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五皇子,你想啊,再过三天就是你成亲的日子,然后ゥ然后不久之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我进门啦,多好! 光明正大?呵呵,她这辈子是没可能光明正大的做五皇子的帎边人了,等到过了初八,五皇子跟桑望月成了亲,就该是她悄然离开的时候了,不管是活着离开,还是死了之后离开。 所以,别做梦了,慕容寒枝,你这辈子注定是个孤独之人,什么都得不到,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嗯!五皇子立刻高兴起来,笑得眼睛弯弯的,很可爱,慕容姐姐,我等着那一天呢! 可惜,等不到的,傻五皇子,你但凡稍稍聪明一点,就该想得到,杨淑妃和皇上怎么可能让你娶我。 慕容寒枝暗中苦笑,面上却附和着他笑,所以说啦,你就不要再生事啦,安心地等着做新郎倌吧。 一说到这三个字,五皇子居然红了脸,跟个女儿家似的,扭着身子不依,慕容姐姐,你干嘛笑话我?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很久没有被我亲,所以-- 说着话他靠过去,低头就要亲。 哎呀,不要啦!慕容寒枝一惊,跳起身子就跑,被人看到,可不羞死人! 别跑,慕容姐姐,你还跑?被我抓到,你就惨啦! -- 这三天算是平静地过来了,今儿个一大早,宫中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把各处都挂满彩条灯笼,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五皇子就算不是心甘情愿要娶桑望月,可他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很容易就被这轻松喜悦的气氛给感染,身着大红新郎倌服,还不肯安稳,跳过来跳过去的,逮到谁也能玩闹一番。 杨淑妃和孤竹烈并肩而坐,看着他像只小猴子般上蹿下跳,脸上都露出**溺的微笑来。对了,孤竹烈突然想起什么,馨儿,你可曾问过慕容寒枝,越儿这病好利索了吗,能不能饮酒? 第43章 我不行了 今日是越儿大喜的日子,群臣和他的兄弟们自然少不了要灌他的酒,若是他身体还没好。自然要替他把这一关给挡过去。 不妨事了,皇上,提到慕容寒枝,杨淑妃眼里有精光一闪而过,脸上笑容却越见温柔了,越儿的病已经好了,不会有事了,皇上只管放心。 那就好。孤竹烈登时放下心来,眉开眼笑的,像个孩子。这阵子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没准这一回了了心愿,他的病就能好起来呢。 不多时。吉时已到,新娘的轿子也到了五皇子的行宫--越秀宫门外,一干人等也都让开两旁,喜娘把新娘子背下来。五皇子早已胸佩大红花,笑着等待。说实话,对于大红喜帕下的桑望月,他还真生出几分期待来。 礼官看时候差不多。唱了个腔,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拜过天地づ皇上杨淑妃づ夫妻对拜之后,便将这小两口送进了洞房,而后五皇子被他的兄弟们拥着出来入席,这一番饮酒是免不了的。 皇上和杨淑妃大概也知道留在这里会让他们都不敢尽兴,交待几句之后便先行离开,一帮兄弟们自然放开了手脚,不过他们多少还是顾忌到五皇子大病初愈,也怕万一把他折腾出个好歹来,皇上那里不好交差。下手轻了很多,不然五皇子哪里招架得住。 人声鼎沸之中,唯太子一直在沉默,一手执杯,淡然笑着看他们胡闹,眼里居然一片清明,丝毫不见别意。靳洪钊看了一会,突然冷声道。看五皇子得意成那个样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其实五皇子现在的样子哪里是得意,分明就是少年心性而已,一年多了,他一直独居那破败的小院,远离尘世,孤独和寂寞几乎将他侵蚀,不曾处在他的境地,这些人是没可能明白他的感受的。 如今一朝得以解脱,好比鸟儿离笼,马儿离圈,不痛快地玩一回,怎对得起几百个独自忍受痛苦づ泪和着血吞的漫漫长夜?! 五弟自然应该高兴,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嘛,过了今晚,他也是有王妃的人,就是大人了。所以,也可以堂而皇之地づ名正言顺地来夺他储君之位了。太子笑笑,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远远看了人群中的五皇子一眼,施施然离去。 那边厢闹了个够的众人终于肯放过五皇子,将微醉的他送到洞房门口,笑着闹着,说了声新娘子该等急了,不等五皇子脸红,俱都一轰而散,他顿时觉得耳根子清静下来。这帮家伙。五皇子打了个嗝,一阵冷风吹来,脑子里也清醒了不少,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到处是耀眼的红,大红蜡烛发出刺眼的光,滋滋啦啦地响,火焰不住跳动,如同**上坐着的人儿的心。 桑望月已经这样端端正正地坐了好几个时辰,腰都快坐断了,还是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娘亲教导过她,身为五皇子妃,一定要谨言慎行,将来若是五皇子即位,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皇家风范,半点也马虎不得。 听到门响,桑望月心里一颤,收回漫天思绪,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喜帕下的脸早红了,一双拢在袖中的手也越握越紧,直让她自己感到微微的疼痛。 谁知道良久之后,也不见五皇子有什么动作,她忍不住小小声开口,越哥哥?难道来的不是他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五皇子站在门口,怔怔瞧着坐在**沿上的她,不知怎么的,眼前就泛起慕容寒枝含羞带怯的笑来,思绪早已飘离,桑望月这一出声,他打个激灵,猛一回过神,哦?什么事? 什么事? 自然是重要的事,来替我揭喜帕呀! 桑望月又气又羞,真不知是该气越哥哥的茫然无知,还是该喜他的天真单纯。越哥哥,你づ你来帮我揭喜帕呀,难道づ难道你不想--她毕竟是个女儿家,脸皮子嫩,没办法直接说出来。 五皇子越发地茫然,下意识地哦了一声,也没作他想,三两步过去,没等桑望月回过神,他伸手抓住喜帕一角,唰啦一下,就掀了起来。 呀!桑望月吃了一惊,本能地微后仰上身,越哥哥,你怎么这样? 然就在这一瞬间,五皇子突然就呆住了--因为桑望月如今的样子。 真要说起来,她的样貌虽称不上绝色,却也是个极美的姑娘,再加上从小受到良好的教导,诗词作画样样拿得上手,身上自然带着一种宁静づ高贵的气质,令人不由升起几分敬意。 她肤色白如雪,衬着这大红喜帕,更显得红是红,白是白,说不出的美艳,双唇红如火,眸子水润,含着几分娇羞づ几分薄怒,真真是恰到好处。 与桑望月十几年玩在一起,五皇子还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她是个真正的づ足以撩动他**的女人。 越哥哥,你づ你看够了没?看得出来心上人对自己的痴迷,桑望月自然惊喜莫名,红着脸偏过头去,一颗芳心早已跳得没了规律,快要喘不过气来。 哦?五皇子回神,有些尴尬,没够--啊不,够了,啊不,不是,我是说--嘴皮子忙得紧,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真够糗的。 桑望月掩口失笑,回过头来看他,眼里有了某种期盼,越哥哥,你替我把这凤冠取下来好不好?这个好重的,我脖子都酸啦! 好。五皇子脑子已经有些迷乱,上前替她摘凤冠。就算他心里深深喜欢着慕容寒枝又怎么样,谁叫桑望月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是他的王妃,而她又生得这般美貌动人,性子也沉静,再加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也很要好,他实在很难讨厌她。热门事实上,他不但不讨厌她,甚至感到身上一阵一阵的燥热,嘴里也有些发干,已经有过男女情的事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解下凤冠,桑望月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下来,带起一阵香风,她慢慢摘下耳环首饰,放到梳妆台上去,再回过头来,五皇子依旧瞧着她发呆,好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越哥哥,你 不宽衣吗?后面这几个字,桑望月是从紧咬的唇缝里吐出来的,头也不自禁地低下去,双颊红似火,好不羞人。 五皇子的心通的跳了一下,脑子里一乱,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抱起桑望月,几步走到铺满鸳鸯锦被的**榻前,将她放了下去,倾身压上,急切地去除她的衣衫。 桑望月安静而被动地承受着,长长的睫毛不住轻颤,语声呢喃,越哥哥,轻一点,我怕 尽管知道自己终将是越哥哥的人,越哥哥也断不会伤害她,可看到五皇子这眼里布满血丝的样子,她还是很害怕,想要逃离。 五皇子粗重地喘息着,头一低就吻了上去。 桑望月颤抖着身子,早已紧闭了双眸,这感觉虽让她害怕,也隐隐升起一种期待,总觉得这样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可五皇子却一直在吻她,明明早已满头汗珠,可以再做些什么,却还是在这里流连徘徊,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到底在折磨谁。 又过了好大一会,仍不见五皇子有何动作,桑望月终于受不了这难受的感觉,嘶哑着嗓子开口,越哥哥,你づ你怎么还-- 谁料她这一叫不要紧,五皇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猛地直起身子,双眼瞪得老大,脸色陡然就青紫一片! 越哥哥?!桑望月大吃一惊,吃力地抬起上身,你这是怎么了?! 五皇子眼里涌起强烈的恐惧之色,突然像是鬼上身一样,从**上跳下去,踉跄着过去一把拉开门,没命似地跑了出去。 越哥哥!桑望月才叫一声,又立刻反手捂住自己的嘴,惊骇莫名:越哥哥他难道是撞鬼了不成?! 五皇子好像真的撞鬼了,只着白色内衫的他在这宫中一疯跑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无头鬼,过往侍卫宫女虽然不多,却个个被他吓到,根本不敢近前去看个分明,因而从越秀宫到嘉元宫,他没遇上任何阻拦,一头就扎了进去。 因为今晚是五皇子跟桑望月的洞房花烛夜,杨淑妃不必再留在嘉元宫防着什么,就歇在了正阳殿陪孤竹烈,因为没有主子在,这里就显得很冷清。夜已经很深了,大多数人都睡得很沉很香,独慕容寒枝屋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烛火,越显苍凉。 洞房花烛 呵呵 慕容寒枝坐在桌边,失神的眸子映出跳动的火焰来,五皇子,你这会子可快活了吧,我呢,我这样,是活该的,谁会在乎? 谁叫她不自量力,还以为成了五皇子的人之后,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坐不上正妃,至少也能留在五皇子身边,再觅脱身良机。却原来杨淑妃的心肠比她相像当中要狠得多,她宁可慕容寒枝赔上清白女儿身,也不愿留个如此卑贱的女人在五皇子身边,授人以柄! 她的心思,还是太单纯了,也太天真了!算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也许过了明天,淑妃娘娘就会--一语未完,房门被人通一脚踹开,就如同那天被杨淑妃捉奸在**一样,尽管这次没有做亏心事,她还是吓得大叫一声,猛一下跳了起来!谁?五皇子?! 是她眼花了吗?一步闯进来的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两只手撑住桌沿,喘气声有如风箱,怎么看怎么像今天的新郎倌,五皇子孤竹无越! 我づ我--这一路奔来,五皇子直如疯狂一般,心口气血翻涌,才一开口,就剧烈地呛咳起来。 慕容寒枝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慢慢靠近一点,五づ五皇子,你づ你这是什么づ什么意思?今天可是他的好日子,他不留在洞房里跟王妃温存,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尽管她知道五皇子喜欢她,却还是不能相信,五皇子会在大婚之夜舍了王妃来找她--除非他有把握对抗得了杨淑妃和皇上的怒火。 五皇子浑身哆嗦着,咳着抬起头来看她,眼神惶恐而悲愤,慕容姐姐,我づ我づ我不能够--欲言又止,脸红了又白,他的样子太吓人了,饶是慕容寒枝知道他是良善之人,也不禁一阵一阵脊背发寒,下意识地看向门外,想找人来壮胆。 慕容姐姐,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哪料五皇子不但不见清醒,反而越加急切地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没命地晃,慕容姐姐,我不能了,我不能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啊?! 慕容寒枝被他摇得七荤八素,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拼命反握住他的肩,五皇子,你づ你冷静一点,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怎么了,什么不能了? 五皇子浑身一震,條地松手后退,好像在害怕什么,碰一下反手关上门,没等慕容寒枝反应过来,他一头趴到桌上,大哭起来。当然,他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所以才让人听得越发难受,替他憋闷得慌。团冬余血。 慕容寒枝傻了,想想又觉得好笑,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怔怔瞧着五皇子哭得肩背一起一伏,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难道是五皇子跟王妃吵架了?还是王妃知道了她跟五皇子的事,所以故意刁难人?要真是那样,可就麻烦了,杨淑妃那里还给她记着一笔账,再加上一个王妃,她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五--慕容寒枝试探地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嗓音嘶哑得可怕,不自禁地闭上了嘴。 五皇子哭过一阵,突然止声,抬起头来看她,眼神呆滞,慕容姐姐,我成了废人了。 什么?! 慕容寒枝一呆,跟着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你づ你说什么? 我不能跟望月妹妹洞房,五皇子的声音跟眼神一样空洞,脸色一片惨白,我刚刚跟望月妹妹在**上,很久 很久 可是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我觉得 我觉得娘亲会一脚把房门踹开,我づ我怕-- 话至此处,似乎那时候被杨淑妃惊吓到的情景重又浮现,五皇子的脸容因为痛苦而扭曲,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下身,不住地哆嗦起来。 原来,那天杨淑妃一脚踹门,不止是坏了五皇子跟慕容寒枝的好事那么简单,居然给五皇子留下了心上的阴影,如今他跟桑望月成亲了,她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他可以想怎么碰就怎么碰了,可他的身子却不争气,居然づ居然房事不举?! 天哪,天,这对杨淑妃的算计而言,是多么大的讽刺?! 慕容寒枝瞬间觉得犹如五雷轰顶,脸色已不是白,而是一片惨青!她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脚下被椅子腿一绊,扑通一声摔到地上去,惊恐莫名地看着他,快要昏死过去?! 怎么会是这样?!五皇子他 那づ那五皇子会不会因为怨她害了他,而跟她算账?!可是,可是这能全怪她吗?她也想不到杨淑妃会在那个当口破门而入,居然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不会的!條地想到什么,慕容寒枝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笨拙而又可笑,可在这种情形之下,五皇子哪里笑得出来,他根本连哭都不会了!五皇子,你先别急着难过,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行的!你就是づ就是因为有心结,所以づ所以太紧张了,才会这样的嘛! 说罢她硬挤出一个笑来,却无比地难看,五皇子看着她的脸,又想要哭:是吗? 话是这么问,可他知道没这么简单的,因为刚才他对桑望月明明是有渴望的,很想得到她,可那么长时间过去,他依然无法进入状态,脑子里不断闪现着自己从**上翻滚下来づ痛苦哀嚎的样子,就怎么也不行了! 所以他才害怕,他才绝望,他才只有十六岁,还没有开始享受人间荣华欢愉,若是从此 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 一定是的!慕容寒枝定定神,眼里闪着希望的光,五皇子,你相信我,我是大夫,我知道有些时候,男子是会那样的,不过你别担心,只要你忘了那件事,莫要紧张,好好跟王妃在一起,爱上她,你两个你情我愿,你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 爱上她? 哈哈,这话她有资格说吗?她说的是真心话吗?没准她心里就在想,五皇子房事不顺了更好,她就又有理由继续留下来了,谁叫她是神医来的,什么病都能治。 五皇子怔怔看着她,好像又有了一点希望了,那づ那我-- 第44章 跟她试试 “快回去吧,回王妃那儿去,”慕容寒枝拿锦帕为他擦了把手脸,又拿了件他原先落下的披风给他。努力轻松地笑着,“五皇子,你千万莫要急,有时候越是急越坏事,你要平下心来,想着王妃是你的妻子了,是娘娘希望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你要好好对王妃,你们一定会好的,会好的。” 五皇子看了她一会,这时候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恐惧,都要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他下意识里已经把慕容寒枝当成唯一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就连房事不举这种、这种于男人而言最耻辱的事都来跟她说。足见他对慕容寒枝,的确是不一样的。“真的吗?” “真的。”其实慕容寒枝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毕竟五皇子之前是受了惊吓,而这种事儿向来是最难下定论的。而且只能以宽慰鼓励他为好。否则他只会越紧张,越不利于他的恢复。 五皇子“哦”了一声,转身往外走,结果才走到门口。又急急折回来,一把抓住慕容寒枝的手,快要哭出来,“慕容姐姐,我、我不敢回去,万一我、我还是不行,怎么办?”他眼里蓦地现出诡异的神色来,仿佛暗夜当中看到了一点火光,“慕容姐姐,不如我们、我和你再试试?”女爪吉弟。 慕容寒枝一惊,脸色惨变,猛地抽手后退。“五皇子,你说什么?”他、他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跟她再行什么事吧?天,她无力地以手抚额,快要被五皇子折腾得晕过去了,这种事哪有在别的女人身上试的,亏五皇子想的出来。 “慕容姐姐!”五皇子哭叫一声,眼看着就要跪下来了,“你帮我吧,求你了!我、我怕我要是回去,再、再不行,我、我还有什么脸见望月?”还不如死了的好。身为男人,他已经在她面前放弃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只想她帮他重新找回自信,这样也不行吗? “可是我、我不能答应你,五皇子,你至少为我想一想!”慕容寒枝心已软,浑身上下也没了力气,抵不过五皇子的哀求,又不敢以身犯险:若是被杨淑妃和五皇子妃知道,她在人家的洞房花烛夜与五皇子共赴云雨,她还有命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别人不知道,可五皇子抱着这样的想法要跟她求欢,就半点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吗,这让她情何以堪! “你不肯吗?”五皇子惨然而笑,像个被世界遗弃的、无辜的孩子,“好吧,我不勉强你,我绝不会勉强你,算了,算了。”他慢慢转身,手才摸上门把,就感觉身后有声音,他大喜,才要回头,慕容寒枝已经一把抱住了他。 “别走!”慕容寒枝将脸埋进他并不宽阔的脊背,鼻端传来淡淡的、混和着酒气的清香,她脑子已有些乱了,好吧,她承认自己放不下这个天真善良单纯的男人,也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五皇子,我帮你,我帮你就是了!” “慕容姐姐!”五皇子眼里闪着狂喜的光,一下甩掉披风,两个人疯狂拥吻着,滚落到床上去。 他们已不是第一次,彼此都已经熟悉对方的敏感点在哪里,几番抚摸亲吻下来,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感觉到五皇子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慕容寒枝娇喘着,放开了自己。 但,良久过后,五皇子仍旧没有任何动作,慕容寒枝难受地扭了扭身子,似乎有些迫不急待,睁开眼来看他,“五皇子,你还不----” 然这一下她才发现,五皇子脸上汗如雨下,眼里是漫无边际的绝望,她一惊,才要说什么,五皇子已低低地嘶吼一声,跳下床狂奔而去。 原来,即使是面对慕容寒枝,他依然没有办法摆脱心上的阴影,没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慕容寒枝呆呆看着黑漆漆的门外,一下瘫在了床上。 第二日拜见皇上跟杨淑妃时,五皇子和桑望月就一个表情呆滞,一个含羞带怒,杨淑妃又是奇怪,又觉得好笑,当着孤竹烈的面又不好多问,带着满腹狐疑吃过他们奉上的茶,跟着孤竹烈就要回正阳殿批奏折,几位皇子来找五皇子去饮酒,屋里就只剩下杨淑妃和桑望月两个人。 “望月,你怎么不高兴,有什么事吗?”杨淑妃总算逮到机会问,拉着桑望月的手,眼里是明显的心疼之色。 她不问还好,这一来桑望月是未语脸先红,都不敢抬头,“母妃,儿臣……”昨天晚上五皇子跟见了鬼似的跑出去,直到天快亮时才回来更衣,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不肯说,她怎么不气不担心? 人家做新娘子,跟心上人缠缠绵绵的,她就独守空房一夜,这份委屈可怎么说。 杨淑妃心里“咯噔”一下,陡然想到忽略了一件事:慕容寒枝跟五皇子已经行过周公之礼的事,她可没对桑望月说过,莫非是越儿这孩子把这事儿说给望月听了,所以她才不高兴? “到底什么事,你只管说,本宫自会替你做主。”杨淑妃强压住心头怒气,恨不得把五皇子抓过来,再赏他一顿藤鞭! “儿臣……越哥哥他……”桑望月一张脸直红到耳后去,声音也越来越小,像蚊子叫,“越哥哥他昨晚……没、没碰我……” 什么? 杨淑妃怔了怔,总算是听了个明白:就是说,越儿昨晚没跟望月圆房?“为什么?”她错愕之下,本能地反问,都忘了小儿女之间的情事,她怎好问得这般直白。 “不、不知道,”桑望又急促地喘息一声,虽然难为情的要死,但杨淑妃是她亲姨娘,两个人从来都是无话不说,再加上她也想知道五皇子是怎么了,胆子也就大了点,“母妃,昨晚越哥哥他正、正跟儿臣……然后、然后他突然就跳起来跑出去啦,直到、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就、就一直呆呆的……” 慢说她怎么也想不出来五皇子这是怎么了,想来除了慕容寒枝,谁也不会知道的。 “啊?”杨淑妃微张着嘴,半天回不过来神,“怎么会这样?” 天杀的越儿,有什么事比跟望月圆房更重要?对了!她眼睛亮了亮,陡然想起一个人:慕容寒枝。 如果说还有人会让五皇子失去理智,做出些出格的事来,无疑就是慕容寒枝无疑。这么看起来,越儿根本就不可能忘得了她,也不可能放得开她! “儿臣不知道,”说到伤心处,桑望月眼圈儿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地就落了下来,“母妃,儿臣觉得应该是儿臣不好,不能讨越哥哥欢心,越哥哥根本就不想跟儿臣成亲,也不想对儿臣好……呜……”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伏在杨淑妃膝上,好不绝望。 “不是的,望月,越儿会对你好,”杨淑妃抚着她如云的秀发,眼神冷酷而锐利,“望月,你放心就是,越儿这辈子只会对你一个人好,别的女人,再也休想!” 好不容易安抚好桑望月,又命清歌送她回去休息,杨淑妃略一沉吟,独自一人回嘉元宫找慕容寒枝把话说个明白。 而这时候,一夜未睡的慕容寒枝正困顿地倚在桌前想事情,脸容有些憔悴,脑子里不停闪现着五皇子那痛苦绝望的样子,她心里好不难受! 说实话,她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杨淑妃的贸然闯入不但令她和五皇子的事瞒不下去,同时也给五皇子留下了心结,居然不能再宠幸女人!当然,他这个样子也可能只是暂时的,等到他慢慢平复下心境,或者等他真的喜欢上桑望月,应该就可以的。 “那我呢,我怎么办?”她喃喃着,无声苦笑,其实她何必想这么多,如今五皇子也娶了皇妃了,她就该悄然离开了吧,以后五皇子无论如何,都与她无关了,不是吗? 她正思绪纷乱间,萧云儿突然走了进来,神情有些紧张,“姑娘,淑妃娘娘过来了。”昨晚慕容寒枝房里动静那么大,她不是没听到,当她知道是五皇子时,也吓了一大跳,但没敢趋近去听,好在不大会儿五皇子就离开,没惹出什么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杨淑妃不经通传就直接找上门来,难道是昨晚五皇子过来找姑娘的事,给她知道了吗? “哦?”慕容寒枝一怔回神,抬起头来时,杨淑妃已快步而入,脸上带着薄怒,她心里一凛,立刻起身跪下去,“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杨淑妃也不应声,坐到椅子上去,“萧云儿,你出去侍侯着。” 萧云儿答应一声,微皱着眉,出去替她两个关上了门。她就算再担心又如何,杨淑妃发了话,她哪里敢不听。 良久之后,杨淑妃才缓缓开口,语声甚是冷漠,“寒枝,你给本宫一句实话,昨晚越儿是不是在你这里?” “奴婢……是。”慕容寒枝暗里一惊,知道这回要坏事了,可嘉元宫那么多人,难保没人看到五皇子来,她硬要否认,只会令杨淑妃更气而已。 果然如此。杨淑妃眼里怒火大盛,却强自忍耐,牙齿已咬得咯咯响,“越儿来找你,为了何事?” 第45章 就是不行,怎么办 ?为了五皇子的病。慕容寒枝牙一咬,横竖是一死,这话就半真半假的说好了。五皇子是绝不希望自己不能行房事的事让别人知道,她又怎能多嘴。 什么?杨淑妃一呆,漫天怒火登时一滞,忽一下站起身来,瞬间煞白了脸色,你?你是说--难道越儿的病又复发了?天,这还有完没完,越儿这病到底好不好得了? 慕容寒枝暗道一声侥幸,好在杨淑妃比任何人都在意五皇子的身体,这么说总不会是错,娘娘稍安勿躁,奴婢替五皇子看过,他身上的痂已差不多脱落了。暂时没有复发的迹象,五皇子只是说觉得痒,奴婢想,应该是五皇子的心结在作祟吧。 这样说并不算欺骗杨淑妃。只不过是此心结非彼心结就是了。 杨淑妃猛地松了一口气,已不如刚才那般怒火冲天,你的意思是说,越儿还是担心自己的病会传染到望月。所以会觉得不舒服? 应该是,慕容寒枝故做沉吟思索,奴婢昨晚匆匆替五皇子检查了一下,暂时未发现什么不妥,原本是想今日禀报过娘娘,再为五皇子好好看一看的。恕奴婢说句托大的话,奴婢若是离开了,五皇子再病发,求情有人能治得了他。 说着话,她小心地去看杨淑妃的反应,就怕她说一句你休想离开,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你为越儿瞧病。不必禀报本宫,直接去就好。一听说五皇子可能还会病发,杨淑妃哪里还沉得住气,也顾不上计较昨晚五皇子到底去哪里了。 奴婢不敢,慕容寒枝笑笑,眼神落寞,娘娘忘了吗,如今五皇子已娶了王妃。奴婢若是贸然前往,只怕不妥。 杨淑妃一愕,这才想起五皇子已回越秀宫,不禁看了慕容寒枝一眼,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寒枝,你很懂得分寸,这样本宫就放心了。随本宫来吧,本宫会对望月说明一切。 是,娘娘。慕容寒枝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膝盖针扎样的疼着,她踉跄了一下,方才站稳身形,慢慢跟了上去。这一关算是过了,可等下见了五皇子,她要怎么说?但愿五皇子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别在杨淑妃面前露出马脚才好。 五皇子先前被皇子们拉去饮酒,可他因为有心事,不免怏怏不乐,兴致缺缺,皇子们都取笑他只想着与王妃欢好,连兄弟们都不顾了,他也懒得解释。皇子们看他实在没有兴致,也不再勉强,早早放他回了越秀宫。 杨淑妃和慕容寒枝一前一后过去时,他正闷着气躺在**上,明明很疲累,却又烦躁得要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难受。 淑妃娘娘到! 内侍一声通传,安静而又不安地坐在一边的桑望月立刻吐出一口气,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扑过去迎接,儿臣见过母妃! 杨淑妃含笑扶起她,罢了,越儿呢? 五皇子已听到通传,再不开心也起身迎接,儿臣见过母妃。( 他脸色明显苍白了很多,神情烦躁难安,还不时挠一下脖颈,真像那时候生病时的样子。 越儿,你又觉得不舒服吗?!杨淑妃一见他这个样子,登时就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怕他会抓伤自己似的。 五皇子一愣,什么?说话间他下意识地去看慕容寒枝,他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偏偏现在不是时候,所以他才会急的嘛。 慕容寒枝不动声色地使个眼色给他,五皇子,奴婢对娘娘说了实话,娘娘已经知道五皇子昨晚去找奴婢瞧病,请五皇子责罚。 桑望月一呆,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说五皇子昨晚去找慕容姑娘看病啦?那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昨晚明明就好好的啊?她一时有些茫然,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什么?!五皇子大急,突然涨红了脸,挣脱杨淑妃的手,扑过去掐紧了慕容寒枝的肩,慕容姐姐,你?你怎么能说-- 五皇子!慕容寒枝吃痛,几乎要**出声,五皇子恕?恕罪,奴婢?奴婢不能不对娘娘说实话,何?何况五皇子怀疑自己旧疾复发,担心会?会传染到皇妃,也?也不是坏事,五皇子何必怕娘娘知?知道? 是啊,越儿,杨淑妃也过去劝他,用力扳开他的手,眼里已有了泪,你一向心善,本宫知道,可你的身子也一样重要,你觉得不舒服,就让寒枝帮你瞧瞧,又何必瞒着望月和本宫? 五皇子被她两个说得一愣一愣的,终于明白慕容寒枝这是在为他昨晚逃离洞房而找借口,整个身心一松,冷汗早已湿透重衣,面上还要做出愧疚的样子来,对不起,娘亲,儿臣?儿臣实在不想让娘亲担心,也不想害到望月妹妹,所以好险!要不是慕容姐姐机灵,要不是娘亲先去找慕容姐姐问话,只怕这会儿他不能行房事的事,早就被人知道了! 一念及此,他转头去看慕容寒枝,却见她只是揉着被掐痛的肩,淡然而笑,却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 杨淑妃哪里想得到,五皇子和慕容寒枝当着她的面演了一出戏,兀自担心得要命,寒枝,那你快帮越儿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事。一用到人,她的态度就明显变了,说起来她一向不是如此势利之人,这一前一后的转变,也够让人尴尬的。 是,娘娘,慕容寒枝恭敬地答应一声,将五皇子扶到桌边坐下,仔细地为他把了会脉,又看了看他脸上?手臂上那些隐隐的疤痕,安慰道,娘娘放心,五皇子的病没有复发的迹象,只是这药浴还不能停,还有,为了五皇子的身体着想,五皇子还要清心寡欲,直到身体完全好起来。 除了五皇子,没人明白她这番话的真正含义,他感激地看着慕容寒枝,眼泪都要流下来,要不是他正背对着杨淑妃和桑望月,早露出破绽来了。 杨淑妃点点头,那是自然,望月,本宫知道你跟越儿是新婚燕尔,自不免有些把持不住。不过,为了越儿好,你们还是暂时分开的好,知道吗? 是,儿臣知道。被当面提及夫妻房中事,桑望月又不可抑制地红了脸,但听到五皇子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旧病未愈,她也放下心来,红着脸答应一声。 五皇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神情间一下就轻松起来,是,娘亲,儿臣一定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娘亲放心就是! 杨淑妃嗯了一声,交代慕容寒枝几句,便起身离去,孤竹烈身体越来越差,她离开一会儿都觉得不安,既然这边没什么事,还是过去侍侯着好。不过,她对慕容寒枝早已不复当初的信任,临走之前把清歌留了下来,目的自然是要她看着慕容寒枝。 桑望月这才走过去,眸子里是无尽的感激和信任,慕容姑娘,多谢你治好了越哥哥的病,以后他的身体也要靠你,你对越哥哥的大恩,我?我也记着的。真难为她已是五皇子妃,也还把身段放得这么低,对慕容寒枝亦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是个好姑娘。 慕容寒枝心里通地跳了一下,顿时有自惭形秽之感,谁会忍心伤害这般天真单纯的女儿家呢,何况她跟她处在同样的境地,她就不设身处地为桑望月想想,她若是抢走了五皇子,桑望月该多么伤心? 是,皇妃放心,奴婢一定竭尽全力救治五皇子。慕容寒枝勉强笑笑,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疼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既然跟杨淑妃把话摞那儿了,再加上有清歌在一旁监视,慕容寒枝不做些事情,岂非自打耳光,她又写了一张药方,让萧云儿去抓药,说是要为五皇子药浴。事实上那药方对现在的五皇子而言,根本没什么用,只是给他安神醒脑的。 一切准备停当,五皇子才要脱衣,见清歌还跟木头桩子似地杵在那儿,不禁对她的一板一眼大为不满,冷冷道,本皇子要药浴,你还不出去? 清歌虽有些怕,还是站着不动,五皇子恕罪,淑妃娘娘要奴婢在这里侍侯着。说着话,她有意无意看了慕容寒枝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她在,我就在。 大胆!五皇子勃然大怒,手一伸,唰指上了清歌的鼻尖,眼神凛然,母妃只是要你侍侯着,并没有要你看本皇子除衫,你还不出去?! 清歌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说,却还是不放心,迟疑着不肯出去。 清歌姑娘是不放心我吗?赶在五皇子再开口之前,慕容寒枝淡然接过话来,那我就出去,清歌姑娘服侍五皇子药浴就是。说着话她放下毛巾就往外走,暗里却冷笑不止:杨淑妃,你防得我好!如果不是为五皇子身为男人的骄傲和自尊,我何必受你猜忌! 见她要摞挑子走人,清歌登时有些急了,她从来没侍侯五皇子药浴过,哪里知道该怎么做?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她哪里担当得起?慕容姑娘言重了,我可没这意思,既然这里暂时不需要我,我先出去就是,五皇子,奴婢告退。她施了一礼,再狠狠瞪了慕容寒枝一眼,这才退出门去,当然,她并未走远,就站在门口听动静。 该死!五皇子气不打一处来,脱下外衫狠狠抛到门上去,居然派个婢女来监视我,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五皇子莫气,淑妃娘娘这是为你好,慕容寒枝使个眼色给他,扶他进到桶里去坐下,五皇子这病最忌生气着急,要放下心中负担,方才慢慢解开心结,否则只是自己吃亏,何必呢。 五皇子抬眼看着她如水的眸子,控制不住地焦急,慕容姐姐,我?我不想这样,我-- 慕容寒枝眼神一凝,示意他不可多说,以手指在他掌心划字:急不得,娘娘已起疑心,另觅良机。五皇子别气了,放松,让奴婢来。 五皇子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屋外的清歌听不出什么异样,喃喃骂骂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站着,另一边侍侯着的萧云儿脸上没什么表情,暗里却又急得没个主张: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大事的。可慕容寒枝和五皇子,哪一个是她能劝得了的? 没办法了。 这两天五皇子很急,急得浑身上下像是有团火在烧,偏偏又不能烧个痛快,就只在骨子里烧,烧得他动不动就成发脾气,却仍是得不到宣泄,整个人看起来暴躁而又痛苦,越秀宫上下对此又是讶异,又觉得害怕,快要受不住啦。 未得病之前的五皇子天真烂漫,心地纯良,对每个人都那么和善,不然怎会令宫中人对他交口称赞。后来,他大病初愈那会儿,性子也曾经一度回到得病之前的,他们才要庆幸那个人人喜欢的五皇子又回来了,可现在的他却变成这样,怎不让他们个个噤若寒蝉,议论纷纷? 啪一声大响,五皇子甩手就把那碗燕窝粥给扫到了地下,铁青着脸大吼,不吃不吃,我不吃!吃这些有什么用?! 侍女吓得颤颤巍巍,几乎要哭出来,那?那五皇子要?要吃什么,奴婢去准备。 出去呀!五皇子指着着大吼,眼里布满血丝,样子好吓人,我什么都不要吃,我要见你们,你们都出去,出去呀!团冬余才。 侍女个个吓白了脸,彼此对望一眼,拼着被杨淑妃骂也都退了出来,不然看五皇子这个样子,没准会咬她们一口呢。 慕容寒枝大老远就听到五皇子的吼声,不由头痛地挠了挠眉心,迎面碰上那些退出来的宫女,看一眼她们手里的碗盏碎片,苦笑,五皇子还是不肯好好吃东西? 是呀,姑娘,宫女们一看到她,个个像是见了救星,忽啦一下就把她给围上了,五皇子在发脾气,好吓人哦! 是呀,我还从来没见五皇子发这么大的脾气,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就是就是,他谁的话都不听,就只听姑娘你的,你快去劝劝五皇子吧! 我们都快吓死了,五皇子他怎么会这么生气的? 慕容寒枝不住苦笑,大概是被这些宫女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烦了,再加上不用看也知道五皇子狂怒的样子,她心口一阵烦恶,差点吐上来。没事,我?我去看看,你们去忙吧。 众宫女这才天下大赦一般离去,慕容寒枝定定神,走过去敲门,五--谁料她才说半个字不到,房门陡然被人大力拉开,跟着一只手攥上了她的手腕,在她发出惊呼声之前,把她给拉了进去,然后是碰一下关门声,等到她回过神,五皇子亮若星辰的双眸已近在眼前。五皇子,你这是做什么?!她惊魂未定地喘口气,陡然发觉两个人靠得太近,仰脸就要后退。 五皇子不答,抓紧了她的手腕,头一低就吻了下去! 唔--不 慕容寒枝脑子里嗡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唇齿之间传来熟悉而并不讨厌的男子气息,尽管她想推开他,浑身上下却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使不出! 五皇子根本不及开口说话,状若疯狂,狠命亲吻着慕容寒枝的双唇,直到让她感到疼痛!他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就是想要知道,他还可以跟女人共享鱼水之欢,他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是这样简单! 两个人纠缠着,撕扯着,不知何时已到了**边,五皇子一个使力,他们一起摔到**上去,五皇子疯狂地扯着慕容寒枝的衣衫,她越发不知如何是好了。 五皇子,不?不行,淑妃娘娘-- 嘴上是这么说,但慕容寒枝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拒绝之意,相反还放松了自己,眼眸半闭,急促地喘息着,等待着,手也不自禁地抱紧了五皇子的脖颈。她知道五皇子需要证明自己,如果这样可以令他重拾信心和尊严,她无所谓。 可要命的是,她不提杨淑妃还好,这三个字一入耳,五皇子犹如遭了雷击,身子剧烈一颤,停下了所有动作,胸膛剧烈起伏着,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为什么提她?为什么提她?!别提她,我叫你别提她,你听到没有?! 他狠命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通通作响,我成人了,我娶了王妃,我已经不是孩子,我的事我说了就算,我喜欢谁就喜欢谁,她管不着,她管不着! 五皇子?!慕容寒枝惊叫,拼命抬起上身,死死抓住他的手,别这样,五皇子,别伤害自己!我错了,我不提她,不提她,你别这样。 第46章 釜底抽薪 ?五皇子挣扎着,慕容寒枝只有更用力,不知道是谁先没了力气。重又摔落回去,两人胸膛紧贴着胸膛,心口对着心口,沉默着,感受着,彼此都泪流满面。 慕容姐姐,我?我还是不成,我真的废了吗,我--五皇子哽咽着,将脸埋在慕容寒枝小巧的胸膛间,好不绝望。 慕容寒枝静静仰躺着,任由他的泪滴落在自己心口,仿佛烙铁般。烙疼了她,她脸上却在笑,不,五皇子。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你别怕,别急。她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如娘亲,有种安抚一切躁动不安的力量。 五皇子孩子似的吸吸鼻子,哭得越发伤心了。他知道,慕容姐姐只是在安慰他,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现在别说是对桑望月,就算是他最喜欢的慕容姐姐,他也完全没办法让自己投入,再也不能了! 慕容寒枝心里好不酸楚,却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话都是苍白而空洞的。除非五皇子可以证明自己,否则一切都是白搭。蓦的,门口响起萧云儿的声音,姑娘,淑妃娘娘来了。 刚刚五皇子又大发脾气的时候,清歌终于受不住,跑去向杨淑妃禀报此事。这些天五皇子如此反常,杨淑妃也越来越担心。趁着这会儿孤竹烈睡下了,她才匆匆过来看看。 慕容寒枝一惊,立刻起身,五皇子,淑妃娘娘到了,快起来!若是被杨淑妃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她就只有一条路好走:死,而且越快越好。 五皇子却赌起气来,趴着不动,来就来,我不怕娘亲看到!要不是她,我-- 五皇子,你是想我死吗?!慕容寒枝心中一凛,满头冷汗涔涔而下,浑身发冷,淑妃娘娘本就怀疑我,你这样,我怎么办? 五皇子忽一下爬起身来,胡乱整理了一下衣服,脸容瞬间变得冰冷,娘亲怀疑你,你怕了?当初是谁说信我,要跟我在一起的?怎么,现在要反悔了是不是?还是慕容姐姐你看我成了废人,后悔当初把身子给了我? 这番话一入耳,慕容寒枝登时就懞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五皇子?天,刚才这番话,真的是五皇子说出来的?!面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一口一个慕容姐姐地叫,永远只会无限信任她?依靠她?感激她的五皇子吗? 你不是不想娘亲看到我们这个样吗,还不快穿好衣服?五皇子的口气只有比刚才更冷,甚至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自顾自站到一边去等着。 慕容寒枝就算再觉得不安,眼看着杨淑妃逼近门边,她也只有快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妆容,两个人才装模作样坐到桌边把脉,杨淑妃已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这情景也没特别的反应,越儿,本宫听清歌说又在发脾气,怎么,心情不好吗? 慕容寒枝小心地站在五皇子身后,心碰碰跳着,刻意摒住了呼吸。 是有一点,五皇子脸容平静,语气也很平淡,这于他而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过娘亲不用替儿臣担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慕容姐姐替儿臣瞧了这几天病,也没什么事了,以后都不用治了吧,慕容姐姐? 这会儿听他叫慕容姐姐四个字,怎么听怎么有讽刺意味,慕容寒枝身上一阵一阵发冷,喉咙里发干,话都要说不出来,我?我 是,淑妃娘娘,五皇子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不会再复发了,娘娘请放心。 杨淑妃眼睛亮了亮,难掩兴奋,当真吗?!那真是太好了,寒枝,本宫真该好好谢谢你! 娘娘不必如此,奴婢只是尽自己的本分。慕容寒枝微一弯腰答话,却总觉得有股寒意真从心底往上冲,说不出的恐惧,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杨淑妃点了点头,这么看起来,越儿的病应该是真的好了,以后都不会再犯了!那么,有些事也不能再拖了。她慢慢敛去笑容,恢复先前的淡然,寒枝,本宫有些话要对你说,你随本宫来,越儿,你好好休息吧。 恭送娘亲。五皇子施了一礼,回头就进了内堂,带起一阵冰冷的风,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样的。 慕容寒枝略略失神,心下一片慌乱,也不及细想杨淑妃的用意,应了一声,随后跟了上去。 嘉元宫的花园不大,杨淑妃大部分时间也都是陪孤竹烈在御花园中游览,偶尔在这边亭子里坐一坐,想一想自己的事。 慕容寒枝扶着她坐到石桌旁,这才发现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三四月的天,正是花儿齐放的时候,风儿送过阵阵花香,也许是香味儿太过浓烈吧,她心口一阵翻涌,好不恶心。 寒枝,你不舒服吗?注意到慕容寒枝脸色过于苍白,杨淑妃关切地开口,对她的关心倒不是假的。 慕容寒枝立刻摇头,勉强笑道,奴婢没事,有劳娘娘挂念。 本宫就算想要替你挂念,日后只怕也没得机会了,杨淑妃笑了笑,别有深意,寒枝,你还记得端木森将军吗? 就是那个领兵打退起义军的将军吗?慕容寒枝脸色微微一变,娘娘提他是要 娘娘该不会是借端木森将军来提醒她,她是叛臣之女,不该妄想什么吧? 换句话说,杨淑妃要反悔当初对她许下的承诺,不再替她向皇上求情了? 正是,杨淑妃点头,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意思,端木森将军虽是武夫,却颇懂礼仪,今年二十有六,仍未娶妻。 哦。听杨淑妃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慕容寒枝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寒枝,本宫是想问,你的意思怎样?杨淑妃微抬起头来看她,头上一枝凤钗轻轻颤动,更显威仪。她应该早就想好了什么吧,不然怎会这般气定神闲,眼神中又透着坚决,根本不容人违抗。 慕容寒枝越发如坠五里雾中,什么意思怎样?淑妃娘娘,恕奴婢愚钝,娘娘的意思是?那个端木将军为人怎样,有多大,娶没娶妻的,与她有关系吗?还是--陡然想到什么,她心下悚然一惊,失声惊呼,娘娘是说-- 是呀,杨淑妃笑笑,端木将军在这宫中见过你,说是很喜欢你,也不计较你的身世来历,愿娶你为妻,你意下如何? 轰! 晴天霹雳了吗? 慕容寒枝震惊到无法形容,僵硬着脖子抬头看了看天,一朵乌云正好压过来,天地间也暗淡了许多。 端木森,他什么时候见到过我,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他知道我的一切吗,他知道我已经是五皇子的人了吗,他知道我-- 寒枝?久等不见有回音,杨淑妃提高了声音,脸上还带着笑,眼眸却一点一点冷下去,怎么不说话?你是不同意吗,还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不,意识一片空蒙之际,慕容寒枝听到自己的声音缥缈到无从捕捉,娘娘说笑了,奴婢这样,有什么资格喜欢人? 五皇子,你知道这件事吗?你知道淑妃娘娘要把我给别人吗?我?我该怎么办? 那你可需要见一见端木将军吗?他为国尽忠,对你又是一见倾心,是难得的如意郎君,这门亲事本宫与皇上都觉得很好,你说呢? 杨淑妃把孤竹烈都给搬了出来,无疑是在告诉慕容寒枝,她这样就算是向孤竹烈求了情,只要慕容寒枝肯答应嫁给端木森,自然就是将军夫人,身份何等尊贵,自此也得了自由,就等于她向慕容寒枝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而只要慕容寒枝成了别人的妻子,不管五皇子对她怎样喜欢,怎样不舍,为了顾全皇室颜面,也断不会乱来,时间一久,他也就死了心,跟桑望月好好在一起了。 杨淑妃,你果然是个人物,这一招一石二鸟之计,用得虽非绝妙,却也够狠! 慕容寒枝看着她,理智慢慢恢复,惨白着脸笑笑,娘娘盛意,奴婢心领,只是奴婢 已非完璧之身,奴婢是怕污了端木将军。 杨淑妃脸色一变,随即恢复正常,这个你倒不必介怀,端木将军心性宽容,不会计较这些个,本宫会向他说明。言下之意难道是说,只要慕容寒枝同意,端木森什么都不会在乎吗? 奴婢 慕容寒枝脑子里嗡嗡做响,心中更是乱做一团,烦恶感不断上涌,她再也忍不住,一手捂口,踉跄着跑到一边,哇哇吐起来。 寒枝,你这两天照顾越儿,看来是累着了,杨淑妃慢慢起身,眼神冰凉,本宫也不逼你,你自己回去想想清楚。 看着她分花拂柳地回房,慕容寒枝捂着肚腹,艰难起身,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五皇子,我们只能是这样的结果,是吗? -- 慕容寒枝要急疯了。 那天五皇子对她的态度虽然冰冷,但她很清楚,那是因为五皇子气她的懦弱,再加上他心急于自己的心结,不会有其他的。五皇子一直喜欢她,这点自信她还有。 可现在呢,杨淑妃要她嫁给端木森,是她绝计没有想到的事,不管端木对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是不是真的不计较她的身子已经给了别人,可她根本不想嫁给别人。 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五皇子想的是不是跟她一样,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对她的心意没有改变。她想找机会跟五皇子把话问明白,她就可以有坚持下去的理由,谁料在嘉元宫等了几天,又寻借口去越秀宫几次之后,她就发现了一个令她浑身发冷的事实:五皇子不见了。 当然他绝不是无故失踪,或者别的什么,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至少在她成亲之前,她不可能再见到五皇子了。不管是五皇子不愿意见她也好,还是杨淑妃故意隔开他们两个也罢,总之现在她要么嫁给端木森,要么和弟妹一起等着被孤竹烈降罪。 誓言果然是靠不住的,慕容寒枝冷笑,只觉得胃里发酸,嘴里发苦,五皇子,就算你不再要我,至少跟我把话说清楚,不然我这样,算什么? 偌大的皇宫几乎没有什么人,她漫无目的地?机械地往前走,都不知道身处何地。 姑娘?萧云儿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眼里有焦急之色,凑近来压低了声音,姑娘,我听他们说,五皇子去了双佛寺。 双佛寺?慕容寒枝怔了怔,跟着惊喜莫名,真的?!他去那里做什么?这么多天了,难怪见不到他,原来是出了宫。 萧云儿摇头,我不知道,据说是去听高僧讲经吧,不过五皇子好像不是信佛之人。 慕容寒枝心念电转,已明白此举必是杨淑妃授意,目的是要让他们两下里见不上而已。她是戴罪之身,私自出宫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送信给五皇子,看他有何说法。云儿,我有事要你帮我去做。 萧云儿答应一声,慕容寒枝轻声对她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她脸色越来越凝重,最终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等到她走远,慕容寒枝冷冷一笑,转身回了嘉元宫。只要萧云儿把她的话带给五皇子,她相信五皇子一定会回来见她,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由两个人一起承担。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才一进门,就见杨淑妃端坐于前厅,萧云儿则低着头跪在她面前,身上没有什么伤,应该还没有受到责罚。 她暗吃一惊,快步进去,娘娘?她不是叫萧云儿去给太子传话吗,怎么 看这个样子,萧云儿一定还没有出宫,不然哪能这么快回来。 杨淑妃放下茶杯,抬头看她,眼神也不是多么冰冷,可就是让人觉得脊背发寒,止不住地想要出冷汗,寒枝,你**的丫头,嘴巴倒是够紧,说吧,你瞒着本宫让她去见越儿,是想怎样? 慕容寒枝死死一咬唇,脸色已惨白:原来杨淑妃早料到她不会对五皇子死心,所以派人监视她和萧云儿,抓了她个哑口无言。 不肯说是吗?杨淑妃笑笑,眼神越来越冷,寒枝,你救了越儿的命,本宫一直都感激你,可这做人一定要知道分寸,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自个儿要弄弄清楚,这话本宫也跟你说过的,是不是? 慕容寒枝哆嗦着,满头冷汗涔涔而下,事情到了这般份上,已经没可能挽回,站在杨淑妃的立场,她不否认杨淑妃对她已极尽宽容,可是越儿已经娶了皇妃,你也答应过本宫,不会妄想什么事,那现在呢,你怎么说?杨淑妃慢慢起身,直直地逼过去。 娘娘恕罪!慕容寒枝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浑身瑟瑟抖着,娘娘,奴婢?奴婢不是成心跟娘娘作对,实在是?实在是--她紧咬的唇上已渗出血来,那难堪的话却仍无法说出口。 杨淑妃无声冷笑,转目看向萧云儿,萧云儿,你是听命于谁的,忘了是吗?在这嘉元宫,谁能大过她杨淑妃,萧云儿这阵子跟着慕容寒枝,不知不觉间跟这个罪臣之女生死与共,还真是有情有义呢!团状长巴。 萧云儿身子震了震,脸上却仍无惧色,回娘娘话,奴婢没有忘,奴婢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是姑娘愿意说,自会跟娘娘坦白一切。她这话可谓圆滑之至,却也不失为最好的回答,要不然她和慕容寒枝,谁都逃不过一顿责罚。 好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杨淑妃嘲讽地笑笑,條地沉下脸来,寒枝,本宫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你和越儿不可能在一起的,本宫念着你救治越儿之恩,不会对你怎样,你与端木将军的好日子就订在十天后,你就安心等着做将军夫人吧! 这话果然够明白,也够绝,慕容寒枝猛地抬起头来看她,震惊到无以复加,娘娘?! 娘娘不是说不会逼她,让她自己考虑清楚吗?!还是说,她三番两次跟五皇子纠缠不清,彻底激怒了杨淑妃? 杨淑妃甩袖就要走人,此事已定,明日皇上就会下旨赐婚,你不必多说。这样一来,可以让慕容寒枝远离五皇子,也算是兑现了她当初对慕容寒枝的承诺,很对得起她了。 慕容寒枝脑子里轰然做响,为免在这个时候晕过去,她用力掐紧了掌心,脸色已开始发青,神智却渐渐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问,那,娘娘也不认奴婢腹中骨肉吗? 此言一出,早已知晓此事的萧云儿是没什么反应,杨淑妃却猛地停下了脚步,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样,骇然惊呼,你说什么?! 天,她没有听错吗,慕容寒枝她-- 第47章 怀孕又怎样 ?奴婢怀了五皇子的孩子,快两个月了。慕容寒枝的手下意识地摸上还未见降起的小腹,苦笑。娘娘,若非如此,奴婢又怎会急着见五皇子,他现在已经不能-- 谁说这孩子是越儿的?短暂的震惊过后,杨淑妃已重新冷静下去,淡然冷笑,越儿若有皇儿,只会是望月所生,你怀了谁的孽种,本宫不想知道。 这话一入耳,慕容寒枝简直说不出的震惊,说不出的恐惧:杨淑妃为了绝她的念想,居然连自己的孙儿都不肯认!娘娘。你?你这样说?她膝行几步过去,一把揪住杨淑妃裙摆,眼神惊恐,娘娘若是气奴婢。只管责罚奴婢,奴婢绝无怨言,可孩子没有错,你不能这样对他! 是。孩子没有错,所以他不该来到这世上受苦,杨淑妃点点头,眼底是一片嗜血的阴狠,狠狠后退一步,拉开与慕容寒枝之间的距离,何况你成亲在即,总不能带着个孽种进端木将军家的门!来人。 她也许是气极了,一口一个孽种的叫,也不想想,就算她不肯承认,慕容寒枝所怀的孩子就是五皇子的无疑。她这不是在自打耳光吗? 门外立刻有人响应,萧云儿毕竟在这宫中待得久,看得事情也多,已隐约想到什么,脸色早变了。 杨淑妃缓缓开口,去请谢太医。谢太医是杨淑妃心腹,当年她一直怀不上龙种,急得要死。多亏谢太医施妙手,才有了五皇子这点骨血。当然,谢太医能让人怀上骨肉,也能让人保不住骨肉。 娘娘请听奴婢一言!慕容寒枝急急地想要过去,却被杨淑妃闪身避开,娘娘,你不能这样,奴婢不能没有这个孩子! 萧云儿!杨淑妃双眉一剔,眼里居然有了杀机,你既对寒枝一片忠心,那就留在这里,跟她同生共死吧。话落她快步出去吩咐一声,侍卫把门关了起来,跟着是一阵哗啦啦的响起,门上应该上了锁链无疑。 是,淑妃娘娘。萧云儿面色不变,过去把慕容寒枝扶起来,有负姑娘所托,我很抱歉。她也没想到杨淑妃会派人监视她和慕容寒枝,虽然她会武,但毕竟不是绝世高手,何况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女,怎么能公然反抗杨淑妃。 不关你的事,不用道歉,慕容寒枝惨白着脸起身,我心里原也有数,只是这孩子 孩子,苦命的孩子,看来娘亲是没能力保住你了!可是,五皇子,你就真的如此狠心,不肯回来见我一面吗? 孤竹烈要赐婚慕容寒枝之事一在朝堂之上公布,顿时惹来一片哗然,群臣自然没想到,罪臣之女居然也可以匹配将军,这对慕容寒枝来说,绝对是天大的荣幸。 太子乍一听此言,有微微的错愕,眼里随即闪现出浓烈的恨意来。不,慕容寒枝是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将她带走!是她救了五皇子,坏了他的大事,他恨不得用世上最恶毒的方法来折磨她?羞辱她,要看她在他面前哭泣求饶?痛不欲生! 下了朝,群臣各自散去之后,靳洪钊从暗处过来,看出太子脸色不善,心也沉了沉,太子殿下,出事了?难道是他们准备起兵的事走漏了风声?应该不会啊,要真是那样,皇上怎可能让太子出正阳殿。 是那个女人,父皇把她许给了别人。太子阴森森地笑,那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女人?靳洪钊愣了愣,随即醒悟,太子殿下是说慕容寒枝?还会有人肯娶她吗,不怕被说成是叛臣的同党?团状长技。 太子冷笑不止,此事定然是杨淑妃的主意,如果本宫所料不差,慕容寒枝跟五弟之间肯定有了什么事,不过,谁都别想带走慕容寒枝,她注定是本宫的人。 皇上已经下旨,太子殿下要怎么做?难道要抗旨吗?靳洪钊皱眉,颇不以为然,若是太子公然抗旨,后果堪虞。 抗旨当然不会,太子扬了扬眉,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这离端木将军成亲不是还有很多天吗,谁能保证,不会出什么事。 端木将军?靳洪钊明显吃了一惊,殿下是说,慕容寒枝要嫁给端木森? 他会如此意外,是因为太子一向知道端木森是个良将,又一直镇守北面重镇桓州,等同于扼住了敌人从北面进攻孤竹国的咽喉,其作用可谓举足轻重。 太子想要谋得天下,自然需要这样的人才,先前他曾派人不着痕迹地试探过端木森,要他追随于他,结果端木森相当委婉地拒绝,因而早已被太子视为眼中钉,欲寻良机除之。 正是他,太子眼里闪过浓烈的杀机,脸上却带着别样的笑,不能为本宫所用之人,留着也是祸患,是吗? 太子本就容不下端木森,再加上绝不能让他娶了慕容寒枝,这一来倒是逼得太子不得不对端木下手了。所以说,端木森将来做了枉死冤魂,就该去找慕容寒枝这个催命鬼! 是,殿下英明。靳洪钊立刻会意,眼睛也亮了起来,属下这就去办。 记住,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必要的时候--太子目光闪烁,做了个灭口的手势,那意思自然是说,解决了端木森之后,为永决后患,再把杀手也一并解决了最好。 靳洪钊答应一声,悄然退去。 太子甩了甩衣袖,脸上一派轻松,心情也大好,慢慢踱着步子,边欣赏宫中美景,边回东宫去。 从昨天到现在,慕容寒枝一直被杨淑妃锁在房中,门外有两名侍卫步步看着她和萧云儿,连如厕都有宫女跟随,简直拿她当犯人一样!如此情形之下,她就算再急,又有什么用? 萧云儿一直在房中转圈,右手握拳不断击打着左手掌心,这个动作令得她看起来颇有几分女侠的味道,姑娘,不然我趁夜溜出宫去见五皇子?她武功虽然不是多么厉害,但要一个人出宫,应该还可以。 不行,慕容寒枝想也不想就摇头,皇宫守卫森严,何况现在淑妃娘娘又加紧看守我们,你断不可能出得去的。万一萧云儿硬闯,被侍卫抓到伤到,岂非害了她。 那要怎么办?如此绝境之下,萧云儿也已开始失去冷静,姑娘真的甘心嫁给端木将军吗?还有这孩子,怎么办?她看向慕容寒枝肚腹,真难想像那里面正有个小生命在慢慢长大,生命之诞生,真的很神奇。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惨白着脸苦笑,就算我不甘心,又能怎样?我可以死,可是弟弟妹妹就 再说,淑妃娘娘不会让这个孩子活下来的,我想,那碗堕胎药,应该差不多熬好了吧。 什么?!萧云儿悚然一惊,差点一跤坐倒,姑娘是说淑妃娘娘她-- 寒枝果然是聪明人,本宫倒是省了很多唇舌,门一响,杨淑妃慢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婢女,其中一名手上赫然端着托盘,其上一碗乌黑的药汁,既然你知道本宫的意思,那就不必本宫动手了吧? 她使个眼色,婢女将那碗药端过去,放在桌上。 萧云儿一急,才要开口,杨淑妃已吩咐侍卫,把萧云儿带下去。 侍卫答应一声,上前拖了人就走。萧云儿眼神突然锐利,才要使力,慕容寒枝已抢着开口,云儿,你去吧,我有话要跟娘娘说。 萧云儿一怔,姑娘那般气定神闲,难道是有法子令杨淑妃改变主意吗?这一迟疑间,侍卫已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出去,房门重新又关了起来。 杨淑妃冷然一笑,寒枝,你还真不是不一般,才这么短的时间,居然令萧云儿对你死心塌地,把药喝了,打掉这个孽种,好好做你的将军夫人去,你的弟弟妹妹也都跟了你,以后衣食无忧,本宫对你也算不薄,你说是不是? 淑妃娘娘就认定这孩子不是五皇子的骨肉吗?慕容寒枝淡然笑着,反正她知道五皇子已不能行房,也就不可能再有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骨肉,只凭这一点,杨淑妃就断无可能坚持让她把孩子打掉! 既然你不肯听话,本宫也只好亲自动手了,杨淑妃根本不屑回话,向那两个婢女吩咐一声,按下她。 两名婢女答应一声,上前一左一右把慕容寒枝牢牢按住,其中一名力气大的婢女甚至空出一只手来,掐紧了她的下巴,令她动弹不得!娘娘,你?你不能这样!奴婢?奴婢还有话要说! 这一下慕容寒枝到底还是魂飞天外,再也顾不上其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嘶声大叫,奴婢?奴婢怀的是的确是五皇子的骨肉,他已经不能--唔! 谁料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杨淑妃已掐住她的脖子,将那碗堕胎药强行灌进她口中!她喉咙里发出类似濒临死亡之时的呜咽,想把药汗吐出来,怎奈杨淑妃死死掐紧了她的喉咙,令她呼吸不得,等到她快要背过气去时,杨淑妃突然松手,慕容寒枝剧烈地呛咳着,药汁已悉数咽入肚中! 一阵无法言喻的绝望之情涌上心情,慕容寒枝已是万念俱灰,两名婢女厌恶地松手,她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瘫在地上。 完了! 没有了! 孩子就要死了 哈哈哈!五皇子,你的孩子,也许是你这辈子唯一的骨肉,就这样被杨淑妃亲手杀死了,真不知道,你知道这样的事实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想到杨淑妃和五皇子得知事情真相之后可能会有的懊悔?绝望的样子,她就低低地?阴森森地笑起来,自作孽,不?不可活! 你知道就好,杨淑妃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受尽皇后**爱的妃子,寒枝,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十日后本宫亲自送你上花轿! 腹中传来阵阵绞痛,慕容寒枝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跟着剧烈的疼痛将她整个身心淹没,两腿之间似乎有湿乎乎的东西流下来。 果然是御医啊,好猛的药 她喘着气笑,脸色越来越白,终于捂紧了腹部,**翻滚着,直到最后再也动不了,眼睛慢慢闭起来,昏死过去。 -- 五皇子从双佛寺回来时,已经是慕容寒枝堕胎后的第三天,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一回宫就听说慕容寒枝再过几天就要嫁给端木森为妻,这一消息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把他给炸懞了,不顾任何人的劝阻,直往嘉元宫慕容寒枝的房间,通一脚踹开了门,慕容姐姐,你不能嫁给别人! 慕容寒枝正拥着被子坐在**上,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呆滞,双唇乌紫,样子好不吓人。五皇子这样贸然闯入,动静如此之大,她却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良久之后才慢慢转过眼珠看他,眼神有刹那的迷茫,不能嫁给谁? 五皇子呆了呆,被她这个样子给吓到,却还是扑到**前去,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慕容姐姐,你为什么要嫁给别人,你不是要跟我在一起的吗?! 呵呵,终于认清眼前人,慕容寒枝眼里寒光一闪,猛地抽回手去,干裂的双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却是世上最无情的话,五皇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奴婢了,奴婢身份低贱,哪里配得上五皇子? 手上一空,慕容寒枝的手已脱出手心,五皇子一下被闪到,几乎坐倒在地,他怔怔看着她惨白的脸,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慕容姐姐,你 你说什么哪?先前我们两个在一起时,不是都好好的吗,我正想法子说服娘亲答应我娶你,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说错了吗?慕容寒枝咧咧嘴,露出一个恶毒的笑来,五皇子,你如今也娶了皇妃了,你们是少年夫妻,天造地设的一对,奴婢还得祝你们白头偕老,夫唱妇随呢,是不是?快去找你的皇妃,她正等着你呢,你怎好让她夜夜独守空房? 啪一声响,她脸上已狠狠着了一记耳光,将她没说完的话尽数逼回肚中,五皇子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慕容寒枝,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他先前怎么忘了,他已经不能人道,所以慕容姐姐嫌弃他了,想要离开他了,就趁着他去双佛寺散心的机会,许了别的男人,是不是?! 他这一巴掌太用力,慕容寒枝整个身子都摔趴到**上去,脸上着火一样的疼,半天都起不来身,嘴角已流出血来。但她只是冷笑着,伏在**上一动不动。 杨淑妃早已警告过她,若是太子前来相问,只要她说是她先背弃了五皇子,以令五皇子死心,否则,她的弟妹将横尸于她眼前。 慕容寒枝,你说啊!五皇子已气到神知狂乱,扑到**上去,抓住慕容寒枝的肩,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你说,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我没办法再让你快活,所以你就去找别的男人,是不是?!是不是?! 慕容寒枝被他摇到心慌神乱,拼命挣脱他的手,眼泪已汹涌而下,你放开我!五皇子,你没资格问我,你没资格!你说过会保护我,可事实呢?!在我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你在哪里?!淑妃娘娘强灌我堕胎药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话至此处,她條然住口,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杨淑妃已警告过她,不得把堕胎的事告诉五皇子,可她-- 果然,五皇子一听这话,漫天的怒火登时一滞,人也突然安静下去,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却让人看不出喜怒,你说什么? 慕容寒枝惊恐地看着他,慢慢往后缩,蜷在墙角,瑟瑟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堕胎时出了很多血,她身子其实很弱,应该要好好调养才行。 娘亲要你堕胎?五皇子慢慢靠近她,直到他的脸就要贴上她的鼻尖,他才停下,就是说,你怀了我的孩子?是曾经怀了他的孩子,现在,孩子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慕容寒枝拼命后仰上身,却拉不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她说不出话,只是没命地流着泪,眼看要晕死过去。 说话啊!五皇子一把掐住她的咽喉,整个人已接近崩溃,赤红了双眼,你怀了我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孩子,有可能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啊,就这样被娘亲一手杀死了吗?! 不,不行,他不要这样,不要! 窒息感从咽喉处传来,慕容寒枝反倒停止了挣扎,也不再说一个字,既然活得这么痛苦,那就早死早解脱。反正她是死在五皇子手上的,也没对不起谁,淑妃娘娘应该不会为难她的弟妹吧? 第48章 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反正没了孩子,她也永无可能跟五皇子在一起,与其带着痛苦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还不如就这么去了的好。至少,她这辈子只跟过五皇子一个,至死也算是清白的吧? 眼前的景像越来越模糊,慕容寒枝似乎已嗅到死亡的气息,更看到父亲在对着她招手微笑,父亲,我来陪你 她艰难地笑着,向着未知的方向伸出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落下去。 就这样死了吧,她想。 五皇子状若疯狂,额上冷汗如雨下,看着昏倒在眼前的慕容寒枝,他陡然嘶声大吼。转身狂奔出去。他没有去别处,而是直接去了正阳殿,因为他知道娘亲在那里,他要找她把话问个明白。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孩子! 结果他才狂奔到半路,就跟匆匆从正阳殿出来的杨淑妃迎面碰上,她也是听说五皇子回宫,怕他先一步见到慕容寒枝。所以才想要阻止的,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娘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五皇子扑过去站住,狠狠咬牙,盛怒之下的他早已顾不上尊卑礼仪,只想把事情问个清楚。 大胆!杨淑妃脸色一变,厉声叱责,孤竹无越,你是越来越放肆了,敢这么跟本宫说话?!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所以来兴师问罪了。 五皇子喉咙哽了哽,却半点不让,儿臣不想放肆,儿臣就是想问问清楚,母后明明知道慕容姐姐怀的是儿臣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让她堕胎,为什么?! 住口!杨淑妃大吃一惊,脸色早变了。幸好这时候近前并没有旁人在,否则还不天下大乱?!孤竹无越,本宫不准你胡说八道,会为你怀上骨肉的,只有望月,你听明白没有?! 慕容寒枝那个贱人,果然已经把这事告诉越儿,还让越儿来找她闹事,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们母子好过!看来,对她的惩罚还是太轻了,她应该让人把慕容寒枝乱棍打死! 五皇子冷笑,眼里是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不会了,娘亲,除了被你亲手打掉的那个,再没有女人能为儿臣怀上孩子,你,亲手杀了自己唯一的孙儿,哈哈哈,娘亲,这是不是很好玩?!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神却是悲愤的,但杨淑妃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又是生气,又是茫然地看着他,越儿,你ゅ你在胡说什么? 五皇子只是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晃荡着身子转身就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越儿!杨淑妃大叫,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心里好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做错了,清歌,你去看着越儿!不行,必须要去找慕容寒枝问个明白,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清歌答应一声,赶紧跟了上去。老实说,刚刚听到五皇子的话,她吃惊不小,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很清楚一件事:慕容寒枝这次堕胎,后果有点儿严重。 是奴婢告诉五皇子的,就算奴婢不说,五皇子早晚也会知道。慕容寒枝直挺挺跪在地上,因为身子太过虚弱,她已是摇摇欲坠,却强自忍耐,几乎要把嘴唇上咬下一块肉来。 杨淑妃冷然看着她,似乎认同她所说的话,也不再多做计较,寒枝,你与端木将军成亲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越儿知道了,也随他去,你,好自为之。 她大概是忘了五皇子所说的你亲手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孙儿这句话,一时也没再多问,一名宫女突然走了进来,面露难色,启禀淑妃娘娘,太子殿下到。 他?杨淑妃微感愕然,他来做甚?当初慕容寒枝曾经要杨淑妃将太子拒于嘉元宫门外,如今五皇子也回了越秀宫,没有挡人的必要了吧?只是五皇子既然不在这里了,太子来会找谁? 太子殿下来送礼给慕容姑娘,说是恭贺她成亲之喜。 慕容寒枝一听这话,面容惨变,几乎又要晕死过去:太子在这个时候来,哪里是恭贺她,分明就是来嘲笑她的,嘲笑她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想寻五皇子这柄保护伞! 杨淑妃无声冷笑,太子殿下倒是有心人,叫他进来就是。话落她掸了掸衣袖,自顾自出门去。她跟太子一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如避开的好。 不要 慕容寒枝哆嗦着,明知道留不住杨淑妃,却还是想向她求救。太子于她而言,就如同恶梦一般,她这辈子都不要面对他! 片刻之后,太子已长身而入,手上果然托了一个长形的小盒子,未语先笑,只是这笑太过让人毛骨悚然,慕容姑娘,最近可安好? 慕容寒枝不自禁地打个冷颤,慢慢往后退了几步,脊背死死抵上了柱子,借以寻求一分依托似的,太ゅ太子殿下找ゅ找奴婢何事?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否则刚才宫女已经说太子是来送礼,她又何必多此一问。 自然是来恭贺慕容姑娘的,太子扬着眉笑,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企图,把那个盒子放到了桌上,你就要做将军夫人了,怎么说都是好事,本宫与你相识一场,虽然未能抱得美人归,但你能有个去处,本宫也替你高兴不是? 你会替我高兴?算了吧,你巴不得我死。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平静无波,强行压下心底浓烈的恐惧,淡然开口,太子殿下盛意,奴婢就斗胆收下,若是无事,太子殿下请回,恕不远送。 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赶人,她这态度也太冷硬了些。 这么急着赶本宫走做什么?果然,太子似乎颇为不高兴,慢慢走过去,本宫与你怎么说都是旧识,再过几天你就要嫁做他人妇,难道就不想-- 不想!慕容寒枝心下大惊,如中箭的兔子般向后跳了一下,立刻换来头脑的一阵晕眩,差点摔到地上去,太子殿下请自重,这里是嘉元宫,奴婢也许了人了。 呵呵,太子笑两声,眼神闪烁,到底还是逼过去,将唇凑到慕容寒枝耳边,压低了声音,慕容寒枝,你真的以为,这辈子能逃出本宫的手心? 慕容寒枝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如坠冰窖之中,从头冷到脚,连眼珠都不会动了:太子他ゅ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到了如此份上,他还想简要? 趁着慕容寒枝震惊之际,太子的唇有意无意在她左颊划过,退后两步,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衣衫,回宫。 直到他离开很久,慕容寒枝还回不过神来,寂静的房中就只有她绝望而沉重的心跳起,咚,咚,咚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慕容寒叶的声音响起,才把神游太虚的她拉回现实,姐姐,你发什么呆哪? 哦? 慕容寒枝回神,才见弟弟妹妹一起走了进来,脸上都有焦急之色,你们来了吗? 姐姐!慕容寒叶一下扑到她怀里,又仰起红朴朴的小脸来,很认真的样子,我听他们说,你要做将军夫人啦,是真的吗? 慕容寒粼也绷着一张脸开口,姐姐,我这两天也着意打听了一下,那个端木森是个将才,你嫁了他,日后于我们报仇绝对有帮助,你可要把握机会,知道吗? 慕容寒枝讶然而又伤心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寒粼,你想太多了。这个冷酷无情的弟弟,心里就只想着报仇了,从来没替她这个做姐姐的想一想是不是?他甚至都不问,为什么她的脸色这么难看,身体这么虚弱,甚至他都不问,她是不是喜欢端木森! 我想太多?是你整日跟五皇子**在一起,忘了我们的血海深仇了吧?慕容寒粼讥讽地笑,出语恶毒,这种话,真亏他说得出口。 你--慕容寒枝脸色一变,大怒抬手,想了想又颓然放下,寒粼,这种话日后别再说,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杨淑妃绝非善类,你最好别让她逮到错处。 不知道是不想多做争辩,还是认可姐姐的话,慕容寒粼冷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姐姐,你别骂哥哥啦,慕容寒叶赶紧找个空子开口,姐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将军吗?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 傻瓜!慕容寒枝爱怜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我怎么会抛下你们,我去哪里,你们就跟我去哪里。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们!慕容寒叶欢呼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在怀里掏摸,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来,姐姐,你要成亲啦,可我没有银两买东西送给你,这个是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自己绣的,送给你吧。 慕容寒枝一怔,心里好不酸楚:真难为妹妹有这份心,还知道送她份礼物。她颤抖着手接过来,赞道,好漂亮!寒叶,你绣得很好,姐姐很喜欢,会一直带在身边的。 嗯!慕容寒叶大为高兴,笑得眼睛弯弯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差不多一样的荷包来,跟送给姐姐的那个放在一起,无比郑重地说道,姐姐,那我们就说定啦,这个我们要一直放在身边,就算要送,也只能送给最喜欢的ゅ或者最信任的人,好不好? 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么会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因为她早已预见自己日后的命运,所以在为以后的事做交代吗? 好。慕容寒枝哽咽着,一把将妹妹抱在怀里,低低地哭泣起来。 妹妹,弟弟,我此生若有负你们的信任,必将万劫不复! 可是,我也只是一介弱女子,很多事我掌控不了,也改变不了,你们这样,我ゅ我要怎么做? 良久之后,慕容寒叶抬起头来,眼睛里亮晶晶的,显然是哭过,但她脸上却在笑,姐姐,很晚了呢,你早点休息吧,看你脸色不好,一定是太累了,还有几天就是你成亲的日子,你得好好儿地上轿才行。 好。慕容寒枝温柔地替她擦去腮边泪,自己又含着泪笑,点了点头。 慕容寒叶和慕容寒粼一起离开,良久之后慕容寒枝才轻轻叹息一声,无力地跌坐到椅子上去,其实她应该感到庆幸,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怎么惹杨淑妃生气,杨淑妃都没有迁怒于她的弟妹,这已经相当难得了。 可是她该怎么办?真的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度过余生吗?天哪,她简直不敢想,要怎么样才能度过今后的漫漫人生路! 她就这样想着,想着五皇子,想着太子,想着弟弟妹妹,想着那个素未谋面的端木森,想得头脑昏沉沉,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东方出现一丝曙光,天地间慢慢亮了起来,慕容寒枝翻个身,眉头皱得死紧,就算是在睡梦中,她仍觉得肚腹一阵难受,无意识地**起来。 咚咚,萧云儿在外面敲门,姑娘,你醒来了吗? 慕容寒枝一下被惊醒,翻身坐了起来,谁?!她这一下起得太猛,脑子里轰然一响,好半天都无法集中视线。 姑娘,是我萧云儿,萧云儿的语声听起来发紧,有点不大自在,五皇子要见姑娘,说是一定要见。看来五皇子也知道慕容寒枝一定不愿意见他,所以先把话说死。 五皇子?他来干什么?慕容寒枝一怔,随即冰冷了眼神,孩子没有了,她也即将嫁做他人妇,他两个之间再无瓜葛,再见面又有何意义,徒让双方都难堪而已。 我不知道,姑娘还是去见五皇子一面的好,不然五皇子看来是不会走的。萧云儿抿了抿唇,眼前泛起五皇子惨白的脸来,估摸着他这两天也不好过,不然怎么会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让他在前厅等我,我等下过去。 慕容寒枝无声冷笑,掀开被子下**,过去梳洗,既然躲不开,那就见好了,她倒是要听听,五皇子还有什么话好。 是,姑娘。萧云儿答应一声,先到前厅去给五皇子奉茶,一盏茶的功夫,打扮停当的慕容寒枝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慕容姐姐!五皇子苍白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才迎上去叫了一声,慕容寒枝已冷冰冰地一伸手:奴婢就要嫁与他人,何况尊卑有别,五皇子千万莫要再以姐弟相称,否则奴婢会不安的。 五皇子一呆,千言万语登时哽在喉口,好不难受。 萧云儿在一旁瞧得不忍,却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偏过头去,轻轻叹息了一声。 慕容寒枝只当没看到他两个的异样,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也不看他,五皇子一定要见奴婢,有什么事吗? 我 五皇子咬着唇,眼神瞬间数变,终于一下扑过去,双手撑在桌沿,将慕容寒枝圈在他双臂和桌子之间,急切地道,慕容姐姐,你真的要嫁给端木将军?!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娘亲逼你的,你说啊? 娘亲告诉他,是慕容寒枝自己愿意嫁给端木将军的,可他怎么都不相信,她曾经怀了他的孩子,还叫他一定不能负了她,她怎么可能愿意嫁给别人?所以他不相信,他要亲自找她问个明白! 慕容寒枝微仰起头看着他,眼神悲愤欲绝,脸上却在笑,奴婢是不是自己愿意的,有分别吗?团状私血。 五皇子又是一怔,起身连连倒退数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还想你们姐弟安然离开皇宫,你知道该怎么做。 杨淑妃的话清晰地响在耳边,即使心里早已鲜血淋漓ゅ嘶吼不已,慕容寒枝面上却还是要装出云淡风清的样子来,这份苦楚折磨,谁体会得出半分?!五皇子,事已至此,别再多生事端,奴婢跟五皇子终究有云泥之别,一开始是奴婢痴心妄想,五皇子把那些过去,都忘了吧。 从今而后,他做他的五皇子,她做她的将军夫人,两个人之间再不要有纠缠,再不要有情意,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可是我ゅ我--五皇子的脸瞬间红了又白,他的身体只有慕容寒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跟桑望月一起,难道永远都不跟她同房吗? 五皇子是心里太紧张了,慕容寒枝轻轻呼出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找御医看一看,会好的。等奴婢离开了,五皇子把奴婢忘了,放开身心,应该就会没事。 也只能这么说了吧,毕竟她就快要离开这里,日后五皇子的一切,跟她都没有关系了。 五皇子怔怔看着她,沉默下去:看来慕容姐姐是铁了心要嫁给别人了,他又何必死死抓着她不放?也许今天他真不该来,受一番冷嘲热讽不说,还要承受这失去心上人的煎熬! 那 慕容姐姐你既然决定了,我 无话可说,我今日来,原也是要祝慕容姐姐大喜的,一点小小心意,慕容姐姐不嫌弃才好。 第49章 上轿成寡妇 说着话,五皇子僵硬着嘴角一笑,递上那个盒子,目光深隧。有点儿碜人。 “五皇子客、客气了,奴婢就收下好了。”慕容寒枝咬着牙,竭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颤抖着手接过来,下意识地死死攥紧。 “不打开看看吗?”见她只是摸索着盒子,五皇子笑笑,语声已开始颤抖。 本来是与他誓言声声,白头偕老的人,如今却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他还来送上礼物,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让人难堪的事吗? “哦。”会是什么?慕容寒枝下意识地应一声,轻轻打开了盒盖,跟着眼睛亮了亮,忍不住低声惊呼。“好漂亮!” 原来是一支打造得极为精美的金钗,造型古朴而简约,钗头一朵花儿,花瓣薄得近乎透明。花心悄然而立。似乎要随风动起来一样。这样精巧的金钗,能戴到头上去吗?只怕稍一用力,就会折了哪一部分吧? “慕容姐姐喜欢就好,也不枉我雕琢了两日夜。” 孤竹无越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使得他稚嫩而惨白的脸上有了一种贴心的暖意,看着真舒服。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抬眼看他,“你亲手做的?”她倒是没想到,平时不求上进、只知道玩乐的五皇子这双手手还挺巧的,做得出这般精致的东西来。 “嗯。”五皇子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迟疑着。 慕容寒枝自是看得真切,原本不想问,可看到他那悲戚的眼神,心里好不难受,“五皇子还有话要说?”她躲避着五皇子的视线。把盒子盖上,放到桌上去。五皇子从一进门就锁着眉,她又不是看不出来。 “慕容姐姐,你别嫌我多事,你要嫁给端木将军,真的是自己愿意的吗?”五皇子死死咬着牙,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要慕容寒枝说一句“不是“,他一定拼着放弃所有一切,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什么桑望月,什么皇子,什么储君,甚至父皇母妃,他都可以舍!如果天注定他为了心爱的人要抛弃一切,那他就做了这个不孝子又何妨?! “五皇子还是不肯死心?!” 慕容寒枝身心狂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前阵阵发黑,快要支撑不下去。五皇子,求你别再问了,求你!我快疯了,我快要被你们母子给逼疯了! “姑娘?”一见她脸色不对,萧云儿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扶她,却发觉她双手冰凉,掌心满是冷汗,身子更是抖个不停,好不怕人。 五皇子急了,立刻摇手后退,“慕容姐姐,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想知道……算了,既然你是自己愿意的,那我、我、我不再多问就是,你别气,好不好?!”女在女巴。 他一向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鼻尖上已经有汗珠沁出。 “五皇子,你不要再说了,谢谢你的礼物,我收下了,你请回吧,过两天就是我跟端木将军的好日子,若你肯赏脸,就来喝杯喜酒!” 慕容寒枝挺直背,以使自己看起来是冷静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孤竹无越刹时脸色惨白,眼中却有解脱的笑意,“好,慕容姐姐,看来是我太高估了自己,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来讨这一杯喜酒喝就是。” “不送。”慕容寒枝回转身,语气说不出的冰冷,心却痛得像是要裂成无数块,只有紧紧靠在萧云儿身上,才不至于当场晕过去。 五皇子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那金钗请慕容姐姐万勿随意丢弃,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慕容姐姐需要我相助,见钗如见人。” 即使不得慕容寒枝待见也罢,五皇子还是对她许下承诺,真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慕容寒枝倔强地沉默,她只想快点和弟妹离开这里,跟这里所有的人都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牵扯,又怎可能再回来求助于五皇子。但五皇子说这话时像是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语气迫切而满是歉意,她不忍心拒绝,又不能答应,就只好沉默。 “我走了,慕容姐姐,我希望你好,永远都希望你好。” 说完最后一句,五皇子再多做停留,疾步离去。 “冤孽啊……” 慕容寒枝终于坚持不下去,身子一软,含泪昏倒在萧云儿怀中。 按照天朝习俗,女儿出嫁时,家中长辈要为其梳头。孤竹国虽为塞外之国,却一向仰慕天朝文化,所以在很多习俗上就有意无意地效仿天朝,梳头之事也在此列。 但对于慕容寒枝来说,她也只能望洋兴叹,双亲早逝,身为叛臣之女,她早已没了所谓的亲人,她还能怎么样。 一大早起来,萧云儿就忙前忙后地为慕容寒枝上妆穿衣,慕容寒枝就跟个木偶一般呆坐着,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说,看着真叫人心酸。“姑娘,这妆容你可满意吗?”半个时辰后,萧云儿停了下来,把一面小镜递到慕容寒枝手上去。 慕容寒枝怔怔回眸,看了看镜中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机械地点头,“好,很好。”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长得很美,尽管她竭力去掩饰,但这又怎么掩饰得掉,除非蒙起脸来做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五皇子的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这个决定是不是还是太仓促,五皇子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喜欢她? 该死的!她突然暗骂自己一句,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她早已不能反悔,因为她没有这个资格!这条路是杨淑妃替她选的,她没有别的选择。 “我能改变什么,不能!”慕容寒枝低语,瞬间冷酷了眼神。 萧云儿一愣,侧过脸去看她,“姑娘说什么? “没事,云儿,你做得很好,这妆容我很喜欢。”慕容寒枝抬头看她,嫣然一笑,眉如新月,眸若星辰,腮若芙蓉,唇若桃花,这样的美足以摄人魂魄了吧?“云儿,这些日子幸亏有你,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惜,这辈子没机会回报了,你自己保重吧。” 萧云儿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姑娘这么说,是想折煞奴婢吗?奴婢能跟在姑娘身边,是奴婢的福气。”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才要说什么,门外一声通传,“淑妃娘娘驾到!” “她还来做什么,”慕容寒枝无声冷笑,缓缓起身,瞥见杨淑妃的身影,她立刻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罢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这些都免了吧。”杨淑妃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终于可以把慕容寒枝嫁出去,五皇子也没了念想,对所有人都是个解脱。 “奴婢谢过淑妃娘娘。”慕容寒枝起身,不卑不亢,就算杨淑妃再不喜欢她,也不禁为她的绝世风姿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好了,本宫知道你没有亲人在,如果你不嫌弃本宫手脚,本宫就替你梳头。”原来杨淑妃此来是为这件事,真难得她还肯以这样的心待慕容寒枝,已属难得。 慕容寒枝低眉垂目地坐下去,态度恭敬,“奴婢谢淑妃娘娘恩德。” 杨淑妃点点头,过去拿起木梳,一下又一下轻轻梳理着慕容寒枝云的秀发,轻声道,“一梳梳到地,二梳子孙满堂……”梦呓一般的声音轻响着,所有人似乎都在瞬间被触动心事,齐齐安静下去。 宫门口响起震耳的鞭炮声,端木将军府的花轿已到。“吉时到!” “姑娘,上轿吧。”喜娘着一身大红衣裳,耀得满屋人的脸都成了红色。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向杨淑妃施礼,“奴婢拜别淑妃娘娘。” “去吧。”杨淑妃只是挥了挥手,喜娘便背起慕容寒枝,出门去。 直到花轿远离了嘉元宫大门,慕容寒叶才从屋角转出来,流了满脸的泪。姐姐要嫁人了,虽然姐姐还是姐姐,可她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料,令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花轿才离开嘉元宫没多久,却突然被一队侍卫给拦了下来,他们个个脸色凝重,眼神怪异,前面鼓乐手的吹奏硬生生被他们给打断,因为搞不清楚状况,他们都呆在了当地,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 轿子里的慕容寒枝陡然觉得耳边一片宁静,静得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她自己,她心里“咯噔”一下,跟着一颗心就狂跳起来! 为首一名侍卫凑到同样一脸茫然的喜娘耳边说了几句话,喜娘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反问一句,“当真吗?!” 侍卫点点头,“请告知慕容姑娘,花轿先回去再说。” 喜娘嘴唇动了动,却觉得喉咙里发干,说不出话来,她一步一步挪到花轿前,想掀开帘子,又有所顾忌。 “出什么事了?”慕容寒枝紧握着两只手,声音都在打颤。 “呵呵,这个……”喜娘尴尬地笑着,也不管慕容寒枝是否看得见,“姑娘,是这样的,端木将军他、他迎亲途中,被、被人刺、刺杀!” 什么?!慕容寒枝大吃一惊,只觉得脑子里轰然炸响,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她的夫君、立下赫赫战功的端木大将军,被人刺杀了----就在天子脚下的京城?! “起轿,回!”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大喊声过后,轿夫们配合默契地转了个弯儿,刚出门的花轿又抬回嘉元宫。直到花轿停了很久,慕容寒枝还呆呆坐在里面,半晌没有动静。 正阳殿上,孤竹烈一脸震惊加怒气,跪在他面前的刑部、御使台、大理寺的有关官员俱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这个皇上动作还真是麻利,端木森一被杀,他就把这三司的人都叫了来,看来是铁了心要找出真凶了。 “到底怎么回事!?”孤竹烈狠狠拍了龙案一掌,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是、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行凶,啊?!” 一干人员暗暗叫苦,这杀人案子才出,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去查,哪里知道是谁做的? “说话!”孤竹烈气到无以复加,衣袖狠狠一扫,奏折纷纷落地,他也咳倒在龙案上。今日是端木烈成亲的好日子,却有人在今天杀了他,这歹人分明就是在向他这一国之君示威:是人器重的人,我就偏要杀! “臣、臣等一定、一定竭尽全力去查,一定、一定尽快侦破此案!”刑部尚书抖索成一团,说话都没了正声儿。 “滚出去,都滚!”孤竹烈气极,挥着袖子大骂,要不是因为龙体欠佳,他一定一脚一个把他们全都踢出去! 几个人如天下大赦般叩了个头,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某人还跑掉了一只鞋,都顾不得捡,真真是丑态百出。 “可恶!可恶!”孤竹烈连连骂着,直咳得喘不过气来,袖口上腥红点点,好不难受。 东宫那边却是一片安静,太子一边品茶,一边淡然问身边的靳洪钊,“有没有留下破绽?” “殿下放心,做得很干净,他们查不到什么的。”靳洪钊很自信的样子,同时又有些不解,“殿下不想那端木森留在皇上跟前碍手碍脚,要杀他不奇怪,可那慕容寒枝……殿下还非要得到不可吗?” 那女人美是美,可天天跟五皇子混在一起,应该已不是完璧之身,要来何用? “那是自然,否则端木森也不会死那么快,”太子很得意的样子,把茶杯放下,“洪钊,你难道忘了,慕容寒枝的父亲慕容落,出身燕国皇室一脉?” 靳洪钊心中一动,眼里射出别样神彩来,“殿下是说----” “燕国被我孤竹国所灭,皇室中人死的死、降的降,可据传,他们的国库是空的,想来两国一交战,燕国主就料到定败,所以将国库中的钱财转移他处,慕容落是燕国主亲生弟弟,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批钱财在何处。” 太子冷笑,眼里是阴狠的光,如果能找到那批钱财,对他的起事绝对是大大有利的事。 “怪不得!”靳洪钊一拍大腿,也是兴奋莫名,“那殿下没有问那慕容落吗?” “他当然不会说,”太子冷笑,“本宫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知道自己必死,所以宁可把那批钱财带进棺材。要不是了这个,本宫怎可能让慕容寒枝的弟妹活到今天!” 想要问珠宝的下落,原本只问慕容寒枝一人足矣,可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还是不想动她的弟妹,免得得不偿失。 “现在端木森死了,殿下打算怎么做?”不会是想求皇上,让他把慕容寒枝许给太子吧? “先静观其变,”太子交叉把玩着十指,很有把握的样子,“经此变故,父皇应该不会很快为慕容寒枝赐婚,只要找个机会,把她留在本宫身边,本宫----”余下的话自不必说,总之慕容寒枝如果落到他手里,没有好日子过就对了。 “殿下英明。”靳洪钊阴森森地笑,烛火映照之下,越发显得他的脸如鬼似魅,好不叫人心寒。 尽管孤竹烈暴跳如雷,现令三司尽快破案,可因为端木森是在迎亲途中被人刺杀,当时情形那么乱,而凶手无疑是个高手,三司的人紧锣密鼓地查了几天之后,别说是凶手了,根本连任何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孤竹烈就算再气又能怎么样,用不了十天半月,此案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朝廷内外倒是有一些传言,都说是因为端木森杀害了太多起义军,与人结怨太深,一定是那些人趁着他成亲,疏于防范的时候杀了他报仇的。对于这些风言风语,朝臣们也只是私下里说说,有不轨之心者人人自危之外,谁都不敢把这些话说给皇上听,不然岂非自找不痛快。 可怜的端木森,娶的这回妻可真是冤枉,不但最终丢了命,甚至都没跟自己的夫人说上一句话,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骊? 自打那到从花轿上下来,慕容寒枝就像丢了魂儿似的,天天就只是呆在自己房间里,不动,不说话,除了一天只吃一顿饭,上床睡两三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眼看着她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萧云儿简直要急死了! “姑娘,再吃点儿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何苦折磨自己。”看着桌上没怎么见少的饭菜,萧云儿除了苦笑,什么都说不出来。 慕容寒枝慢慢摇头,脑子里有些发晕,“不吃了,再吃,就该吐出来了。”自打堕胎,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没有胃口吃东西。 “姑娘,”萧云儿轻叹,“奴婢听他们说,端木将军的事,没查到什么。”她觉得慕容寒枝应该是想要知道的吧,尽管还没有进端木家的门,可皇上已经赐婚给他们,也算是半只脚迈进将军府了。 “哦?”慕容寒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心里难受之外,其实有隐隐的解脱。 第50章 这回又完了 ?反正她不是心甘情愿要嫁给端木森,现在人死了,她反落个痛快。 慕容寒枝一呆,跟着惨然变了脸色,萧云儿则大吃一惊,一把拉住她,寒叶。你乱说什么? 不是我说的啊,慕容寒叶一脸无辜,回过头来看她,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到宫女姐姐们在谈论姐姐的事,还说端木将军死得很冤枉什么的,说姐姐是‘克夫命’,什么意思啊。云儿姐姐? 萧云儿白着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其实这两天,对于宫女们的议论,她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她们确实都在说,慕容寒枝是叛臣之女,命太硬,寻常人根本驾驶不了她,是天杀的克夫命,谁娶她谁倒霉。 她是怕慕容寒枝听到这些会越发难过,所以才一直瞒着没说,谁料慕容寒叶这个口没遮拦的。听到什么问什么,这还怎么瞒得下去。 看着慕容寒叶期待的眼神,萧云儿真恨不得抱头鼠蹿,唯有拼命躲避着她的视线,这个 我寒叶,所幸慕容寒枝沙哑着嗓子开口,甚至还微微地笑着,只是她这笑容比哭还难看就对了。这些都是她们胡说的,你别信就行了,人是什么命,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不会因为她们说什么就改变,明白吗? 哦。其实慕容寒叶不太明白姐姐在说什么,但她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的,只要是姐姐不让她多问的事,她就不多问,那,姐姐,端木将军现在都死啦,你怎么办,是不是要嫁给别的人? 慕容寒枝的心猛地一沉,一下说不出话来! 杨淑妃把她嫁给端木森,一为兑现对她的承诺,二为让五皇子死心,可现在人死了,她又被传是克夫命,应该没有人会再愿意娶她,那么,杨淑妃会拿她怎么样? 慕容寒枝正犹疑彷徨地没个去处,门外传来清歌一声通传,淑妃娘娘到! 她? 三个人同时震了震,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惊疑和不安,却也同时跪倒在地,见过淑妃娘娘! 杨淑妃走进来,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都起来吧,寒枝,对于端木将军的事,本宫也深感遗憾,然死者已矣,你节哀吧。 这人,端木森都死了十几天了,她才想起来叫人家节哀?慕容寒枝要真的为他悲哀欲绝,等她来劝的话,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是,有劳娘娘挂念,奴婢知道。慕容寒枝脸色有点发白,勉强支撑着谢恩。 杨淑妃点了点头,很快又道,既然花轿还没进端木将军的门,你就还是自由之身,本宫已请示皇上,他恩准你们姐弟三个出宫去。 慕容寒枝一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猛一下抬起头来看她,娘?娘娘?! 本宫从不说玩笑话,杨淑妃目光有些冷,大概是觉得事情这么麻烦,她也够心烦了吧,下月是皇上六十寿辰,皇上会大赦天下,到时你们姐弟三个就可以离开京城,不过,是流放边疆,永生不得回京。 原来如此。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去,暗里冷笑:将他姐弟三个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永生不得回京,无异于判了他们死刑!边疆之地一向荒凉,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依他姐弟三个不曾吃过什么苦的身子,到那种地方去能活多久? 怎么,你可是不满意皇上对你们姐弟三个的法外开恩吗?见她久久不语,杨淑妃似料到她心中所想,语气也森寒了起来。 娘娘明鉴!慕容寒枝心中一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和皇上对奴婢姐弟的不杀之恩,奴婢等将铭记于心,来世结草衔环,必报皇上娘娘大恩,何来不满之说? 那样最好,杨淑妃无声冷笑,边疆之地苦寒,你现在就开始学着适应那种生活吧,从今天开始,你回浣衣局去。话一说完,她回头就走,看都不再多看人一眼。现在已经不是她求着慕容寒枝为五皇子治病的时候了,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一向是皇室中人深深就埋在骨子里的特质,谁都不会例外。 呵呵,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底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了。慕容寒枝怔怔起身,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又要哭又要笑的,状若疯狂。 姐姐!慕容寒叶吓坏了,一把抱住她,姐姐你怎么啦,你怎么哭啦,淑妃娘娘不是说放我们走,你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高兴? 慕容寒枝机械地低下头来看她,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突然放声狂笑起来:是,她是应该高兴,高兴杨淑妃终于求得皇上放他们走,高兴她终于可以离开五皇子,从此断了对他的念想! 姑娘 萧云儿咬着嘴唇,直到将唇咬出血来,也再说不出一个字。身为叛臣之女,就注定要受这么多屈辱和折磨吗?错的是叛臣,慕容寒枝有什么错?! 再回到浣衣局,慕容寒枝整个人看起来更冷?更沉默了。到了这个份上,她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也没有了任何顾忌,只要弟弟妹妹能够安好,她死都行了。而如今她只须安然等待着皇上寿辰?大赦天下那一天,他们姐弟就可以重获自由--尽管自由之后,仍然是无尽的折磨和痛苦。 哟,慕容寒枝,你还回来呀?我还以为你有了五皇子这个靠山,就会从此脱离苦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 能说出这么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话来的,除了楼嬷嬷不会有别人。热门这一阵子慕容寒枝跟五皇子形影不离,只是想像着慕容寒枝过的锦衣玉食一样的生活,她就妒忌的都快发疯了。 而更叫她害怕的是,之前她那么折辱慕容寒枝,她就担心有一天五皇子会来替人出头,她这条老命就算交代了。可现在倒好,慕容寒枝怎么走的怎么回来,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改变,她放下心里大石,忍不住地又冷嘲热讽起来。 荣华富贵我这辈子享受得多了,早已经不稀罕,慕容寒枝冷冷着看她一眼,存心气死人,倒是你,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享受,你命运不济,做了这福薄之人,又怨得了谁? 你--楼嬷嬷大怒,她口齿本就不伶俐,却偏偏要自找难看,怨得了谁。 一旁的临镜还没得机会问问是怎么回事,一见她不知死活地顶撞楼嬷嬷,早气得直翻白眼,嘴里还得说好听的,楼嬷嬷别气,寒枝她才回来,忘了自己是谁了,您别气,啊,等下我狠狠说说她! 难道不是吗?临镜都替她铺台阶了,偏偏慕容寒枝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非要论出个是非曲直来不可,沦落至此的人,都只剩下一把贱骨头,谁又谁比高贵! 你?你找死!楼嬷嬷气白了脸,胸膛不住起伏,你?你这个贱婢,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了太子,怎么,对五皇子没施展你那不要脸的媚惑之术,把五皇子也收在裙下吗?! 她大概是被气得狠了,这样的话也敢说,也不想想万一这话传到太子或者五皇子耳朵里,她担当得起吗?! 住口!慕容寒枝浑身剧烈一颤,怒声大叫,你污辱我就算了,不准你污辱五皇子,他什么错都没有!到如此份上,她还是不愿五皇子的名声受到半点污损,也真是难为她了。 我?我?我就是说了,怎么样?楼嬷嬷大概也知道说错了话,却强梗着脖子不肯服输,五皇子和太子自然是尊贵之躯,哪里看得上你这个贱婢,要不是你恬不知耻-- 啪一声脆响,楼嬷嬷的语声戛然而止,被慕容寒枝这一重重的耳光打得偏过脸去,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嘴角已经见血。 临镜绝没想到慕容寒枝居然敢打楼嬷嬷,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张口结舌站在当地,没了动静。 你再说?!慕容寒枝目光森然,咬着牙,瞪着眼,像吸血鬼一样红了脸,你再说,我绝不饶你!她一定是疯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如今的她早已不是被杨淑妃的座上宾,在这间院子里,楼嬷嬷是绝对的一手遮天,她凭什么如此嚣张?! 你?你--你这个疯子!终于回过神的楼嬷嬷气急败坏地大叫,眼神里直要冒出火来,我?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楼嬷嬷跟疯了似地抓过一根藤条,对着慕容寒枝没头没脑地打下去,怎奈她已被气得狠了,再加上一把年纪了,身子也不是多么灵便,等她的藤条落下来,慕容寒枝已死死抓住,你凭什么打我?!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一点不输楼嬷嬷,这里的女奴还从来没有见她发怒到如此地步的样子,个个都傻了眼,甚至忘了过去把她两个给分开。 蓦地,门口闪过一角玄青色衣衫,太子和靳洪钊一前一后走进,看到这情形,太子倒是一点不意外,含笑道,慕容寒枝,你怒起来的样子,很可怕。 这声音就如同附骨之蛆一样,慕容寒枝就算有万丈怒火,也瞬间熄了个无影无踪,惨白着脸松手,呆呆看着其余众人跪倒行礼,一言不发。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所为何?何事?楼嬷嬷有点儿气喘,因为刚才太生气,而太子又来得太突然,她这心性一时半会调整不过来。 太子斜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样子,本宫能有什么事?本宫只是路过,听到这里面吵嚷得厉害,所以进来看看。父皇最近龙体欠安,宫中各处不许喧哗,你不知道吗? 这话简直太狗屁了,就算孤竹烈身体不好是真的,他也不想听到有人吵闹,可这浣衣局离正阳殿多远啊,孤竹烈有顺风耳吗,能听见这里的动静? 是,太子殿下,老奴知错,楼嬷嬷狠狠瞪了慕容寒枝一眼,那意思就是都是你,太子殿下请放心,老奴会看好她们,不会惊扰到皇上。 那样最好,太子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嬷嬷,既然她都回来了,那以后东宫里边儿的活计,还是让她做好了。团木介号。 什么?! 慕容寒枝大吃一惊,猛一下回过神来,气都要喘不过来:太子是不是逼人太甚了?!她才回浣衣局,他就迫不急待想要折磨她吗?!再说,她马上就要恢复自由身,太子难道不知道吗,还当她是他们皇室中的奴婢,任人欺凌宰割?! 她的反应自然被太子瞧在眼里,他心情大好,慢慢踱步过去,看到慕容寒枝惊惧的僵硬了身子,他眼里的笑意更深,慢慢将唇凑到她耳边,用只是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慕容寒枝,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本宫的手心,不信,你就试试。 慕容寒枝脸容惨变,几乎一跤坐倒!一辈子都别想 意思是说,就算她得了自由,太子也不会放过她是吗?! 太子哈哈大笑着离去,楼嬷嬷就算再想把慕容寒枝乱鞭打死,可太子把话摞在这里,她怎么敢动慕容寒枝一根手指头。贱货,不要脸的东西,呸!骂过一阵之后,她大概也解了些气,自顾自进去。 临镜这才战战兢兢地过来,狠狠拍了慕容寒枝一巴掌,看看你惹的这些事,早晚我被你吓死! 慕容寒枝只是呆呆站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既然太子不肯放过她,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吗,不然这些日子以来,她所做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太子殿下,孤竹无虞,你先别得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不止是慕容寒枝在等孤竹烈的寿辰,杨淑妃和太子都在等。杨淑妃当然是想借着这件事,大摆宴席,让孤竹烈高兴高兴,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就是所谓的冲喜。 而太子会期盼,当然是因为他很清楚,皇上庆贺寿辰,文武百官,包括已经封王的皇子们都会从封地赶回来,等所有人都到齐了,他就会一举发动宫廷政变,逼孤竹烈把皇位传给他,一了百了。 所以,这些天皇宫之中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一直闹腾的五皇子也没了什么动静,估计是已经死心了,而暗里则是波涛汹涌,各人打着各人的算盘,就看最后会有个什么结果。 慕容寒枝这两天想了很多,有件事她一直想做,却怎么都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因为她很清楚,现在皇宫上下对她除了嘲笑就是鄙夷,而杨淑妃和孤竹烈都不再信任她,她若是贸然说了出来,只所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可如果她不说,就得任由太子欺凌,她甚至不敢想像,有朝一日她离开皇宫,太子再也不会有什么顾忌了,还不知道要把她给怎么样! 思虑了大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再抬起头来,眸子里已是一片澄澈,罢了,横竖是一死,倒不如拼一拼!她匆匆打开门出去,围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正阳殿外,两名侍卫正困得没个去处,却又不敢合眼,皇上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为自己招来祸事,他们哪里敢怠慢。不远处有人影慢慢靠近,他两个目光一凝,立刻喝问,什么人? 对方不答话,继续往前走,看身段应该是个宫女,借着昏黄的烛火,隐约可见她身形瘦削,眸子雪亮,绝对是有备而来。 站住!什么人胆敢夜闯正阳殿,还不速速退去?!两名侍卫條地上前一步,将来人拦下。 慕容寒枝停下脚步,烦请通报皇上,奴婢慕容寒枝求见。 慕容寒枝?其中一名侍卫一愣,就是为五皇子治病的慕容寒枝吗?看来她治好五皇子的病这件事在宫中已是无人不知,她的名字也相当响亮了。 是。 这个 皇上已经睡下了,咱们也不敢前去打扰,你的事如果不是很要紧,明日再说吧。侍卫自是不敢去惹孤竹烈发火,可在他们看来,慕容寒枝的身份也不一般,只好耐心地劝说。 不行,慕容寒枝神情坚决,而且带着隐隐的凛冽之气,烦请侍卫大哥能报皇上一声,就说奴婢此来是为五皇子,事关重大,请皇上一定要召见奴婢。 为了五皇子?侍卫犹豫着,若他不进去能报,五皇子出了什么事,他们自然也担当不起。他两个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宁可信其有,那你等一下,我去给你通报,可这见不见的,我说了也不算。 那是自然,多谢侍卫大哥。慕容寒枝淡然施了一礼,站在原地等待。 第51章 一不做二不休 ?不多时,里面传出隐约的语声,再寂静了一会儿之后。侍卫打开门走了出来,脸色有点发白,皇上要你进去说话,不过皇上很生气,你自己小心。 多谢侍卫大哥。慕容寒枝很感激地对他笑笑,迈步进去,侍卫小心地关上了大门。 门里一片昏黄,纱帐静静垂落于地,暖炉内散出淡淡的香气,闻之令人心旷神怡,慕容寒枝是第一次进正阳殿内堂,不敢稍有异动,小心地一步一步往前。团木尤血。 你要见朕。到底有什么事? 珠帘一挑,孤竹烈铁青着脸走出来,身上随意披了一件明黄长袍,显然这样被人搅扰。他相当生气,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五皇子,他早让人把慕容寒枝乱棍打死了。 皇上恕罪!慕容寒枝心中一凛,赶紧跪了下去。奴婢此来确实是为五皇子安危着想,若有任何不轨,愿听凭皇上发落! 孤竹烈沉吟了一下,大概也觉得慕容寒枝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样,面色稍稍和缓了些,既是为五皇子,朕恕你无罪就是,你说。 慕容寒枝叩了个头,谢皇上!可这??她目光往四周一瞄,意思很明显,不想第三个人知道她要说的事。 孤竹烈挥了挥手,一旁侍侯着宫女侍卫立刻退了个干净。说。 是,皇上,五皇子如今已经痊愈,自然是可喜可贺,可皇上有没有觉得,五皇子的病来的很是蹊跷? 慕容寒枝抬头看着孤竹烈,目光很坦然,成败在此一举。她今晚来,是做了必死的打下的。 哦?孤竹烈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 五皇子那番苦楚,其实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什么?!孤竹烈悚然一惊,忽一下站起身来,此话当真? 是,皇上,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神睿智,是有人想害五皇子,又不想他立刻死,所以就下了一种慢性毒,让五皇子受尽折磨,然后死去。 他为什么要害越儿?!孤竹烈厉声吼,都忘了其实他应该先问,是谁要害五皇子。 因为,他以为五皇子要夺走属于他的一切。这么一说,加害五皇子之人是谁,已是昭然若揭。 孤竹烈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开始闷疼起来,是谁?究竟是谁?是太子?!天哪,他を他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皇上英明。慕容寒枝低头,眼里是冰冷的笑:太子殿下,此番你若还能活,那就是上天要我死,我亦无话可说! 孤竹烈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却疼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皇室操戈を手足相残的事,也会在他眼前发生吗?! 然不知想到什么,他灵犀一点,恢复了面色,慕容寒枝,你诬蔑太子,是何用意?他怎么忘了,话是慕容寒枝自己说的,他还没有找任何人求证过,怎么能如此轻易就相信一个叛世之女的话?是因为太子杀了你父亲,所以你想借机报复?这么说是最好的解释,也是最无可辩驳的理由。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语声已有些颤抖,皇上明鉴!奴婢说过,父亲反叛皇上,是罪有应得,奴婢有几个胆子,敢诬蔑国之储君?!实在是奴婢知道是太子殿下能害五皇子一次,自然也能害他两次,皇上若不想失去五皇子,实在是不能不防!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孤竹烈,此番如果不是她有真凭实据,根本没可能撼动得了太子的地位。 孤竹烈沉吟着,越来越觉得事情比他想像中要严重得多を复杂得多,你说是太子害越儿,有何证据? 有!不等他话音落下,慕容寒枝已抢着答,同时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小盒子,这个就是害五皇子生不如死的罪魁祸首,请皇上过目。 孤竹烈一把夺过来打开,里面是那条被萧云儿一刀钉死的母虫,他皱眉,本能地觉得有点儿恶心,这是?? 回皇上话,这是在五皇子身上产下卵虫,令五皇子痛痒难当的母虫,奴婢将它留了下来,就是为向皇上说明一切。这段时间慕容寒枝一直小心地收藏着这条虫子,就是为拿它来指证太子的。 孤竹烈冷笑着,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去,朕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事实?也许是你随便找来一条虫子欺骗朕呢? 奴婢没有欺骗皇上,慕容寒枝不慌不忙地答,她早料到孤竹烈不会那么轻易相信,那天奴婢从五皇子身上找到它时,五皇子是亲眼瞧见的,还有宫女萧云儿也可以做证,只不过奴婢知道事关重大,没有告诉五皇子事情的真相,所以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是吗? 耳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是成竹在胸,孤竹烈已不得不开始相信,太子真的太他眼皮底下差点害死他的越儿!那你又如何得知,这虫子是太子所有? 太子殿下有个门客,名叫霍图,专门饲养世间罕见的毒虫,这虫子就是从他给太子殿下的,奴婢还知道霍图就住在东宫,皇上若想知道事情真相,只管将他拿来,一问便知。 霍图的住处还是萧云儿偷偷打探得来的,如果太子殿下没有把人给送走的话,他应该还在。 孤竹烈捏着下巴,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显然是在算计着什么。最终他摆了摆手,你起来吧,记住,今日你对朕所说的一切,绝不可再向第三人透露半个字,否则朕一定将你千刀万剐,听明白了? 慕容寒枝心中一凛,立刻低头答,是,奴婢明白。 很好,孤竹烈谅她也不敢多说,点了点头,要如何做,朕心里有数,到时候需要你说话,朕自会叫人知会你,你先回去,听朕传召。今晚知道的事,对他来说也是相当大的冲击,他需要慢慢想清楚。 是,奴婢告退。慕容寒枝施了一礼,慢慢退了出来。一阵风吹过,她顿觉通体生寒,这才觉出身上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该说的她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其实已经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确切地说,是她从来没有掌控过什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如果这样她还不能摆脱太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回到浣衣局时,已是深夜,浣衣女奴们累了一天,早已沉沉睡去,慕容寒枝小心地摸索着上了自己的**,听着女奴们长短不一的呼吸声,闻着潮湿而带着怪味的空气,她脑子里一片烦乱,心也跳得很快,怎么都睡不着。 皇上到底会如何做呢?是会找太子来问个清楚明白,还是会直接派人把太子拿下?或者,皇上会把她叫去,跟太子当面对质的吧?其实真要那样,她是不害怕的,因为她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太子要害五皇子,可就算真能证明事实如此,皇上又会把太子怎么样?他毕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皇上应该不会杀他的吧? 她就这么想着,烦着,辗转反侧,尽管急得要吐血,却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太子本能地を也是想当然地以为,孤竹烈会在自己寿辰那天宣布东宫易主之事,因为这些天,朝野上下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些事,尽管孤竹烈从来没有露过这样的口风,也没有做过类似的表示,然有句话说众口铄金を积毁销骨,有些事被人们说的多了,假的也便成了真的。 因而太子表面上不做任何回应,就算有想要巴结奉迎者前来向他示警,他亦只是淡然一笑,说父皇自有主张,他一切听凭父皇安排,别人又能奈他何。至于暗地里他都做了什么部署,旁人是不会知道的。 在众人各怀心思之下,终于熬到了孤竹烈寿辰这一天,一大早的,宫中人就开始忙碌,杨淑妃更是进进出出的,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只想借此让孤竹烈高兴一点,身体也能好起来。 一切准备停当,早已等候多时的群臣俱都捧着为孤竹烈准备好的礼物鱼贯而入,山呼万岁之后,各自落座,纷纷将礼物奉上。 孤竹烈面容平静,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看上去还好,看了那些个琳琅满目的礼物一眼,也不做表示,众卿家有心了,朕的生辰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劳众卿家如此费心神。 这话说的,忒也假了,一国之君的生辰再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群臣自然是小心地回应,脸上都带着谄媚的笑,争先恐后地说了些吉祥话儿,在孤竹烈示意下,又重新坐了回去。 太子坐在左首,脸上虽在笑,眼神却锐利,不时看向殿外,显然在算计着什么,而五皇子大概还未从慕容寒枝一嫁一寡之间恢复过心神,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杨淑妃几次使眼色给他,意即让他在皇上和群臣面前好好表现,怎奈他心思不在此,杨淑妃生气之余,也只有徒叹奈何。 无越。孤竹烈扫视群臣一圈,待他们安静下来了,突然开口叫人,声音有点儿碜人。 隔了一会,直到意识到周围安静了下来,无数目光都投到自己身上去,五皇子才骤然回神,啊? 大胆!杨淑妃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脸色都有些发白,越儿,皇上唤你,你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向皇上陪罪?!看这孩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可真是给她长脸啊! 儿臣知罪!五皇子吃了一惊,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翻身就跪了下去,儿臣无礼,请父皇降罪! 太子似乎看出来孤竹烈有话要说,无声冷笑,群臣自然也不好接话,干巴巴看着。 你大病初愈,会有神思恍惚之时,原也寻常,不必害怕,起来说话。孤竹烈难得一见的和蔼,不但不气,反而还微微笑着,那样子真像个慈父。 当然了,他这个样子无疑就是让群臣看看,他多疼爱这个皇儿,对他有多不一样,群臣自然看在眼里,彼此心知肚明。不然,你想,五皇子这病也好了一两个月了,还说什么初愈,这不摆明了偏袒他吗? 谢父皇,儿臣惭愧。五皇子暗道一声侥幸,擦着额上冷汗站了起来,其实他刚才是想慕容寒枝想得出了神,能让他如此的,自然也只有她了。 孤竹烈摆摆手,意即要他不必害怕,越儿,你这病如今总算是好了,朕一直忙于国事,也还不曾问一问那慕容寒枝,你这病,所为何来? 嗯?皇上在寿辰之时突然说起此事,是何用意?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没了主张。 所有人之中,唯太子一听此话,立刻变了脸色,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难怪刚刚在殿门口,孤竹烈让所有随行人等都在殿外侍侯,现在更是紧闭了殿门,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所为何来?五皇子茫然看着他,本能地反问,儿臣不是病了吗,而且得的是怪病,还能为何? 杨淑妃也有些诧异,以袖掩口,小声提醒,皇上,今日是您寿辰之日,不必--话至此,孤竹烈冷冷看了她一眼,她心中一凛,本能地住了口。 怪病?孤竹烈回过头来,嘴角一丝阴森的冷笑,看来那丫头没对你说实话,也罢,朕对这些个也不甚明白,不妨让慕容寒枝来跟众卿家说个清楚明白,来呀,传慕容寒枝! 她? 群臣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越来越不明白孤竹烈此举的用意,但凭直觉他们也知道,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了,而且还是不好的事。 父皇!一听要叫慕容寒枝来,太子立刻沉不住气了,忽一下站起身来,今日是父皇寿辰,慕容寒枝身为罪臣之女,哪有资格进这正阳殿?! 其实,太子是刚刚才想到,如果说孤竹烈知道五皇子得病所为何来,就一定是慕容寒枝说给他听的。因为只有慕容寒枝才看出来五皇子是中毒而非生病,尽管她有可能还不知道是他下的手,可她要跟孤竹烈串通一气,来胡说八道一通,他岂非百口莫辩?! 她是罪臣之女不假,可她亦是神医,孤竹烈回头看他,眼神冰冷,怎么,无虞你可是不想知道,越儿得的什么病? 太子心里一跳,已意识到不妙,却还强自镇定,儿臣绝无此意,只是对那慕容寒枝,儿臣始终信不过。 孤竹烈冷笑,转回头不再理会他,太子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坐了回去。 好,就听听慕容寒枝胡说些什么,反正她不可能有证据,若她真的针对自己,就给她来个矢口否认,看她还能怎样。 一时之间,大殿之下一片寂静,群臣本来是报着贺喜之心前来,没想到三言两语的,居然说到这上面去,太叫人意外了。 五皇子越加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事实上直到如今,他也丝毫想不到,太子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害他在那间破败的小屋中受尽了苦楚。几次想要问个明白,可看到父皇阴沉的脸色,和母妃惊惧的样子,他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慕容寒枝这个名字于现在的五皇子而言,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他身子不经意地震了震,咬着牙闭上了嘴。为什么要让她来,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跟她见面?他的病已好,对她也死了心,还有再见的必要吗? 就在这一片肃穆寂静之中,慕容寒枝低眉垂目を束手束脚地走了进来,跪倒行礼,民女慕容寒枝,参见皇上。 今日一早,她才刚睡着没多久,孤竹烈身边的内侍就来传话,说是要她去正阳殿见君,她立刻就意识到,皇上是要她跟太子当面对质,不由她不叫苦不迭! 要知道,她会选择向孤竹烈告发太子,是出于被逼无奈,如果现在不告倒太子,他们姐弟就一定会落到他手上,求死不能。可她原本的意思,是想孤竹烈能够查清楚缘由后,然后将太子定罪,不要把她给牵扯出来的。 现在看来,没可能了,只要她一上殿指证太子,太子一定会恨她入骨,只要太子不死,她的下场一定会相当凄惨。可她如果不指证太子,昨晚对孤竹烈的一番说辞,就成了欺君,照样不得善终! 这下惨了,一念之差,将自己陷在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死了算了,也免得日后生不如死! 所以说,她会做告发太子的决定,于她的处境而言是必须的,但于形势上,却是极端错误的,毕竟太子也是孤竹烈的亲生骨肉,就算他曾经做错了什么,至少看在五皇子还活着的份上,孤竹烈想来是不会杀他的。 慕容寒枝,朕问你,五皇子先前所患何病?威严而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孤竹烈的嗓音已略带杀气,好不怕人。 第52章 凶手就是他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脸色越来越白,因为绝未料到孤竹烈会问得如此直接。她先前想好的说辞全然没了用处,心思混乱之余,已是脱口而出,五皇子先前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最吃惊的当然莫过于杨淑妃和五皇子,中毒?!这母子俩同时出声,语气里的震惊和不敢相信都是一模一样的! 太子脸色剧变,已快要坐不住!原本他与靳洪钊商议好的,只要到时候时机不对,就以摔盘子为信号,他就带人包围正阳殿。逼孤竹烈退位。可现在殿门紧闭,更有皇宫侍卫守着,外面的人根本没可能知道里面的情况。 而不用想也知道,既然孤竹烈有心在群臣面前揭破此事。必已做好防范,大殿外面肯定也已被侍卫掌控,他今日只怕是在劫难逃。 越儿怎么会中毒,中了何种毒。是什么人下的手,你且一一说来。孤竹烈不动声色地冷笑,也不管杨淑妃后怕得浑身哆嗦,一张脸都没了人色,兀自气定神闲,事不关己样。 慕容姐--姑娘,你所说当真吗?!难得五皇子震惊之余,还没忘了礼数,他原本拼命让自己别跟慕容寒枝说话的,免得有举止失当之处。可父皇说的事实在太过让人震惊,他整个身心都已乱了。 对于五皇子所说,慕容寒枝只当没听到。更是拼命梗着脖子不看他一眼,恭敬地道,皇上要民女说明一切,民女敢不从命,只是这凶手既然敢加害五皇子,必是位高权重之人,民女若是将他供出,必遭他挟私报复。皇上是否-- 原来她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至少她还能想到向孤竹烈要一个承诺,以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和弟妹。 孤竹烈冷笑,你但说无妨,只要那凶手认罪,你便是救越儿的功臣,朕原也是要大赦天下,放你自由,到时必会让你安然离开就是。这于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吧。 谢皇上恩典!情知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如此,慕容寒枝亦不再多说,皇上容禀,五皇子先前的确是被一种罕见的毒虫所害,若非民女提早发现,再拖个一年半载,纵使是大罗神仙,也是回天乏力。 什么?!五皇子果真是中毒?! 是什么毒虫如此厉害,而且还会传染?! 那,五皇子所中之毒可都清了吗?! 群臣一听之下,俱都大吃一惊,惊疑不定的目光纷纷投到五皇子身上去,更有甚者还下意识地离五皇子远了些,怕被传染似的。 而五皇子只是呆呆站着,话都说不出来。过去的一切对他来说,好比一场恶梦,如今他不过才好起来一两个月,却已快要忘却那时滋味了。 天哪 杨淑妃以手抚额,想起孩子那一年多所受苦楚,却原来是为人所害,又心痛又恨之下,她目中已流下泪来。 那么,是何人下的毒?孤竹烈咳了一声,有意无意看向太子。 先前的惊慌过后,太子已冷静下来,面容相当平静,摆明了是死不承认。反正没有人亲眼看见他给五皇子下毒,靳洪钊是自己人,为保日后富贵,霍图也不会出卖他。退一万步说,就算霍图把他给供出来,他也可以一推三二五,推个干净,无凭无据之下,谅孤竹烈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慕容寒枝咬了咬唇,有片刻的犹豫,这个吗 恐怕要问太子殿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她不说,孤竹烈摆明了就是在利用她,她又能怎么样。 此言一出,满座无声。 不可能!居然是五皇子先醒过神,惨白着脸大叫,慕容姐姐你别胡说,太子哥哥怎么可能害我,我不相信! 他自然是不可能相信,从小到大,父皇母妃那么疼爱他,惹得其他皇子诸多不满,太子却从来不在他面前露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来。他得了病,众皇子怕传染,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唯太子不但时常去小屋陪他说话,还不惜花重金替他请天下名医来治病,如果真是太子要害他,又怎么会做这些事?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无声苦笑:她就知道贸然说出来,别人不会相信,不过她倒是没料到,会是五皇子第一个出来为太子叫冤。 看来,慕容姑娘还在怨恨本宫杀了慕容落。太子轻轻叹息一声,面色不变,只是眼里有深深的惋惜之意。他这话中之意相当明显,因为他杀了慕容落,所以慕容寒枝才要借机诬陷他,以替自己的父亲报仇。 群臣当然明白他两个之间的恩怨,闻言纷纷看向慕容寒枝,指责嘲讽之语不绝于耳。 都给朕闭嘴!孤竹烈一个巴掌拍在龙案上,待群臣齐齐安静下去,他又看向慕容寒枝,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诬陷国之储君是死罪,明白吗? 是,民女明白,慕容寒枝低了低头,算是行了一礼,皇上,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受皇上责罚。 那你且说说,你有何证据,证明是太子毒害越儿?孤竹烈再看了太子一眼,已有隐隐的警告之意:他的意思该不会是想太子主动承认错误吧? 事情到了如此份上,慕容寒枝也只有豁出去了,回皇上话,太子殿下有个门客,名叫霍图,专门饲养毒虫,害五皇子吃尽苦头的毒虫,就出自他手。霍图留在东宫的事,还是那时候她让萧云儿帮忙查到的。之前她也没想过会有机会当面揭穿太子,只是万事留一手,总是好的,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贱人,果然拿霍图来做文章。太子暗里恨得咬牙,面上却故做惊讶懊悔状,什么?!霍图他竟然--儿臣该死!说着话他扑通一声对着孤竹烈跪了下去,连连叩头,父皇恕罪,儿臣只是觉得那霍图有些小本事,所以将他收容东宫,没想到他竟然会害五弟,是儿臣管教不严,儿臣回去一定将霍图抓来,任凭父皇处置! 他一番话说得自然是无比诚恳,就差赌咒发誓以表明心迹,可群臣听得心里直犯嘀咕,心道太子殿下也忒会耍赖了吧,那霍图既然是你的门客,当然是为你所用,如果不是你授意,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害皇室血脉! 所以说,到这个时候,群臣已经渐渐开始相信,的确是太子殿下要置五皇子于死地,至于他的用意吗,那是不言自明的。 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又惊又气又恨的人,自然就是太子妃的父亲,丞相严梦得。太子一度钟情于慕容寒枝,他虽生气,却也没怎么样,毕竟他跟太子是一损俱损や一荣俱荣,太子有事,他也不可能享得了高官厚禄。 因而这会儿一见太子要遭殃,他登时就急了,越众而出,跪在地上大呼冤枉,皇上明察,太子殿下对五皇子一向疼爱有加,怎可能加害于他?定是小人看不得他们手足情深,所以才用这样的法子栽赃陷害,以令他兄弟二人自相残杀,自己好收渔人之利,请皇上明察! 孤竹烈冷眼看着他,也不叫他起来,严相稍安勿躁,太子是不是冤枉,很快就可以知道。来人,把霍图带上来! 什么?!太子大吃一惊,差点一跤坐倒!父皇好快的动作,居然不声不响地找到了霍图,要他来指证自己!一念及此,太子不禁暗暗懊悔起来,早知如此,他真该把霍图杀了,一了百了! 怎么,怕了吗,太子?孤竹烈话里揶揄的意味那么明显,这太子二字从他嘴里叫出来,有种森冷的感觉,你是怕霍图说出真相,这罪你不认得认? 父や父皇冤枉儿臣了,儿臣や儿臣真的没有要害五弟--太子满头冷汗涔涔而下,知道今日难逃罪责,终于开始害怕起来!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早知道-- 皇上饶命!从殿门口跌跌撞撞跑进一个人来,没跑几步就摔跌在地,连滚带爬地到近前去,整个身体都趴到地上去,草民罪该万死,皇上饶命! 孤竹烈厌恶地看着他,冷笑,既然知道自己罪该万死,朕怎么饶你? 霍图一呆,登时说不出话来。 当侍卫犹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面前时,霍图就知道自己完了!当初太子要他给五皇子下毒,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可太子一再保证,说会保他平安无事,他才打消顾虑的。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怕这一次太子自身都难保,如何保他? 朕知道你绝无胆量加害越儿,你且说,你是受何人指使?孤竹烈不急不徐地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也不看他。 草民--霍图迟疑着,眼珠子一转,暗暗看向太子,在接触到太子狠厉的目光之后,他心中一凛,不过转瞬间,他已有了主意,大声道,草民饲养小虫,只为自己玩乐,谁料一年多前,五皇子跟着太子殿下出宫游玩,与草民偶遇,五皇子对草民养的虫物很是好奇,就や就摸了一摸,结果-- 啊!五皇子突然大叫一声,脸色惨白,张口欲呕,你や你就是那个--他想起来了,就是当初他跟慕容寒枝说自己的事时,也曾提到曾经跟着太子见过这样一个人,只是那时候他万未料到,就是这个人害苦了自己,也未料到他居然一直在太子身边! 群臣自然更料不到个中曲折,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却在此时,太子脸色数变,终于一拂袖,再次深深叩头,儿臣死罪! 严相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太子殿下你--难道,真的是太子殿下毒害五皇子?!该死的,这样一来太子必定失势,搞不好还会性命不保,那他们严家还有何倚仗?! 说轻了孤竹烈从此不再信任严家,说不定还会将他革职,说重了,孤竹烈把他们严家当成太子的同党,一并治罪,严家上下说不定难留一个活口! 孤竹烈冷冷看着太子不住哆嗦的背,眼里的愤慨之色相当明显,怎么,这样就认罪了吗?朕还以为,你会抵死不认呢。 杨淑妃惊疑地回头看他,因为太过吃惊,她的嘴一直是张着的,下巴隐隐发酸,别说开口说话,她连嘴都已合不起来。 儿臣罪该万死!太子颤抖着,撕心裂肺一样地忏悔,五弟那时候只是爱玩,儿臣也没多处想去,谁料就是因为那一次,五弟被毒虫咬到,此事虽非儿臣之错,可也是由儿臣而起,儿臣怕父皇知道后会责罚儿臣,所以や所以不敢对父皇说-- 这样吗?团斤坑扛。 群臣乍一听之下,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试想太子就算再狠,应该也不至于对五皇子下此毒手吧?再说,今日之后太子若是死不认罪,皇上和慕容寒枝也不会有更多的证据不是吗? 是吗?孤竹烈皱眉,好像也有点儿相信了,那你又为何将这霍图留在东宫? 儿臣是想救五弟!太子趋前一步,仰起头来,脸上居然有泪痕,五弟一发病,儿臣怕得要死,也担心得要死,暗中把霍图接进东宫,只为要他拿出解救五弟之法。怎奈这毒虫是霍图新进饲养,他一时也无法可解,儿臣就命他好好研制,务必尽快解了五弟之痛。 五皇子呆呆看着他,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没有办法思考。事实上,一边是慕容寒枝的话,一边是太子,他根本不知道应该信谁。 孤竹无虞,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朕吗?孤竹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话虽如此说,但他神情间明显已经大为松动,显然已信了太子的话。 儿臣不敢再欺瞒父皇!太子赶紧一个头磕下去,儿臣句句实言,父皇明察! 事到如今,有慕容寒枝在一旁指证,他再抵死不认,已经没有用。他这一番说辞虽称不上天衣无缝,但他赌孤竹烈一定不会赶尽杀绝,只要他不死,依他一直以来暗中进行的部署,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于这方面而言,太子无疑是个狠角。 皇上恕草民放肆,太子殿下的确一直为此事愧疚难安,事情按自己所预料的方向发展,霍图也不禁暗暗惊喜,大着胆子开口,皇上和淑妃娘娘不是也知道,一直以来太子殿下不住寻访天下名医为五皇子治病,就是想将功拆罪。后来这位姑娘治好了五皇子的病,太子殿下对这位姑娘好不感激呢! 感激? 他是想我死呢。 慕容寒枝越是听下去,就越是心惊,越是绝望!她说什么都不会想到,太子会如此痛快地认罪,而且掰出这么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理由来,更要命的是,孤竹烈已经开始信了! 皇上,事情根本不是 太子殿下他 他根本就知道那毒虫-- 然她才一开口,就发现满朝群臣都以一种或同情や或嘲讽的目光在看着她,后面所有的话就都哽在了喉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没用了,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她才认清楚一个悲哀的事实:无论怎样,她都斗不过太子,根本就斗不过!太子都已经痛快地承认,是他不小心让毒虫咬了五皇子,她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儿臣知道,那一年多五弟受尽了折磨,可是儿臣 儿臣心里也不好过,说着话,太子居然红了眼圈,也不避讳让群臣看到,儿臣也希望五弟快点好起来,所以就替他寻访名医,可是や可是五弟的病一直好不起来,儿臣很担心,也很害怕,怕五弟如果 儿臣也只能一死向父皇和淑妃娘娘谢罪了! 他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说辞下来,群臣已都相信了他的爱弟之心,再加上一直以来太子确实为五皇子的病付出了很多,他们先前的震惊之情已散去大半,对太子也只剩了同情和谅解,纷纷为太子说起好话来。 臣启皇上,太子殿下虽非有意,但也是因他的行差踏错,才害得五皇子吃尽苦头,只是念在太子殿下的悔过之心,臣请皇上对太子殿下从轻发落!严相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太子必定大势已去,但好歹太子也是他女婿,能争取一下,还是要争取的,总不能轻易地让出东宫之位来。 孤竹烈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到底信不信太子的话,孤竹无虞,就算你是无心之过,可越儿几乎就此丧命也是事实,朕若是不对你施以惩戒,也不能还越儿一个公道,你说是吗? 是,儿臣认罚,太子一个头叩到地上去,战战兢兢的,儿臣没有跟父皇坦白,是儿臣该死,父皇要责罚儿臣,儿臣绝无怨言! 第53章 该往哪逃 ?父皇!直到现在才回过神的五皇子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太子哥哥也不是故意要害儿臣的。 不过,不可否认的,孤竹烈对五皇子的表现相当满意,颔首道,嗯,越儿能够不计前嫌,为无虞求情。朕甚感欣慰!既如此,朕就对无虞从轻发落就是。 怎么个轻法?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听,当然他们心里大致也是有数的,都暗暗寻思。太子终于还是要败在五皇子手上了。 果然,孤竹烈摆了摆手,太子孤竹无虞伤害五皇子孤竹无越,虽非有意。却是后果严重,几令五皇子丧命,朕今日正式诏告群臣,废除孤竹无虞太子之位,降为韩王! 韩王! 做回老本行了。 群臣听着愕然之余,也不禁有些好笑,只是惧于太子之威,俱都不敢笑出声来。 这一番羞辱孤竹无虞是受下了,不管心里是做何想的,他表面仍旧是一副知错就改的乖样子,谢父皇不杀之恩,儿臣一定静思己过。绝不再犯! 五皇子有些发愣,似乎不太相信孤竹无虞这么轻易地就不再是太子,他怔怔站起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慕容寒枝看到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暗暗叫苦!她绝对没有想到,孤竹无虞会有这样一番说辞,不但保住了命,甚至还可以继续做韩王!那她 她哪里还会有命在? 看到太子态度这般好。孤竹烈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转目看到慕容寒枝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隧又开口,无虞,慕容寒枝是奉朕之命,说出事情真相,你既有悔过之心,就不可伤她性命,知道吗?难得他还能为慕容寒枝说上一句话,也算待人不薄。 是,儿臣知道,亏得慕容姑娘,才替儿臣去了这心上枷锁,儿臣感激她还来不及,断不会伤她性命。孤竹无虞暗暗冷笑,嘴里却答得一派挚诚,殿上众人无不为他的宽广胸襟所折服。 慕容寒枝心中一凛,连谢恩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孤竹烈这六十大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没吃到酒席的群臣倒是受了一番惊吓,出了正阳殿还一路走一路议论,大抵都是说太子这一失势,五皇子必定是接下来的国之储君之类的。 待到群臣走远,霍图立刻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恕罪,草民--团斤坑血。 起来,孤竹无虞一把拉起他,居然一点都不气,你不必多说,我心中有数,如果不是你在殿上那一番话,我也没那么容易脱身。说起来他没想到孤竹烈知道了那么多事,根本没跟霍图事先套好词,也幸亏霍图把事实往那方面引,不然孤竹烈哪会放过他。 太--王爷不怪罪草民就好,草民被他们带来,一时也吓傻了,估摸着这样说应该是最好的,所以就--霍图擦了一把冷汗,暗呼一声侥幸,如果孤竹无虞要迁怒于他,他还是非死不可的。 孤竹无虞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靳洪钊从暗处闪了出来,一脸焦急愤恨,洪钊,他们 没露出破绽来吧?他让靳洪钊带领侍卫在外面等待,不过没派上用场,别让人逮到才好。 没有,靳洪钊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不过,事情没成,太子殿下,我们-- 我已不是太子,孤竹无虞冷笑,父皇当殿宣旨,降我为韩王。 什么?!靳洪钊大吃一惊,那ゴ那起事-- 孤竹无虞使了个眼色给他,阴森森地笑,不妨事,离开京城到封地去,有些事情更容易做,回去再说。 靳洪钊惊疑不定地点点头,纵有千百万个不甘,也只能咽下肚去。 对了,王爷,那个姓慕容的--霍图一下想起她,眼里也有了恨意: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多管闲不,今天他们大事可成! 她吗,不急。太子冷笑,瞥了一眼最后从正阳殿出来的慕容寒枝一眼,快步离去。 就这样,孤竹无虞从太子一落而成为韩王,而且孤竹烈在圣旨中写得很明白,要孤竹无虞好好守在封地,无诏不得回京。换句话说,他已经尽失父皇的信任和**爱,这辈子都不用再想做回太子,更不用说当未来的皇上! 严相就算生气ゴ再失望又能怎么样,孤竹烈不怪罪于他,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他自己都觉得没脸继续留在朝中了。至于太子妃严冰寒,自然是意外而又恼恨,这几天没少跟孤竹无虞闹,但圣旨如铁,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也只能徒叹奈何。 所有人之中,最最感到恐惧与绝望的,无疑是慕容寒枝,因为她知道,孤竹无虞绝对不可能放过她的。她也想过去向五皇子求救,可几次三番下来,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进不了越秀宫的大门,而且孤竹烈也有圣旨下来,要他们姐弟三人即日离京,那意思就是说,生死各安天命。 因而慕容寒枝就算再怕ゴ再不甘,也只能离开,倒是弟弟妹妹,一听可以恢复自由,一个比一个惊喜莫名,浑然不知姐姐在怕什么,有多痛苦,匆匆打起一个小小包袱,准备离开。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透,**未睡的慕容寒枝就把弟弟妹妹叫醒,催促他们穿好衣服,拉了人就走。 姐姐,这么急做什么 慕容寒叶睡眼惺松的,对姐姐的兵荒马乱大为不满,反正我们这么久都待下来了嘛,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别多说话,快走!慕容寒枝叱责一句,机警地看了看四周,拉着他两个急匆匆往宫外走。好在他们事先得了孤竹烈的旨意,自有侍卫领他们三个出宫,这一路上倒也没什么事。 慕容寒粼的心思到底比妹妹要深沉得多,一朝得以离宫,他脸上立刻露出怨毒的冷笑来,孤竹烈,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回来报这血海深仇,你等着! 慕容寒叶被他不死不休的气势给吓到,却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哥哥,你少吹牛啦,我们什么都没有,还要被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怎么报仇?这流放两个字,还是昨晚姐姐告诉她的,虽然她到现在也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慕容寒粼只是冷着脸笑,眼里闪着希冀的光,真不知道他在期盼什么,或者倚仗什么。 别吵,你们两个好好听我说!慕容寒枝把弟弟妹妹拉过来,认真地看着他们的脸说,寒叶,寒粼,我们现在虽然出了宫,但京城里到处都是孤竹烈的人,我们还是要小心!寒粼,你带着寒叶先躲到清灵寺,过几天如果没事,你们再离开,知道吗? 为什么?慕容寒叶大为奇怪,姐姐,为什么是我跟哥哥躲起来,那你呢? 我还有事情要做,慕容寒枝眼里闪过一抹伤痛和绝望,寒叶,你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可是我--慕容寒叶本能地不想跟姐姐分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去看慕容寒粼,哥哥,姐姐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慕容寒粼面无表情,我怎么知道。这人,心肠还真是够硬,这么久以来,慕容寒枝为了保护他们两个,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屈辱,却换来他如此相报,算怎么回事。 我会很快回来找你们,慕容寒枝安慰似地对着妹妹笑笑,又抱了抱,立刻放开,寒叶,听话,你跟寒粼快点走,路上一定要小心,看到侍卫或者官府的人,一定要躲开,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别再落到他们手上,知道吗?! 她有千百万个不放心,也只能就此跟他们分开,因为她知道,孤竹无虞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抓她回去,以报她出卖他之仇。所以,她昨天晚上就已经决定,用自己换弟妹的平安--尽管这希望实在是渺茫。 哦。慕容寒叶闷闷地答应一声,本能地觉得这样不妥,却又敌不过姐姐的催促,只好任由慕容寒粼拉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慕容寒枝眼里隐忍许久的泪才汹涌而下,寒叶,寒粼,保重 今日一别,只怕今生难再见 原谅我,保护不了你们她哽咽着,直到天地之间一片清亮,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她狠狠擦去脸上泪痕,略一思索,往东而去。 要出京城,东西南北四道门都可,她猜想孤竹无虞的人肯定已经在四处城门设防,只等着她自投罗网。当然,这也许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也说不定。 东城门有一队侍卫把守,不过看他们的样子相当平静,对进出城门的人也只做例行的检查盘问,好像没有特别的事。慕容寒枝悄悄躲在一边看了一阵,确定没什么异常,这才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因为一路急奔,再加上晨起时她没有梳妆整理仪容,脸色就苍白了些,这样看起来,她跟一个过往的女子没什么分别。侍卫看了她两眼,问了几句类似哪里人ゴ要去哪里之类的话,就把她放了过去。 出了城门两里路,慕容寒枝还觉得如在梦中,一颗心才慢慢恢复正常的跳动:早知道如此,她真不该匆匆跟弟妹分别,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城门这里没有什么事,她过一会再返回清灵寺找他们也就是了。 然她这念头才一起,就听身后传来散乱的马蹄声,她心头一凛,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头都不回,撒腿就跑。 哈哈哈!身后传来放肆而得意的笑,慕容寒枝,你跑得掉吗?! 熟悉的语声传来,慕容寒枝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死去,或者胁生双翅,远远逃开!这如附骨之蛆一样的声音,即使远隔十万八千里,她只要听得一声,立刻就会分辨出来,不是孤竹无虞那个恶魔,还会是谁?! 不过一个闪神之间,孤竹无虞和靳洪钊已打马追上来,把她拦在了当地。你ゴ你--慕容寒枝大骇,想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一张脸早已没了人色。她所料果然没错,任她再不想,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慕容寒枝,你不会如此天真,以为出卖了本王,还可以安然离开吧?孤竹无虞高高端坐于马上,手中马鞭指着慕容寒枝惊慌失措的脸,咬着牙笑。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她所有的计划才功亏一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是你自做孽,怨得了谁?!慕容寒枝连连后退,却又被靳洪钊给逼了回来,尽管想要装得正气凛然,没奈何心里实在是怕,语声已抖得不成样子。 你又何尝不是?!孤竹无虞厉声叫,长鞭只一甩,已缠上了慕容寒枝纤细的腰身。 慕容寒枝一惊,才要张口呼救,就觉得腰身一紧,整个人已不由自主地飞起,转眼落在孤竹无虞马背上!你 放开哈哈哈!慕容寒枝,本王说过,你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话落,孤竹无虞狠狠一鞭抽在马腹上,马儿吃痛,撒开四蹄狂奔而去,靳洪钊残忍地笑着,随后跟上。 剧烈的颠簸之下,慕容寒枝头脑里早已晕眩,胃里也如海浪般翻腾,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罢了,终究是这样的结果,她怎么可能躲得掉!寒叶,寒粼,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马儿扬起的四蹄带起一路的烟尘,往孤竹无虞封地--韩国而去从京城到孤竹无虞的封地韩城,大致用了两天时间,这一路上慕容寒枝都被单独安排在一辆马车上,有一名侍卫赶车,她曾经试着逃跑,都因被看守得太严而未能成行。再说,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把孤竹无虞给逼急了,当众给她难堪或者羞辱,她岂非生不如死。 太子妃严冰寒一下子降为韩王妃,大概是受不了这等打击,卧病在**,没有跟着来,说是要等病好以后再去韩地,孤竹无虞也就由了她。反正她不在跟前,他也省得跟她解释慕容寒枝的事,何乐而不为。 这天黄昏时分,连续行了两天路的队伍都已疲惫不堪,孤竹无虞吩咐他们先去休息,又命人把慕容寒枝关到一间不大的房子里,然后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哗啦啦一阵响声,慕容寒枝心一沉,奔过去一拉门,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在门上装了锁链。 放我出去!她急得大叫,狠狠拉门,你们凭什么锁着我,放我出去! 门缝里陡然出现一张冰块似的脸,靳洪钊面无表情,你不用想出去,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王爷自会来找你。 他 找我做什么?!慕容寒枝惊魂未定的,问了一句傻话:孤竹无虞跟她之间的仇恨可谓不共戴天,找她当然是报仇! 靳洪钊嘲讽地冷笑,直接走人。 你回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慕容寒枝绝望地大叫,却怎么都打不开门上那根看起来并不是很粗的锁链,最终只能颓然坐倒在地,目光呆滞地等着灾难的来临。 孤竹无虞其实是还没有来得及找她,这韩地之前是他的封地,他对这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自打他回到京城,这里也只有几名主事之人打理一切事务,现在他回来了,他的心腹下属们自然要来向他禀明一切。 还有,他们之前原本就准备起事,虽然事到临头情况突变,但他们已经做好万全之准备,务必要在孤竹烈封五皇子为储君之前,一举逼宫夺权,否则日后也没他们好果子吃。 韩王行宫花园里,有座很大的水池,水池正中是一座假山,造型很怪异,远远看去,像一只静静而卧的虎,或者麒麟之类的猛兽。孤竹无虞收拾停当,转过来时,靳洪钊已经等候多时。 王爷,那个女人 先不用管她,本王自有主张。孤竹无虞冷笑,眸子里是嗜血的光芒:他这辈子信奉的话只有一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慕容寒枝欠他的一切,他会一一向她讨回来的,不过不急,现在人已在他手上,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跟精力陪她慢慢玩。 是,王爷。说起对慕容寒枝的恨,靳洪钊一点不输给主子,闻言也是冰冷一笑,居然很期待的样子。说着话,他向前一伸手,黑暗中也没看他有什么动作,那假山上状似虎口的地方,突然裂开一个半人高的洞,两个人一前一后猫腰走了进去。之后虎口條然合闭,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真是没想到,这韩王府居然别有洞天。 第54章 对她有兴趣没有 假山后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一路上每隔十几米就有一盏昏暗的烛灯照明,看起来阴森森的。甬道尽头是一扇大门,门虽紧闭。却有喧哗人声从里面透出来,好像挺热闹的样子。 孤竹无虞在大门前停下脚步,冷冷一笑,“他们都到了?” “是的,王爷。”靳洪钊一把推开大门,脸容变得冰冷而讥,似乎没把门里这些人看在眼里。“王爷到!”随着他的一声通传,原先三三两两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各色人等立刻暂时闭嘴,围拢过来:“王爷到了,请请请!” 内阁大学士常守城,六十多岁的人了,发须也已经花白,还跟着蹚这趟浑水做什么。 “王爷,这起事之事我们是做好充分准备的。怎么突然又行动,莫非出了大变故?” 刑部尚书赵展面堂发黑,声如洪钟,说起话来眉毛一抖一抖的。却让人一点都笑不出来。 “还有。五皇子生病之事,皇上怎么会怀疑到王爷?王爷现在离开京城,连太子都没得做,那不是很麻烦?” 其他人等脸上也都有疑惑之色。看他们无一不是朝中重臣,居然全都为孤竹无虞所用,难怪他敢起逼宫夺权的念头了。只可惜,横空里杀出一个慕容寒枝,让他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真是天意弄人呢。 “众位大人稍安勿躁,事情有了一些变化,本王虽已离开京城,但事情并未脱离本王掌控,诸位放心就是。”拼命压下想要把慕容寒枝碎尸万段的冲动,孤竹无虞咬着牙笑,声音听起来叫人牙酸。 靳洪钊适时上前。“众位大人辛苦了,王爷尽除障碍,登基为王之时,一定不会忘了众位大人的功劳!”他只一挥手间,已有十数名蒙面侍卫端着托盘上来,每一个托盘上都放着一张银票。“这是王爷一点小小心意,众位大人笑纳。” 众人眼睛里立刻放出贪婪的光来,象征性地客气一下,就纷纷拿起收到了袖中。反正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今日召众位大人前来,并无其他,众位大人只管如往常一般做事,本王会随时找众位大人共商大计。今晚本王为众位大人准备了美酒美人,众位大人好生享用吧。”孤竹无虞使个眼色给靳洪钊,靳洪钊点头,转身出去。 “王爷客气了!”众人纷纷拱手,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听说有美酒美人,这些个男人还能沉得住气?跟着王爷就是好,享不尽的荣华,享不尽的富贵,享不尽的美女,天下还有比这更叫人销魂的事吗? 少顷,二十几名美貌、妖娆的女子便鱼贯而入,娇笑着侍侯他们去。 孤竹无虞起身,目光冷然地扫视场中一圈,悄然退出。 “一群可怜虫。”甘心被利用,活该万劫不复!靳洪钊冷笑,毫不掩饰对他们的厌恶与鄙夷。 孤竹无虞淡然一笑,也不以为意,“你就算瞧他们不起,我们要成就大事,还要靠他们。” 靳洪钊点点头,他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也没想怎么样,“王爷,那我们什么时候起事?” “先不忙,父皇才将本王贬来韩地,定然对本王还有疑心,我们静观其变。” “是,王爷,”靳洪钊点点头,暗道一声“正是如此”,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王爷,那关于慕容家宝藏的事” “这个吗,”孤竹无虞抬头看过去,嘴角露出一抹阴狠至极的笑来,“要找正主儿去问才行,不是吗?” 孤竹无虞去到慕容寒枝房间时,她正蜷缩在墙角的地上,双手抱膝,脸埋在双臂间,瘦弱的肩一起一伏,似乎睡得正沉。从今天黄昏时分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再加上这一路上颠簸摇晃,她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已经累得快要虚脱。 可她知道孤竹无虞一定会来找她,就怎么也不敢睡,结果等来等去也没见个人影,她困到极至,才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就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慢慢靠近,她身子猛地一颤,“唰”一下抬起头来,果然是孤竹无虞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昏黄的烛火之下,也看不太清楚他脸上是何表情,唯他眼中那浓烈的仇恨让慕寒枝说不出的心惊,惨白着脸,本能地想要后退,“你、你想要怎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孤竹无虞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想要我的,本王也可以给,可你为什么要找孤竹无越,为什么要出卖本王,为什么?!” 什么? 慕容寒枝一呆,一瞬间忘了害怕:听孤竹无虞的意思,难道一切都是她的错?“你……你为一己之私,毒害五皇子,人人、人人得而诛之,我” “一己之私?”孤竹无虞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慕容寒枝,你少自以为是,活在这世上的人,有谁不是为自己?杨淑妃为了自己和孤竹无越,想尽办法夺得父皇宠爱,害得母后郁郁而终,之后更是在父皇面前编排本王的不是,父皇对本王渐至失信,她做的就是对的,本王就活该落得如此下场,是吗?” 慕容寒枝一呆,嘴唇动了动,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委实不知道,个中还有如此曲折,孤竹无虞其实也是皇权倾轧的受害者!尽管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辞,可只要想一想杨淑妃待人处世的那些手段,又不由得她不信!“你” “你只知道孤竹无越被毒虫折磨,求生不得,可你又哪里知道,本王没有了母后疼爱,整天看着父皇的脸色行事,小心翼翼想要保住太子之位,以保自己活命,那种苦楚,不一样令本王求死不能?!” 话至此处,大概是想起来这些年夹缝求生的不易,饶是孤竹无虞一向坚忍绝决,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禁语声哽咽,眼里也有晶莹的东西在流动。这么多年了,他都是一个人忍下所有的苦痛,却对着仇人全都说了出来,这情形还真是奇怪呢。 慕容寒枝惊恐莫名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往旁边退去,“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难道他要她明白他这些年所受的苦,就是要她知道,接下来她无论受到何种对待,都是活该的吗----只因为她坏了孤竹无虞的大计! “因为本王要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并没有你自己想像得那般大义凛然,”孤竹无虞冷笑,慢慢站了起来,“还有,你弟弟妹妹去了哪里?”他早料到慕容寒枝会逃,所以在京城东西南北四门都伏了人,没想到天隧人愿,正好让他在东城门堵了慕容寒枝一个正着。不过可惜,那两个小子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到现在也没见到人。 一听到弟弟妹妹,慕容寒枝才从震惊和茫然中回神,拼命摇头,“我绝不会告诉你!太子----韩王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坏了你的事,你要找我报仇,我没话说,可我弟弟妹妹是无辜的,你放过他们!” “哈!”孤竹无虞怪笑一声,“你说放就放,那本王的话是什么?不过你说的对,你坏了本王的大事,本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说着话,他眼里已经有别样的光芒一闪而过,慢慢逼了过去。 “别过来!”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慕容寒枝大叫一声,跳起来就往门外跑。但她哪里跑得掉,就在与孤竹无虞擦身而过之时,被他反手一捞,腰身已落入他左臂中。“放开我!放开我!”她骇极大呼,没命地挣扎。 孤竹无虞不耐烦起来,拧住她右臂一使力,就听“喀嚓”一声,肩膀处已经脱臼,懮痛之下,她忍不住“啊”地一声大叫,满头冷汗早已涔涔而下,哪里还有力气反抗。 “吵死了!”孤竹无虞手一甩,慕容寒枝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踉跄着摔到床榻上去,“慕容寒枝,你跟五弟早已成了好事了吧?哈哈,就你这被五弟污了的身子,本王才没兴趣碰!” 没有最好! 听他如是说,慕容寒枝疼痛之余,却猛地放下心来,身子一动不动地伏在床上,等他离开。她原先最怕的就是孤竹无虞会对她做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来,如今这层担忧没了,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给本王听好了,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本王还有事情问你,你若有胆子逃,不妨试试。”孤竹无虞拍了拍手,施施然打开门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慕容寒枝长舒一口气,咬牙忍痛坐起来,左手在右肩膀处揉了几下,跟着一使力,把胳膊接了回去。她到底是个大夫,这些个普通的救治伤痛之法,自然难不倒她。 “我一定会逃,逃不掉,大不了死!”对着房门的方向,慕容寒枝小声咕哝一句,眼里精光一闪,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不管孤竹无虞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至少他真的没有逼迫慕容寒枝,甚至从那天过后,他一直没再在他面前出现,只是派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照顾她,好吃好喝好穿的,把慕容寒枝侍侯得心里直犯嘀咕,神经整天都绷着,好不难受。 这小姑娘名叫程霜,样子清秀可喜,服侍慕容寒枝也是尽心尽力、毕恭毕敬,应该不知道慕容寒枝的真正身份,或者孤竹无虞可能交代过,让她不得怠慢了慕容寒枝之类的话。 大概因为初来韩地,不服水土的缘故,一开始那几天,慕容寒枝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就算勉强吃一点,也是吃多少吐多少,身体又消瘦了些,把程霜急得上蹿下跳,好在这两天慕容寒枝吃东西不再吐了,她也稍稍放心。可在这饭量方面,慕容寒枝跟笼子里那只鸟吃的一样多。 “又吃这么少……”程霜嘀咕着,把那一大半碗米饭和几乎没动的菜收拾了一下。 “我吃饱了,谢谢你。”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其实她这会儿肚腹里难受得紧,大概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一切吧,更确切地说,是她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和欲望,也不知道弟弟妹妹怎么样了,有没有离开清灵寺,会不会落到孤竹无虞手上。 “姑娘跟奴婢客气什么呢,奴婢又不是头一天侍侯姑娘。”程霜弯着眼睛笑,样子很可爱,她跟慕容寒枝认识虽然时间不长,可两人却挺谈得来的,尽管慕容寒枝话不多,但很体贴人,一点也没有主子应该有的架子。 当然,如果她知道慕容寒枝到底从何而来,就会明白所有的缘由了。 “嗯,我以后不跟你客气了,那……王爷呢?”这些日子孤竹无虞不来见她,也不说要把她怎么样,她都快疯了!不过,不见最好,没有他在跟前,她逃起来会更容易。这样想的时候,她突然就锐利了眼睛。 程霜立刻乖巧地答,“王爷出去了,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 “出去了?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一听孤竹无虞不在,慕容寒枝的眼眸越发清亮了起来,因为心里太过激动,她双手不自禁地抖着,渐渐白了脸色。 程霜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一把扶住她,“这个奴婢也说不好啊,王爷很忙的,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姑娘可是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叫大夫来?!”惨了惨了,王爷命她好好照顾姑娘,若是姑娘有个什么好歹,她怎么对王爷交代?!女史台弟。 “我……头晕,肚子也疼得厉害……”慕容寒枝本来要拒绝,脑子一转,话到嘴边却应承了下来,“只是要劳烦你替我跑腿,我很是过意不去……““这有什么!”程霜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把她扶到床上去躺着,“大夫家离这不远,姑娘你先躺着休息,我去去就来!”她回头就跑,衣袖一紧,却被慕容寒枝给抓住了,她呆了呆,有些不明就里,“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我是想说,这一阵子你对我很照顾,谢谢。“慕容寒枝笑笑,慢慢松开了手。 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这些,程霜都愣了八成,跟个男孩子似的抓了抓后脑,“姑娘,你……说什么啊,奴婢不都说了,要姑娘别跟奴婢客气的吗?”好好的说这个,感觉好怪哦。 “哦,对,那我不说了,你去吧。”慕容寒枝好像真的很不舒服,脸色苍白,双眸莹莹泛着泪光,勉强对着她一笑,闭上了眼睛。她很累,很累,身心俱疲,再这样下去,她撑不了多久的。 “是,姑娘,那奴婢去了!”程霜点了点头,出门之后就撒开脚丫子飞奔而去。 她前脚刚走,慕容寒枝立刻掀开被子爬起来,小心地移到门口听了半天动静,外面好像没有人,程霜走得很急,也没有锁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拼命按捺住碰碰跳的心,轻手轻脚地出来,还好孤竹无虞为了隔断她与其他人的联系,把她单独安排在一间小院里,正好方便了她逃离。出了小院的门,前前后后都不见半个人影,她狂喜不已,一边机警地四下看,一边往大门的方向逃去,路上虽然也碰上了几名侍卫,但她尽量装出大大方方的样子来,与其他侍女无异,居然没惹人怀疑。 终于出了行宫大门,慕容寒枝擦一把满头的冷汗,回身冷冷一笑,加快脚步离去。 “啪!” 孤竹无虞狠狠一个巴掌扇在程霜脸上,把她打得飞跌出去,他的怒气却没有因为这一巴掌而稍减,相反的,他眼里已布满血丝,此时他手里如果有一把刀,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砍下去!“你是怎么做事的,嗯?!本王要你好好看着她,你没听到吗?!” 其实一直以来,程霜做事一向令孤竹无虞很放心,不然也不会把慕容寒枝交给她照顾,结果事情却出了岔子。当他回来发现慕容寒枝不见了时,那一瞬间的愤怒简直无以复加:慕容寒枝,看来本王对你太好了,你根本没把本王的警告放在心里是不是?! 好,很好,你很快就会知道,“后悔”两个字要怎么写! 程霜吓得脸无人色,虽然半边脸都疼得没了知觉,却不敢讨饶,也不敢躲闪,眼泪都要流下来。 靳洪钊上前一步,把孤竹无虞拦了下来,“王爷息怒,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安心留在这里,她一定时刻寻着脱身之机,程霜也是防不胜防,王爷打死她又有何用。” 程霜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惨白了脸,嘴角一缕殷红的血流下来,却不敢辩解一句,慕容寒枝突然之间没了踪影,她难辞其咎。可是----她只是去给慕容寒枝请大夫而已,她哪里想得到,人家会这么害她。 孤竹无虞狠狠甩了下衣袖,冷笑,“她在这里举目无亲,又是第一次来,一定走不远,追!” 孤竹无虞转身就往外冲,他现在手边还有数千精兵,慕容寒枝一定还没有离开韩王宫方圆几十里之内,应该不难找。何况她要离开,就一定会出城,到城门口守株待兔,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第55章 逼她出来 是!靳洪钊答应一声,才要往外走,孤竹无虞阴森森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带程霜一起! 她? 靳洪钊怔了怔。 孤竹无虞所料不差,慕容寒枝的确没有走远,她当然知道孤竹无虞没那么容易对付,而靳洪钊也是武艺过人,想要摆脱他们,没那么容易。 所以一离了韩王行宫,她就没命地跑,想要出城门,可她根本不知道城门在哪边,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再看一眼不远处天地相交的地方一片苍茫,她眼前就只剩下一片绝望的黑暗! 到底城门在哪边?慕容寒枝原地转了几个圈,脑子里越来越晕眩,孤竹无虞肯定已经知道她逃走了。正派人找她,如果再不出城,她很快就会被抓回去的。 天很冷,大朵大朵的乌云飘过来。天空阴得像是要掉下来,过午之后又飘起了零星雪花,慕容寒枝冷又饿,又一次转回同样一条街道之后,她整个人都瘫倒在地。怎么办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家小饭馆,稀稀落落地坐了些客人,一阵香味儿飘过来,她越发觉得肚子里饿得无法忍受。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迈步走了进去,既然一时找不到,急也没用,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说。 她离开韩王行宫时。也不是什么都没带,至少她知道出门在外,缺了银两半步难行,所以偷偷拿了几十两银子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小二哥,麻烦你,一碗面。慕容寒枝坐到最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下意识地把头巾往下拉了拉。再把头发弄得更乱一点,遮去大半张脸。不过,她这样看起来,有点儿奇怪就是了。 好嘞,这位客官请稍侯!肩膀上搭毛巾的店小二陪着笑脸到里面去,临了还回过头来看了慕容寒枝一眼,眼神奇怪。 店里客人也不是太多,三三两两地在一起说着话,很没精打采的样子,当然了,这样的天气,谁高兴得起来。 客人虽然少,可这店小二的速度,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快要半个时辰过去,仍然不见有人过来,慕容寒枝快要饿得昏过去,终于忍不住高声叫道,小二哥,麻烦你快一点上面好不好? 客官莫急,这就来了!随着话声,店小二端着托盘,一溜小跑过来,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慕容寒枝面前。 谢谢。慕容寒枝本来想埋怨几句,想一想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筷笼里捡出一双比较干净些的筷子,才吃了一口-- 王爷请。 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面尽数喷到了桌上,慕容寒枝霍地一下站起来,已经面无人色:靳て靳洪钊?!换句话说,孤竹无虞也来了?!他们て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不管怎么找到她的都好,从门出去已经不可能,先躲躲再说!她一推桌子,扭身就躲到了柜台后面,那个花白胡子的掌柜怔了怔,客官你--一低头时却见慕容寒枝对着他做了个嘘的动作,他胡子翘了翘,没再说话。 虽然知道躲在这里很容易就被发现,可这时间紧迫,来不及躲更好了,先这样再说。慕容寒枝一边吓得心咚咚直跳,一边后悔得要死:早知道会在这儿碰上,她还吃什么面,少吃这一口又不会饿死! 话又说回来,她这一番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她哪里知道这家店根本就是孤竹无虞他们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他一早把慕容寒枝的画像送到各处饭馆驿站,她会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王爷,她不在里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靳洪钊扫视一圈,没发现慕容寒枝的身影。 她在,就是藏起来了。 孤竹无虞眼神锐利,桌上那碗还没怎么动筷的面是最好的证明,所有人虽然害怕,却都老老实实坐着,如果不是她,何必躲。 该死!慕容寒枝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暗暗骂了一句,狡猾的孤竹无虞,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姑娘,你真的在吗?! 是程霜的声音?她也来了?慕容寒枝心中一凛,脸色已惨白:因为她已经猜到,孤竹无虞把程霜带来的目的了。 程霜,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看你被打到几下,你家主子就会出来,如何?孤竹无虞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语气冰冷的可怕。这说明他不是开玩笑,是在玩真的。 周围食客一看这局势,知道是来者不善,不用人吩咐,纷纷悄没声息地退走。反正原来人也不多,不算大的饭馆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和那边那个老眼昏花的掌柜的。 程霜显然害怕了,因为她很清楚,孤竹无虞一向言出如山,王爷洪钊。孤竹无虞只吩咐一声,便没了动静。 不要打!慕容寒枝大急,浑身都开始抖,如果不是有柜台挡着,她早从里面掉出来。她不想程霜为她受苦,可是如果就这样出去 她又实在是不甘心。 啪! 一声脆响,是皮鞭抽在人身上的声音,跟着是程霜的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叫声,显然于她而言,挨鞭子是第一次,而且是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 不要 慕容寒枝咬着牙,眼里已蓄满泪水:别打,别打她,她没有错!可她不敢出声,只有死命咬紧唇,用力抱紧自己,这次如果被抓回去,她就永远没有再脱身的那一天。除非孤竹无虞肯放她走,否则啪! 又是一鞭,又响又脆,要把人给劈成两半似的。 啊--程霜终于忍受不住,叫出声来,虽说不是那种撕心裂肺一样的大喊大叫,却越发叫人受不了。 别打,别打了!慕容寒枝心中狂吼,眼泪已无声流下来!孤竹无虞,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对一个弱女子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啪! 又是一鞭,可怜的程霜这次连叫都叫不出来,这种无声的折磨,更叫慕容寒枝受不了。 啪! 住手!慕容寒枝再也躲不下去,猛一下从柜台后面站起身来,几乎把掌柜的给顶出去。一看清眼前情景,她就懊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程霜跪在地上,双肩上虽然才挨了几鞭,可这鞭子是在靳洪钊手中,因而这力道根本不能按常理来估算,光是看程霜双肩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也知道她伤得有多重。 姑娘 见她出来,程霜惨白着脸笑,又因为疼痛而**着皱眉,好不叫人难受。 孤竹无虞,你这个疯子!慕容寒枝气得浑身都在抖,咬着牙骂。 被人骂了,孤竹无虞也不恼,眼神得意而残忍,是你没记住本王的话,怨不得本王,还有,他起身,一步一步逼过去,慕容寒枝,本王没看错你,你心肠还是那么软。 成功地把人给逼出来,孤竹无虞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过他笑得那样吓人,要把人剥皮抽筋一样。因为慕容寒枝这样逃离,就等于再一次背叛了他,而对于背叛者,他通常不会手软。 你--慕容寒枝气极,双唇已青紫,你这个 你て你这个疯子!除了这个,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人。 孤竹无虞眼神一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拖了人就走。 哦!手腕上剧痛传来,慕容寒枝一边皱眉,一边本能地挣扎,放手!放开我!可她的挣扎在孤竹无虞来说,简直连笑话还不如,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他拖回了行宫。 碰一下,慕容寒枝被狠狠甩到地上去,膝盖处猛地剧痛,她却死死咬紧了牙,一声都不吭。因为她很清楚,这次逃脱没有成功,就绝不可能再有下次,孤竹无虞此时一定气得要死,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她,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想逃吗?孤竹无虞冷笑着,眼里是滔天的怒意,慕容寒枝,本王应该跟你说过,不准你逃的。 慕容寒枝还他一声冷笑,脸色虽然惨白,眼神却是嘲讽的,说过又怎样?你说的话我就一定要听吗,你根本是个疯子,你-- 谁料她话才说一半,就觉得眼前一花,双肩已被孤竹无虞狠狠捏住,你再骂一句试试?!他一向不是好脾气的人,三番五次被慕容寒枝谩骂羞辱,又怎忍受得了。 放开 双肩上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来,慕容寒枝拼命挣扎,脸已痛得发青,你 放开 我て我 我不要留在这里-- 不要?孤竹无虞低语,双手突然用力,慕容寒枝就身不由己地扑进他怀里,他死死勒紧了她的腰身,眼神已森寒,慕容寒枝,你已落到本王手上,由得你说不吗? 放开我!慕容寒枝惊骇莫名,她几时与五皇子以外的男人如此亲近过?!孤竹无虞身上有种冰冷而绝决的气息,她忍不住地想要打哆嗦,可她无论怎样挣扎,都脱不开孤竹无虞掌控,万般无奈之下,她唯一可以用的,只有头上那枝金钗! 是你逼我的!她嘶声叫,一把将金钗拔下来,用劲全身的力气,狠狠刺入孤竹无虞左肩。啪一声轻响,金钗断为两截,一半留在孤竹无虞肩中,一半则留在慕容寒枝手中。 嗯--钻心的疼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孤竹无虞痛低吟一声,不自觉地松手,慕容寒枝趁机脱出他的怀抱,死死攥着半截金钗退到墙角,剧烈地喘息着。 门外的靳洪钊听到动静不对,一把推开门闯进来,乍一见这等情景,不禁吃了一惊,王爷?! 孤竹无虞似乎没料到慕容寒枝敢伤他,肩头尖锐的疼着,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有些愣了的样子。 你て你敢伤王爷?!不用问靳洪钊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眼中杀机一闪,抬脚就要过去。 本王没事!孤竹无虞突然伸手抓住他,哧啦一声裂帛声传来,他半只衣袖都差点断下来,把她锁起来。 王爷,这个女人这么麻烦,杀了算了!一见孤竹无虞又一次放过慕容寒枝,靳洪钊这个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主子有命,他也不敢不听,立刻跟了出来。再说,孤竹无虞肩上的伤口已经渗出不少血,得先为他治伤才行。团他休扛。 就算要她死,也不是现在,宝藏的事,还要着落在她身上。 孤竹无虞回到自己房中,一下坐到椅子上去,慕容寒枝刺他这一下力道不轻,金钗入肉深达两寸,快要把他的肩膀给刺穿,疼得他不自禁地僵硬了右肩。 死女人,下这样的狠手!靳洪钊咬着牙骂,从腰上摸出一把小刀来,就着烛火烤了一会,跟着瞬也不瞬地一刀刺入孤竹无虞伤口中。 孤竹无虞身子一震,眼中有痛苦之色,却抿紧了唇,一声不出。 靳洪钊抿了下唇角,眼里也有不忍之色,手却不停,只三两下间,已将那半截金钗條地挑出,再为孤竹无虞上药て止血て包扎。看他手法那样熟练,想来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 先把她锁好,别让她惹出什么事来,等问出宝藏的事,再杀她不迟。似乎是怕靳洪钊会一怒之下把人给杀了,孤竹无虞再叮嘱一句,眼神却很奇怪,真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是,王爷。靳洪钊收拾好东西出去,房里就死一样的寂静下来。 靳洪钊果然很听话,接着就把慕容寒枝给锁了起来,而且他锁人的方法很 污辱人,在她脖子上て双手双脚上都锁了粗粗的锁链,让她可以在这房间的范围之内活动,却无论如何也踏不出房门一步。 程霜那天挨了几下打,虽然当时伤口很疼,但毕竟只是伤在皮肉,几天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又被派来服侍慕容寒枝。可让她颇为难过的事,尽管她是因为慕容寒枝才挨了打,可她不怪人家就算了,慕容寒枝对她反倒又吼又叫,好像是她做错了似的,真叫人伤心。 出去!你给我出去!慕容寒枝拼命挣动锁链,嘶声怒吼,喉咙简直要喊出血来,拿程霜当宿世仇人一样的。 程霜怕得要命,又不能不上前服侍,整个人缩在墙角,可怜巴巴地,姑娘,你て你别这样,要让王爷知道看着摔满地的饭菜,她眼泪都要流下来,要是王爷治她一个服侍不周之罪,她会死得很难看的。 我要见他!叫他来见我!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他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慕容寒枝发也不梳,衣服也不换,就那样披头散发地站着,眼睛瞪得老大,状若疯狂。 其实,没有人知道她此刻有多恐惧て多绝望!她出卖了孤竹无虞,他才会做不成太子的,依着他凶残暴戾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对她做出什么来。可是,逃又逃不掉,求饶又没有用,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总不能被锁在这里一辈子吧? 程霜抹着泪,好不委屈,王爷有事出去了,他吩咐奴婢好生侍侯姑娘。 慕容寒枝咬着牙打哆嗦,那て那你出去,我不用你侍侯,我去找他,我要去!她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跌跌撞撞奔过去,一把拉开了门。可锁链的长度只够她到门口,连往前一步都不能,何况,房门这一打开,正对着她心口的,是靳洪钊还没有出鞘的剑。 你哪里都不能去。靳洪钊冷冷看着她,眼里有翻涌的杀气,如果不是王爷有话在先,他绝对会杀了这个女人再说。 你没资格管我,给我让开!慕容寒枝咬着牙,唰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直指到靳洪钊脸上去,手腕上的锁链哗啦啦地响着,似乎在提醒她一件很好笑的事:现在像狗一样被绑在这里的人是她,凭什么指着人家的鼻子骂。 靳洪钊脸色一寒,口气冰冷而厌恶,王爷有命,不准王你出房门半步,你最好少生事,不然我不会对你客气!他一向讨厌她,更讨厌到恨不得亲手杀了她的地步,她还不知天高厚。 他有命?!他有命顶什么用,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他是不是忘了,皇上说过不准他伤我性命,你给我让开,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对了,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孤竹烈可是当着群臣的面亲口许诺,不准孤竹无虞杀她的,难道他还敢抗旨不成? 王爷杀你了吗?是你在自找不痛快吧?靳洪钊嘲讽地笑,斜着眼看她。皇上有旨又怎么样,他一条老命都快交代了,他的圣旨就快狗屁不是了,听不听的,要看王爷是不是乐意。 连皇上的话都不放在眼里,这个靳洪钊还真随他的主子,一样的胆大包天て大逆不道! 第56章 寻个解脱 “你——我要出去,我就要出去!你、你要不让开,我、我???”慕容寒枝哆嗦着,她两下里看了看。突然扑过去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手腕一翻,对准了自己的心口,“不然用不着你动手,我自己死!” “姑娘不要!” 程霜吓白了脸,才要扑过去,慕容寒枝却猛地后退一大步,“不准过来!靳洪钊。你让不让!” 靳洪钊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还火上烧油似地挑了挑眉,“我说不能出去就不能出去,你要死,请便。” 什……么?程霜吃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这人的心肠是铁做的吗,这么无情。 “你当我是开玩笑的吗?!”慕容寒枝彻底火大,烧毁了脑子里残存的一点理智,猛地扬高了手,跟着狠狠刺下! “不要!”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孤竹无虞的脸條然靠近又远去,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鲜红的血,自她胸前的衣襟上蜿蜒而下,她的身体在僵了僵之后,慢慢地倒了下去…… “寒叶……寒粼……” 一片朦胧之中。慕容寒枝好像看到弟弟妹妹满身是血、满脸绝望的样子。争先恐后地向着自己伸出手,嘴唇也都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直到弟弟妹妹眼里流出血泪来,那种撕心裂肺一样的疼是她承受不住的,她大叫一声,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哦——”心口处一阵刺痛,她痛苦地捂住,咳也咳不出来。这感觉好难受! “梦到弟弟妹妹了?”淡然的声音传来。孤竹无虞居然坐在床边看着她,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从她昏迷开始,就一直在吧? “你——”慕容寒枝还沉浸在梦境中无法自拔,紧紧抓着心口的衣服,急促地喘息着,“你别想动他们——” “是吗?”孤竹无虞扬了扬眉,一脸无所谓,“动不动他们,你说了就算吗?不过,本王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有胆子寻死,是不想跟弟弟妹妹团聚了?” 他一回来听说此事,也不禁暗暗吃了一惊,但这样的结果也在他意料之中,否则一直以来他也不会任由慕容寒枝闹,即使她伤了他,他亦没把她怎么样。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慕容寒枝恨恨地咬牙,眸子里两点星光,好不骇人!她手中如果有刀该多好,就可以一刀结果了他,一了百了。 “怎么,又想杀本王?”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孤竹无虞慢慢摊开手,掌心是那半截金钗,“慕容寒枝,想要杀本王,没那么容易的,你父亲是本王杀的,你弟弟妹妹早晚有一天也会落到落王手上,你恨本王是吗?那就恨,继续恨下去,本王等你来杀,哈哈哈!”他狂笑着,把半截金钗插到慕容寒枝头上去,起身就走。 “你——疯子!”慕容寒枝颤抖着骂,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寒叶,寒粼,你们一定要躲好,千万别让这个疯子找到,千万不要! 原本所有人都在想,依慕容寒枝那刚烈的性子,一定会继续闹下去,不把这里闹得鸡飞狗跳、一片大乱,她是不会罢休的。 可意外的是,慕容寒枝却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反常,每天只要不上床睡觉,就坐在桌边发呆,无论谁进来谁出去,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已。 靳洪钊照例看守着慕容寒枝,时不时都要从窗户里看一看她,见她一直很安稳,不禁暗骂一声“贱”。其实世人大都是如此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对一些人就是不能太好,这是他从慕容寒枝这里得来的“真理”。 门一响,程霜送晚饭进来,慕容寒枝头也不回,“我不吃,端走。”对于程霜,她一直这么冷言冷语,似乎没了先前的信任和好感,可她实在是不讲理,程霜为了她挨了好几鞭,她还嫌不够是怎么的。 程霜悲哀地看着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姑娘,身体是自己的,你这样跟自己过不去,没人会心疼的。” 慕容寒枝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话都懒得说。 “姑娘,你还是吃一点吧,身子要紧。”程霜把那碗米饭和两碟菜往前推了推,苦口婆心地劝说。 “我不想吃,你拿走吧。”其实慕容寒枝还真不是要饿死自己,她是真的没有胃口吃东西,光是用看的都想吐。再说,只要孤竹无虞不来逼她,她是不会自己寻死的。而且,她从来没有打消逃走的念头,一次不成功就两次,孤竹无虞能防她一天,总防不了她一年。 “姑娘还是吃一点吧,奴婢等会儿再来收拾。”程霜也不跟她争,起身出去,关上了门。现在门口不用人守了,要打开慕容寒枝身上的锁链,没有钥匙是不可能的。 “孤竹无虞,你怎么不去死?!”慕容寒枝笑着,眼泪哗啦流下来,死死攥紧了手里的两半截金钗。她是现在才想起来,五皇子指金钗为誓,许给她的诺言,可是,她要怎么才能让五皇子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 还有,就算五皇子知道了,他就真的会帮她吗?如果帮她,就等于跟孤竹无虞做对,杨淑妃想尽办法分开他们两个,又怎可能让五皇子再来蹚这趟浑水?! “五皇子……”她喃喃低叫,眼泪从脸上滑落,直渗到拳头中去,熨得两半截金钗也火一样地热了起来。 门外,孤竹无虞和靳洪钊一前一后站着,后者一脸不忿,总想给慕容寒枝一个痛快再说。 “王爷如果再任由她闹下去,不怕坏了王爷大事?”靳洪钊恨恨地咬牙,真想掐住孤竹无虞的脖子,让他点头答应,把那个女人杀了,一了百了。 “不会,她空有一肚子怨恨,阻止不了我们。”孤竹无虞摇摇头,跳过这个话题,“京城那边怎么样?”这两天好像很平静,也没见孤竹烈封五皇子为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朝中有密信送来,说皇上病得很重,不过应该还能撑几天。” 孤竹烈一直是病着的,都撑了这么久,应该暂时不会有大问题吧。 “群臣有什么动静?”孤竹无虞无声冷笑,那帮老头子的把柄全捏在他手里,将来有一天他凌驾于他们之上时,相信他们就会明白,那些钱财不是那么好拿的。 “老样子,得过且过。”靳洪钊满脸鄙夷之色,只要能用钱财买动的人,一般都不会有深谋远虑,要不是这样,他们的夺权大计也没可能完成。 “很好,一切依计划进行!”再过一个月,就是除夕夜,过了除夕夜,离正月十五,可就真的不远了。 而他们定下的起事之日,就在明年的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慕容寒枝安静了几天之后,又出状况了,不过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而是……天灾人祸吧,也怨不得她。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吃得不好,她又开始吃什么吐什么,再加上手腕脚腕上被锁链磨破的地方没有及时上药,伤口都有些溃烂化脓,半夜里她又是吐又是发烧的,整个人痛苦得恨不得一头碰死。 程霜守了她一夜,拿冷毛巾帮她敷着额头,这烧也没退下去,程霜害怕了,拼着被主子责罚,跑到孤竹无虞那边拍门,把他给叫了起来,“启禀王爷,姑娘她高烧不退,怕是——” 孤竹无虞只披了一件外衫,阴沉着一张脸,倒没责怪程霜,拔脚就往慕容寒枝那边去。 房里点了一盏小小的烛火,床上的慕容寒枝脸色蜡黄,手腕上血肉模糊,想来脚腕上也是如此吧,也不知道她心口的伤好了没有,这又是伤又是病的,内外夹攻,纵是铁打的人儿也受不住,更何况是身子一向纤弱的她。 “王爷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吗……”慕容寒枝艰难地冷笑,只觉得浑身冷了又热,一会儿如置身火炉,一会儿又像身在冰窖,真是折磨人! “到这时候还牙尖嘴利,你没那么容易死的。”孤竹无虞看了她一眼,又拿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在她做出反应之前,立刻收回手去,回头吩咐程霜,“去请大夫——” “不用,”慕容寒枝挣扎着起身,“我……就是大夫,药方……我自己写……” 孤竹无虞抿了抿唇,居然没反对:他倒是忘了,慕容寒枝可是神医来的,这点小伤小病难不倒她,只不过没得他的命令,程霜不敢擅自去替她拿药罢了。 得了孤竹无虞默许,程霜欢天喜地地过去扶起慕容寒枝到桌边坐下,耐心地等着她颤抖着手写下一张药方,抓起来就跑。 慕容寒枝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想回床上去躺着,又没劲起身,更不可能要孤竹无虞帮忙,只能无力地半趴在桌子上,急促地喘息着,嗓子里直要冒出烟来。 “倔,本王就看你能倔到什么份上!”大概是看出来慕容寒枝对他的排斥和恨意,孤竹无虞突然就怒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重新摔回床上,头也不回地摔门出去。 “你——”慕容寒枝被摔得七荤八素,待到重新集中视线,早没了孤竹无虞的影子,她又气又恨,咬着牙骂,“疯子——”除了这个,她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孤竹无虞这种人了。 第二天,严冰寒在三皇子孤竹无争护送之下,到了韩地,同时随他来的一队羽林军驻扎在韩地,表面上是保护孤竹无虞,实际上就是监视他而已。叉吗低弟。 孤竹无虞一心想要逼宫夺权,孤竹烈也不是省油的灯,尽管他还不曾掌握到什么证据,然儿子是自己的,他很清楚孤竹无虞的心性,就这么丢了太子之位,他怎可能甘心。派三皇子护送严冰寒,也是要来看一看他是不是安分而已。 “大皇兄,别来无恙。”三皇子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这么多年来,他们虽为兄弟,彼此之间的感情却相当淡漠,谁都没把谁放在心上。 “还好,有劳三弟挂念。”孤竹无虞态度上倒是很和善,侧身相让,“三弟远来辛苦,进去喝杯茶。” “不了,”三皇子直接拒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小弟还要回京复命,大皇兄请。”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好像多呆一刻都会倒大霉似的。 孤竹无虞静静看着他离开,好大会儿才转过身,见严冰寒只是冷着一脸站着,皱了皱眉,“你这一番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去休息吧。” 严冰寒满腹的委屈和恼怒发泄不出来,理都不理太子,回头就走,“齐娥,把东西搬进来,本……我要沐浴!” 她身后的一名十六、七岁的小婢女赶紧答应一声,吃力地提起一个大箱子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跟上去。 靳洪钊撇了撇嘴,“王爷,要王妃来韩地,她可是心不甘情不愿呢。” 想想也是,先前她可是最尊贵的太子妃,光华环绕的,谁见了她不得礼让三分,可现在呢,一个被贬王爷的王妃,谁都可以明里暗里嘲笑她了,依她高傲的个性,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不情愿又怎样,她终究是本王的正妃,难道一直留在相府吗,就算她想,严相也不会答应。”孤竹无虞冷笑一声,满眼的不屑,他一向不喜欢尖酸刻薄的严冰寒,可严相跟他一直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要起事的事,严相也在暗中照应着,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靳洪钊点点头,也不再多说,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王爷,若是被王妃知道那个女人在这里,岂不是——” 严冰寒一直对慕容寒枝有偏见,每次见到她都是一番羞辱,若在这种时候让她两个碰到,岂不没事找事。 孤竹无虞略一思索,随即目光一凝,“把她送到行宫别苑去,让程霜过去服侍,叮嘱其他人守口如瓶,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王爷!”靳洪钊答应一声,立刻去办。 孤竹无虞负手慢慢回房,眼睛一一扫过那一队面无表情的羽林军,无声冷笑:孤竹烈,你既然派人来监视我,那我跟你之间最后一点父子情分已尽,等到兵戎相见那一天,你原谅儿臣的不孝! 孤竹无虞所说的这处别苑名为“离心苑”,就在行宫最东面,院子不大,两排三间房,灰色石砖墙,黑漆木门,看上去有种很沉重的感觉。因为这里久无人居住,到处都结满了蛛网,桌上椅上也都落满了灰尘,推开房门的时候,一股混和着霉味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闻之令人作呕。 这座行宫说大不大,说小也真不小,大大小小的房间也不知道有多少,藏个把人,不在话下。像慕容寒枝,若是一直呆在这离心苑,除非严冰寒把行宫翻过来,否则没可能见到她的。 “姑娘,你先在那旁等一等,奴婢让他们收拾一下。”程霜皱着眉头,在鼻子旁边扇了扇,对这里也相当的不满意。 慕容寒枝脸色发白,咬着牙坐了下去,她手腕上的伤口因为没有更好的药,又治得迟了些,因而溃烂得更厉害,这会儿她身上又冷又热,快要昏过去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烧得很厉害,若再拖下去,只怕会要了她的命。 见她不答,程霜只当她还在闹脾气,也就由她,回头吩咐那些送东西过来的侍卫打扫整理。好在这地方不大,整理起来也很快,门窗桌椅俱都擦得很干净,床上也铺了新的被褥,只是这股子味儿,怎么也要个十天八天才能散去吧。 “姑娘,你脸色很不好,去里面休息一下吧,奴婢去看看,怎么做些吃的。”程霜一点都不计较慕容寒枝对她的冰冷态度,小心地把她扶进去躺下,回头又匆匆出去。 两名侍卫接着关上了门,仍旧看得她很紧,虽然不再拿锁链锁着她,但依她现在的状况,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她躺在床上,拼命拥紧了棉被,还是觉得一阵一阵发冷,好不难受!偏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参见王爷!” 孤竹无虞?!他来做什么?! 慕容寒枝吃了一惊,挣扎着想要起来,因为他不想孤竹无虞看到她这虚弱的样子,可她身上实在没有多少力气,才咬着牙起来一半,门就被人一把推开,她低低地惊呼一声,到底还是重重摔了回去,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好半天都无法集中视线。 “又没有外人,本王准你不必行大礼了。”孤竹无虞似笑非笑地过去,坐在床沿上,说这话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慕容寒枝本能地往里缩了缩,眼神戒备,“你……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孤竹无虞扬了扬眉,慢慢凑过脸去,“知道为什么把你送到这里来吗?”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看他,摇了摇头。 第57章 折磨开始了 别人没可能跟她说实话,她又不愿意问程霜,怕给她带来祸事,所以她其实是不知道的。但也并不想知道,因为没什么意义。 “严冰寒来了行宫,”孤竹无虞倒不对她隐瞒,“你也知道,她不喜欢你,所以本王要把你们隔开,你如果不想死在她手里,最好安份一点,知道吗?” “你会怕我死?”慕容寒枝嘲讽地笑,“你恨我出卖你,原来就是要杀我泄愤的,那我不管死在你手上,还是王妃手上,结果不都一样?”真不明白孤竹无虞的心思到底是怎样的。反正她说什么都不会以为,他是关心她、怕她有事才这么做。 孤竹无虞突然沉默下去,只是盯着她的脸瞧,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不是也一样恨本王?本王跟你之间,除了恨,还有别的吗?” 其他的不说,只是杀父之仇。也不共戴天,多说何益。 “呵呵,”慕容寒枝终于笑出声来,眼神悲愤,“对,我是恨你,我恨不得你死!你杀了我父亲,还把我锁在这里,还想加害我弟弟妹妹,我跟你不死不休!” “对了,”孤竹无虞却突然打断她的话,拍了一下手掌。“本王就是要来告诉你,本王的人飞鸽传书过来,说曾经在京城看到过你弟弟妹妹,本王已经叫他们加紧追查,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团聚了,你说好不好?” “你敢!”慕容寒枝大吃一惊,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嘶声叫,“你敢伤害他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孤竹无虞眼眸一冷,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不顾她因为难忍的疼痛而挣扎,“慕容寒枝,你凭什么以为,本王不敢试?”他虽已从太子降为韩王,可杀个把人,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你、你别伤害他们,我做的事跟他们没关系!”慕容寒枝疼得脸色发白,手腕像是要断掉一样,她却怎么都挣不脱,“你、你要报仇,就找、找我!” “本王会的,你等着好了,等你们姐弟团聚了,本王会好好招待你们!”孤竹无虞狠狠一推,将她推倒在床上,起身走了出去。 “不要!回来!”慕容寒枝颤抖着右手,眼泪如决井堤江水,奔涌而下,“别伤害他们,不要……” 但没用的,孤竹无虞已经走远,她无力地呻吟着,呜咽着,真想就此死了算了! 可是,就算她死了,混账孤竹无虞还是不会放过她的弟弟妹妹,那她死了又有何意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狠狠握拳,捶打着床铺,手被震得发疼,她脑子反倒慢慢冷静下来:不能这样,要坚持住,要想办法救弟弟妹妹!他两个能够躲过孤竹无虞的人更好,如果躲不过,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吗?总要想个办法,就算逃不掉,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这样想之时,她眼里陡然闪过一抹阴狠锐利的光芒,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多时,程霜拿着些必须的东西回来了,到那间小小的厨房去叮叮当当一阵,做了两个简单的小菜,盛来一碗米饭,端到慕容寒枝房间来,小脸上被烟熏得白一块黑一块,样子挺可笑的。 “姑娘,饭菜是简单了点,你将就着吃点。”她笑得很不好意思,大概也觉得这饭菜太不像样了吧。 慕容寒枝已经起身,简单地梳洗了一下,闻言点点头,却又皱眉,“程霜,你能不能帮我找把小刀来?” “刀?”程霜吃了一惊,本能地把双手藏到背后去,“不行的,姑娘,王爷吩咐过,不能让姑娘碰这些个的,姑娘是要做什么?!”该不会是想拿刀来自尽吧?那可不成,会出大事的。 “你看看我的伤,”慕容寒枝早料到她会拒绝,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来,“这伤口已经溃烂,我要刀是想这些腐肉刮掉,不然我的手会废的。” “这样啊,”程霜恍然,立刻松了一口气,“那奴婢知道了,姑娘先吃饭,奴婢这就去找。” 她一转身出去,慕容寒枝立刻冷笑:小丫头,还真好骗。其实程霜对她真的很好,可谁叫程霜是孤竹无虞派来的人,何况上次如果不是为了程霜,她也不会现身(尽管就算没有程霜,她也逃不掉),所以她一直没办法解开这个心结,对程霜相当冷淡。 等她忍着恶心和头晕吃了半碗米饭,程霜果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闪着亮光的、三寸长的小刀,“姑娘看这个合不合适,奴婢从厨房里找到的。” 慕容寒枝接过来,淡然看了两眼,又放到桌上,“凑合着用吧,程霜,你再去帮我拿些药和纱布来。” “哦。”程霜答应一声,又提着裙摆出去,这一天的功夫她进进出出也不知道多少趟,却还不知道累似的,心肠真的很好。 慕容寒枝要刀,要刮腐肉是真的,至于她还想拿它来做什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等程霜拿来所需之物,她将小刀在烛火上烤了一会,慢慢将手腕伤口上的腐肉刮掉,钻心的疼一阵一阵传来,她疼得满头满脸的冷汗,咬着嘴唇苦忍。 程霜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瞧得一阵一阵头晕,反正她留下也帮不上忙,干脆捂着嘴跑到外面吐去了。 慕容寒枝艰难地刮完腐肉,又哆嗦着把药敷在伤口上包扎好,等做完这些,她已是大汗淋漓,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也没了一丝力气。“程霜。”她沙哑着嗓子叫,连抬一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隔了一会,程霜才蹭着脚进来,见慕容寒枝已经包扎好伤口,胆子才大了点,“姑娘,你怎么样?” “我没事,”慕容寒枝喘息一声,“你扶我去躺下,然后……把这些收拾一下。”桌上堆满了染血的纱布,触目惊心的。 “是,姑娘。”程霜也不敢多说,心思都乱了,赶紧把她扶过去躺下,又咬牙皱眉的,尖着手指收拾好一桌子脏乱的东西出去,为慕容寒枝关上了门了。 姑娘又疼又累的,需要好好休息,正好这边清静得很,就让她使劲睡一觉,但愿醒来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再次见到孤竹无虞,已经是三天以后,慕容寒枝手腕上的伤已经开始收口,只是经过这一折腾,她身体越发地虚弱了,每日除了吃饭和出恭,就是躺在床上休息。可她即使是在睡梦中,一双眉也皱得紧紧的,嘴里不时发出痛苦的呢喃来,好不可怜。 这些天严冰寒一直在生闷气,也不想见夫君的面,好在这里的繁华虽不比京城,也有很多好看好玩的去处,在侍女侍卫陪同之下,她每天都游玩到尽兴才回来,跟孤竹无虞极少见面,两下里倒也落得清闲。 “吱呀”一声响,孤竹无虞推门走了进来,靳洪钊没有跟在身边,估计是被派去做事了,他一直走到床边坐下,“本王每次来,你都在睡,上辈子都没睡过觉吗?” 慕容寒枝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眼眸还算清澈,“王爷找我有事?”她缓缓侧过身,以手肘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是不是不想弟弟妹妹有事?”孤竹无虞看着她,好像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提了个多么可笑的问题。一直以来,如果不是为了弟弟妹妹,慕容寒枝早一死求个解脱了。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但慕容寒枝没有笑,她知道孤竹无虞一定还有下文,“莫非,王爷肯大发慈悲,放过我们?” “有何不可,”孤竹无虞挑了挑眉,冷冷一笑,“当然,你想要他们平安,就要拿东西来换。” 慕容寒枝怔了怔,随即自嘲地笑,看了自己身上一眼,“王爷以为,我能拿什么换他们?”自打沦为浣衣女奴,她早已身无长物,离开皇宫时,也只有孤竹烈赏赐她的千两白银,早已被孤竹无虞的人搜了去,她还有什么换得起两条人命? 孤竹无虞看着她,眼眸居然很清澈,如果不是太清楚他的脾性,慕容寒枝几乎要以为,他是值得信任之人! “你----” “燕国的宝藏,你知道吧?”孤竹无虞突然开口,就那么直接地问了出来。 慕容寒枝愕然,“什么宝藏?”燕国被灭已经那么久了,她也是零星从父亲那里听到过关于燕国的事,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宝藏。 “果然不肯对本王说实话,”孤竹无虞淡然一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慕容寒枝,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吗?” 慕容寒枝的心猛地一沉,脸色早变了:难道---- “你想的没错,”孤竹无虞倒是很快解了她的疑惑,“本王今天来,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你的弟弟妹妹,本王找到了,他们正在来韩地的路上。”他要找什么人,就一定找得到,更何况慕容寒枝的弟弟妹妹都还是孩子,根本没可能躲很久的。 慕容寒枝大吃一惊,“唰”一下,惨白了脸色,“你----”天亡我也!她心里哀叹一声,一掀被子就要下床,谁料她才一动,孤竹无虞突然就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按倒在床上,“别碰我!”她骇极大呼,没命地挣扎。 “还想要他们逃吗?”孤竹无虞嘲讽地笑,手上加大了力道,直到慕容寒枝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而呻吟出声,”没用的,告诉本王,你是不是想要他们没事吗?““你到底想怎样……”慕容寒枝剧烈地颤抖着,不止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更重要的是心上的恐惧!孤竹无虞把她弟弟妹妹的性命捏在手里,无疑是把她死死攥在了掌心,她丝毫也反抗不得的。 孤竹无虞头冷然而笑,“你知道本王要的是什么。” “没有宝藏!”慕容寒枝咬着牙叫,“你相信我,真的没有!如果、如果有,我一定告诉你!”没有什么比弟弟妹妹的性命更重要,宝藏再值钱,也只是身外之物,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意义的。 孤竹无虞脸容一冷,已开始不耐烦,“还是不肯说,是吗?那就别怪本王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来。”女投来血。 “不要!”慕容寒枝嘶声叫,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别伤害他们!王爷,我求求你,别伤害他们!没有宝藏,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 “本王会相信一个出卖本王的人吗?”孤竹无虞松开手,坐起身来,嘲讽地笑,“慕容寒枝,你一天不说,本王就从你弟弟妹妹身上割下一块肉来,看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慕容寒枝猛一下坐起来,牙齿咬得咯吱响,眼里是滔天的恨意!天杀的孤竹无虞,到现在还不肯罢手,是想要逼死她吗?!好,死就死,大家谁都不用活!心头恶念一生,她脑子里已一片狂乱,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扬高了暗藏多时的刀,嘶声叫,“孤竹无虞,你去死!” “唰”一声,孤竹无虞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奔着他的心口而来,他心下凛然一惊,本能地一侧身,那点寒光堪堪擦着他的左臂划了过去。 好险!他暗道一声侥幸,事实上在慕容寒枝叫出“孤竹无虞”之时,他就陡然警觉,身体随之起了本能反应,否则这一下铁定要正中他心口! 左臂上隐隐的疼痛传来,孤竹无虞举臂,借着昏黄的烛光一看,有丝丝的血渗出来。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就森寒了眼神,眼里更是布满血丝,好不恐怖。 眼见一刺落空,慕容寒枝几乎要疯了,再一扬起右手,狠狠刺了过去,“你去死!”可她已失了先着,怎么可能得手,再加上孤竹无虞本就是武将出身,只轻轻巧巧一伸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慕容寒枝嘶声大叫,死命挣扎,“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杀本王?可能吗?”孤竹无虞诡异地一笑,手上只一使力,就听“咯”一声响,她右手腕已被折断。 “啊!”钻心的疼痛传来,慕容寒枝惨然而叫,手中短刀就落了下去,却被孤竹无虞接在手里。 孤竹无虞残忍而笑,再一次把她压倒在床上,逼近了她,“慕容寒枝,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你!”他竟是丝毫不顾及慕容寒枝已快要痛得晕过去,在她折断的手腕上使力,要连皮带骨把她这只手扯下来一样。 “孤竹无虞,你、你是畜牲!”慕容寒枝咬紧了牙,已流了满头满脸的冷汗,可她却倔强地咬紧了唇,绝不能在这个畜牲面前哭,他会越发瞧不起她! “慕容寒枝,你还真是不识好歹,你虽出卖了本王,可本王杀了你父亲,原也没打算向你讨回来,你若老老实实告诉本王宝藏的下落,本王自会放你们姐弟一条生路,可是现在吗,”他白着脸冷笑,“没可能了,慕容寒枝,你记着,如果有一天你弟弟妹妹出事,那都是因为你!” “你胡说,你怎么可能会放过我……”断骨处阵阵钻心的疼痛,慕容寒枝已快要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眼前阵阵发黑,还是努力瞪大眼睛,不让自己晕过去。因为她不知道,孤竹无虞到底会对她做什么,何况他的话让她太吃惊,她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 “手很疼,是吗?不过我知道,你性子很倔,无论我怎样打你骂你,你都不会屈服,是不是?”孤竹无虞反倒不急,也不怒了,甚至还“好心”地放松了钳制她的力道,“你是不是在想,本王想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尽管慕容寒枝不要在他面前示弱,可她不得不承认,在气势上她压不过孤竹无虞,想不害怕都难。 “你不是一直不想本王碰你吗?所以,本王很清楚,想要你屈服,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碎你的自信和自尊,你会明白本王的意思,是吗?”孤竹无虞阴森森地笑,慢慢俯身过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慕容寒枝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从孤竹无虞口里呼出的气息就拂在她颈项间,让她忍不住一阵颤栗,空前的恐惧起来,“你、你走开,你别过来……不要……” 她嘶叫着,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却根本动都动不了,手腕上的伤本来就没有好,断骨处又疼得无法忍受,她反抗的力道实在是小得可笑。 孤竹无虞只是冷笑,一扬手,“夺”一声响,那把短刀已被他刺透棉被,钉到了床上。“是你逼本王的,慕容寒枝!”话音未落,他突然欺身而上,将慕容寒枝狠狠压在了身下,低下头就要亲吻她的唇。 “不要!”慕容寒枝嗓音已嘶哑,拼了命地想要推开他,可右手软软根本使不上力,只一只左手的她怎么可能推动孤竹无虞。“哧啦”一声裂帛声,她肩头的衣服已被撕开,露出里衣来。“不要!你这个畜牲!” 第58章 求死不能 “啪”一声脆响,孤竹无虞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直打得几乎晕去!“从来没有人敢骂我,慕容寒枝。你也不可以!” 慕容寒枝被这一下打得头脑一阵发晕,嘴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根本没办法说出话来。哧啦哧啦,几声过后,她身上的衣衫已成碎片,那瘦到皮包骨的身子就现在孤竹无虞面前。 “不要!不,求你!”慕容寒枝无力地挣扎,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下,她不想服软,不想求饶的,但她没办法,因为她无法想象,如果这身子被孤竹无虞给玷污。她还有没有脸面继续活在世上! “现在想要求饶吗,晚了!”孤竹无虞怒声而笑,人都是贱骨头,负不起代价就少惹事。否则就活该受折磨!女讽丽扛。 “不要……”慕容寒枝半眯的眼睛里突然现出一丝锐利的线。一边挣扎着,左手则不着痕迹地慢慢上移,直到够到发间的那半截金钗。那次刺伤孤竹无虞,金钗已折断。但余下的部分如果刺入他咽喉的话,足以置他于死地! 够到了!慕容寒枝猛一下拔下它,想也不想就照着孤竹无虞咽喉刺下! “没用的!”孤竹无虞厉声怒叱,右手化掌为刀,一掌斩在慕容寒枝左臂。 “啊!”慕容寒枝痛得浑身一哆嗦,左手已重重落到床上。她咬牙,想要举手再刺,孤竹无虞却已电光火石之速一把拔起那柄短刀,向着她左手背一刀刺下,硬生生将她的左手钉在了床上----好狠的孤竹无虞。 “啊!”剧痛如此入心入脾,慕容寒枝根本再也叫不出,本能地左倾了一下身子。却几乎是在同时,她已感觉到有比这短刀更叫她绝望的利器狠狠刺进了身体!“杀了我吧!”她呻吟一声,眼前一黑,已昏死过去。 “哈哈哈!”鲜红的血自慕容寒枝左臂慢慢渗出,染红了被单,孤竹无虞神情越见疯狂,如野兽一样蹂躏着慕容寒枝,直到他自己也汗落如雨,筋疲力竭…… 尽管知道是梦,可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慕容寒枝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不要害怕,这是梦,会醒的!可弟弟妹妹一直在往深渊掉落,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没办法够到他们的手,眼看着他们两个离她越来越远,她好不绝望! “不要!”她一声大叫,猛一下睁开了眼睛,跟着翻身坐起,却又哀叫一声,因为左手一撑床,伤口处立时痛得像是要裂开,她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流下泪来。 “醒了?”嘲讽而冰冷的声音传来,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猛一回头,孤竹无虞正悠闲地坐在桌边,冷着脸看她,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 不期然的,慕容寒枝眼前泛起被他奸污时的羞辱和愤慨,脸色红了又白,剧烈地喘息着,“你、你这个----”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嘶哑到不像话,快要发不出声音来。她的身子原本只给五皇子一个,可是现在,却被仇人强夺了贞洁,她就算死,也没了清白! “怎么,你想死?”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孤竹无虞也不恼,“好啊,你想死随便,本王会让你弟弟妹妹陪你一起,黄泉路上,你们也好做伴。”他就是吃准了慕容寒枝放不下弟妹,所以拿他们来要挟她,让她想死都不能。 “不!”慕容寒枝顿时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再也气不起来,也恨不起来了,只能无助的、悲哀的、绝望地看着孤竹无虞,哑声相求,“我不死,你要我活着,我就不寻死,别伤害他们!” 孤竹无虞扬了扬眉,他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接着就起身,坐了过去,手一伸,捏紧了慕容寒枝尖尖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面对自己,“你会听本王的话,是吗?” 下巴上一阵发疼,慕容寒枝却动都不敢动,低垂了眼睑,艰难地点头,“是。” “那么,告诉本王,燕国的宝藏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慕容寒枝身子一颤,急急地解释,“王爷,你别气,我、我真的没有骗你!也许、也许真的有宝藏,但我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说燕国有宝藏,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孤竹无虞又是从何得知的? “只要你告诉本王,本王就放你们姐弟走,绝不食言。”孤竹无虞还是不肯死心,手上狠狠用力,要把慕容寒枝的下巴给捏碎似的。 “哦!”慕容寒枝痛得呻吟出声,同时又无力地垂下手去,“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 孤竹无虞似乎是真的信了,目光闪动之际,松开了手,慕容寒枝下巴上已一片青紫,“看来你需要时间想想清楚,本王现在不逼你,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本王不迟。”看来他也知道,如果把慕容寒枝逼得太急了,反而适得其反。反正他们姐弟现在都在他手上,不怕慕容寒枝不听话。 等他出去,慕容寒枝松下一口气,全身一软,腕上臂上两处伤又剧烈地疼起来,她几乎要就此晕过去。“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难道上天注定,她这辈子都逃不出孤竹无虞的手掌心,要被他折磨羞辱一辈子吗?想到以后无数个漫漫长夜,她都要面对那个恶魔,她就无比地绝望,哭都哭不出来! 不多时,门一响,程霜手捧着一大束花走了进来,“姑娘,你醒了吗,没事吧?”她大概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吧,不然就不会脸色发白,眼睛也一直看向别处了。 “我没事,”慕容寒枝擦一把冷汗,无力地倚在墙上看她,“刚刚有些累,躺了一下。你拿的是什么?”那花像雪一样白,花朵很小,一朵一朵挤在一起,一簇一簇的,倒也蛮好看。 “哦,这个花叫胜雪,因为它比雪还要白呢,奴婢是看姑娘精神不好,所以拿些花儿来给姑娘看。”程霜乖巧地笑着,摆弄了一下那些花,一阵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久久不散。 胜雪?慕容寒枝心中一动,條地睁开眼睛,“通”一下翻身坐起来,死死盯着那一束花,眼神很吓人。 “姑娘怎么了?”程霜吓了一跳,回身看她,手一抖,那束花差点散到地上去。 慕容寒枝脸色发青,摇了摇头,“没、没事,我、我觉得这花儿挺好看的,你插起来吧。” 程霜“哦”了一声,转身过去插花。 慕容寒枝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束花,眼眸里一点寒光越来越碜人,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在某本古医术曾经有记载:胜雪花开莹白,香气浓郁,无毒,但其花茎若与四海香(塞外特有的一种香料,盛产于古井国)混和,则为剧毒,服胜雪花根可解。 有办法了。 她慢慢扯动嘴角,无声冷笑:孤竹无虞,我跟你还真是不死不休,那就来看看,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 自从被孤竹无虞强占了之后,慕容寒枝却并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要死要活,或者又闹个天翻地覆,而是很安静,相当地安静。当然,孤竹无虞把这当成了她对他的屈服----因为她的弟弟妹妹就快落到他手上,她不得不听,所以这些天,行宫里一片风平浪静,严冰寒一直都不知道慕容寒枝的存在,更不用说吃她的醋了。 夜已经很深,慕容寒枝房中却一直亮着灯,她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理着自己那头乌黑的长发,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 这两天程霜发现一件事,慕容寒枝好像特别喜欢梳妆打扮了,总会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把双唇涂得如胭脂一样的红,她那张本就倾国倾城的脸涂抹越加娇艳动人,她都不敢盯着这张脸看得太久,会有目炫的感觉。 两个人正沉默着,门一响,孤竹无虞推门走了进来。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本能地起身回头,眼神惊恐,“你又要做什么?” 孤竹无虞脸容冰冷,眼神讥诮,一步一步过去,“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本王吗?”说着话,他摆了摆手,程霜就算再不放心,也只能出去,不然难道等主子恼起来,把她一顿好打吗。 “我、我没有,”慕容寒枝下意识地后退,孤竹无虞却一把抱住了她,“放开我!”她立刻大叫,用力想要挣脱。 “放开你?休想!”孤竹无虞冷哼,不顾慕容寒枝的挣扎,他身子一用力,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床上,他的唇瞬间覆上了她的唇,狠狠吻着,要把她的唇给咬出血来一样。 “唔??”慕容寒枝瞪大眼睛,用力偏过头去,伸手背擦拭自己的唇,“别吻我!”其实,孤竹无虞唇齿之间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相反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偶尔带着些酒气,但并不过分。可她就是从心底里厌恶他的碰触,因为她很清楚,他一直拿她当玩物,只凭这一点,她就不可能甘心躺在他身下。 孤竹无虞也不恼,抿了抿唇,慕容寒枝唇上有种香甜之气,这一吻下去,齿颊留香,“由得了你吗?”他低声冷笑,压紧了她,他用的力气那么大,直让慕容寒枝感到疼痛,再加上彻骨的寒意,她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原本孤竹无虞会要了她,只为羞辱折磨她而已,因为他知道她已是五皇子的人,他是看不起她的。可自打上次之后,他却一直在回味着那种蚀骨销魂的滋味儿,怎么都忘不掉。 要知道,这是他从严冰寒身上,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而因为严冰寒的醋劲儿,他也甚少临幸别的女人。 “啊……”又一次在他手上生不如死,慕容寒枝恨恨地咬紧了牙,眼里是隐忍的、屈辱的泪,然在愤怒之余,她似乎计谋得逞一样的,弯起了嘴角。 正欲望高涨的孤竹无虞根本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拼命发泄着,恨不得将慕容寒枝撕成碎片。 慕容寒枝皱紧了眉,忍受着仿佛无边无际的疼痛,眼前一阵一阵金星乱冒,快要昏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孤竹无虞才满足地起身,丝毫不做停留,整理好衣服,又恢复先前的冰冷淡然。 “这就要走了?”慕容寒枝吃力地侧身看他,脸上潮红一片,眼神慵懒,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你希望本王留下?”孤竹无虞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讶异:她有多恨他,他很清楚,要说慕容寒枝这么快就想屈意承欢于他,根本不可能。 蓦地,他觉得腹中一痛,而且这痛来得毫无征兆,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按了按腹部,那痛却像是突然散发开来一样,针扎一样的难受,他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成了。慕容寒枝慢慢坐起身,披起一件外衫,嘴角有胜利的笑意,“王爷,别怀疑,你中毒了。” “你说什么?”孤竹无虞悚然一惊,才想做什么,腹中越发剧烈地疼起来,一股大力猛地从腹间直冲而上,他忍不住嘴一张,“哇”地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来! “别怒,孤竹无虞,不然毒性会发作得更快。”慕容寒枝冷笑,慢慢后退,离开他稍远一点儿,以免他暴起伤人。 “你、你怎么会有毒,是什么毒?”腹中火烧火燎一样地痛起来,坚忍如孤竹无虞也不禁苍白了脸色,手捂腹部弯下腰去。 “我也不想,孤竹无虞,是你逼我的!”慕容寒枝咬着牙叫,拼命攥紧拳,以免自己先软下去,“你放了我们,我就替你解毒,怎么样?!” “呵、呵呵,”孤竹无虞哑声而笑,眼中又要开始布满血丝,“原来,这是你的目的?”为了弟弟妹妹,她表面装做屈服,暗里却处心积虑对他下毒,可笑的是他居然一点防范都没有,他到底在心软些什么?! “放了寒叶寒粼,放了我们,我就告诉你怎么解毒,这交易你也不吃亏,不是吗?我们的命,怎比得上王爷你的命金贵!”眼见他除了痛苦,根本不急不惧,慕容寒枝反倒沉不住气了,冷汗如雨,一滴一滴滚下来。 孤竹无虞慢慢直起腰,因为痛苦,他唇角不住抽搐,眼神却冷静得可怕,“慕容寒枝,有一件事你也许不知道,除非是本王自己愿意做的事,否则没人要挟得了本王!” “你非要玉石俱焚?”慕容寒枝倒吸一口凉气,不自禁地后退,难道孤竹无虞宁可跟她同归于尽,也不肯放他们走? “毒在你唇上,是吗?”孤竹无虞抬手指抹了一下唇,那里似乎还留着异香,其实他早该想到有问题的,试想依慕容寒枝这时候的心境,怎么还有心思打扮自己。 可恨! “你、你知道又如何,已经太迟了。”话是这么说,慕容寒枝却慌了,事情根本不在她掌控之内,也许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孤竹无虞有多可怕! “慕容寒枝,你一直说本王逼你,可你何尝不是在逼本王?!本王原不想杀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自己找死!好,很好!到如此份上,多说何益,本王所受的一切,你亦逃不过!”话音未落,他一个纵身,已狠狠将慕容寒枝压倒在床上,跟着就死命吻住她的唇! “不!唔??”慕容寒枝脑子“嗡”一声大响,口鼻均被孤竹无虞死死压住,她根本就呼吸不得! 孤竹无虞却不知道,刚刚欢爱之前,他一吻过她,她就伸手擦唇,就是把毒给擦掉。而他现在是不能再行房事的,否则毒性会随气血流窜全身,他所受的痛苦将会更大。 “王爷?!”守在门外的靳洪钊察觉有异,“通”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来。 “啊!”胸腹间如万箭穿心一样的痛,孤竹无虞身子剧烈颤抖着,靳洪钊已扶起了他。 “王爷,你怎么了?!”乍一见他这个样子,靳洪钊吓坏了,用力抱住他。 “毒……”孤竹无虞牙关一咬,已昏死过去。 靳洪钊怒视慕容寒枝一眼,虽知道这事儿跟她脱不了关系,一时也顾不上跟她计较,背起孤竹无虞就回走,一路上他像被千军万马赶着一样,如飞一样地回了孤竹无虞房中。 但孤竹无虞却很快清醒过来,一把将靳洪钊推出门外。 “王爷?!”靳洪钊急得大叫,却不敢进去。 孤竹无虞把自己锁在房里,任谁都不让进去。他是不想别人看到他毒发时的狼狈样子吧,这于一向骄傲的他而言,是比刑罚更叫人难堪的事。“别管我!”隐忍着吼了半句,他又没了声息。 这毒还真是够猛烈,他只觉得一阵一阵叫人无法忍受的剧痛袭卷全身,几欲晕去,却又不能,这就是人家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那么,现在他所承受的痛苦,是不是跟五皇子当初承受的一样? 折腾了近两个时辰之后,孤竹无虞才慢慢平静下去,受尽痛苦的他已是精疲力竭,沉沉睡去。他是说什么也没想到慕容寒枝会有此一招,不然也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就着了她的道儿。 第59章 什么时候是个头 靳洪钊收拾了一下乱成一团的东西,眼里射出骇人的光芒,突然转身快步而去。要想解孤竹无虞之痛,必须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而这个当然要找慕容寒枝问个清楚。 “哗啦”一声大响,房门被靳洪钊一掌劈个粉碎。 正忑忑不安的慕容寒枝吓了一大跳,猛地站起身,“你做什么!”谁料她还没说出什么,靳洪钊已一阵风似地刮进来,右手瞬间扣上了她的咽喉,她立刻被扼得透不过气来,脸色由红转白,好不痛苦。 靳洪钊绝对恨她恨得要死,手上用的力气非常大,要把慕容寒枝的脖子给掐断似的,“说,王爷中的是什么毒?!”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如果不是慕容寒枝还有这点用处。他绝对会把她给锉骨扬灰! “呵、呵呵,”慕容寒枝艰难地笑,反倒不害怕了,“你、有本事就自己治。何必、何必问我……”她早知道没有人解得了胜雪花加四海香的毒。而她更可以肯定的是,在孤竹无虞所中之毒解掉之前,靳洪钊不会杀她。 “贱人,你当我不敢杀你?!”靳洪钊目中杀机一闪。内力再吐一分。 慕容寒枝已涨红了脸,呼吸越来越困难,却仍咬紧了牙,眼里是嘲讽的笑,然随着进入身体的空气越来越少,她眼前已阵阵模糊,肺叶里如同燃烧起来了一样,这感觉好痛苦! “贱人!”靳洪钊破口大骂,到底还是不能真的要了她的命,手一使力,狠狠将她甩了出去。 通一声响,慕容寒枝摔在不远处。手抚着喉咙,剧烈地呛咳起来,颈项间现出五道青紫的指印来,靳洪钊下手真是不留情。 “若要人开口,我有的是法子,反正你早晚是要说的,不如现在说,免得受苦。”靳洪钊冷酷一笑,右手一扬,不知道从哪里扯过来一条皮鞭,对着慕容寒枝就是一鞭抽下! 啪一声,皮鞭狠狠抽在慕容寒枝左肩,撕裂一样的疼痛传来,慕容寒枝忍不住痛叫一声,蜷紧了身子。 但靳洪钊不会放过她的,皮鞭如雨点般落下来,但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一下又一下精准无误地抽到慕容寒枝身上去,十几鞭过后,她身上衣衫就已碎裂,鲜血也流了一身。 “你、你不是人!”慕容寒枝喘息着骂,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只要是孤竹无虞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这个靳洪钊也一样!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她满地翻滚起来,脚上的锁链却限制了她,除了生生承受,她根本没别的选择。 “你说是不说?”靳洪钊手上一停,却威胁性地把手举得老高,耐性也快被磨光了。王爷毒发时的样子他虽然没有亲见,但光是用听的,也知道王爷承受的痛苦有多重,如果问不出解药,还不如一刀结果了这个贱人,多少也出一口恶气。 “休、休想,我、我死都不会说!”慕容寒枝急促地喘息着,冷笑,“大不了、大不了一起死,啊!”又是一鞭落下来,她浑身上下已痛到麻木,慢慢的,也没有多少力气翻滚挣扎,等到靳洪钊又一鞭抽下来,她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啪!”靳洪钊又是一鞭甩过去,慕容寒枝仍旧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抵受不住了。 “你会说的,我保证。”靳洪钊冷笑,也不管她,转身出去。 少顷,程霜过来看到这情景,差点一起跟着昏过去!“我的天哪!” 因为慕容寒枝被打得太重,跟个血人似的,程霜吓得没了主张,又不敢擅自找大夫来为她治伤,只好去请示孤竹无虞。“王爷,姑娘昏、昏过去了,如果、如果不治----” 孤竹无虞怔了怔,回过头去看靳洪钊,“是你动她?”经过两个时辰的剧烈折磨,现在他已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跟行了万里路似的。 “是她自己该死,不但给王爷使毒,还不肯说出是哪种毒,属下问不出,就先打再说。”靳洪钊倔强地迎视着他的眼睛,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如果会说,就不会给本王下毒,至少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之前,她不会说。”孤竹无虞淡然收回目光,并没有责怪靳洪钊的意思,只不过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慕容寒枝那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想要她交出解药,用“打”这一招是不行的。 “王爷就让属下去问,她早晚会说的。”靳洪钊冷笑,如果折磨她真的没用,他还有别的法子。比如拿她在乎的人来要挟她之类的,反正她的弟弟妹妹早晚落到王爷手上,随便拉出一个打一顿,或者砍一条胳膊一条腿,她保证会说。 “先别多事,我们起事在即,本王不想计划有变。”孤竹无虞倒没怎么坚决拒绝,他只是不想影响到大事而已。何况靳洪钊能想到的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不认为会有用。 “王爷放心,属下心里有数。”靳洪钊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又想到很好的主意以让慕容寒枝说实话。 房间里,程霜正一边落着泪,一边帮慕容寒枝上药,她实在是无法想像,这样一具娇弱洁白的身子,居然可以承受得下这样深、这样多的伤痕,即使这后背上已经快要被鲜血染红,慕容寒枝却只是咬紧了牙,一声不出。女讽丽弟。 “姑娘,要是疼得厉害就叫出来吧,会好受些。”感觉到她的身子不住地抖,雪白的牙齿也将嘴唇咬出血来,程霜看得实在是不忍心,颤抖着开口。 慕容寒枝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即使痛死,她也不要叫,何况就算她叫了,能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心疼她,孤竹无虞更不会因为她的痛苦而放过她的。 “怎么会这样的,”程霜终于哭出来,想想又觉得害怕,“可是姑娘,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居然给王爷下毒,你……王爷待你也、也不薄----” 其实要说起来,她还真是不明白慕容寒枝到底为什么那么恨王爷,就她从旁看来,王爷对慕容寒枝虽然不是那么亲热,但却很客气,还命她好生照顾姑娘,哪里对不起姑娘了? “呵呵,”慕容寒枝咬着牙,嘶声笑,这笑声让人毛骨悚然,“是,他待我不薄!” 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程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都不敢看她,“姑娘,你到底给王爷下了什么毒?”她好像没见姑娘出去过,也没见她摆弄过什么药草虫子之类的,这毒到底从何而来?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眼神突然冷酷得可怕,“怎么,你这是在为孤竹无虞套我的话吗?” “我不是----” “是也没用!”慕容寒枝冷笑,尽管疼得满头冷汗,她眼神却是绝决的,“我绝不会说!除非---- “你最好一直都不说,”靳洪钊一步迈进来,眼神骇人,“否则,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凄惨十倍!” 只要一看见他,慕容寒枝就会想起来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她脸色惨变,挣扎起身,却连站都站不稳,“你、你想怎么样?!”这种要把身体撕裂开来一样的疼痛,她生平第一次承受。可是,就算她再怕又如何,事情到如此份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若在这个时候退缩,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呵呵,”靳洪钊阴森森地笑,“我想怎么样?我想让你知道,没有人能够要挟得了王爷,你也一样!”他慢慢逼过去,眼睛里是浓烈的杀气。 程霜是不想他伤害慕容寒枝,但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婢女,怎么可能阻止得了靳洪钊,除了缩手缩脚地站在一边害怕,她什么都做不了、“你、你要杀我?”慕容寒枝眼里闪过惧色,煞白着脸,不自禁地后退,每退一步,都牵扯到全身的伤口,疼得她浑身都在抖,快要站不住了。 靳洪钊怪笑一声,眉毛扬得老高,“杀了你,不是太便宜你了?你若交出解药来,我让你自行了断。”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慕容寒枝咬着牙冷笑,毫不示弱地瞪着她,“休想!” 然她话音还没有落,就见靳洪钊脸色一寒,一掌拍在她右肩,他用的力道并不是多么大,刚好够把她拍飞出去,整个人撞到墙上,又落回地面。 全身的伤口在一瞬间全都迸裂开来,慕容寒枝疼得叫都叫不出,眼前一阵发黑,只能将身体蜷缩得像一只虾米,剧烈地颤抖着。 畜牲! 她在心里骂,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快要晕死过去。从她撕裂开来的伤口中涌出的血,迅速染红了她的衣襟,看得人触目惊心----好残酷的场面。 “说,还是不说?”慕容寒枝痛苦成那般模样,靳洪钊却丝毫不为所动,再一次逼上去。 慕容寒枝似乎冷笑了一声,但并不抬头,只是一个劲儿地抖,这种非人的痛苦会要了她的命的,她真想就这样死了算了。 靳洪钊大怒,才要再给她一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诡异一笑,“好,很好,这样才好玩,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话落他挥手招过一名侍卫,吩咐了一句什么,那侍卫愣了一下,领命而去。 不多时,侍卫去而复返,把一个小罐交到靳洪钊手上,又退了出去,“慕容寒枝,你要不要猜猜,这是什么?”靳洪钊伸手进去,抓了一把会东西出来,慢慢洒在慕容寒枝身上。 尖锐的、无法忍受的疼痛突然蔓延开来,慕容寒枝再也忍不住痛叫一声,猛地翻过身子来----是盐,靳洪钊洒在她伤口上的东西,是盐! “很舒服是吗?”靳洪钊残忍地笑,不住移动着右手,那细细的、雪白的盐粒很均匀地洒在慕容寒枝身上,无论她如何扭动挣扎躲避,都没办法逃开。 “你不是人!”慕容寒枝喘息着骂,声音几不可闻,如此折磨之下,她早已没有多少力气挣扎,慢慢地就不再动了。 “彼此彼此。”见她昏了,靳洪钊也没了兴致,把盐罐随手一扔,走了出去。 而程霜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魔鬼:好可怕! 慕容寒枝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身上的伤疼得厉害,她恐怕还要继续昏睡下去。然她才要动,浑身的伤口就都叫器着疼,她忍不住“啊”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姑娘不要动!”程霜赶紧一把按住她,“奴婢才给姑娘换过药,大夫吩咐过啦,姑娘不可以乱动,要静养!” 静养?落在孤竹无虞手上,而他又急于想得到解药,她怎么可能“静”得下来!慕容寒枝冷笑,咬着牙慢慢坐起身来,早已疼得满脸的冷汗,“我睡了很久吗?”身上没有力气不说,肚子里也饿得厉害,这感觉真难受。 “是啊,姑娘睡了一天一夜了,”程霜笑了笑,看她捂着肚子难受得皱眉,立刻明白过来,“姑娘一定饿了吧,奴婢这就去拿粥来。”她放下手里的物什,站起来就走,厨房里那一小锅粥已经热了又热,就等姑娘醒来再吃。 慕容寒枝无力地闭上眼睛,倚到了床头上。程霜方才给她敷的不过是一般的伤药,照这样下去,她这伤想要完全好起来,没个十天半月是不成的。不过,如果孤竹无虞存心不让她好过的话,还不知道要再怎么折磨她呢。 偏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孤竹无虞推门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嘴唇也一片青紫,相当不舒服的样子。 “你----”慕容寒枝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往后缩身子,“你要怎样?”她已经伤成这个样子,难道他还想…… “本王身上的毒,要发作了,”孤竹无虞冷笑一声,又难受地皱起眉,“慕容寒枝,本王不是说过,本王所受的一切,你亦逃不过!”话音未落,他身子一倾,猛一下将慕容寒枝压在了身下! “啊!”猝不及防之下,慕容寒枝根本就躲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身上的伤口大概全都裂开了,那种撕裂一样的疼直让她浑身冒冷汗,想挣扎都没有半分力气,“孤、孤竹无虞,你、你是不是人!” “呵呵,”孤竹无虞哑着嗓子笑,毒发时的痛苦已经烧毁了他脑中仅存的理智,“或者,你肯说出解药?” “休想!”慕容寒枝咬牙,剧烈地喘息着,明知道躲不过,她亦不做无谓地挣扎,“你、你不然就杀了我!” “杀你?那怎么行,本王今天过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嘴上说着话,孤竹无虞更是残忍而不遗余力地折磨着慕容寒枝,要把她给揉碎了一样,根本不顾她已快要因承受不住而昏死过去。 对慕容寒枝来说,还有比死亡更好的事吗?她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什么尊严,什么骄傲,什么清白,都没有了!一念及此,不由她不万念俱灰,意识渐渐朦胧之中,她惨然一笑,嘴唇动了动,要一死寻个解脱。 然上天就是不让她隧了心意,孤竹无虞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念头,突然死死掐住了她的下巴,“想咬舌自尽?本王不阻止你,不过,你是不是先跟你弟弟妹妹道别?” 什么?!弟弟妹妹四个字一入耳,慕容寒枝打了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惊骇莫名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因为下巴被他掐住,心中又太过惊恐,她的语声已扭曲到不成样子,听着真让人心酸。 孤竹无虞停下了身体的动作,却不曾离开慕容寒枝身上,沉声叫,“洪钊!” 门外的靳洪钊应了一声,跟着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窗户上映出纠缠在一起的数道人影,没等慕容寒枝出声,妹妹的声音就透过木门,无比清晰地传了进来,“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哥哥!放手!” “寒……”才叫出一个字,孤竹无虞的手突然上滑,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怎么,你想你弟弟妹妹进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慕容寒枝心中一凛,瞬间惨白了脸色,虽然开口不得,她看向孤竹无虞的眼里却有了强烈的哀求之意:别伤害他们,求你,求你! “怎么样,还想死吗?”料定她不敢出声,孤竹无虞放开了手,身下又开始动,“你要死也无妨,现在你们三姐弟终于团聚了,到时候本王会把你们三个葬在一处,让你们生死不弃,如何?” 慕容寒枝疯狂摇头,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不要!别杀他们,不要! 孤竹无虞低低地、得意地笑,继续施为。 自始至终,慕容寒枝都没再多说一个字,也没再动一下,只是圆睁着双眼,眼珠动都不动,怎么看怎么像死不瞑目。 孤竹无虞不急不徐地起身,整理好自己,脸上是得意而残忍的笑,但神情也相当疲惫,这一番毒发下来,他其实一点都不比慕容寒枝好过。 第60章 救星到了 “畜牲!”慕容寒枝颤抖着唇,几不可闻地骂了一句。 “有时候畜牲比人要有情意。”这次被骂,孤竹无虞居然没恼,反正他已经抓回慕容寒叶和慕容寒粼。有他们两个在手,慕容寒枝绝对不敢自寻短见的。而只要她一天不交出解药,他每毒发一次,就会在她身上发泄一次,看到底是谁先撑不下去。 “你不一样,你是没有情意的畜牲。”慕容寒枝冷笑,虽然难受得皱眉,说出的话却尖酸刻薄得要命,也不怕孤竹无虞气得狠了,一剑杀了她,其实那样对她来说,倒是很好的结局。 “无所谓了,”孤竹无虞整理好仪容,又恢复先前的淡然。“慕容寒枝,本王有的是时间,我们就来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他狂笑着打开房门出去。慕容寒枝一眼瞥见门外的靳洪钊。整个人都瘫了下去。若只是孤竹无虞对她的折磨也就罢了,问题是还有一个靳洪钊。他就像孤竹无虞的忠实守护者一样,为了逼慕容寒枝说实话,他从来不给慕容寒枝养伤的机会。 所以。慕容寒枝身上通常都是新伤压旧伤,苦不堪言。虽说每次面对这对恶魔时,她都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但实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谁来救救我?”她绝望地低吟,将脸埋在掌心,都忘了她其实应该先确定一下,弟弟妹妹是不是安然无恙。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那些伤害,慕容寒枝还能忍受,可自打那天听到妹妹的声音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他弟弟和妹妹的任何消息,妹妹那一句话突兀得像是从来没有入过她的耳,她甚至怀疑。弟弟妹妹根本没有落到孤竹无虞手上,他只是在骗她而已!女讽余才。 所以,这几天她想尽办法要找到弟弟妹妹,或知道一些他们的消息,可孤竹无虞却把他们藏得很严,她根本就找不到他们。在无法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安全的情况之下,每次孤竹无虞毒发,在她身上发泄之时,她也不敢反抗,这种屈辱、这种痛苦,她半点都不想再承受了! 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真的有盼到救星来的那一天,而这个救星不是别人,正是五皇子孤竹无越。 因为不放心孤竹无虞,孤竹烈会不时派众皇子前来韩地,名为兄弟叙旧,实则查探孤竹无虞有没有不轨之心。上次前来是三皇子,而这次则换成了五皇子。 本来孤竹无虞害得五皇子吃尽苦头,杨淑妃是不放心让他孤身一人前来韩地的,然孤竹烈自有一番说辞:若孤竹无虞对五皇子真无加害之心,自然会善待他,如果五皇子此行有什么事,也就正好令孤竹无虞露出真面目,这样的祸患自然是早除早了。 换句话说,孤竹烈这次是把五皇子当引诱孤竹无虞的饵了,真亏他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当然,他也是因为笃定孤竹无虞不会把五皇子怎么样,否则他怎舍得让五皇子冒这个险。 一听到五皇子要来,孤竹无虞冷笑一声,“父皇,你这招叫做‘抛砖引玉’,还是‘引蛇出洞’?”看来,他对孤竹烈的用心知道的一清二楚,还真不愧是父子俩。 “都一样。”靳洪钊咬着牙笑,做了个“杀”的动作,“王爷,既然皇上对您已经起了疑心,不如我们干脆挟五皇子以起事?” “不行,”孤竹无虞一下站起来,想也不想就拒绝,“父皇既然敢让五弟前来,必已做好万全之准备,我们在这个时候起兵,岂非正中了他的下怀?” 靳洪钊略一思索,也知道自己心急了,点了点头,“是,属下明白。” “吩咐下去,简单准备一些酒菜招待五弟便是,免得父皇又为我在封地比在皇宫时还要舒坦。”孤竹无虞嘲讽地笑着,显然没把五皇子给看在眼里。 “是。” 靳洪钊答应一声,回头走要走,孤竹无虞却突然叫住了他,“还有,去请王妃陪本王一同见客。” 靳洪钊又答应一声,转身出去,盏茶功夫又返了回来,面有难色,“王爷,酒菜的事吩咐下去了,只是王妃说她身子不舒服,不想见任何人。” 严冰寒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分明就是觉得从太子妃一降而成韩王妃,而她平素又不把五皇子瞧在眼里,如今五皇子比孤竹无虞还要风光,她要跟人家见了面,会很失面子而已。 对于她的心思,孤竹无虞显然早已料到,闻言不惊不恼,淡然一笑,“本王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洪钊,去离心苑。” 那边?靳洪钊吃了一惊,“王爷,那个女人还在,万一他们见了面----” “就是要让他们见,而且还是正大光明地见,”孤竹无虞高深莫测地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她一直想见五弟,想要五弟救她,当本王不知道吗?” “那王爷还----”靳洪钊大皱眉头,越听越是糊涂了。 孤竹无虞转过身去,看向离心苑的方向,“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若是要做一件事,必要做到不可!就算本王阻止她一次,也断不可能打消她这个念头。” 靳洪钊隐约明白了一点什么,眼睛亮了亮,“王爷的意思是----” “就让她亲耳听到五弟拒绝她的话,她就会死心。” 明白了。 靳洪钊点了点头,这当中的事只要稍稍一想,就再清楚不过,就算五皇子知道慕容寒枝在这里,他也绝不可能会怎么样的,就算他想,杨淑妃和孤竹烈也不可能答应。只要五皇子不肯帮忙,慕容寒枝也只能徒叹奈何。 “王爷英明!” 孤竹无虞只是撇了撇嘴角,没有说话。其实不是他英明,只是慕容寒枝的弱点太好找而已,就如他所说的一样,她空有一腔怨恨,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休息,慕容寒枝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多了,只是右手曾被孤竹无虞一剑洞穿,伤到了骨头,到现在还使不上力,越是到了夜里,就越是疼得厉害,常常搅得她整夜难又安眠,人又消瘦了不少。 对于迎接五皇子的事,孤竹无虞看来很上心,居然亲自去找慕容寒枝,他冷冷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程霜,面无表情地吩咐一句,“服侍她沐浴梳妆,陪本王见客。” 程霜还不及答应,慕容寒枝已哑声道,“我不去!”依她现在的样子、现在的身份,哪里是能陪孤竹无虞见客的命,他分明是想用这样的法子折磨她、羞辱她,让她求死不能! 一听她又违背王爷的意思,程霜急得要吐血,又是打手势,又是使眼色,意即让她顺着点儿王爷,也好少吃些苦头。“是,王爷,奴婢这就去准备。”她匆匆转身出去,临走前还又暗示慕容寒枝,别自找苦吃。 “你若想弟弟妹妹跟你一样,尽可以拒绝。”孤竹无虞回身,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拿那两个娃娃的命来要挟慕容寒枝听他的话,真是太好用了。 可恶!慕容寒枝心里大骂,却不得抢到他前面去,后背一下抵到门上,震得伤口一阵钻心的疼,“别动他们!我去!”她永远没办法眼看着弟弟妹妹受苦而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因为她。 孤竹无虞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有让人看不透的东西,“别用这种仇恨的目光看着本王,本王保证,今天的客人是你最想见的,”停了停,他又加上一句,“也许,是你唯一想见的。” 什么?慕容寒枝怔了怔,饶是她一向聪慧无双,一时半会的却也参不透他话中之意。 “不过,等下你如果敢在本王面前不安份,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本王一样不会轻饶了你,还有他们。”孤竹无虞绝对料得到,等下慕容寒枝见了五皇子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因而尽管她不明所以,他还是把话先说在前头。 “我敢吗?”慕容寒枝悲愤而自嘲地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浮起反常的红晕,“我弟弟妹妹在你手里,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满意了吗?” 孤竹无虞目光闪烁,看着她,不说话。 慕容寒枝咬牙,慢慢移开了身子,等他离开,她终于忍不住咬着牙、低低地骂,“卑鄙!” “嘘!”这话正好被程霜听个正着,她大吃一惊,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还机警地两下里看了看,确定没人听到,这才稍稍放下,拉着慕容寒枝就开始埋怨,“姑娘啊,不是奴婢要说你,你说你逞这些口舌之利有什么用哟,还不是自己吃苦头?” 程霜这才重新笑了开来,“奴婢都准备好啦,姑娘请跟奴婢来。” 慕容寒枝点点头,跟她到那边房间去,她们已经准备好一个大大的木桶,热气腾腾的,水面上还洒了些血一样红的花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来,挺舒服的样子。 慕容寒枝把一小包药粉慢慢洒了进去,然后忍着浑身的疼痛,小心地除衣,她右手还疼着,使不大上力,程霜赶紧过来帮她把衣衫退下,她那满是伤痕的身体就露了出来。 “真是造孽,怎么下得去手!”程霜担心又心疼,眼看着要哭出来,小心地扶着慕容寒枝进到桶里去。 才一坐进桶中,热水浸到伤口,钻心的疼,慕容寒枝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随即咬紧了唇。她刚刚在水里加的药粉是有助于清洗治疗伤口的,不然要这样浸在水里,后果会很严重。 “姑娘忍一忍,很快就好!”程霜终于难受得掉下泪来,拿了软巾轻轻为慕容寒枝擦拭着身休,都不敢太用力。 “我没事,你别哭……”慕容寒枝咬着牙安慰她一句,身子不住瑟瑟发抖。 程霜也不再多说,加快了动作,大概一柱香功夫,她小心地把慕容寒枝扶出来,把她身上擦干净,又为她套上一件柔软的内服,扶她到床上休息一会。这一番沐浴下来,两个人都大汗淋漓,比打了场仗还要累。 与孤竹无虞分开不过月余,五皇子一见了他,却像是几年没见一样,冲着他就奔了过来,激动不已地大叫,“大皇兄,我可想你啦!” 一旁的靳洪钊不屑地撇嘴:你会想王爷?没了王爷跟你抢皇位,你夜里都该偷笑着醒来了吧? 孤竹无虞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迎着五皇子张开双臂,“五弟,别来无----”谁料他一句话没完,五皇子猛地扑进他怀里,因为这个傻五弟太用力,差点把他撞到地上去,他胸口一窒,最后那个字便就势咽了回去。 “我很好很好!”五皇子咯咯地笑,面容纯真无邪,架着孤竹无虞的胳膊一跳又一跳的,“大皇兄,你在这边好吗?你走了以后,我很担心你,老早就想来看你,可父皇母妃总说我身体没有好,不让离京。” 一说起他的身体,几个人自然就想到那日大殿上,慕容寒枝当面揭穿孤竹无虞要害他的事,尽管他心里没有什么事,却也不禁有些尴尬,“大、大皇兄,我----” “唉!”孤竹无虞叹息一声,面有愧色,“五弟,原来你还在怪我是不是?这倒也是,毕竟是我害你了你。” “没有啊!”五皇子急了,脸都憋得通红,“我没有怪大皇兄!又不是大皇兄的错,谁叫我一时好奇贪玩,自己要去摸那虫子,跟大皇兄有什么关系了?!” “五弟!” “大皇兄别再自责啦,你这样,我、我都没脸见大皇兄啦!”五皇子羞愧到无以复加,使劲低下头,都不好意思看人家。 就算孤竹无虞再不喜欢他都好,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太了解孤竹无虞纯净的心境,知道他这一番说辞都是出自真心实意,而不是在演戏讨巧,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好了,既然咱们兄弟都不记对方的仇,那就不用多说了,走,陪大皇兄喝酒去!” “好!”五皇子一下就高兴起来,像小时候那样,自然而然地攀住孤竹无虞的手臂,一边走一边蹦一边问,“大皇兄,你这里还跟从前一样吧?我很久都没有来了,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 这人,还玩呢,上次吃那么大一个亏,还不够啊? 等他两个走远,靳洪钊眸子里有别样光芒一闪而过,往另一个方向过去。想必那个女人已经准备好,陪王爷去见“客”了。 等到慕容寒枝换上一身荷绿衣衫出来,出现在靳洪钊面前时,尽管他对她一向厌恶,却不禁为她的绝代风华而震惊,一瞬间回不过来神! 大概因为这一阵子受到的折磨太多吧,慕容寒枝脸色有些苍白,在淡如荷花般的胭脂妆点之下,越发显得红是红,白是白,美得惊心动魄;她一向畏寒,因而在衣衫之外,又多加了一件雪狐皮毛制成的毛裘大衣,几乎与她身后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要说慕容寒枝还担不起“天下绝色”这四个字,那所谓的“美人”就只能是天上人了。 “难道你也喜欢我这张脸?”看到他如此失态,慕容寒枝冰冷一笑,眼里的嘲讽之意很明显,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风度,听她语气轻佻,反添几许撩人的风情。 靳洪钊喉咙动了动,随即恢复常态,“王爷的客人已经到了,跟我来吧。”说完他转身就走,边在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通:这个女人明明就是要害王爷的,他怎么能对她动心?不行,绝不能被她给迷了心智,不然如何对得起王爷? 如果慕容寒枝早知道来的是五皇子,她会是如何反应?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边走边忐忑难安,猜想着孤竹无虞会用什么叫人难堪的法子来折磨羞辱她!如果可以,她真想……脑子里正一团乱之际,就听靳洪钊扬声向里面禀报:“禀王爷,她来了。” 慕容寒枝心里一颤,抬起头来看,原来这里离她住的那间屋子不过隔了一排厢房,站在这道门外,她双腿开始发软,都开始怀疑自己没有力气走进去。 “叫她进来吧。”孤竹无虞的声音传出来,尽管这声音很温和,甚至是带着笑意的,但在慕容寒枝听来,却胜过世上最最恶毒的诅咒!她想逃,逃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再见他! 然她最终没有逃,是因为另一个略带讶异的声音跟着响在耳边,“呀?大皇兄有客人来?” 慕容寒枝猛地如遭雷击,血色从她脸上退了个干干净净,整个身体犹如在刹那间被施了定身咒,尽管想一步冲进去,但却怎么样都动不了分毫,她甚至已无法呼吸,而生生涨红了脸:五、五皇子?! 天哪,是他吗?!她可以奢望是他吗?!梦里想了千百回的人,盼了万万次的救星,难道真的来了?! “呵呵,”屋里的孤竹无虞好像很开心地笑了笑,“不是客人,对五弟来说,应该是故人比较对----洪钊,让她进来啊。” 第61章 还是那么傻 靳洪钊自然把慕容寒枝的反应看在眼里,这回轮到他嘲讽地笑个不停,在呆若木鸡的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敢乱说话,当心你弟弟妹妹的性命”。而后不等她反应过来,已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房里,随后松开手,退后一步站定,“王爷,五皇子,慕容姑娘到。” 五皇子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如中箭的兔子般猛地站了起来,右手打翻了酒杯,酒泼了他一身,他也浑然未觉,只是震惊地指着慕容寒枝,“你、你真是慕容姐姐?”慕容姐姐不是被父皇流放。怎么会在这里?! 而慕容寒枝的隐忍力更是远胜于五皇子,只要前后稍稍一做联想,她就知道孤竹无虞先前那番话所为何来,因而尽管暗里咬断了牙。掌心更是被指甲掐出血来。她脸上却还是云淡风清一样的笑,“民女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哆嗦着手指看着她,被她陌生到近乎冷漠的笑容给吓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孤竹无虞笑笑。伸手将他拉得重又坐下来,“五弟不必如此吃惊,我跟慕容姑娘能够遇上,也是巧合,只是这当中有些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今儿个五弟又偏巧来了,不如就一起见个面,有些话也说说清楚,可好?” 五皇子僵硬着脖子,转回头来看他,“说什么?”他与慕容寒枝之间的情意早已是过眼云烟。而慕容寒枝更是亲口对他说,她愿意嫁给别人,他还有什么话跟她说? 离开慕容寒枝这些日子,他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总是不断从恶梦中吓醒,不是梦到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能人道,指着他又是嘲笑又是污辱,就是梦到慕容寒枝气他恨他,一剑将他杀了,总之他这些日子所受的身心折磨,居然不亚于被毒虫所害时! “五皇子与民女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说,民女身份低微,哪配与五皇子同席畅谈。”心头悲愤之际,慕容寒枝反而越发平静下来,施了一礼就要走。 “慕容姑娘,”孤竹无虞不紧不慢地开口,慕容寒枝就不得不停了下来,“五弟远来是客,何况你两个渊源颇深,总有些话要说,怎好就这样走了?过来坐下。” 慕容寒枝咬牙,孤竹无虞眼里的警告之意那么明显,她怎么敢不听,只好强自压抑心头的恐惧与痛苦,紧抿着唇坐了过去。 五皇子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身上,似乎现在才敢确定,面前这个的确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他怎么都忘不掉的慕容姐姐,他脸上现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慕容姐姐,你、你别来无恙吗?” “呵呵,”慕容寒枝回他一笑,笑容讥诮,“五皇子希望民女有什么恙?”死了才好,永远不在你面前出现,是不是?女序庄号。 五皇子一下被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慕容姑娘,五弟是关心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五弟会很伤心的,知道吗?”孤竹无虞笑着,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看似无意地握住她的右手,暗里用力。 右手心的伤口一阵尖锐的疼痛,慕容寒枝身体剧烈一颤,差点痛叫出声,看向孤竹无虞的眼里也有震惊之色:孤竹无虞,你好狠! “我不生气的,大皇兄,你别骂她了!”五皇子倒不跟慕容寒枝记仇,慌乱地摆着手,替她说话。 “五弟一向这般宽宏大量,慕容姑娘就别再跟五弟过不去了,好不好?来,先吃饭,不然菜都凉了,吃完饭,你们两个再慢慢说。”见慕容寒枝安稳下去,孤竹无虞这才满意地瞄了她一眼,放开了手。 慕容寒枝咬着牙,轻揉着痛到发麻的手心,她如今正是身心俱疲,哪里有胃口吃东西。 五皇子无言地拿起筷子,大概也看出来孤竹无虞对慕容寒枝很好,他眼里有明显的失落之色。虽说比起在皇宫之中时,慕容寒枝是越见清瘦了,但看她的精神却还好,脸也是白里有红,大皇兄应该把她照顾得很好吧。 这五皇子心性如此纯真,自然也只能看到这些表面的东西,至于慕容寒枝眼里的不甘和沧桑,除非要等他经历到同等事情,否则断没可能在她不说的情况之下,而自己看出来的。 见她只是呆坐着不动,孤竹无虞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面前的碗里,“慕容姑娘,别只是发呆,快吃吧。” “多谢王爷,只是已女已经用过饭了,现在不饿,王爷五皇子请自便。”慕容寒枝淡然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来看五皇子,脸上表情却很奇怪,“对了,五皇子,上次你送民女那枝金钗,被民女不小心弄断了,五皇子可会修吗?” “什么?”五皇子正满腹,听她没来由地提起金钗,自然有些发愣,“断了?为何?” 然孤竹无虞眼神却是一寒,手一抬,扶上了慕容寒枝的肩,“原来那枝金钗是五弟送的?那断了真是太可惜了,等下让五弟帮你看看,是不是还能修起来。” 就是那枝刺伤他的金钗,原来出自五弟之手!好,很好,那么他之前的料想就没有错,五弟跟慕容寒枝之间肯定有私情!其实这个还用到现在才知道吗,他强占慕容寒枝时,就知道她已非完璧,而在那时的宫中,除了五皇子,她几曾亲近过别的男子。 肩膀上未愈的旧伤在孤竹无虞残忍的揉捏之下,钻心的疼,慕容寒枝叫也叫不出,喘息声已开始不稳,“民女只是不、不小心……”就算她能忍着不叫出来,脸色却已惨白,双唇也一片青紫,肩膀上有温热的东西正慢慢流下来,孤竹无虞出手一向这样绝情,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慕容姐姐,你不舒服吗,你脸色好难看!”这个后知后觉的五皇子,总算看出来慕容寒枝不对劲了,忽一下站起身来才要过去,就惊见慕容寒枝眼睛一闭,身子慢慢倒了下去,“你----” 然不等他有更快的动作,孤竹无虞已一把抱起了她,“五弟放心,慕容姑娘只是身子虚弱,休息一下就会没事。你在这里等,我去去就来。”话落他抱了人就走,也不听听五皇子要说什么。 “慕容姐姐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五皇子呆呆看着一桌精致的菜肴,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不大会儿功夫,去而复返的孤竹无虞似乎早知道五皇子想问什么,先他而开口,“五弟,你是不是很奇怪,慕容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 五皇子还未从刚才的震惊、茫然中回神,再加上他对此事确实是百思不得其解,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我跟慕容姑娘能够碰上,也是机缘巧合,”孤竹无虞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眼神无比坦诚,“那日在大殿之上,亏得慕容姑娘向父皇禀明我害到五弟的事,父皇虽降我为韩王,我却从此摆脱了心上枷锁,也是件好事。后来我离京回韩地来,结果在半路碰到了慕容姑娘,那时她病得很厉害,人差点没命。” “啊?!”五皇子大吃一惊,嘴张得老大,“那慕容姐姐没事吗?!”这孩子,还真是好骗,也太笨了些,孤竹无虞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再说,刚才他已见过慕容寒枝,她不是好好的,有什么事了。 “幸亏慕容姑娘自己是大夫,再加上我命人细心照料于她,她的病才慢慢好起来,”话至此处,孤竹无虞突然叹了一口气,很为难的样子,“可五弟你也知道,慕容姑娘被父皇流放出京,边陲之地生存条件极为恶劣,依慕容姑娘的身子,若是真的去了,只怕----” “慕容姐姐一定会受不了的!”五皇子拍掌大叫,万分懊悔的样子,“真是该死!我那时怎就没有想到?!应该好好替慕容姐姐求情,不要让她去就好了!”其实那会儿他只顾着失望伤心,再加上慕容寒枝对他开始冷淡疏远,他根本没心思想别的,只想着两个人分开,让彼此冷静冷静,也是好事。 “我也是这般想的,”孤竹无虞点点头,心里冷笑不止,面上却极是担忧的样子,“我知道五弟很感激慕容姑娘的救命之恩,一定也不想她有事,是吗?” 看他目光炯炯,似乎知道些什么,五皇子好不心虚,慌乱地低下头,躲避着他的视线,“这……我自然是感激慕容姐姐的,可……”他对她何止是感激那么简单!他两个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何况慕容寒枝还曾经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如果没有母妃从中阻拦,他们现在过的就应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日子! “所以,我才不想慕容姑娘去边陲之地受苦,可她却说皇命不可违,亦不想害我,这些天一直坚持要去边陲,我也劝不过她,五弟可有什么好法子吗?”孤竹无虞把玩着双手十指,目光之中别有深意。说出这一番话来到底用意何在,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我?”听他突然将目标指向自己,五皇子刹时愣了,回不过弯儿来,“我有什么法子?我是说,大皇兄的意思怎样?” 孤竹无虞笑笑,“五弟的意思是说,你不会理会慕容姑娘的事,任由她去边陲自生自灭?” “当然不是!”不等他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五皇子胡乱摇着手否认,“我只是、只是没有法子可想呀!大皇兄,你一直都那么聪明,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不如你想个法子,好不好?!”他支起上半身来,将脸凑近去,双唇微启,急促地喘息着,无比期待。 如果这些话是从别的皇子嘴里说出来的,要么是讽刺,要么是讨好,要么是示威,唯独五皇子说出来,孤竹无虞相信他是出自真心。这个傻五弟,恐怕长到多么大,心思都这么单纯,或者说只有真正吃一次大亏,他才会学聪明,才会知道这世上的人,没有谁不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特别是生在帝王家的他们。 “我是想到一个法子,”孤竹无虞再笑,事情已落入到他掌控之中,所以他不急,“我知道五弟对慕容姑娘有情意,不如就让她随五弟回去如何?” “那怎么成?!”五皇子先是一呆,继而大叫,哭笑不得的样子,“大皇兄别说笑了,如果这样可以,我又怎么会……总之不行的,我母妃不喜欢慕容姐姐!” 原来如此。孤竹无虞眼中精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很多事,也很确定五皇子跟慕容寒枝之间绝对有私情。“那我亦不能让慕容姑娘继续留在韩地,一来她也不会同意,二来若是让父皇知道,他定会责罚于我的。” 五皇子急了,冷汗都要流下来,“可大皇兄要不留她,她一定会死在边陲的!大皇兄,你留慕容姐姐在这里,让人好好照顾她,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跟父皇说,你相信我!”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孤竹无虞眼中笑意更深,却还是摇头,“五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如果父皇知道这件事,那后果不是我所能担当得起的。既然慕容姑娘坚持,你也保不住她,就让她去好了,我也无能为力。” “不行的!”五皇子已经快要哭出来,一把抓住孤竹无虞的衣袖,用力拉扯着,“大皇兄,你一定要帮慕容姐姐,一定要!父皇、父皇不会知道的,只要我不说,你不说,他一定不会知道的!” 孤竹无虞咬着嘴唇,似乎有些动摇了,却还在迟疑着,“可是就算我想,慕容姑娘也一定不会同意的,她一向对我有成见,也许她更愿意离开,或者跟你回去,那要怎么好?” “我去劝她!”听他有同意的意思,五皇子惊喜莫名地拍着胸膛保证,“大皇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劝劝慕容姐姐,让她留下来!” 孤竹无虞笑着摸一下他的头,点了点头,看到五皇子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几乎忍不住要仰天狂笑了:孤竹无越啊孤竹无越,如果不是父皇宠你,凭你的心智,又如何斗得过我?! 与五皇子彻谈一番后,天色已不早,孤竹无虞把他安排在厢房内休息,自己径直去了慕容寒枝那边。 不出所料,慕容寒枝还没有睡,正不安地走来走去,几次想要夺门而出,都被守在外面的靳洪钊给逼了回来,正急得要死,门一响,孤竹无虞走了进来,他今晚喝得有点醉,双眼微微眯着,双颊一片绯红,更增几分危险的意味。 慕容寒枝一惊,本能地停下脚步,咬着牙后退了一步,“你----” “你想五弟帮你?”孤竹无虞死死看着她的脸,脸容看不出喜怒,“你故意告诉他金钗已断,就是想他问个为什么,是吗?”如果他早知道刺伤他的金钗是五皇子送给慕容的,他会将那金钗锉骨扬灰,而不是那么“仁慈”地还给了她。 慕容寒枝突然一笑,摇了摇头,“他吗?帮不了我的,他若斗得过你,又怎会差点被你害死,还替你说话。” 那日大殿上,五皇子拼命替孤竹无虞喊冤之时,她的心就凉了半截。其实她早该想到,依五皇子纯真的心性,又一直那么信任孤竹无虞,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孤竹无虞会害他。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想要暗示他什么?”孤竹无虞慢慢走近,眼眸中有两点星光,方才的醉意已半点都看不出来了。他是不是该承认一件事:慕容寒枝的聪明,远胜于他的想像。 “我只是想到一件事,以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感觉到危险逼近,慕容寒枝目中布满警惕之色,又开始后退。 “呵呵,”孤竹无虞轻笑,突然抢上一步,狠狠将慕容寒枝扣在胸前,“你很聪明,慕容寒枝,本王的确从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要是本王想的,就一定会得到,你最好相信本王的话!” “你放开我!”慕容寒枝的脸色又开始红了白,白了红,羞愤欲死,拼了命地挣扎,“孤竹无虞,你又发什么疯?!你放开我!” 她的挣扎太用力了,虽然不会武,可她打在他身上的每一拳都蕴含了无尽的愤怒和仇恨,依然让他感到无法忍受的疼痛,眼神早变得充满施虐意味,“慕容寒枝,看来你很有力气,是我给你的惩罚不够,还是你忘了弟弟妹妹在本王手上?” 他松开手,却又把她逼到墙边,一只手压紧了她,另一只手则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铁青的脸,要一掌劈了她似的。 这话一入耳,慕容寒枝浑身巨颤,“你、你别动他们,你这个畜牲,你要发疯就冲我来,动他们做什么?!” “好啊,”孤竹无虞嘲讽地笑,“本王就是要来动你的,而且要动个彻底!” 第62章 能救得了她吗 慕容寒枝狠狠咬紧了牙,嘶声叫,“孤竹无虞,你----” “啊对了。”孤竹无虞不急不恼地,很“好心”地提醒她一句,“忘了告诉你,五弟就睡在隔壁,你不是想他帮你吗,不然你现在叫他,看他会不会过来,嗯?” 他残忍地笑,不等慕容寒枝从震惊中回神,他已一把抓住她肩头的衣衫,用力一扯。 “你这个畜牲!”慕容寒枝大惊,本能地挣扎,却真的不敢再大声。这种情况之下,她怎么可能叫。难道她喜欢五皇子看到她这没有尊严的样子吗?更何况她也知道,五皇子如果会为了她不惜一切,她又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她会在席间提起金钗的事,只是想五皇子还记得当日对她的承诺。能够寻个机会来见她。把弟弟妹妹托付给他们而已。 “你有力气只管骂,等会儿你若还骂得出来,本王就服你。”孤竹无虞也不以为意,反正每次他强迫慕容寒枝时。都会惹来她的一顿骂。当然了,所谓的“一顿骂”也没有多少,因为慕容寒枝翻来覆去就只会骂那几句而已。他讥讽地笑着,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 慕容寒枝羞怒交加,无法反抗之下,只有颤抖着骂,“孤竹无虞,你、你到底有没有人性,你这样,不如、不如一剑将我杀了!” “杀你?”孤竹无虞歪着头想了一下,突然笑了,慢慢摇头。“不,本王不会杀你,因为,本王还没有恨够!” 你不是想五弟帮你吗?你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吗?好,本王成全你,你叫他过来帮你,叫啊!孤竹无虞低低笑着,两只手犹如两个钢箍,死死制住慕容寒枝的两只手,她根本就挣扎不得! 不知道过去多少时候,慕容寒枝意识渐渐模糊,在昏过去之前,她似乎看到孤竹无虞因报复而得意的、扭曲的脸。畜牲,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她在心里骂着,头慢慢歪向一边,意识已远去。 就这样死了吧,永远都不要醒来才好。 不知道过去多久,慕容寒枝还是深深昏迷着,永远都不想醒来。 孤竹无虞冷笑着,毫不怜惜地将怀里已经瘫软下去的人扔回床上去,抬袖擦了一下嘴唇上的血迹,慢慢下床,打开门走了出去。谁料他才一出门,脚下却一个趔趄,双手捂紧了腹部,眼里现出强烈的痛苦之色来。 “王爷?!”靳洪钊吃了一惊,一把扶住他,虽惊却不乱,因为他看得出来,是王爷中的毒又发作了。 “没事,扶我回去。”孤竹无虞咬紧了牙,匆匆瞄了一眼五皇子那边,见没什么异常,立刻压低了声音吩咐。 “是,王爷。”靳洪钊赶紧扶着他,快速回房间去。这边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希望王妃不要听到什么动静才好。 屋里,程霜看着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慕容寒枝,吓得尖叫一声,差点夺门而逃!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不,光是说“累”还不够,慕容寒枝根本就是身心俱疲,所以她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分才悠悠醒转。“哦……”她才一动,浑身的伤口一起痛了起来,她痛苦地皱眉,几乎再次晕去。 程霜正倚着床沿打盹,乍一听见慕容寒枝的声音,她一个激灵,猛一下睁开眼睛,惊喜莫名,“姑娘,你终于醒了?!”女序来扛。 “好疼……”慕容寒枝才醒来,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感觉到浑身上下犹如撕裂一般的疼,就忍不住地呻吟着,眼泪从紧闭着的眼角流了下来,好不可怜。 “姑娘,你疼得厉害吗?”一见她这个样子,程霜登时急得六神无主,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慕容寒枝咬着牙,慢慢张开眼睛,似乎清醒了一下,“别急,我没、没事,我、我喝水。”说着话,她吃力地想要坐起来,程霜赶紧过来扶她,好在这浑身的伤虽然疼,伤口却浅,还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好,姑娘,你等一下,奴婢去倒水给你。”程霜忙奔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又小心地奔过来,递到慕容寒枝嘴边去。 慕容寒枝立刻张开嘴,一口气喝下去,方才要冒烟似的喉咙才舒服了些,她颤抖着抬起手,擦了擦嘴边的水渍,衣袖滑落到手肘处,手臂上数处紫色的伤痕露了出来。 程霜脸色一变,想起昨晚慕容寒枝浑身的咬伤,她就又是心疼,又觉得不好意思,“姑娘,你、你怎么会这样,王爷他----”她真是不明白,王爷到底为什么恨姑娘恨得要死,每天变着法儿折磨她。 “没事,让畜牲咬了几口而已。”慕容寒枝脸色越加的白,冰冷而嘲讽地笑着,将衣袖拉了下去。这样的羞辱,她一个人承受就好了,不足为外人道,偏偏程霜一直在服侍她,被她看到她昨晚没有尊严的样子,她都不想再看到程霜了。 程霜呆了呆,低下了头,“姑娘,你跟王爷,你们、你们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慕容寒枝不停地冷笑,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让程霜明白,她跟孤竹无虞之间是生死不容的,“我夺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扣着我想要的东西,如此而已。”比如皇权,比如亲情,各自要的东西不同,才令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他们如今纠缠个不清,怨得了谁。 其实,程霜没听懂,但她一向很会看眉眼高低,闻言也就不再多问,“哦”了一声,“姑娘,外面太阳还好,奴婢扶你出去透透气。” 慕容寒枝迟疑了一下,也就点了点头。如今已近年关,天气很冷,她自幼生长于温热之地,自然相当畏寒,一般很少出门。可整天被孤竹无虞关在房里,她快要闷死了,还不如到外面去冻死的好,一了百了。 昨晚慕容寒枝被咬到遍身鲜血淋漓之时,外面的天正下着大雪,雪花一朵一朵飞飞扬扬而下,一刻都不曾停歇过。如今黄昏时分,太阳洒下的万千光点已开始变得没有什么暖意,天地之间到处是耀眼的白,慕容寒枝才一从屋里出来,被阳光耀得睁不开眼睛。 “下雪了吗?”她低语,慢慢挣开程霜的手,望着这一片洁白发起呆来。 谁料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她本能地以为是孤竹无虞,便站在原地没有动,反正他无论要对她做什么,她都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何况弟弟妹妹都在他手上,越发使得她投鼠忌器,就算明知道五皇子在,也许这是她唯一可以求救的机会,她也只能硬生生忍下那股要跑去找他的冲动,只盼着他快点走才好,也免得自己这样痛苦!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过了好大一会儿,直到慕容寒枝受不了要回过头去时,来人怯怯地开口了,“慕容姐姐。” 五皇子?!慕容寒枝大吃一惊,猛一下回过头来,就见五皇子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毛裘,他的脸容比雪还要晶莹三分,风姿竟是不减当日半分!“你、你要做什么?”她急促地喘息了一声,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五皇子嗫嚅着,大概是慕容寒枝的反应太过激烈,他喉咙一哽,万千话语全都憋在胸腹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然就是这极短暂的一肯,慕容寒枝已经恢复常态,神情好不冰冷,“五皇子是要欣赏雪景吗,那民女不打扰五皇子的雅兴,请。” 她抬脚就走,看都不再多看五皇子一眼。她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孤竹无虞加诸于她的羞辱和折磨,五皇子还不知道,所以在他面前,她仍旧是淡雅而从容的,真不知道到了如此份上,她还坚持这些做什么。 一见她要走,五皇子立刻急了,翻腕抓住她冰冷的手,“慕容姐姐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放手!”两人肌肤相接的一刹那,与五皇子在一起时欢爱的画面一一无情地闪过脑海,慕容寒枝瞬间脸如霜雪,厉声大叫的同时,扬手就给了五皇子一记耳光! 随着“啪”一声脆响,五皇子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去,好半天才慢慢回过头来,拿手捂着热辣辣疼着的脸,眼神委屈、无辜而又茫然,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想劝她留在这里而已,就算她不愿意,也不必下这样的狠手打他吧? 看着五皇子脸上五道清晰的指印,慕容寒枝的心猛烈地抽痛了一下,再也伪装不下去,扑过去轻柔地抚着他的脸,颤声问,“疼吗?” 五皇子怔怔看着她的脸,本能地点头,“嗯。”是很疼,半边脸都在发麻,慕容姐姐还真舍得用这么大的力气打他呢。 “对不起,对不起!”慕容寒枝哭着,泪落如雨,用力地摇头,“我不是想打你,我没想打你,你没有错……” 一旁的程霜吃惊地看着他两个,张开的嘴都合不上了!其实她也是第一次见五皇子,她是没想到,一向对王爷不假辞色的慕容寒枝却对五皇子这样又爱又恨(虽然她什么都没问,但有些事情只要看一看,听一听,就能猜得出来),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远处的孤竹无虞背负着双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好像看到他两个抱在一起,他很开心似的。 一旁的靳洪钊不停皱眉,很厌恶的样子,“王爷,让他们两个独处,好吗?万一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不是有麻烦。” “五弟不会听的,”孤竹无虞自信满满的样子,一点都不担心,“本王已经跟五弟把话说在前头,除非他想慕容寒枝死,否则他不会带她走。” “王爷这么肯定?”靳洪钊不由好奇起来,见孤竹无虞没打算说,他也就不再多问。反正那个女人如果敢惹事,坏了王爷的大计,他不会对她客气就是了。 五皇子愣了一会,突然一把抓住慕容寒枝的手,没头没脑地冲口说出一句,“慕容姐姐,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慕容寒枝一呆,“什么?”天知道她心里正转着念头,想与五皇子商量商量,要如何把弟弟妹妹安然救出去,自己也好脱离这望不到边的苦海,可五皇子居然让她留下?“五皇子,你什么意思,要我留在大殿下身边?” “是啊,”五皇子哪里知道慕容寒枝的苦处,还一心想着孤竹无虞的话呢,“慕容姐姐,边陲之地很苦的,你绝对受不住,你留在这里,大皇兄会好好照顾你,我不会告诉父皇,好不好?” 慕容寒枝整个人都懞了,她还没想到是孤竹无虞对五皇子说了什么,只当五皇子居然想借孤竹无虞之手把她给推开,她突然就怒了,猛一把推开他,厉声骂,“孤竹无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慕容寒枝就那么贱吗,你不要了,就把我推给别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五皇子呆了呆,陡然明白慕容寒枝误会了他的意思,把他给急得要吐血,“不、不是,慕容姐姐,你听我说----” “别过来!”慕容寒枝大叫一声,想要往后退,怎奈地上积雪太深,她身子只是踉跄了一下,站在原地未动,“孤竹无越,你、你与我一起时,都说过些什么,你忘了吗?!好,好啊,你现在这样对,好有情意啊,哈哈哈!” 她突然仰天狂笑,嗓音嘶哑难听,程霜吓了一跳,赶紧跳过去扶她,“姑娘,你别这样,姑娘!” 然慕容寒枝只是大笑,笑得泪流满面,双手撑住膝盖,剧烈地呛咳起来。是的,是她太傻、太笨了,居然还想向五皇子求救。她自己不是也说过吗,五皇子斗不过孤竹无虞,帮不了她。原本她是想让五皇子回去禀告孤竹烈,孤竹无虞将她囚在此地,且意图颠覆孤竹国,以借孤竹烈之手将他除去的。 谁料五皇子开口就让她留下来,这算什么意思?! “慕容姐姐,你、你别笑了!”她这样疯狂,五皇子也有些傻了眼,几步过去,拿手捂住她的嘴,“慕容姐姐,我、我这样是为你好,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慕容寒枝眼里射出狂怒的火来,用力挣扎也挣不脱,她恼了,就着五皇子的手心狠狠咬下去! 五皇子手一哆嗦,眼里现出痛苦之色来,却并不叫痛,也不松手,仍旧捂着她的嘴,直到她眼里的泪再度流下来,人也慢慢安静下去。 “慕容姐姐,我是为你好,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为你好!”五皇子看着她,脸容也是悲痛欲绝的!他只是不想慕容寒枝死在边陲之地,而自己又没有能力保护她,所以才想她留在这里,为什么她要说出那么狠的话来?!她可以骂他的懦弱,但不能怀疑他对她的真心! 慕容寒枝看着他,眼神数变,终于明白没可能在孤竹无虞眼皮子底下让五皇子明白很多事,半晌过后,她颓然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五皇子惊喜不已,放开了手,“慕容姐姐,你真的明白我的心意吗?” “是,我明白,”慕容寒枝已平静下去,拿手抚了抚额前的乱发,不胜疲惫地点了点头,“五皇子,恕民女方才冒犯,民女没事了。” 听她还是这样称呼自己,五皇子表情很别扭,但并没有说出来,“慕容姐姐,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舒服才有鬼。慕容寒枝暗里冷笑,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我吗?没事,习惯了。”亏得五皇子还能看出来她有异常,可问题是,她只是身体不舒服那么简单吗,遭受那种痛苦折磨,能够不死已是幸运----不,其实不是她的幸运,是孤竹无虞还没打算让她死而已。 习惯了身体不舒服?五皇子皱眉,感觉这话很不中听,不由他不越发担心,“怎么了,慕容姐姐,是大皇兄照顾不好你吗,你跟我说,我会劝大皇兄的。” “民女没事,”匆匆一回眸,慕容寒枝已看到远处的孤竹无虞,她身子震了震,深吸一口气,“五皇子,你不用理会民女了,民女自有去处,五皇子恕罪,民女失陪。”她转身进屋,步子沉重而艰涩。 方才与五皇子一番对话,几乎灭掉了她最后的希望,不过,她还不曾完全放弃,因为想要五皇子救她,就必须让他知道孤竹无虞的真面目。而这一切,则需要她躲开孤竹无虞,一五一十地说给五皇子听。 “慕容姐姐!”五皇子追着她的背影叫,见她不回头,也仍说下去,“你要好好地,我会再来看你的!” 还是不要了,你来了也没用,只会让我越发绝望!慕容寒枝无声苦笑,“碰”一声关上了门。 不多时,五皇子失魂落魄一样地回房里去休息,好半天也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怎样。他其实是很想把慕容寒枝留在身边的吧,但他知道不可能,母妃与桑望月不会同意那是一定的,而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到现在也还没有恢复。 第63章 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不曾跟桑望月洞房,这个五皇子妃已经从最初的伤心、失望到绝望、愤怒,整天把越秀宫闹得不得安宁。偏生这种事又不好对外人道,因而连杨淑妃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天天向五皇子施压。如果不是在宫中快要被她们两个给逼死,他也不会到韩地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趟会碰到慕容寒枝,他所有的伤心之处都被挑起来,一点都不比慕容寒枝好过。真要说起来,活在这世上的人,谁又比谁幸运。 慕容寒枝才进房间去躺下,没多久孤竹无虞就推门走了进来,见她只是躺着不动,他走过去坐到床沿上,“想五弟带你走?” 慕容寒枝没有动,也没有应声,呼吸绵长而微弱。紧闭着眼眸,似乎睡得很熟。 “他不肯,是吗?”孤竹无虞也不恼,很得意的样子。“慕容寒枝。你还是太天真了!如果五弟肯带你走,当初就不会让你离开!你一向聪慧无双,难道会想不到这一点?”他对慕容寒枝倒不吝夸赞之词,管他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慕容寒枝仍旧没有回答,只是低低地、似有似无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跟本王装糊涂是吗?”孤竹无虞冷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休想!”然而他接着就已感觉到不对劲:慕容寒枝的肌肤着手火烫,她烧得很厉害!“慕容寒枝,你是想死吗?!” 她自己就是大夫,烧成这样却还不医,分明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借着一死来摆脱他,是不是?! “好热……”慕容寒枝呻吟着,微微动了动身子。“好冷……”她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看她烧成这样子,神智已经迷糊,不知今夕何夕了。 “该死!”孤竹无虞骂一声,狠狠甩下她,厉声叫,“程霜!” 隔了一会,程霜才跌跌撞撞进来,手里端的一碗粥泼出了大半,吓得话都说不顺畅,“奴奴奴婢在,王爷有何吩咐?”她刚刚只是去给姑娘盛粥而已,又做错了什么事,惹王爷如此生气?! “她病成这样,你是瞎子吗,看不出来?!”孤竹无虞咬着牙骂,恨不得把那碗粥扣到她脸上去,见她还是傻站着不动,他的怒火快要把房子给烧着了,“笨蛋,去叫大夫!” “啊?”程霜一呆,跟着回过神,回头就跑,“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外面积雪这么深,真难为她一着急起来,跑得还挺快,小手提着裙摆,三下两下地就跑没了影。 “哐”一声大响,孤竹无虞一脚踢飞了一把椅子,自己的脚也隐隐做痛。“慕容寒枝,你要是敢死,本王就把你弟弟妹妹碎尸万段,不信你就试试!” 即使是在昏迷中,慕容寒枝似乎也感受到了孤竹无虞的怒气,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哀求来,“不要……求你……” 慕容寒枝这病可谓来势汹汹,如果不是她原先也用过一些药,再加上现在找来的这个大夫经验颇足,只怕她这条命早给阎王爷收了去。说起来也难怪,自打来到韩王行宫,孤竹无虞就没给过她一天安生日子,又是打又是骂又是咬的,能够撑到现在才病倒,对一向体弱的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奇迹。女序来血。 慕容寒枝病了的事,五皇子也只是听孤竹无虞说起,尽管他相当担心,但依他现在的处境跟身份,他根本不好多问什么。在这里留了三天,他也该启程回京城皇宫了,侍卫们在后院帮他收拾行装,他等在前院,有心去跟慕容寒枝道别,却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五弟,我原本想多留你住些日子,不过父皇和你母妃想必想念得你紧,你就早些回去吧。”孤竹无虞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必担心,“至于慕容姑娘,你知道该怎么做,是吗?” 五皇子应该不会跟孤竹烈提起这件事,就算过一阵子他会提起来,那时候只怕已经是他孤竹无虞执掌天下,他要留谁要杀谁,别人还管得着吗? “是,大皇兄放心,我不会多嘴。”五皇子勉强一笑,深吸一口气,终于打消去见慕容寒枝的念头,对着哥哥一抱拳,“大皇兄,我走了,就此别过,你多保重!” “放心,我会很好。”孤竹无虞别有意味地回一句,很亲热地抱了抱他,侍卫们已经拉着马车过来,他伸了伸手,“五弟,请。” “告辞。”五皇子回他一礼,跳上车去,侍卫放好车帘,扬手一鞭打在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慢慢跑了起来。 等车队消失在远处,孤竹无虞微一侧首,看向身后的靳洪钊,“慕容寒枝怎么样了?” “吃了药,还在睡,看来这次病得不轻。”靳洪钊笑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半个时辰前他看着程霜把药拿给慕容寒枝喝,她喝过之后就一直在睡,看来这一觉,没那么容易醒的。 “由她睡,省得烦心,本王接到一封密报,孤竹烈在正月十五要宣布储君人选,我们得好好谋划谋划。”孤竹无虞转身朝外走,这积雪真烦人,每迈一步,雪就直灌进靴子里,不多时化成水,冰凉冰凉的,很不舒服。 “是,王爷。”靳洪钊精神一振,摩拳擦掌的,简直一刻都等不得了!王爷忍辱这么多年,还差点丢了性命,终于到了吐气扬眉的时候了! 五皇子,杨淑妃,你们等着吧,到王爷登上九五那一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因为从韩地离开时,已经是晌午时分,路上积雪未融,到日落时分,车队也不过才行了百余里而已。五皇子此次离京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因而这队人马不过十几人,他所乘坐的马车除了稍大一点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何况这天寒地冻的,从京城到韩地的路也很是偏僻,路上行人其实是相当稀少的。 行至一处驿站,五皇子出示了孤竹烈御赐的令牌,驿丞自然是不敢怠慢,赶紧命人准备上好的客房和酒菜,一名侍卫将马车拉进后院停好,五皇子才要下车,就感觉到车座下“咚”地响了一声,他吓了一跳,猛地弹起身子,头正撞在车顶上,又是“咚”的一声,他痛叫一声,撞得眼前直冒金星。 “五皇子,出了什么事?!”侍卫也吃了一惊,却不敢贸然揭开车帘,只站在一边问一句。 五皇子才要回话,就听极细极轻的声音从车座底部传了出来,“五皇子别怕,是我,慕容寒枝!” 嘎?!五皇子一呆,头脑里刹时一片空白:不会吧?她不是病了,在屋里睡觉的吗,怎么会在他的车里?“慕容姐姐?”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或者因为太相信慕容姐姐,所以耳朵有了问题,就小心地、小小声地叫,确认一下。 “就是我,”慕容寒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好像很辛苦,“我在你车座底下,你快打开,让我出来!” 什么?!五皇子终于受不了这等刺激,双腿一软,“碰”一下摔坐到车座一边去,眼睛死瞪着车座,说不出话来:这么说,这一路慕容姐姐都被他坐在屁股底下?!天,这算怎么回事?! “五皇子,出了何事,要属下进来帮忙吗?”外面那名侍卫等了半晌也不见五皇子有动静,只听到里面有隐隐的语声传出来,把他给吓得,以为是撞鬼了。要知道这车里面除了五皇子,可没有别人,他是在跟谁说话? “不要!”一听他要进来,五皇子脱口而出,定了定神,声音已恢复在面对婢仆之时的高傲与淡然,“我没事,刚刚不小心睡着了,现在才醒,头还有些晕,你不必管我,去前面帮他们。” 侍卫咕哝一声,尽管觉得有些奇怪,但主子发话了,他也不敢不听,应了一声“是”之后,立刻到前面去。 等他走得没有动静了,五皇子才深吸一口气,一把掀开车座,果然慕容寒枝蜷缩着身子坐在里面,真亏得她能把身体蜷到这般程度,饶是如此,她脸也憋得通红,再不出来,只怕会给活活闷死。“多谢五皇子!”她狠狠喘息了几声,胸腹间才畅快了些。 五皇子呆呆看着她,脸上表情怪异,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慕容姐姐,你、你怎么会这里面,你、你不是病了----” “若我不是病得昏迷,孤竹无虞那个畜牲怎么可能对我放松警惕?”只要一提起孤竹无虞,慕容寒枝就会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五皇子,我偷偷跟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一定要!”她急得抓住他,狠狠用力,要把他的骨头给捏断。 五皇子疼得皱眉,“慕容姐姐,你怎么这么奇怪?你为什么骗大皇兄,你明明没有病……”看慕容姐姐的脸色虽然不大好,但双眸清亮而有神,哪里像是病了? 第64章 狼心狗肺 “五皇子!你听我说好不好?!”慕容寒枝急得要吐血,她这样偷跑出来,孤竹无虞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就一定会迁怒她的弟弟妹妹。如果她不在那之间搬到救兵,他们姐弟三个就真的没命了啊! 孤竹无虞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寒枝居然有胆子逃走,看着床上被绑了手脚、塞了嘴巴,流了满脸泪的程霜,那一瞬间的愤怒,让他连杀人的心都有!“慕容寒枝呢?” 程霜拼命摇头,眼泪哗哗地落下来,喉咙里哽咽有声,大概是想求饶吧。她也没料到慕容寒枝连她也要利用,也要算计,趁着她送饭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在她身上什么地方刺了一下,她就睡了过去。直到刚才醒过来。 靳洪钊过去抽掉她嘴里的纱布,三下两下帮她把绳子解开,她一个翻身,从床上直接跪到了地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说。她到底去了哪里?!”孤竹无虞咬着牙,耐着性子问,慕容寒枝知道他很多事,如果她逃到京城。面见皇上,再添油加醋说一番,依孤竹烈一直以来对他的猜忌,也许会以此为借口出兵,把他灭在韩地! “奴婢不、不知道,”程霜没命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姑娘把奴婢弄晕了,奴婢什么都、都不知道!” “你----” 孤竹无虞勃然大怒,抬脚就要踹,靳洪钊却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王爷。属下方才想到,那个女人绝不可能一个人离开,除非,她混在五皇子的车队中。” 孤竹无虞脸色一变,眼睛却亮了,“是了!本王怎么没有想到!” 程霜哆嗦着,看出来孤竹无虞没有责罚她的意思,稍稍放下心来。 “洪钊,你留下看着,本王去。”孤竹无虞起身就往外走,这会儿天也快亮了,如果五皇子没有连夜赶路的话,应该走了没多远,很容易就能追到。 “不行!”靳洪钊立刻反对,“王爷一个人去太危险,属下陪王爷去。” “不用,”孤竹无虞比他还要坚持,“这里不能没人看,除了你,本王信不过别人,别忘了王妃也在,若是她问起,你也知道怎么应对。” 靳洪钊心头一暖,立刻升起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壮烈情怀来,“是,王爷!” 孤竹无虞拍了拍他的肩,接过侍卫送上来的马,翻身而上,沿着五皇子离开的路,急追而去。但愿,还来得及。 “该死的女人,这次再抓你回来,我一定让王爷杀了你!”靳洪钊咬着牙,真恨那时候没有把慕容寒枝一剑给结果了,就一了百了。 五皇子差人找了个大夫来帮慕容寒枝把过脉,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大抵是说受了风寒,心神郁结所致。大夫开了药,五皇子命侍卫去煎了来,可慕容寒枝一整夜都在睡,也一直在发烧,嘴里说着些他听不懂的话,浑身都烫得要命,他快急死了。 他又不懂医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拿冷毛巾为慕容寒枝敷着额头,盼着她能够没事。好在他照顾了她一夜之后,她到底在第二天早上醒了过来。“五皇子……”映入眼帘的这张脸苍白而憔悴,眼神急切,慕容寒枝没有理由不感动,沙哑着嗓子开口。 五皇子终于松下一口气,不自禁地笑了笑,“慕容姐姐,你没事就好了,你可吓死我啦,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 “五皇子不必如此,我不会想到别处去,”慕容寒枝无力地摇头,脑子里又一阵晕眩,唇边又露出无奈的苦笑来,“还有,五皇子不要再叫我姐姐,我已经什么都不是,担不起你这样叫我。” “慕容姑娘,你、你是在担心父皇知道你的事吗?”在韩王行宫时他就看出来,慕容寒枝有话想对他说,又像是有所顾忌,想来应该是为了她被流放的事吧。 慕容寒枝摇了摇头,深感无力,这千言万语的,她又没凭没据,该从何说起?“五皇子,你真的了解韩王的为人吗?你觉得他会不会甘心一辈子做韩王?” “什么?!”五皇子茫然反问,跟着悚然一惊,“慕容姐姐你是说----不,不会的,大皇兄虽然脾气古怪了一点,但没有坏心肠,他不会做坏事的,我相信他!”女乐余巴。 “你知道孤竹无虞是什么样的人吗?!”慕容寒枝大叫,心條地沉了下去:五皇子到现在还不肯相信她的话,就更不可能看得清孤竹无虞的真面目! “我、我当然知道啊,”五皇子被慕容寒枝的样子给吓到,又因为她诋毁大皇兄,心里就有了气,脸色也不大好看,“那慕容姐姐你又知道大皇兄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我只知道孤竹无虞不是人!”慕容寒枝咬着牙恨声骂,一直以来承受的痛苦和羞辱一起涌上心头,她欲哭无泪。 “什、什么?”五皇子一怔,吃惊地瞪着慕容寒枝,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慕容姐姐,你、你说的是什么话?” “唰!”慕容寒枝猛一把撕开衣襟,除雪青色肚兜遮盖住的部分外,凡是裸露出的肌肤,没有一寸是完好的。除了鞭伤,就是咬伤,不然就是一块一块的紫青乌黑,简直惨不忍睹! “天哪!”五皇子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唰”一下惨白了脸色,差点没当场吐出来:这、这是?? “你看到了?这些都是他留给我的,你说,他是不是人?”慕容寒枝悲愤地笑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面对孤竹无虞的折磨时,她都不曾这样哭过,可是这一刻,她所有的屈辱和委屈,都再也压抑不住了。 五皇子喉咙动了动,心碰碰乱跳,狠命移开视线,又闭上了眼睛,“为、为什么?!怎么会、会这样?” 慕容寒枝看着他,突然嘶声大笑,“为什么?哈哈,你不知道吗?!他会这么折磨羞辱我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从始至终,她为五皇子做了那么多事,就算这当真有她的私心在,但她救了五皇子的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五皇子又可以跟孤竹无虞争宠了,是终令他从太子之位降至韩王,单凭这一点,孤竹无虞就该恨她,就该让她生不如死,却又求死不能! 五皇子眼睛又瞪大了几分,简直就不敢相信,“你、你是说大皇兄?”他又不是笨蛋,个中缘由只要稍稍一想,就再明白不过,“可、可是大皇兄说,他、他愿意照顾你的!” “哈哈!”慕容寒枝怪笑一声,“他会愿意照顾我?对,他是愿意,为了燕国的宝藏,他当然愿意----”话才说一半,她语声戛然而止,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燕国宝藏的事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为了这个她吃的苦头还不够吗,还要再说出来,说更多人知道,不是自做孽是什么。 “什么?”五皇子越来越迷惑,也越来越不敢想像,这些日子以来,在慕容寒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慕容姐姐,你是说,你、你不是自己愿意的?” “不重要了,”慕容寒枝打断他的话,凄然一笑,“过去的事无可挽回,我也不想挽回什么,我来找你,只想你帮我一件事!” “慕容姐姐想我帮你什么?”五皇子有些惊魂未定的,话是这么问,却不自觉地躲闪着慕容寒枝的目光。他知道母妃不希望他再跟慕容寒枝扯上任何关系,更何况他现在仍旧不能人道的事,也不想再跟慕容寒枝说了… “帮我救弟弟妹妹!”慕容寒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却因触碰到自己手上的伤而疼得直抽气,“五皇子,你不知道,孤竹无虞拿我弟弟妹妹的性命威胁我,我、我快要让他逼疯了!我不指望你救我,只要你救出我弟弟妹妹,我、我死了也会感激你!” “慕容姐姐,你说什么死呢?!”五皇子吓了一跳,手腕被她掐得生疼,用力挣也不挣不脱,“你、你别把大皇兄想得那么坏啊,他、他虽然对你这、这样,但、但他应该是有原因的啊,他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以后应该不会这样对你了吧?” “他根本没有心!”慕容寒枝大叫,猛地一挺身子,要捂住五皇子的嘴似的,但她先前伤得太重,这一下大力挣扎,浑身的伤几乎同时痛起来,她忍不住痛叫一声,身子已不受控制地往床下摔去! “小心!”五皇子大惊,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才一伸手,慕容寒枝已重重摔在他臂弯,“慕容寒枝姐姐,你做什么?!” 慕容寒枝剧烈地喘息着,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五皇子却突然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扶她躺好,立刻往后退了退,别忘了这会儿慕容寒枝是衣衫半敞的,他当然会觉得难为情。 良久之后,慕容寒枝气息已经平复下去,知道无望得五皇子相助,她不免万念俱灰,冷笑一声,“五皇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绝不连累你,我现在走,你满意了吗?!”狠狠瞪他一眼,她挣扎着爬起身就要往外去。 “不可以!”五皇子急了,一个闪身已将她拦下,“慕容姐姐,你伤得很重,这样能去哪里?” 慕容寒枝用力甩开他的手,一步一晃地往外走,“不用你管,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就算他不肯帮她也好,反正她这样逃出来,是没可能再回去,不然孤竹无虞还不知道会怎样折磨她,她还不如就这样死在外面算了,那弟弟妹妹到底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也无所谓了。 五皇子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却听有人在外面敲门,他心情烦躁,语气就相当不善,“什么事?!我不是说过,没事别来烦我吗?!” 隔了一会儿,侍卫才小心地回应,“禀五皇子,大皇子到。” 他?! 五皇子和慕容寒枝同时吃了一惊,后者更是面无人色,咬着牙叫,“孤竹无越,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愿意帮她也就算了,居然还暗里派人通知孤竹无虞来抓她回去,他有必要做到这般恩断情绝的地步吗? “我、我什么意思?”五皇子被骂傻了,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好不冤枉,“我没有!慕容姐姐,不是我告诉大皇兄的,真的不是我!” 然慕容寒枝怎么可能再信他,冷冷一笑,打开门就要走。但她走不了的,门才一打开,孤竹无虞那张带着淡然笑意的脸就映入眼帘,她的身子地震颤了一下,反手“碰”一下关上门,“走开,你走开!” 五皇子简直要被她给折腾得崩溃掉了,看了看她,又往门外看了一眼,“慕容姐姐,你别这样,你还是跟大皇兄回去吧!” “我不!”慕容寒枝惨声大叫,动作突然变得无比敏捷,跳上床去,把被子蒙到身上,瑟瑟发抖,“我不回去,我不要,不要!” 五皇子咬着嘴唇看她,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过去打开了房门,“大皇兄,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我正想着找你呢。” 孤竹无虞笑一下,面露惭愧之色,“是我没有照顾好慕容姑娘,你一走,我才发现她也不见了,我会追着你来,原本是想问一问你,慕容姑娘会去哪里,原也没想她会在你这里。” 他这话也算是事实,毕竟慕容寒枝会在五皇子车队中之事,也是靳洪钊猜的,并没有人亲见。不过,这一趟他还真是来着了。 “我也不知,”五皇子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大皇兄,慕容姐姐她、她身上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她对你说了什么吗?”孤竹无虞神情不变,反问一句,他早料到慕容寒枝一定会跟五皇子说他折磨她的事,因而在来的路上,他早已想好说辞,“其实,也是怪我不好,她吵着嚷着要离开,我自然是不放心,可她天天闹得我的行宫不得安生,我没法子,只好锁着她,她自然是不甘心,所以就弄成那样了。” “原来是这样吗?”五皇子目光闪烁,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那,大皇兄你好好劝劝慕容姐姐吧,她现在很伤心。” “我会的,”孤竹无虞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五弟,我留她在韩地,只为照顾她,如果她实在是不愿,我也不想勉强她,让她离开就是了。” 五皇子一急,想要说什么,到底还是重重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好。”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孤竹无虞慢慢关上门,把大半的阳光都挡在了门外,屋子里光线有些暗,如果两个人不是离得很近的话,都不太能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慕容寒枝,原来你从没放弃过逃,是吗?” 慕容寒枝躲在被子中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但仍咬着牙不肯出声。事已至此,她无话可说,虽说这床薄被根本不可能替她挡得掉什么,但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即使明知道你弟弟妹妹在本王手上,你也要逃,你是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了吗,还是,”孤竹无虞猛一把掀开棉被,迫使慕容寒枝不得不惊恐莫名地抬起头来看她,“你从不相信本王会杀他们?” “别杀他们!”慕容寒枝哆嗦着哀求,跪在床上,想要去拉孤竹无虞的衣角,却被他退后半步,躲了开来,“王爷,别杀他们,求求你了!我、我以后不敢逃了,再也不敢了!” “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吗?”孤竹无虞低低地、阴森森地笑,“慕容寒枝,本王自问不是宽容之人,但对你,本王却一直在退步,看来本王是退得太多了,你说是吗?” 慕容寒枝绝望地看着他,一下瘫倒在床上,“你……” “你想五弟帮你吗?”孤竹无虞坐下来,慢慢俯身靠近她的脸,满意地看着她拼命往墙角躲,却怎么都躲不掉,“可惜,五弟不肯帮你,对不对?他现在眼里只有自己的王妃,和储君之位,是不会把你这桩麻烦背上身的,你注定要失望了。” 慕容寒枝一呆,失声叫,“你怎么知道?”刚刚五皇子一再要她回韩地去,摆明了就是在拒绝她,而这样的结果居然完全在孤竹无虞预料之中,是他未卜先知,还是他太了解五皇子的个性,知道他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所以,别再痴心妄想,慕容寒枝,只有本王才会留你,才会帮你,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本王对你的仁慈?”孤竹无虞的双唇已经快要贴到慕容寒枝脸上去,却还在靠近,眼里也燃起欲望的火苗来。 “哈哈哈!”慕容寒枝突然狂笑,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孤竹无虞,亏你还有脸跟我说仁慈!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你做都做了,还摆出这样嘴脸做什么?!你滚,滚出去!” “你就骂好了,骂完了,还是要跟本王回去,五弟不会要你的。”孤竹无虞冷笑,一把抱住了她。 “你放手!”慕容寒枝猛一惊,看孤竹无虞的样子她就知道,他想要对她做什么!然更叫她欲哭无泪的是,她阻止不了! 第65章 废了他 “放手?本王为什么要放手?!慕容寒枝,你真以为自己逃得掉?”孤竹无虞嘲讽地笑着,伸手就来撕她的衣服。 “不要!你、你这个疯子!你别碰我,你走开!”慕容寒枝拼了命地挣扎。却换来孤竹无虞更有力地钳制,右臂已快要没有知觉。纵使没有受伤的她,也不可能是孤竹无虞的对手,更何况她现在遍体鳞伤,已快要晕过去了。 孤竹无虞森然笑着,三下两下就把她的衣服撕成碎片,“慕容寒枝,看来你受到的教训还不够,是吗?”他应该把她折磨到只剩一息,那样她就没力气逃,也没力气生事了。 “不要!救命!五皇子,救我,救我!”慕容寒枝骇然大呼,撕心裂肺一样的。也许这个时候,唯一能救她的就是五皇子了吧,可她不知道的是,五皇子就是不想左右为难。所以提前躲了出去。真真把她推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了。 “呵呵,”孤竹无虞笑着摇头,真不知该同情她,还是该嘲笑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天真。“没用的,慕容寒枝,没有人能从本王手里把你带走,谁都一样!”话音未落,他猛一下扑过去,已将慕容寒枝狠狠压在了床上! “啊!”难以忍受的疼痛和屈辱瞬间涌上心头,慕容寒枝惨呼一声,眼泪已夺眶而出!“放手!放开我!”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这样软弱、这样无力,不然,她就可以在再一次遭受孤竹无虞污辱的时候,一刀将他给杀了! 对了!痛苦之余。她眼睛骤然一亮,她可以的!不是早就想到孤竹无虞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吗?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等一下!”她陡然平静下来,一把将孤竹无虞压下来的唇捂住,大叫一声。 “怎么,还妄想什么人可以救你?”大概笃定慕容寒枝不可能反抗过他,孤竹无虞还真就停下了动作,直起身子,跪坐在慕容寒枝双腿之间。 慕容寒枝冷笑,左手慢慢移到身下,同时喃喃了一句,“不用别人来救,我自己救自己。” “什么?”孤竹无虞眉头一皱,有微微的迷茫,他没有听清楚,就算听清楚了,也未必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慕容寒枝陡然一声厉叱,“我说,要死一起死!”她猛一下直起身子,左手上刀光一闪,向着孤竹无虞头顶一刀刺下!她下手还真是不留情,居然要将孤竹无虞置于死地吗? 孤竹无虞吃了一惊,然变生肘腋,他已无从闪避,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后仰了上身,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啊!” 只听一声被扭曲到极致的惨叫自孤竹无虞口中发出,慕容寒枝这用尽浑身力气的一刀毕竟没有完全落空,而是一路向下,不偏不倚的,居然刺中了他的---- 饶是慕容寒枝对孤竹无虞恨得要死,也被他这一声惨呼吓到心胆俱裂,本能地用力,将刀拔了出来,立时鲜血飞溅,溅上了慕容寒枝的脸。 “啊!”又是一声痛叫,孤竹无虞整个身体都蜷了回来,双手捂住下体,鲜血自他指缝中汩汩流出,而他则痛苦地五官都已扭曲。“你、你----”他颤抖着开口,已语不成声,慕容寒枝这一刀太狠,他简直要承受不住! “是、是你逼、逼我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怖的画面,慕容寒枝吓白了脸,“当啷”一声扔掉刀子,连滚带爬地往门外奔去。 可才到大门口,却被两名侍卫给挡了回来,“站住!没有五皇子命令,谁都不能出去!” “我----”慕容习雪沙哑着嗓子开口,却发觉已发不出声音。她心神已乱,也没有力气跟侍卫纠缠,返身跑回去,没头没脑地找了间房,“通”一下撞开门进去,没了声息。 慕容寒枝很清楚,自己闯大祸了----确切地说,那已不是闯祸这样简单,而是……她知道孤竹无虞肯定伤得很重,不然不会流那么多血。所以她知道自己这回是死定了,而且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可是,她不想死,真的不想! 外面的天全黑下来了,从早上伤了孤竹无虞到现在,她一直胆颤心惊的,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只要有稍稍的声响,她就会惊恐莫名,唯恐是孤竹无虞又要来折磨她,整个人已濒临崩溃边缘。其实她要知道孤竹无虞伤得有多重,就不会担这个心了。 蓦地,外面传来脚步声,来人到了门前,停了下来,半晌过后才起人声来,“慕容姐姐,你要在里面躲一辈子吗?”是五皇子,他双手紧握成拳,眼神悲愤,牙齿都咬得咯咯响,他从来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然他一定不会在那个时候离开!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出声。她知道五皇子一定是帮着孤竹无虞说话,她说什么也没用的。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尽管极力控制着自己,语声里也已带了哭腔,“慕容姐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你真下得了手!”想起那时候大皇兄被鲜血染红的下身,和他几乎要就此死去的样子,他就一阵一阵痉孪,甚至、甚至想要吐出来! 慕容寒枝痛苦地颤抖着,“我、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确实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因为她本来是想要孤竹无虞的命的。可现在看来,还真不如那样来得痛快,听五皇子的语气,孤竹无虞应该伤得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吧? “我大皇兄一直在昏迷,慕容姐姐你是神医,去看看他行吗?”五皇子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一步一步过去,伸手打开房门。 “吱呀”一声响,有阳光从门口照进来,慕容寒枝惊叫一声,躲进纱幔后。“不!我不去!是他、是他逼我,怨不得我!”那时候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一样叫我生不如死?! “不会了,慕容姐姐,”五皇子惨然而笑,“大皇兄现在已逼不了你任何事,我只想你去看看他,他伤得真的很重,只怕、只怕----”他越抖越厉害,眼里有某种类似痛苦的,或者感同身受的东西,他这反应好不奇怪。 “我不去!我不去!”慕容寒枝拼命往后躲,只是嘶声尖叫,怎么都不肯出来。 “慕容姐姐,你一定要去!”五皇子低吼,一向对慕容寒枝温柔的他终于怒了,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出来,拉了人就走。 “不要!”慕容寒枝大叫,没命地挣扎,“我不去!我不要!”她不要去见孤竹无虞,她不想不受他的折磨羞辱,再也不想! “不去不可以,慕容姐姐,你要去救救大皇兄,只有你才可以救他!”五皇子不顾慕容寒枝的反抗,扣紧了她的手腕,他手背上青筋暴起,隐隐跳动着。他是在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不然他也许会做出伤害慕容寒枝的事来。 不管慕容寒枝怎样不情愿,然在五皇子强迫下,她还是站到了孤竹无虞床前。 如五皇子所说,他仍旧在昏迷,只是他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即使在昏迷中,他一双眉仍旧紧紧皱着,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似乎极为痛苦,是无法忍受的那种痛苦。 慕容寒枝被他的样子吓到,缩着手脚不敢上前,手腕已经被五皇子攥得没了知觉,“他真的伤得很重吗?” 五皇子悲愤地笑,“慕容姐姐,不管大皇兄怎么伤害过你,可你这一刀已经把所有一切都讨回来了,大皇兄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他悲愤的声音低低响着,有隐隐的恨意透出来,冷入骨髓。 “不,不够!”似乎是被五皇子对她的恨意激怒,慕容寒枝猛一下回过身来,神情绝决,“五皇子,他怎么对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只是刺了他一刀,根本就还不回来!” 是的,还不回来。孤竹无虞那时候是怎样折磨她、羞辱她,她根本不敢再去想!直到如今她还是浑身的伤,右手腕仍旧不敢用力,这一切不都是拜孤竹无虞所赐? 五皇子條地握紧了拳,突然觉得好无力,“是,大皇兄是对慕容姐姐做了不好的事,可慕容姐姐你就算一样讨回来也行,而不应该、不应该毁了大皇兄一辈子!”只怕以后大皇兄也要像他这样,再也享受不到云雨之欢! “什么?”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慕容寒枝突然气不起来了,她隐隐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我、我哪有毁他一辈子?我不过就就还了一下而已。”她就刺了他一刀而已,就算伤得再重,总会好起来的,这跟毁不毁人一辈子有什么关系? “原来,你不是想要这样,”五皇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惨然一笑,“可是慕容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刀断的是大皇兄的子孙根?!”刚刚为孤竹无虞治伤的大夫一直在摇头叹息,尽管他没有明说,但五皇子却看得出来,大皇兄伤得很重,恐怕无法治愈! 轰!似乎有炸雷自头顶响过,慕容寒枝猛地呆住,煞白了脸:我、我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五皇子闭起眼睛,都不忍心再说下去,“慕容姐姐,你说,大皇兄这一辈子是不是毁在你手上?”不管孤竹无虞做过什么,就算曾经伤害过别人,就算他为了保住太子之位,算计过别人,可这世上的人谁不是为了自己打算?!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就要断他后代香火,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慕容寒枝终于回过神,开始感到害怕,嘴唇已青紫,“我、我不是故意的!五皇子,你、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原来她那一刀的结果是这样,那么她就应该很清楚,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孤竹无虞这样骄傲的男人。 “慕容寒、寒枝,你、你好狠……”孤竹无虞痛苦的低吟,这声音像是响在人心上一样,慕容寒枝整个人都瘫了:他跟她之间,到底还是不死不休! 孤竹无虞从痛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也许他是太清楚醒来后就要面对一个残缺不全的自己,所以宁愿选择一直这样昏迷。“啊!”痛苦的低吟声从他干裂的双唇中溢出,他根本动都不敢动,只是剧烈而又压抑地颤抖着,嘴唇都被他咬出血来。 “大皇兄,你醒了吗?!”五皇子已经不眠不休地守候了他五天五夜,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孤竹烈已经连发几道圣旨,要他立刻回宫,如果他再不走,只怕孤竹烈就要亲自来拿人了。可孤竹无虞这个样子,他又不敢离开,又不敢跟孤竹烈说实话,这一急一心疼的,他一点都不比孤竹无虞好过。 孤竹无虞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双唇一张一合,几不可闻地叫,“慕容……”不过他双眼仍旧是紧闭着的,应该还没有清醒。慕容寒枝伤他至此,就算他念着她,也是想找她讨回来吧? 五皇子却以为他是担心慕容寒枝受到什么伤害呢,恨恨地咬牙,拿湿纱布帮他擦拭了一下嘴唇,“大皇兄,她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还想着她做什么!亏慕容姐姐还说你心狠,依我看,慕容姐姐才----” “不!”大概感觉到有人在,孤竹无虞本能地一伸手,精准无误地扣住了五皇子的手腕,但他的手相当无力,而且火一样地烫,应该还在发烧吧,毕竟被伤到男根,这样的身心重创,不是那么容易好起来的。 五皇子恼了,“好,大皇兄既然要见她,我去找她来就是。”他赌气似地站起来就走,他的手就从孤竹无虞手里滑落。 “别??啊!”孤竹无虞突然大叫,猛一下起身就要追,却因此牵到伤处,痛彻心扉,不自禁地嘶声痛叫起来。 “大皇兄?!”五皇子吓白了脸,扑过去扶住他,“大皇兄,你伤得很重,不能乱动。” 孤竹无虞咬紧了牙,慢慢睁开了眼睛,脸色虽惨白,眼神却清澈,应该是清醒的吧,“是你?” 五皇子点点头,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大皇兄,你疼得厉害吗?慕容姐姐就在那边,你若是要见她,我去把她叫过来。” “不必,我现在不想见她。”孤竹无虞脸容冰冷,让人看不出喜怒,是慕容寒枝害他至斯,还见她作甚!感觉到伤处火烧火燎一样的疼痛简直无法忍受,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自打出生到如今,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苦、这样狼狈! 五皇子迟疑着,不敢问,又实在忍不住,“大皇兄,你、你们到底……”话说一半,他死死咬着嘴唇,眼见大皇兄如此痛苦,他真不知道能帮他些什么。 “无所谓了,”孤竹无虞冰冷一笑,眼神骇人,“我现在伤了,就劳烦五弟把我们一起送回韩地,我自有主张。若是五弟愿意把她带回宫去,也由五弟。” “我当然不能带她回宫!”五皇子想也不想就拒绝,看到孤竹无虞眼中的恨意,又怎么想怎么不放心,试着开口,“大皇兄,我问过慕容姐姐,她、她说不是故意的。”女乐余才。 然他一语未尽,孤竹无虞猛一抬头,“唰”一下,两道目光狠狠刺进他眼中,他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就不敢说出来了。 不过只是一瞬,孤竹无虞已恢复先前的脆弱,“说什么故意不故意呢,再说我只是伤了,慕容姑娘医术超绝,一定医得好我,你放心吧。” “对啦,我也是这么说,”五皇子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陪着小心笑,“慕容姐姐连我的病都能治,你的伤难不倒她的!那事不宜迟,我马上让他们送你和慕容姐姐回去!”话落他转身就往外走,衣袖一紧,孤竹无虞却又拉住了他,“嗯?” “五弟,你要不想慕容姑娘有事,我被她伤到的事,就莫要跟父皇提,不然我也保不了她,你明白吗?”孤竹无虞看着他,眸子居然很澄澈,不过因为这几下大动,他伤处痛得更加厉害,已经流了满脸的冷汗。 “我明白了!”五皇子重重点头,个中利害他当然晓得,如果被皇上和杨淑妃知道他还跟慕容寒枝有所牵扯,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也不会饶过慕容寒枝,他才没那么傻,自己说给他们知道。 等他出去,孤竹无虞身子一软,瘫倒在床上,咬紧了牙,“慕、容、寒、枝!本王要你死!”而且,要死得最惨,永世不得超生! “他真的醒了?!”一听到五皇子的话,慕容寒枝惊喜莫名,一下跳起身来,却因为膝盖处的剧烈疼痛而双腿一软,差点又跪倒下去。大概也内疚于伤到孤竹无虞,这些天她一直都是跪着向上天祈祷,希望他快点醒过来。 五皇子眼睛看向别处,神情很冷漠,“是的,不过大皇兄现在很难受,说是要回韩地去。” 第66章 到底谁更狠 慕容寒枝喉咙哽了哽,声音一下就小了下去,“你在生我的气?”其实她一直觉得很奇怪,也很恨五皇子的是非不分。他怎么就不肯相信孤竹无虞始终包藏祸心,还一心一意维护着他!难道非要等到被孤竹无虞逼到死地那一天,他才会明白吗?! “是,”五皇子猛一下回眸看她,怒冲冲的样子,“慕容姐姐,我一直觉得你心地善良,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把大皇兄伤成那个样子?” “是他先对我不仁,我就不能对他不义?!”慕容寒枝也恼了,嘶吼回去:为什么她所受到的伤害,五皇子那么容易就抛到脑后,而她只是不小心伤到孤竹无虞,就要受到这样的指责。凭什么?! “你----”五皇子不禁为之气结,面白手颤,说不出话来。他承认,孤竹无虞对慕容寒枝做出的事。一样叫他气恨。但这不同,真的不同,孤竹无虞失去的,根本没有办法补回来。如果慕容寒枝治不好他的话,他这辈子就等于废了! 慕容寒枝狠狠扬着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脸上却在冷笑,“孤竹无越,你的意思是说你看错了我,是不是?!很好,因为我也一样看错了你,你根本就是个懦夫!既然如此,大家各走各路,生死无尤!”话落她狠狠擦一把泪,抬脚就要出门。 “站住!”五皇子一个闪身。已拦在慕容寒枝身前,“你要跟大皇兄回韩地去,现在就走!” “凭什么?!”慕容寒枝大怒,嘶声大吼,“皇上已流放我出京,我为什么要去韩地?!” 五皇子脸色也已铁青,大概被慕容寒枝给逼出了真火,半步不让,“总之、总之你不能去见父皇,不然、不然你们姐弟都会没命的!” 慕容寒枝脑子里轰的一声,眼里闪过绝望之色,人也软了下去。是的,她不是自己,还有弟弟妹妹呢。如果她一走了之,孤竹无虞一定会把怒气都发泄到弟弟妹妹身上去,那她就算死了,又拿什么面目去见地下的爹娘?! “就是说,你也不会帮我救弟弟妹妹,是吗?”慕容寒枝后背倚着柱子,悲哀地、绝望地看着他,眼泪慢慢滑了下来。 五皇子嘴唇动了动,跟着就紧闭了起来。 孤竹无越,你对我,真是“有情有意”!慕容寒枝惨然而笑,胸口一阵烦恶,嘴一张,“哇”一声吐了出来,跟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孤竹无虞被慕容寒枝伤到的事,就只有五皇子一个人知道而已,他当然不会说出去,其他人也就无从得知。他派了几名侍卫护送孤竹无虞回韩地,先一步得到消息的靳洪钊早已在行宫外等候多时,而当他知道孤竹无虞伤到什么地方时,把他给气得,“呛啷”一声拔出剑来,下一秒闪着寒光的剑尖就到了慕容寒枝咽喉! “住手!”孤竹无虞厉声叫,伤口处一阵钻心地疼,他差点昏过去,“洪钊,别、别动她!” 靳洪钊生生顿住手腕,气急败坏地大叫,“王爷!这个贱女人留不得,不然她早晚会害死你的!” 尽管慕容寒枝不怕死,也早想得到,如果现在死了,绝对好过日后孤竹无虞对她的报复,但当死神如此靠近她之时,她还是吓得直打冷颤,牙齿都咬得咯咯响。 孤竹无虞死死拉着靳洪钊的手,“让她回去,好好看着她……”话未落他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靳洪钊不敢再刺激他,狠狠瞪了慕容寒枝一眼,随即吩咐两名侍卫把她带了下去。 看着孤竹无虞痛苦成那个样子,靳洪钊这个堂堂七尺男儿眼泪都要流下来,“王爷,你伤成这样,那、那起事的事是不是以后再说?”如今离年关不足半月,就算到正月十五起事,也才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王爷能起得了身吗? “不必,”孤竹无虞深吸一口气,眼神冷冽,“一切按计划行事就好,经此变故,就算五弟暂时不会向父皇禀报,可时间长了,难保有变,别再节外生枝。”明年正月十五起事是早就订好了的,局势如此微妙,直如牵一发而动全身,怎么能说就能就变。女乐余圾。 “可是----”你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的!靳洪钊急得直冒冷汗,却知道他说服不了孤竹无虞。 孤竹无虞摇了摇头,脸色虽惨白,神情却坚决,“放心,本王没事。”为得父皇另眼相看,保住太子之位,十年来他征战沙场,受伤无数,早已习惯承受伤痛。只是这一次不同,慕容寒枝毁了他身为男人的根本,这种对他人格和尊严的伤害,才是最让他承受不住的。 “是,王爷。”靳洪钊点了点头,一切照旧也好,顶多到时候他多多看护好王爷就是。见主子已支撑不住,他赶紧把孤竹无虞扶到床上去躺下,却在关门的刹那看到主子无力地倚到墙上去,满脸痛苦之色,他突然恨起慕容寒枝来,“贱人!与其这样,你还不如一刀杀了王爷!” 其实,慕容寒枝一样不好过,她一直在害怕,不知道孤竹无虞到底会怎么样向她讨回来。反正他是不会一刀杀了她的,那样太便宜她了。那……他是会像以往一样,在她身上发泄兽欲?想到此,她突然嘲讽地笑了:怎么可能呢,孤竹无虞被她伤到了男根,恐怕想发泄也不成了。 他是会把她折磨到生不如死,看着她痛苦哀嚎,还是会断她手脚,让她从此成为一个废人?总之不管他怎么对她,她都承受下来就是,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孤竹无虞会伤害她的弟弟妹妹,到时候她将无能为力! 这些天她一直在惊恐惶惑中度过,有心去看看孤竹无虞,又被侍卫给拦了回来,不过万幸的是,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不好的对待,孤竹无虞也没拿弟弟妹妹来威胁她,这些天过得异常的平静。 当然,慕容寒枝心里很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有些事情要发生的时候,谁都阻止不了。 孤竹无虞被伤到后十几天,就是除夕之夜,虽说伤处仍然钻心的疼,他还是强撑着起身,原本是要跟王妃一起守岁。说起来自打孤竹无虞受伤,严冰寒就只是来看了他一下,当然她并不知道内情,靳洪钊说王爷是病了,她原本也不怎么在意,也就相信了。 这些天孤竹无虞被疼痛折磨得日夜难安,她却仍旧在外边逍遥快活,真不知道她对这个夫君到底有没有半分情意。不过,也亏得她的不闻不问,孤竹无虞受伤的事才一直被隐瞒得很好。 今晚听说孤竹无虞要与她一起守岁,她也知道不去不好,稍稍打扮了一番过去,但一看到孤竹无虞满脸病容,她登时就没了兴致,“王爷,你身子很未好,这岁不守也罢,反正在这里永远都这般冷清,有什么好守的。” 孤竹无虞苍白着脸笑了笑,也不以为意,“这里是本王的封地,本王早已习惯,如果王妃你不喜欢,就请自便。”他早料到严冰寒没心情陪他,不过是出于礼节邀她一下而已,免得被她揪到什么错处,不依不饶起来。 “那妾身先行告退,王爷请。”严冰寒还真是利索,说走就走,转眼没影儿了,却又有声音远远传来,大抵是让侍女准备马车,她要出去看烟花之类的。 靳洪钊皱了皱眉,“王爷,今晚外面肯定很多人,王妃这样一个人出去,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没事,”孤竹无虞摆了摆手,根本不在意,“本王已派了一队侍卫随行保护她,在这韩地,没人敢伤她。” “是。” 孤竹无虞目光一冷,“去叫慕容寒枝过来。”麻烦的人走了,他早已准备的好戏也该开场了,不然岂不辜负了这风起雪飘的良震美景。 “是。” 靳洪钊答应一声,立刻转身出去,盏茶功夫过后,已把慕容寒枝给带了过来,这些天她心绪不宁,饭也吃得很少,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下巴越发尖了,两颊也微微陷了下去,失了平日大半的风韵,她看起来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而已。 “怎么,不愿意见本王?”见她有明显的后退瑟缩之意,孤竹无虞反倒笑了笑,居然很温和的样子,“今晚是除夕之夜,本王请你一同饮酒赏雪,你不高兴吗?” 慕容寒枝喉咙动了动,眼神诧异:她把他伤成那样,他不向她报复,反请她喝酒?不对,一定有什么事!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头,“我不会饮酒,王爷请自便。” “坐下。”孤竹无虞脸上笑意犹在,眼神却一冷,吐出两个字来。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还想说什么,靳洪钊双掌在她肩头一按,她就身不由己地坐了下去。桌子上摆满了珍馐佳肴,油腻的味道传来,她眉头一皱,那种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忍不住地按紧了肚腹。 “怎么,你不舒服?”孤竹无虞看着她,眼神居然变得很温柔。可他越是这样,慕容寒枝就越害怕,越想要胁生双翅,逃到九宵云外!他不应该这样的,而是应该恨她入骨,应该向她讨回来! “我没事。”慕容寒枝别过脸,心狂跳起来,气息都有些不顺畅。 孤竹无虞白着脸一笑,坐正身子,端起了酒杯,只是手有点儿抖,“没事就好,今晚是除夕夜,就不说那些叫人不开心的事,来,一起喝一杯。”说是一起,其实就他们两个人而已,为免靳洪钊一怒之下把慕容寒枝大卸八块,他让靳洪钊站在一边侍侯着。 但就算是这样,靳洪钊杀人的目光还是一直在慕容寒枝身上打转,使得她有种正被凌迟的感觉,好碜得慌。 “我不喝,你自己喝吧。”慕容寒枝皱眉,拼命压下心口的烦恶感,其实她有件事想跟孤竹无虞说,只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怎么,本王好心请你喝酒,你却不卖本王这个面子?”孤竹无虞放下酒杯,很认真地看着她,真不知道他怎么这样沉得住气,在靳洪钊看来,他应该会一把将慕容寒枝给掐死的。还是他至今也不肯相信,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废人,还指望慕容寒枝把他给治好,所以刻意讨好她? “我……”慕容寒枝有些慌乱地看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说实话,她不知道孤竹无虞到底唱的哪一出,要说他不会恨她,是真的想跟她好好相处,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 孤竹无虞微微低下了头,手指在桌面上打着圈圈,很漫不经心的样子,“寒枝,不管怎么说,我与你虽不是夫妻,却已有了肌肤之亲,你恨我也好,想离开也罢,但今朝有酒今朝醉,放太多事在心里,你不累吗?” 这话一出口,不止慕容寒枝愕然,连靳洪钊也要开始挠头了,王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突然对着仇人说这么温柔、缠绵的话,他明明还一滴酒都没有喝,难道就已经醉了? 慕容寒枝微张着口,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像堵了块大石头,气都要喘不过来,哪里开得了口。 “呵呵,”孤竹无虞笑着摇了摇头,很有诚意地把慕容寒枝的酒杯端起来,递过去,“其他的事先不说,你陪本王喝了这一杯,本王就让你回去,如何?” “我……好。”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慕容寒枝还能说什么,在不碰到孤竹无虞手的情况下,把酒杯接了过来。 “请。”孤竹无虞笑笑,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慕容寒枝也不好再拒绝,以袖遮面,喝了这一杯,不过她是真的不怎么喝酒,这一杯又喝得太快太急,呛得她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差点又吐出来。不过,孤竹无虞这一善待她,她立刻觉得好不内疚,枉她还对他又是下毒又是动刀子的,是不是太狠了些。 对了!一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王爷,你中的毒……”她是想说,先前她给他下毒,只是想逼他放过弟弟妹妹,可如今,她也没想到会一刀将孤竹无虞给废了,为表歉意,她愿意先把解毒的法子告诉他,其他的事慢慢再说。谁料,她话才说一半,头脑一阵晕眩,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靳洪钊一惊,本能地一把接住她软倒的身子,“王爷,她--” “只是迷药而已。”孤竹无虞放下酒杯,眼神冷酷而锐利,扶着桌沿,慢慢站起身来:慕容寒枝,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会加倍向你讨回来,你等着! 慕容寒枝再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嗡嗡响,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真叫人心里发慌。她下意识地呻吟了一声,想抬手揉一揉太阳穴,却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声,手才抬起一点,就被迫落了回去。 “怎么回事?”她喃喃着,吃力地转过头去,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上都锁着锁链,呈“大”字型被锁在了床上!“这、这是怎么回事!”更要命的是,这一挣扎她才看到,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衫,领口半开,露出她瘦削而苍白的肌肤来。 “这样,舒服吗?”孤竹无虞坐在一旁,冷酷地笑着,眼里是嗜血的光芒。他知道慕容寒枝最恨什么、最怕什么,所以,他知道该怎么做。 “你、你----”慕容寒枝先是愣了愣,继而明白过来,咬着牙骂,“孤竹无虞,你到底是个畜牲,我本不该信你!”她早该想到,孤竹无虞不会放过她,那杯酒她不应该喝!可不喝又怎样呢,孤竹无虞总会有别的法子把她锁在这里,她抵抗得了吗? 孤竹无虞起身,慢慢走过去,迈一步,身子就晃荡一下,显见得他的伤还没有好,其实也难怪,伤在那个地方,没个三月两月,是好不利索的。他微低下头看着慕容寒枝,伸手去摸她仍旧滑如凝脂的脸,“本王说过,畜牲比人强,慕容寒枝,你不会真的以为,本王会就此放过你吧?” “别碰我,恶心!”慕容寒枝大叫,拼命扭过脸去,“要杀就杀,说那么多做什么!” “这样就恶心了吗?慕容寒枝,你会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恶心。”孤竹无虞冷笑出声,慢慢站起身,拍了两下手掌,“还有,本王怎么舍得杀你,除非本王恨够了,报复够了!” 慕容寒枝浑身剧烈一颤,还想不到自己会遭到何种对待,咬着牙不出声。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三名年轻的侍卫走了进来,一起抱拳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她,现在是你们的,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孤竹无虞微微斜过眼去看慕容寒枝,满意地看到她悚然变了脸色,“唰”一下回过头来看他,眼神惊骇欲死:“你、你----” 畜牲,你果然是畜牲,不是,你连畜牲都不如!慕容寒枝绝望之极,想张口呼救,喉咙里却又干又痛,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想要挣扎求生,偏偏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动不了分毫! 第68章 保命法宝 “王爷?”倒是那三名侍卫呆了呆,彼此对视一眼,不敢稍有异动。这太离谱了吧,就算这个女人不是王爷的人。可当着王爷的面,要他们……想想就让人出冷汗,他们怎么可能那样得起来? 孤竹无虞目中杀机一闪,显然是玩真的,“怎么,不听本王的话?还是说,你们希望跟她一样?” “属下不敢!”三名侍卫害怕了,一起跪倒,吓得脸色发白。 “那就去,放心,她不会反抗,你们会很舒服。”孤竹无虞残忍地笑着,居然很兴奋的样子。 慕容寒枝终于缓过一口气,咬着牙嘶声大骂。几乎要吐血!“孤、孤竹无虞,你、你不得好死!”她根本不敢想象,这三个人会对她做的事,要真是那样。她宁愿死! “还不去?”对慕容寒枝的怒骂就当没听到。孤竹无虞以眼神示意他们三个可以为所欲为。 三名侍卫对视一眼,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站起来,一步一步捱过去。 慕容寒枝害怕了,真的害怕了。用力晃动手脚,锁链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你、你们敢、敢!”她想大声骂,想让他们滚开,可胃里又翻江倒海一样难受起来,她嘴里又酸又苦,骂也骂不出来。 “你去。” “你怎么不去。” “我……” 三名侍卫不敢违抗,小心地靠近,硬着头皮围了过去,却你推我让的,谁也不肯先动手。但看到孤竹无虞的眼神,他们又不能不听。慢慢伸出了手。 感觉到一只手好像摸到了她的胳膊,慕容寒枝嘶声大叫,“别碰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她嘴一张,“哇”一声吐了出来,“你、你们滚----哇!”又是一口吐出来,她难受得眼泪哗哗地流,脑子里轰然做响,已快要晕过去了,这种污辱,谁受得了。 “这样就想逃过吗?休想!”孤竹无虞冷笑,连着锁链一起,一把抓起她右腕,“慕容寒枝,这是你欠本王的,你就该承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话放在他自己身上,也一样合适吧! “你、你听我说,”慕容寒枝剧烈地喘息一声,连苦水都要吐出来,“我、我----” “还不去?”然孤竹无虞根本没心思听她说任何事,狠狠甩开她的手,又命令一声。 三名侍卫才要再有什么动作,慕容寒枝已流着泪嘶声叫,“我怀了你的孩子!” 刹时,天地之间一片宁静。 三名侍卫吓得一哆嗦,慌乱地对视一眼,不用孤竹无虞吩咐,已快速退了出去。乖乖,原来王爷跟这个女人有私情,还珠胎暗结,那还叫他们对她做那种事?什么意思啊? 孤竹无虞整个人如同僵了一样,好半天才回过神,嗓音已嘶哑,“你说什么?” “我怀了你的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慕容寒枝急促地喘息着说,眼泪顺着眼角直落到发里去,“王爷,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有了你的骨肉!你、你现在这样,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也许、也许这个孩子就是你唯一的骨肉,所以你不能这样对我!” 相信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孤竹无虞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他处心积虑想要逼宫夺权,不就是想天福永享,可如果得到了江山,他却后继无人,那还有何意义? 半晌过后,孤竹无虞终于回过视,咧开双唇,阴森森一笑,突然有种想要仰天狂笑的冲动: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不要!不要!走开!”慕容寒枝还没睁开眼睛,就先没命地大叫起来,梦里的她被一大群男人围着,个个都伸手来撕她的衣服,她又怕又想吐,却怎么都躲不开,都快要疯了!“别碰我!” 程霜被她的样子给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她,“姑娘,你醒醒,姑娘,姑娘?!” “走开,别碰我,啊!”慕容寒枝大叫一声,猛地翻身坐起来,还没看清楚状况,两只手就乱挥乱舞,“啪”一声响,她已甩了程霜一记耳光。 “呀!”程霜吃痛,身子歪到一边,再回过头来时,神情好不委屈,“姑娘,你怎么打奴婢?” 好在她这一痛叫,慕容寒枝总算清醒过来,粗哑地喘息着,惊魂未定,“你……程、程霜?” “就是奴婢啦,”程霜揉了揉被打疼的脸,“姑娘,你是不是做恶梦啦?哎呀,姑娘,你可把奴婢吓死啦,怎么一声不响就跑掉,害得奴婢----” “孤竹无虞把你怎么样了?!”慕容寒枝反手抓住她,在她身上乱摸起来,“他有没有打你?!啊?还是对你做了什么事?!你伤在哪里?!” 她这一通乱摸不要紧,把程霜给痒得直笑,拼命去抓她的手,“哎呀!姑娘不要摸,哈哈,奴婢没事,没事……”、见她笑得这般开心,身上也没什么伤,慕容寒枝才松了一口气,无力地倚到墙上去,身上衣衫已经被冷汗给湿透,“没事就好!” “姑娘,你怎么会跑掉的,出了什么事吗?”程霜止住笑,拿了块帕子帮她擦额头上的冷汗。 慕容寒枝的身子不经意地震了震,只是摇了摇头,个中曲折她实在不想再说,徒让自己越加伤心绝望而已。 程霜体贴地“哦”了一声,“姑娘不想说就算了,王爷吩咐过奴婢了,说姑娘现下是有了身子的人,处处要小心,奴婢有什么做得不好,娘娘只管指出来。”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去看慕容寒枝依旧平坦的小腹,心里有些别扭。慕容寒枝跟孤竹无虞在一起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现在他们连孩子都有了,那以后王爷是不是会纳姑娘为侧妃啊? “我没事,我是大夫,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好了。”慕容寒枝苍白着脸苦笑,暗里更是把牙咬得咯咯响:如果不是要借这个孩子保全自己和弟弟妹妹的命,她死都不会留下孤竹无虞的种!她恨他,所以怎么可能会喜欢跟他生下来的孩子?! “那也不是这么说啦,奴婢虽然没生养过,但也知道这有了身孕的人可娇贵着呢,碰不得累不得,姑娘可千万要小心,莫要动了胎气。”程霜喋喋不休地说着,都不曾留意到,慕容寒枝的神智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不多时,程霜收拾好东西才要出去,迎面见孤竹无虞走了进来,她立刻施礼,“见过王爷。”孤竹无虞摆了摆手,她就退了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 “王爷,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慕容寒枝冷静得看着他,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虽然她怀着的有可能是孤竹无虞此生唯一的孩子,但如果人家根本不在乎,她依然逃不过他的掌控。 孤竹无虞眼神冰冷,“你想拿这个孩子做筹码,换你们姐弟三人平安?”白痴也会想到这些吧,何况他一向那么聪明。 “不是三个,是两个,”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要冷静,“我伤了你,还给你下毒,我该死,但我的弟弟妹妹是无辜的,我替你把孩子生下来,你杀了我,放过我弟弟妹妹。”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她给他一个孩子和自己的命,等于是两条命,换另外两条命,很公平。 孤竹无虞突然笑了,很佩服的样子,“慕容寒枝,本王不得不说,你真分得出轻重,”他停了停,似乎是考虑了一下,“好,本王答应你,如果孩子平安降生,本王就不杀他们。” “君子一言?”慕容寒枝惊喜之余,都忘了这话对孤竹无虞来说,是莫大的讽刺:他是君子吗? “本王说不杀就杀,再说,”孤竹无虞突然靠近她的脸,诡异地一笑,“如果本王反悔,非杀他们不可,你也阻止不了,不是吗?” “你----”慕容寒枝一惊,脸色已发青。 孤竹无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想你的弟弟妹妹没事,好好呆着,直到把孩子生下来,不然,别怪本王不守承诺。” 他打开门出去,慕容寒枝身子一软,倒在了床上。如此一来,至少在这几个月里,弟弟妹妹可以平安无事,至于最后孤竹无虞是不是真的不会杀他们,也很难说。不过,她现在有了身孕,孤竹无虞又伤成那样,不可能再对她做什么事,她不是只有“坐以待毙”这一件事可以做,不是吗? 少顷,慕容寒枝低下头来看自己还没有隆起来的小腹,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这里面已经有一条小生命存在了吗? 当然,不期然的,她还是会为孩子感到悲哀,“对不起,孩子,你注定要失去娘亲,可我、我没有办法……”她一头伏在被上,低低地呜咽起来。 孤竹无虞出了门,停在原地半天没动,掌心已湿。其实慕容寒枝不知道,他有多想要这个孩子,因为他已不能再跟女人同房,慕容寒枝怀的是他唯一的血脉,但他同样清楚,如果他表现得太过紧张,慕容寒枝就会以此反过来要挟他很多事,像今天这样,不会只有一次。 “慕容寒枝,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他狠狠攥紧了拳,眼里有两点怒火在熊熊燃烧:好,本王就等你十个月,等到孩子生下来…… 过了正月初一,孤竹烈的病陡然加重,大概是因为年下群臣恭贺来恭贺去,妃子们拜见来拜见去的,把他给累着了,因而从正月初二这一天开始,他就病得在床上起不来身,太医们一一看过之后,也只是摇头叹息,虽没有明说,那意思却很明显,那就是孤竹烈大限将至了。 如此一来,群臣自然是各怀心思,尤其是孤竹无虞的那些爪牙们,纷纷开始谋划,将消息飞快地送至韩地,以让孤竹无虞做好起事准备。女央丰血。 “王爷,京城密信。”靳洪钊拿着一纸薄薄的信笺进来,恭敬地递上去。 自从受伤,孤竹无虞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养伤,如今这伤口正慢慢收口,疼得也轻些了,只是伤在那般尴尬的地方,平日里小解也成了大问题,个中痛苦,实在非言语所能形容。 听到是京中密信,他“唰”一下睁开了眼睛,眼中有精光闪过,“父皇终于有动作了吗?”他冷笑着,慢慢展开信,果然如他所料,信中说孤竹烈已诏令群臣,在正月十五那天举行祭天之礼,正式封五皇子为太子,看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让位于五皇子这个未来的储君了。 “王爷的意思----” “按计划起事,通知京里做好接应准备,”孤竹无虞将密信交回去,靳洪钊立刻拿到烛火上去,将其化为灰烬,“还有,父皇一定会防到本王,告诉京里,要他们尽量与父皇周旋,不到万不得已,别与父皇公然闹翻。” “是,”靳洪钊答应一声,想想又觉得不妥,“可王爷你的伤----” “本王没事,”孤竹无虞咬牙,眼里有恨意一闪而过,“起事之事不能再有任何差池,成败在此一举,若起事成功,本王要什么有什么,如果不成,便死在京里,其他的都不重要。” 听他语气绝决,靳洪钊也不再多说,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吩咐他们做好一切准备不提。 孤竹无虞慢慢起身,腿间传来隐隐的疼痛,他咬着牙笑,“慕容寒枝,如果不是你,本王会多期盼登上九王的那一天!可是如今……”就算他真的起事成功,当上皇帝,还有意义吗? 可恨啊! 心里想着,他慢慢出门,去了慕容寒枝那边,谁料他还没进门,就听到严冰寒在大吼大叫,“你这个贱人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她?孤竹无虞暗暗一惊,他早已吩咐所有人不得透露慕容寒枝在行宫的消息,而严冰寒根本不可能没事跑到离心苑这边来,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少顷,慕容寒枝疲惫的声音传来,“回王妃娘娘话,是王爷留民女在这里的,如果王妃娘娘不高兴,尽可以让王爷赶民女离开。”要真是那样,她可就高了兴了,不过她知道没可能的,除非她从来没伤到过孤竹无虞。 “王爷留你?少胡说!”严冰寒大骂,气得语声都在抖,“都是你这个贱人害得王爷做不成太子,被赶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做个鬼王爷,他会好心留你才怪!你、你等着,我这就去问王爷,如果不是他留你,我就把你剁成三块!” 话一说完,她回头就走,却差点跟孤竹无虞撞个满怀,要不是后者及时让开一步的话,“严冰寒,本王警告你,慕容寒枝的事,你少管。” “凭什么?!”严冰寒恼了,抬高了下巴瞪着他,“王爷,我正要去问你呢,真的是你留这个贱人在这里的?” “是又如何?”孤竹无虞冷冷看她一眼,根本没打算否认。 “你----”严冰寒登时气结,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好啊,孤竹无虞,你可真对得起我啊!亏得我这么顾及夫妻情份,一心跟你来韩地,原来你、你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好!”最最可恨的是,王爷要找女人就算了,找谁不好,偏找这个害了他们的人,王爷是哪根筋不对啊? “本王留她,自有本王的道理,她在这里碍不着你任何事,你只管玩乐,当她不在就是了。”难得孤竹无虞很好脾气地哄着她,那语气完全没把慕容寒枝当个人,严冰寒实在没必要这么大呼小叫的。 “什么叫当她不在?她明明就在!”严冰寒“唰”一回指慕容寒枝,“我不管!王爷,我不想看见她,我讨厌她,你赶她走,快点!” 孤竹无虞脸色一沉,眼里有杀机一闪而过,“本王没必要跟你解释那么多,总之她的事你别管,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概没想到孤竹无虞会护慕容寒枝到如此地步,严冰寒一下子被骂傻了,愣了愣才回过神,登时就气了起来,“好、好啊,孤竹无虞,你、你一定要留她是不是?!你、你当我是什么?!好,我这就给父亲写信,让他求皇上派人来抓这个贱女人回去!”她还没忘了慕容寒枝被孤竹烈流放的事,只要让皇上知道人在这儿,一定不会不管的。 “你敢?!”孤竹无虞逼上一步,才要怒,却突然一笑,“看来本王是太纵容你了,你居然敢威胁本王!来人!” “在!”立刻有两名侍卫进来,听候吩咐。 “把王妃请回房去,没有本王命令,不准她出房门半步!”孤竹无虞这意思,就是要把严冰寒软禁了? 严冰寒彻底呆住,等到回过神,已被侍卫抓着胳膊走了好几步,她立刻疯了似的又跳又叫,歇斯底里一样的,“放开我!你们两个狗奴才,敢抓我?!放开我!孤竹无虞,你疯了吗,居然敢锁我,我一定告诉父亲,我一定----”语声渐渐远去,终于听不到了。 第69章 逼宫夺权 而自始至终,慕容寒枝都是白着脸站在一边,没有说一句话。 孤竹无虞慢慢靠近她,笑得很吓人。“慕容寒枝,本王为了你,可得罪了严冰寒,怎么样,你是不是很感动?” 慕容寒枝目不斜视,语声波澜不惊,“王爷胆识过人,手腕果敢,几曾怕过谁来,又怕得罪谁。” 孤竹无虞怔了怔,嘴角的笑意更深,“有意思!慕容寒枝,本王越来越发现,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不错。本王会锁着严冰寒,只是不想她坏了本王的大事,就算严相知道,也不会把本王怎么样。” 大事? 慕容寒枝心里一凛。陡然想到什么。骇然变了脸色,“你、你要----”不是吧,孤竹无虞真的要谋反?!那、那如果他真的当了皇帝,她和弟弟妹妹还有命吗?!到那时候。别说是五皇子,就连杨淑妃和孤竹烈也奈何不了孤竹无虞,她除了被折磨羞辱至死,还有别的路吗? “害怕了?”孤竹无虞讥讽地笑,“慕容寒枝,告诉你也无妨,本王就是要当这孤竹国的皇帝,怎么样?你心心念念的五皇子根本就救不了你,你趁早死心吧!”说罢他大笑着离去,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 不,这样还不够,他一定会夺下这孤竹国的江山。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尤其是五皇子和杨淑妃,他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你……你……疯子!”慕容寒枝哆嗦着咕哝一句,心里急得像是要烧起火来!不行,一定要把孤竹无虞要谋反的事告诉五皇子,让他小心防范!可是她如今连自身都难保,孤竹无虞看她又看得这么紧,她有什么办法把这消息送出去? “五皇子,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孤竹无虞真的够坚忍,伤重至此却依然没有改变计划,他拥有或明或暗的军队人数过十万人,也难怪会如此胜券在握,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来谋反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他的动作就算再小心、再隐蔽,总会有丝丝的风声透出去,但一来孤竹烈一直派皇子前往查探,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二来还有孤竹无虞在朝中的心腹极力替他隐瞒,所以直到正月十五这一天,孤竹烈也没有真正对孤竹无虞起疑心,宫里宫外一片祥和,所有人都打扮停当,满怀喜悦地等着今晚的花灯会呢。 于是,就在京城军队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孤竹无虞率军直入京师,等到守城侍卫发现不妙,为时已晚,只有乖乖打开城门,放孤竹无虞的大军进来。于是,没费什么事,这个曾经的太子殿下就把正准备前往祭天的孤竹烈、杨淑妃、五皇子和一干群臣堵在了正阳殿上。 “你----”孤竹烈一张脸本就没有多少血色,如今更是惨白如纸,乍一见威风凛凛、恍如从天而降的孤竹无虞,他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胸口一痛,“卟”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已向后倒去。 “皇上?!” “父皇?!” 杨淑妃和五皇子同时惊叫一声,一左一右扑过去扶住了他,却见他一张脸泛出死灰色,嘴唇上血迹斑斑,气若游丝,竟如要大去一般! “来人哪,传太医,快传太医!”杨淑妃疯了一样厉声嘶叫,眼里已经涌现出绝望之色来!因为她看得出来,今日局面已经被孤竹无虞掌控,而孤竹烈就算不死,也没可能斗得过孤竹无虞! 天哪!她简直不敢想,要这天下真的由孤竹无虞说了算,依着他对他们母子的仇恨,会把他们折磨到怎样凄惨的境地! 内侍也吓得魂不附体,闻言连滚带爬得去找太医,殿上的朝臣除了一大半早已为孤竹无虞所用之外,其余少数一看这阵势,也没法可想,在最初的慌乱过后,纷纷安静了下去。 反正事已至此,他们就算反抗也没用,只要他们乖乖听话,想必孤竹无虞也不会太为难他们。既然富贵可以照享不误,那谁来做皇帝,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打紧。 “大皇兄,为什么?”五皇子反倒不惊不急了,目光清凉地看着孤竹无虞,只是脸色太苍白,身子也在哆嗦,似乎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心中那个睿智而又疼爱他的大皇兄,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孤竹无虞看着他,笑笑,倒没有多少仇恨或者嘲讽,“因为我不想死在你们母子手上。” “我从没想过要杀你!”五皇子一呆,继而脱口而出,“大皇兄,我一直敬你爱你,你怎么----” “你是不会,但有人会教你这么做,这是早晚的事,”孤竹无虞有意无意看了杨淑妃一眼,后者心虚而怨恨地低下了头,“因为只要我不死,有些人就不会安心,一定会想尽办法要你杀了我,以绝后患。” “不可能!”五皇子仍未会过意,坚决摇头否认,“大皇兄,我怎么可能听别人的话杀你,你是我大皇兄,我们是亲生兄弟啊!” “那又怎么样,”孤竹无虞扬扬眉,很不以为然的样子,“生在帝王家,只有强者生存,手足情份什么都不是!孤竹无越,我真是服你,这么多年了,依然这么天真,可惜呀,可惜。”这场仗,他赢得很不怎么样,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五皇子一下说不出话来,就只是冷静地、悲哀地看着他,都忘了看一看孤竹烈是不是无恙。 局面很快被孤竹无虞控制下来,朝臣们也都听话得一一散去----有孤竹无虞的十万大军围在京城内外,他们想不听话也不行。跟着孤竹无虞就以皇长子的名义告群臣,皇上病重,自知无力回天,因而召大皇子回京,托付后事。 其实,他这么说谁会信呢,只不过他们更明白一件事:在这个时候跟孤竹无虞做对,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就算孤竹无虞明天说要登基,估计也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孤竹烈被抬到内室,太医为他施了针灸,不多会儿他就醒了过来,却不停呕血,弄得床上、被上和他自己身上都腥红一片,好不骇人。 杨淑妃守在他床边,又急又怕,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皇上,你千万不能有事,皇上,皇上……你若是有事,妾身就随皇上去算了,呜……” “不……”再呕出一口血来,孤竹烈才觉得胸口的闷痛好一些,挣扎着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馨儿,你……你不能死,你要……照顾好越儿,朕担心无虞他……不会放过……” “皇上……”杨淑妃身子一震,痛苦到无以复加,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妾身怎么办……怎么办……”女央丰圾。 “淑妃娘娘不必过虑,本王不会把你和五弟怎么样。”孤竹无虞一挑珠帘,长身而入,带进来的风吹得烛火一阵摇曳,几欲熄灭。 杨淑妃吃了一惊,身子一下跌坐到地上去,惊骇莫名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你----” “本王说话算话,”孤竹无虞一扬眉,脸容清冷,“不过你记着,本王会饶你们,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五弟,明白吗?”不管他对五皇子做了什么,这个傻五弟却始终不曾恨过他半点,他虽然狠,虽然无情,却并不是不知道感恩,至少看在这一点上,只要杨淑妃母子安份,他一定会让他们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杨淑妃根本不敢相信他会这么仁慈,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低下头急促地喘息着。 “原来你早就、早就密谋良、良久,你、你、咳、咳----”孤竹烈每说一个字,就呛咳几声,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事到如今,他根本什么都不必说。 “父皇只管放心,儿臣也不会伤害父皇一丝一毫,”孤竹无虞转回眼睛看他,神情居然很恭敬,“不是儿臣要咒父皇,儿臣知道父皇也时日无多,这宫里有很多地方可以让父皇活得一日算一日,儿臣一定会尽孝道的,父皇放心。” “为、为什么不、不接着杀了朕?”孤竹烈心口疼得像是要裂开,嗓音也变得嘶哑,既为孤竹无虞对他的不敬,也为英雄末路的悲哀。早知如此,当日在正阳殿上,真该以他要毒杀同胞兄弟为由,将他斩杀当地,以绝后患! 孤竹无虞笑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父皇还问什么呢,不管怎么说,父皇都是儿臣的父亲,儿臣就算再大逆不道,也不会背上弑父的罪名来做这个皇帝,父皇放心就是。” “呵、呵呵……”孤竹烈惨然而笑,喘气声有如风箱,“朕本来想……天意啊……”猛咳了几声,他已承受不住地昏死过去----其实这样也好,不然这样的局面他可要怎么面对。 孤竹国江山就这样易了主,群臣当中就算有不甘心者,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谁叫孤竹烈还没等立五皇子为太子就病倒在床,而孤竹无虞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举逼宫成功,控制了大局。也许直到这时候,他们才隐隐意识到一件事:孤竹无虞是天生的王者,不会甘心屈居人下的。何况他们已经可以想到,这一切绝非偶然,只是到了这种局面,他们不敢再细想罢了。 而所有人之中,最害怕成今日局面而又改变不了任何事的一个,就是慕容寒枝,身在韩地的她听说京城之中一夜巨变,孤竹无虞挟皇上以令群臣,她一颗心直沉到了谷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现在怀着身孕,孤竹无虞可能还会顾忌三分,可等她把孩子生下的那一天,估计就是他们三姐弟的死期了。 不过,这些天因为孤竹无虞不在,再加上他这阵子对慕容寒枝很客气,也很照顾,总是让他们买很多补品给慕容寒枝吃,因此侍女侍卫们想当然地以为慕容寒枝是孤竹无虞宠爱的女人,对她相当客气,也很听她的话,除了不会放她一个人离开韩王行宫之外,她还是有相当大的自由的。 慕容寒枝正愁得没个去处,门被人一把推开,慕容寒叶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姐姐!”自打被孤竹无虞抓回来,他们姐弟还没有见过面,今天要不是程霜偷偷告诉她,王爷这两天没在行宫,她还不敢过来呢。 “寒叶?!”一见慕容寒枝的面,慕容寒叶简直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一把抱住了她,“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对了,寒粼呢?” 慕容寒叶高兴得眼睛眯成一线,越发显得这张脸娇艳无双,俊美动人,“哥哥不过来,说是让我们两个说说话----姐姐,我听程霜姐姐说,你怀了宝宝了,是吗?” 这话一入耳,慕容寒枝脸上的笑容一僵,瞬间惨白了脸色:这件事值得妹妹为她高兴吗?!根本就是最大的讽刺,最大的污辱! “姐姐你怎么啦?”慕容寒叶吓了一跳,陡然觉得姐姐的手已经一片冰冷,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啊对了!姐姐你的怀的孩子难道是----”枉她还在高兴呢,因为姐姐先前是跟五皇子在一起的呀,这孩子如果是五皇子的,那就太好了! 可她怎么忘了,姐姐离开五皇子已经很久了,怎么可能怀上他的孩子? “没事,”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笑,但脸色太过苍白,掩饰不掉什么的,“寒叶,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你和寒粼都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 “没有,”慕容寒叶毕竟年纪小,有些事情也不怎么往心上放,倒是对姐姐的肚子比较好奇,“姐姐,宝宝怎么样的,给我听听!”说着话就把耳朵贴到姐姐肚子上,屏住呼吸听起来。 慕容寒枝无声苦笑,摸了摸她的头,捧起她的脸来,“寒叶,别闹了,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同寻常,你和寒粼一定要小心,孤竹无虞已经逼宫夺权,如果我们要跟他住在一起,你们千万要沉住气,尽量不要触怒他,明白吗?” 然后,她会尽量找个机会,把弟弟妹妹远远送走,那她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但愿,还有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了,”慕容寒叶点点头,但神情却是似懂非懂的,“姐姐,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走了?你是不是会跟王爷在一起?那五皇子怎么办?” “我……”慕容寒枝心中一痛,难受得捂住了心口,五皇子吗?他现在恐怕是自身难保了吧,又哪里有能力保她----何况他不是一直劝她留在孤竹无虞身边吗,又怎么可能会再要她。 “是不是呀,姐姐?”慕容寒叶急了,用力摇晃着慕容寒枝的胳膊,好不容易才盼得跟姐姐团圆,她可不想再这样分开,何况如果真到了宫里,她恐怕又很难再见到姐姐了,她不要那样。 慕容寒枝紧咬着唇,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妹妹才好,幸好这时候,程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侍卫,“姑娘,这位侍卫大哥是从京城来的,说王爷有话要带给姑娘。” 孤竹无虞?慕容寒枝一惊,脸色已惨白,他会带什么好话来?无非就是要他们姐弟入宫,继续受他凌辱罢了。 这名侍卫年纪不大,面无表情地上前,“王爷有令,着慕容寒枝姐弟三人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慕容寒叶抬起头看了看,姐姐都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我们准备一下,马上可以启程。”反正也躲不掉,不管是在韩地带是在京城皇宫,他们姐弟三个的命都捏在孤竹无虞手上,除了乖乖听话,还有别的路好走吗? 侍卫点了一下头,出去等候。 程霜一边替他们打点行装,一边还恋恋不舍的,“姑娘你这说走就走的,奴婢也没做准备什么送给姑娘……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姑娘又是有了身子的人,这一路上可千万小心……” 慕容寒枝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听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想起平日她对自己的百般照顾,不知怎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但始终不发一言。她终究是被折磨凌辱的命,就别再牵扯太多个人感情了吧,免得这债越欠越多。 见姐姐脸色不好,慕容寒叶也不敢多说什么,收拾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对了,哥哥还不知道我们要走的事呢,我去告诉他!”说罢她回身就跑,转眼没了影儿。 “寒粼……”慕容寒枝喃啁着,眼泪落得更凶了!身为慕容家的男丁,且是唯一的男丁,是慕容一族最后的希望啊!可如今他却只能跟她们姐妹俩一样,困在这里脱身不得,性命尚在朝夕之间,又谈何报仇?! 然一念及此,她突然就锐利了眼神:不,不行!绝不能让寒粼跟她们一样困死在这里,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给送出去!只要寒粼能够脱险,就还能为慕容家留下一条血脉,他们就还有希望! 这样想的时候,她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法子。 第70章 饭菜有毒 这次除了慕容寒枝姐弟三人要上京之外,先前被孤竹无虞软禁的严冰寒也一同进宫。尽管之前被软禁,严冰寒气得要吐血,但一听到京城一夜之间易主。而接下来要当皇帝的人是孤竹无虞,她登时心花怒放,也不生人家气啦。 你想啊,如今孤竹无虞就只她一个正妃,别说是侧妃了,不好女色的他很少宠幸别的女人,只要他一登基,她严冰寒不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哼哼,五皇子,杨淑妃,你们不是想尽办法把我赶出京城吗,这下好了,只要我当上皇后,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等她让别人不好过,这一路上就先有别人让她不好过----慕容寒枝。那天她两个打了个照面,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来呢,现在她还没得意够。一眼瞥见慕容寒枝从从车里露出脸来。她先是一愣,跟着大喊一声,“停车!” 赶车侍卫吓了一跳,不明就里。赶紧猛一拉缰绳,“吁”地叫了一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后面的车队一见这情形,也都纷纷停了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等车停稳,严冰寒一提裙摆,跳下来就冲到慕容寒枝车前去,“贱人,你给我下来!” 慕容寒枝在车里皱了皱眉,示意妹妹不要怕,挑开车帘,小心地下来。眼观鼻、鼻观心,波澜不惊的样子,“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哈!”严冰寒翻个白眼,很不屑的样子,“贱人,你还知道我是韩王妃?我问你,你跟王爷之间到底有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韩王行宫,你不是应该被流放,到底怎么回事?!” “民女以为王爷应该对王妃娘娘说了实话。”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那意思很明显,你跟王爷是夫妻,应该是互相坦诚相对的,既然王爷不告诉你,那就说明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你----”严冰寒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意,不禁气得枊眉倒竖,扬手就要打人,“好大的胆子!” 慕容寒枝只是目光清冷地看着地面,不闪也不避。 然严冰寒这一巴掌到底还是没打下去,因为有一名侍卫,也就是给慕容寒枝传话的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之后,立刻又放开,“王妃娘娘息怒,王爷责令属下将慕容姑娘毫发无伤地带回去,否则定拿属下问罪。” 这话慕容寒枝当然是明白的,孤竹无虞紧张的不是她,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唯一的骨肉。 但严冰寒却不明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简直就没办法相信,“你说什么?王爷他怎么可能会护着慕容寒枝!”他竟然为了这个贱人,派了人来专门保护她,什么意思? “这是王爷的命令,属下不敢不从,还请王妃娘娘不要为难属下,上路吧。”侍卫显然很得孤竹无虞信任,也很有胆识,说话不卑不亢,是个人物。 “你、你好大的胆子!”严冰寒若是被气得狠了,就只有这一句话而已,“你、你以为自己是谁,敢、敢拦我!” “王妃娘娘,”侍卫眼神一冷,慢慢抬起了拿刀的手,“王爷有令,若是王妃娘娘定要闹事的话,就要属下们保护好王妃娘娘,还请王妃娘娘体谅属下们,属下们感激不尽。 ”听他这话说得客气,内里的意思就是,如果严冰寒非要折腾的话,他们是不会对她客气的。 眼看所有侍卫眼中都露出冰冷之色,严冰寒陡然觉得一阵发寒,咬着牙骂,“贱人,就知道迷惑人!你就得意好了,我咒你、你们姐弟三个都不得好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最好吃什么都有毒,毒死你才好!” 尽管知道严冰寒一向口无遮拦,也知道诅咒之说只是无稽之谈,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再加上她眼神怨愤,咬牙切齿的,还真让人有浑身发冷的感觉。 慕容寒枝无声冷笑,慢慢转身上了车。咒我们死吗?如你所愿。 车子重新启动,因为严冰寒怒气冲天的,侍女们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但她们越是小心,就越容易出错,少不得又被严冰寒当成出气筒,狠狠骂了一通,她们就算再委屈得要死,也只能含泪吞下了。 天黑之时,他们行至一处驿站,慕容寒枝身子弱,又怀有身孕,这一路行来,困乏得要命,也没有胃口吃东西,回房去休息。 那名侍卫,名叫姚凌的,吩咐驿丞为严冰寒准备上好的饭菜之后,也准备了一份给慕容寒叶兄妹俩。就算他是得了孤竹无虞的命令也好,但这一路上他的确很照顾他们,看起来为人挺正。 “他们不用吃,饿死才好!”严冰寒气不过,但也知道这些侍卫只听孤竹无虞命令行事,憋了一肚子火,只等回京向父亲和孤竹无虞发泄一通,这会儿先过过嘴瘾再说。 慕容寒叶和慕容寒粼坐在另一边的桌子上,闻言都又气又恨地瞪着她,没说什么。难得慕容寒粼这个火爆脾气的,居然也按捺得住。 姚凌也没说什么,对着端着饭菜尴尬站在门口的伙计挥了挥手,他们赶紧小心地端到慕容寒叶桌子上去,快速地退了下去。 折腾了一天,慕容寒叶也着实饿了,顾不上其他,端起饭碗来就吃。 结果她才一动筷子,饭碗却被慕容寒粼劈手夺过,“姐姐在房里还没有吃,你就先吃了?”说着话他又端起一碗菜,和饭碗一起塞进妹妹手里,“先给姐姐送去,回来再吃!” 慕容寒叶不高兴了,小声地咕哝一句“你怎么不去”,却还是很听话地站起来,端着饭菜往后面送过去。 “我是你哥哥,你当然得听我的话!”慕容寒粼叫了一句,端起饭碗吃起来,他也饿坏了,等不及先给姐姐送饭啦。 严冰寒嗤笑一声,那意思大概是说,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摆什么大哥的谱,丢不丢人。 慕容寒粼装做没听到,大口大口吃饭,谁料他才吃了几口,却突然停下动作,跟着眉头一皱,“哇”一声,刚塞进嘴里的一大口米饭和着暗色的血一起吐了出来! “啊!”旁边的人大叫一声,“碰”地跳起来,“吐血啦!吐血啦!” 严冰寒也吃了一惊,一下站起来,“怎么、怎么回事?!”吃得好好的,怎么说吐血就吐血了? 姚凌虽吃了一惊,但并不慌乱,快步走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 慕容寒粼双手死死按住腹部,脸上布满痛苦之色,“我、我肚子疼、疼----”话没说完,他嘴一张,“哇”一声,又是一大口暗色的血喷了出来,人已软倒在桌上。 “他怎么会这样?!”严冰寒吓得不轻,脸色都开始发白,“难道、难道----”她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饭菜,“这饭菜里有毒?”天啊,不会真让她说着了吧,慕容家的人吃饭就给毒死啦? 姚凌心中一动,拔腿就跑:慕容寒叶正给她姐姐送饭过去,要饭菜里真的有毒,慕容寒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别想活了! 看着他跑掉,严冰寒越看慕容寒粼越觉得恐怖,双腿一软,“扑腾”一声坐到了地上,“我的天哪!” 万幸的是,慕容寒叶才把饭菜给姐姐送过去不大会儿,而慕容寒枝因为一直泛恶心,没有胃口吃东西,姚凌闯进门的时候,正巧见慕容寒叶用筷子夹起菜来往嘴里送,边还说一句,“姐姐你真的不吃----啊!”最后一声原本只是疑问声,却在姚凌一掌劈掉她手里的饭碗时,化作了一声惊呼,“你怎么啦?!” “饭菜里有毒,”姚凌沉声道,一步逼到慕容寒枝面前去,“你弟弟中毒了,你快去救他!” “什么?!”姐妹俩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样难以置信,一样惊恐莫名,慕容寒枝先回过神,顾不上自己难受,爬起身来就跑。 前厅里,慕容寒粼正肚腹疼得满地打滚,又吐出几口血来,脸色已泛青,像是命不久矣!“姐姐、姐姐救命……”他倒还没忘了,自家姐姐是神医,这会儿想起要她救命了,也不想想一直以来姐姐牺牲自己保全他们兄妹,而他又是如何对待姐姐的。 “寒粼?!”慕容寒枝疯了一样跑过去,顾不上肚子里的孩子,猛一下蹲下来抱住他,“寒粼,你怎么样,寒粼!” 慕容寒粼只是痛苦嘶吼,挣扎翻滚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没有力气,显见是不行了的。 “哥哥,怎么会这样的?!”后一步进来的慕容寒叶也冲过去扶他,眼泪哗哗地流,“哥哥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把抓起慕容寒粼的手腕替他把脉,却觉指下脉相微弱,有一下没一下地跳,显然毒已入脏腑,用什么药都来不及了!她心头悲愤之余,陡然想起严冰寒的话,便抬起头,“唰”一下,两道森寒的目光射向了她,“是你?!” 严冰寒也正又急又怕的,没个去处,乍一看见慕容寒枝这杀人的目光,她惊跳了一下,强自镇定,“关、关我什么事?!慕容寒枝,你、你不会是以为我给他下毒,我、我没有!” “是你说要毒死我们姐弟三个!”慕容寒枝跳起来,冲到面前去,没等她回过神,已一把掐住了她的胳膊,“你好狠,你好狠!你杀了寒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话落她就跟疯了一样掐住严冰寒的脖子,狠狠用力。 别看慕容寒枝平时一副柔弱相,可这一下发起狠来,力气还真是不小,严冰寒立刻觉得脖子像是被上了一道钢箍,刹时就喘不过气来,哪还有力气挣扎,“慕、慕容寒、寒枝,你、你疯了!” 姚凌见势不妙,白着脸过去,一把将慕容寒枝给拉开,“慕容姑娘,你是不是应该先救令弟?!” 一句话提醒了慕容寒枝,她剧烈地喘息着,顾不上跟严冰寒计较,又跑回去看弟弟,结果就见弟弟没命似地嘶吼了几声,身子蜷成一团,一口黑色的血喷出来之际,人慢慢伏下去,不动了。 “寒粼!” “哥哥!” 慕容寒枝姐妹俩厉声惨叫,双双没命似地疯狂摇晃着慕容寒粼的身体,但没用的,这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此时已远离了慕容寒粼的身体,他的身子也渐渐开始冷却。 “不!”慕容寒枝惨声而叫,眼前一黑,已昏死过去。 严冰寒看着这惨烈的场面,吓得面无血色,手抚着咽喉,半天回不过来神。 真的被她给说中了吗? 慕容寒枝在恶梦中醒来,天已经快要亮了,妹妹睡在离她不远的另一张床上,小小的身子弓成虾米状,眼皮下的眼珠不时动来动去,嘴里哼哼唧唧的,依稀是叫“哥哥”,看来她睡得也相当不安稳。 肚腹中传来隐隐的疼痛,慕容寒枝皱眉,下意识地抚上去,想来她看到慕容寒粼死于非命,因而太过激动,所以动了胎气吧。“孩子,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要!”她轻轻揉捏着身上几处穴道,等舒服些了,这才起身打开门,不意外的,姚凌守在门外。 “慕容姑娘有事吗?”姚凌看了她一眼,脸上有不安之色,慕容寒粼才死,他怕慕容寒枝会因为恨王妃而做出什么事来。 慕容寒枝咬着牙,眼里是强烈的恨意,“我弟弟呢?” “在前厅,我为他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慕容姑娘!”一见她抬脚就走,姚凌张开双臂拦下了她,“我查过了,王妃娘娘没有在饭菜中下毒,此事有些奇怪,希望慕容姑娘不要对王妃娘娘做什么事,否则----” “我知道,”慕容寒枝面无表情,但看上去很冷静,“我不会对王妃怎样,反正我弟弟死都死了,是不是她下的毒,还有什么打紧,反正我又动不了王妃。” 听她语声悲怆,姚凌也不好再说什么,收回了手。 “你要把我弟弟葬在哪里?”走了两步,慕容寒枝又停了下来,却并不回头,“我不能带着他入宫吗?” “这不行,慕容姑娘,”姚凌面有难色,“皇宫乃庄严肃穆之地,怎容----”一具尸体玷污。其实这有什么呢,在皇宫之中那些看不见的角落,还不知道埋了多少人的枯骨呢。 慕容寒枝咬着牙,浑身都在哆嗦,眼泪悄然滑落,“那我把弟弟送回家中祖坟安葬,总可以吧?从这里去汝南郡,来回只需半日路程。”话至此,她不由含泪苦笑:难道是天意吗,弟弟走到这里时魂归上苍? 姚凌迟疑着,为不耽误行程,他当然不想答应,可慕容寒粼毕竟死得太冤枉,如果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复的话,又显得太不近人情。思来想去,他终于还是不能擅自做主,“慕容姑娘,此事需禀报王妃娘娘,由她定夺。”女央丸血。 慕容寒枝眼中怒气一闪,才要厉声责问,身后却传来严冰寒的声音:“姚凌,让她去,反正我也累了,不想那么快上路。”话一说完,她匆匆回房,像是怕慕容寒枝会真的杀了她一样。尽管她并没有真的给他们姐弟三个下毒,但慕容寒粼中毒而亡却是事实,再加上她先前那番话,就算别人不说什么,她自己也会感到心慌,能答应的就尽量答应好了,免得那小子的冤魂回来找她索命。 慕容寒枝似乎明白她的心思,连连冷笑,举袖狠狠擦去了腮边泪。 既然主子发了话,姚凌也爽快地答应,“既然如此,天一亮我就陪慕容姑娘回汝南郡一趟。很晚了,姑娘早些休息。” 慕容寒枝无言,疲惫至极地点了点头,慢慢回屋,关上了门。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姚凌就带着十几个人护送着慕容寒粼的尸体,与慕容寒枝一起回汝南郡去。慕容寒叶哀哀哭泣了一个早上,直哭得小脸一片惨青色,喉咙也要哑得说不出话来,坚持要跟姐姐一起去,慕容寒枝说什么都不愿意她跟着去劳累一趟,哄得她在房中休息,等他们回来。 两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汝南郡慕容寒枝的家,这处宅子在慕容落被抓住处以凌迟之刑后,就已经荒废,门上贴的封条上也结满了蛛网,在寒风中瑟瑟抖着。 离家已经一年多,如今再站到曾经无比熟悉的大门前,再想想一直以来所受的苦楚,慕容寒枝不禁一阵悲从中来,已湿了眼眶。 姚凌皱了皱眉,上前提醒她,“慕容姑娘,快些让令弟入土为安吧。” 慕容寒枝也不多说,点了点头,引着他们绕过大宅,后面就是一条并不很宽的道,顺着道一路向上,盏茶功夫到了一片树林,林中七七八八地竖着一些石碑,看来就是慕容家的祖坟无疑----没想到这祖坟离他们家大宅会如此之近。 “挖开这里吧,有劳各位了。”慕容寒枝指着一片平地,惨然而笑,“本来这里是给父亲留的,但他被处以凌迟,死无全尸,皇上亦不准我为父亲收尸,这里也没了用。” 第71章 册封 众人听得一阵恶寒,谁都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吐出来,纷纷找来器具。开始挖地。挖了好一会,坑越来越深,终于露出四块竖立在四周的青石板,中间赫然放着一口红漆木棺材,慕容寒枝一伸手,“好了,把我弟弟……”她咬牙闭眼,语声已颤抖,“放进去吧!” 姚凌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两名侍卫把慕容寒粼的尸体从他们带来的棺木中抬出,小心地放进去,才要盖棺,慕容寒枝突然大声叫,“等等!” 两人手一抖。差点把棺材盖给扔了。 慕容寒枝哆嗦着腿就要往下跳,姚凌赶紧扶着她下去,她趴在棺木边缘,两只手捧住慕容寒粼早已冰冷的脸。哭得像个泪人儿:“弟弟。寒粼,姐姐对不起你!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你、你就要自由了,你一定要走好。永远别再让人欺负你,你要好好的,姐姐死都行……”她哭着,一次又一次摸着弟弟的脸,直到筋疲力尽,瘫软在弟弟身上。 “慕容姑娘?!”姚凌吃了一惊,赶紧把她抱上去,吩咐那两个人,”盖上吧。”反正再看下去,人也不会复活,只会让慕容寒枝更加痛苦而已。 “不要!”慕容寒枝在姚凌怀里虚弱地挣扎,“别。寒粼,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抛下我们?不要!让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但没用了,侍卫不停地挥动铁锨,不多时已将棺木掩埋,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之后,慕容寒枝身子一软,终于昏了过去。 这一队人从汝南郡返回来之时,天已过了晌午,但因为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严冰寒也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其他人就算饿也不敢多说,所有人重新上路,都像约好了似的沉默着,直到回到京城皇宫,正阳殿上。 因为怕慕容寒枝先向孤竹无虞告状,严冰寒做了回“恶人”,扑过去就喊冤,“王爷,妾身冤枉啊!” 孤竹无虞吃了一惊,本能地伸手扶住她,“出了什么事?!”说话间他看向姚凌,这个侍卫是他留在宫中的亲信,对他一直很忠心,否则这次去韩地接严冰寒她们回来,他就不会派姚凌去了。 姚凌略一犹豫,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严冰寒已抢着说话,“王爷,妾身真的冤枉!妾身没有给那个贱……慕容寒枝的弟弟下毒,他真的不是妾身害死的,王爷明察!” “什么?”孤竹无虞再一惊,目光一转之际,才发现殿上果然只有慕容寒枝姐妹,“到底怎么回事?!” 严冰寒哭哭啼啼的,把事情说了一下,大致说的倒也不差,“王爷,妾身会那么说,也只是一时气话嘛,你想啊,妾身从来没有动过毒物,又哪里知道什么能够毒死人啦,王爷明察!” 孤竹无虞沉吟着,目光里满是怀疑之色,“慕容寒粼真的死了?” 慕容寒枝悲愤地笑,“死还有真假之分吗?那么多人亲眼看着我弟弟毒发身亡,还有他,”她回手指向姚凌,“是他亲自带着人葬了我弟弟,能有假吗?我倒宁可相信这是假的,我要我弟弟活过来!” 孤竹无虞看向姚凌,后者点了点头,他突然就笑了,“慕容寒枝,他死了,你其实是高兴的吧?因为本王少了一样牵制你的筹码,不是吗?” “你----”慕容寒枝骇然,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没有人性,人都死了,他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孤竹无虞,你到底是不是人?!” “住口!”孤竹无虞厉声喝道,“慕容寒枝,你若再敢对本王不敬,本王就割了你的舌头,你若不信,不妨试试?!”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还真就闭上了嘴,下意识地搂紧了吓得瑟瑟发抖的慕容寒叶,这可怜的小姑娘,还没从失去的哥哥的悲痛中恢复过来,小脸一片煞白,好不可怜。 “姚凌,把她们带下去,好生看管。”孤竹无虞吩咐一声,看着姚凌把人带下去,他回过头来,“这两天本王会与严相,还有朝中众臣商议登基之事,你最好安稳一点,别给本王生事,知道吗?” 因为刚刚闯了祸,难得孤竹无虞没有气她,严冰寒一时倒也乖巧,忙不迭点头,“是,王爷请放心,妾身绝不会生事的!” 孤竹无虞点了点头,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凌将慕容寒枝姐妹俩带去了嘉福宫,自打孤竹烈被他禁足,杨淑妃一直陪在他身边,嘉福宫便没了主子。孤竹无虞将慕容寒枝安排在这里,用意何在,只怕就是仁者见仁了。 望着这曾经熟悉的地方,脑海中闪过跟五皇子朝夕相处的画面,慕容寒枝心里剧烈地刺疼了一下,差点一跤坐倒,然耳畔传来的惊呼声却让她骤然清醒:“姑娘,真的是你?!” 慕容寒枝條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你……萧云儿?!” “就是奴婢!”萧云儿惊喜莫名地一把拉住她,“姑娘,你怎么会回来?!你不是被皇上流放,怎么会----”话至此处,见到慕容寒枝惨白了脸色,她便识趣地刹住了话头,“对不起,姑娘,奴婢不该多问。” “没什么,”慕容寒枝苦笑,“事已至此,没什么不可说,只是我不知从何说起。” 萧云儿扶着她进了屋,看她脸色很差,不由皱起眉来,“姑娘,你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般差,还瘦了这么多?” 慕容寒枝摇了摇头,不胜疲惫一样的,“没有什么不舒服,就是心情不好,云儿,我不在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还好,”萧云儿点了点头,却又满脸忧色,“只是韩王他……淑妃娘娘和皇上被韩王移至正阳殿偏殿,说是皇上要静养,不容人打扰,奴婢很多天没有见到淑妃娘娘,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那,五皇子呢?”慕容寒枝心里一紧,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 萧云儿摇了摇头,才要说不知道,孤竹无虞冷冰冰的声音已响起来,“你还在担心五弟吗?”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條然松手,吓得心碰碰直跳,暗骂一声该死,怎么就偏偏这一句被他给听到了,这不成心吗? 孤竹无虞迈步进来,以眼神示意萧云儿出去,而后冷笑,“慕容寒枝,你不是到这个时候,还天真得想要五弟来救你吧?” 慕容寒枝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敢动,怕一个不慎惹怒了他,又招来麻烦。 “你弟弟刚刚才死,你却还一心想着别的男人,慕容寒枝,你真让本王不得不怀疑,你弟弟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他又不是笨蛋,也知道慕容寒枝用毒的本事,要说有人能在她面前毒死慕容寒粼,有点说不过去。 除非---- “死了就是死了,我就算哭死,也挽不回什么,”慕容寒枝这会儿反倒平静下去,“如果王爷不相信,只管去挖开他的坟看看,不过我提醒你,他中的毒非同小可,而且这会儿尸体恐怕已开始腐烂,你要看就赶快。” 听她这么一说,孤竹无虞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某种画面,惹得他心口一阵烦恶,几乎没张口吐出来。“慕容寒枝,本王警告你,本王登基在即,不想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如果你敢乱来,你们姐弟很快就可以在地下团聚。” “即使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也一样会杀我?”慕容寒枝嘲讽地笑,不等他回话,又接着道,“孤竹无虞,你就那么想当皇帝吗?” “这个皇位本王坐比任何人坐都合适,否则江山若交到五弟手里,早晚会为他所败。”孤竹无虞神情傲然,脸上没有半点愧色,这话说的其实也有些道理,为君者一定要手腕果敢,雷厉风行,在这一点上,五皇子远不及他。 “即使,付出任何代价?”包括你被我……慕容寒枝喉咙里哽了哽,下意识地往孤竹无虞下体看了一眼,那里应该还很痛吧,可依然没能阻止他逼宫夺权。这个男人对别人和对自己,一样的狠。 “是。”这个字孤竹无虞答得无比坚决,眼神亦然。 慕容寒枝默然: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别人没资格评判对错。“那……”她犹豫着,到底还是咬着牙问出来,“你会不会杀五皇子?” 孤竹无虞眼神一凝,继而别有意味地笑,慢慢凑近她的脸,轻声道,“你说呢?” 慕容寒枝下意识地后仰上身,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因为知道大势已去,或者说太清楚再也挽不回什么,孤竹烈自那日吐血昏倒,就再也没有清醒过,痛苦辗转了几日之后,终于在不甘与不放心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孤竹无虞以皇长子的名义发出讣告,皇上驾崩,国丧期间,民间禁止婚嫁,而他则在为孤竹烈守灵三日之后,命人将其葬入皇陵,孝服一脱,他立刻登位为君,改国号为“大同”,称“敬宗”,今年为大同元年,大赦天下,以示皇恩。 对于这样的结果,群臣们早已料到,因而根本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想要反对。朝臣们依旧各司其职,但若有不服或者不愿为新皇效命者,仍可以辞官不做,另赐黄金千两,回家贻养天年就好。 至于孤竹烈那些为数不多的妃子们,则全都没入冷宫别苑,度过残生,各皇子慑于孤竹无虞之威,自然不敢造次,先安分守己,别让他抓到错处再说。 严冰寒被封为正宫皇后,严相则如愿以偿做上了国丈的位子,自然威风八面,无人能及,严氏一门都得到不同程度的赏赐和提升,自是喜不禁,不必多言。 为孤竹烈哭到肝肠寸断之后,杨淑妃顾不得哭肿的双眼,冒着会被孤竹无虞嘲笑讥讽的危险,去正阳殿找他求情。“皇上饶命!” 孤竹无虞正低头批阅奏折,身着龙袍的他的确有为君者的威仪,而且之前他亦是聪敏好学之人,处理起国事来自然也没什么困难。他抬起头,目光清冷,“淑妃娘娘此话何意?” “妾身知罪!”杨淑妃一个头叩到地上,浑身发抖,“妾身先前对皇上有所不敬,但、但妾身并未有加害皇上之心,望皇上念在与越儿手足之情,放妾身母子一条生路,妾身母子愿做回庶人,远离京城!” “而后韬光养晦,寻机将这一切夺回吗?”孤竹无虞冷笑,慢慢起身走下玉石阶来,眼神冷冽。 “妾身不敢!”杨淑妃身心狂震,不停叩头,“皇上、皇上位登九五,乃民心所向,众、众望所归,妾身怎、怎会----”女司土才。 “你不必多说,”孤竹无虞冷冷打断她,“朕已说过只要你们安份,朕就不会动你们分毫,朕说出的话,绝不反悔,你只管放心就是。”当然,若是他们母子有任何的反意,就不能怪他心狠。 大概听出孤竹无虞心意已决,杨淑妃又是绝望又是恐惧,身子瘫软到地上去。要他们母子整天在战战兢兢中过日子,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早知如此…… 这一阵子孤竹无虞忙于国事,好几天都没有跟慕容寒枝碰面,她也落得清静,跟萧云儿原本是旧识,彼此之间也无须多说什么,但当萧云儿看出她的异样,得知她怀了孤竹无虞的骨肉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皇上的孩子?!” 不会吧? 这么说起来,这段日子姑娘根本就没有被流放,而是一直跟皇上在一起? 慕容寒枝只是苦笑,点了点头。 萧云儿喉咙动了动,似乎很难以相信,“那,皇后娘娘她知道吗?” “之前还不知道,现在应该也还不知道。”慕容寒枝想了想,应该是这样没错吧,要不然依严冰寒的个性,如果知道她抢在她这个皇后娘娘之前怀了龙种,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她呢。 “那还好点儿,不然麻烦大了。”看来萧云儿心中所想与她一般,“那姑娘还是小心些好,等皇后娘娘也有了身孕就好了。” 慕容寒枝脸色一变,呼吸刹时急促起来:要皇后娘娘给皇上生儿育女?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为掩饰慌乱,她转移了话题,“云儿,你知不知道五皇子在什么地方?”孤竹无虞那么恨五皇子抢他的皇位,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他呢,没准现在五皇子已经被他给囚禁了吧。 “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萧云儿很惭愧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皇上把众位皇子都看得很严,五皇子应该也没多少自由了吧,不过奴婢倒是听说,皇上没把五皇子怎么样,想来五皇子还是在越秀宫吧。” “越秀宫?”一听这话,慕容寒枝稍稍放了心,同时无比落寞地笑了笑,“是啊,他当然会有越秀宫,他还有皇妃陪着,不会有事的。”不知道五皇子的身体好了没有,他跟皇妃之间,也该有孩子了吧? 萧云儿看出她有心事,更知道她跟五皇子之间那段痛苦的爱,心里有些发堵,也就不再多说。 两人正沉默着,姚凌却突然手执黄绢走了进来,“圣旨下,慕容寒枝接旨!” 我?慕容寒枝呆住,没等回过神,萧云儿已拉着她一起跪了下去,她忍下满腹狐疑和不安,低声道,“民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寒枝相貌俊秀,性格沉静,贤良淑德,即日起封为寒妃,赐嘉福宫,钦此,领旨谢恩!” 慕容寒枝脑子里有如炸雷响过,嗡嗡想个不停,根本没办法思考!孤竹无虞他、他竟然封她为妃?哈哈,还是可笑至极的“寒妃”,他到底用意何在?反正打死她都不会相信,他封她为妃,是为了疼她爱她! “姑娘----哦不,寒妃娘娘,快接旨啊!”萧云儿虽然意外,但听到姑娘可以一跃而为妃子,在这宫中也算是有了个着落,不由替她高兴得要命,见她只是发呆,赶紧拿胳膊肘撞了撞她,语声都有些颤抖。 慕容寒枝呆呆地,转过脸去看她,“接旨?”要接吗?当然不!她才不要做孤竹无虞的妃子,不然这一辈子都将是了的玩物,死了也不得解脱! “寒妃娘娘,圣旨已下,你难道想抗旨吗?”姚凌大概看出她的心思,伸出去的手已经好大会儿了,却依然稳如磐石,非要人接过去不可。 慕容寒枝霍然抬头看他,咬紧了牙,“我就算抗旨又如何,孤竹无虞他----”眼前陡然闪过妹妹流着泪的脸,她一下子就软了,“我接,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话落她颤抖着手接过来,下意识地死死攥住。黄绢细如丝,滑如水,在她手里,却胜过任何锋利的刀剑,直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孤竹无虞,你到底要折辱我到什么程度,才肯放手?! 自打慕容寒枝被封为“寒妃”,宫中上下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就无比恭敬起来,以前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羞辱过她的人则惶惶不可终日,就怕慕容寒枝会找他们讨回来----如果他们知道慕容寒枝根本没这份心思,就不必担这个心了。 第72章 她是朕的女人 严冰寒得知这件事之后,自然也相当生气,她早看出来孤竹无虞对慕容寒枝很不一样,却没想到他会封慕容寒枝为妃。不过因为她无意中一句话令得慕容寒粼死于非命,尽管她一向刁蛮任性,性子恶劣,却从来没想过要害死人,因而在这种情形之下,她就算生气,也并未去找慕容寒枝闹腾什么,只要没人威胁到她的皇后之位就好。 孤竹无虞并未对慕容寒枝表现出多么亲密的态度来,何况他初登大宝,有很多朝政之事要处理,就一直没到嘉福宫来。但他并未就此冷落了慕容寒枝,不时派人赏赐她些什么,还着人问她需要什么之类,因而宫中上下尽知寒妃很得皇上宠爱。羡慕不已。 然他越是这样,慕容寒枝就越心惊,夜里就越睡觉着!因为她太清楚,是她一刀毁了孤竹无虞身为男人的骄傲,他有多恨她,不用想也知道!他表面上对她这样好,实则是在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这般情形之下,宫中都是孤竹无虞的人,她还能找谁? 对了!一念至此,她突然想起五皇子来,手也下意识地摸到头上那枝金钗----金钗断了之后,她找人重新铸好,只是中间多了一道伤痕。怎么都修复不了。如果五皇子还念着昔日情分,总会帮她一把的----尽管五皇子现在也置于孤竹无虞压迫之下,但他好歹是皇子,有些事情还是做得了主的。 因而她急切地想要见五皇子一面。孤竹无虞并未禁她的足,也没有把五皇子关起来,只要他不惹事,不出宫门,一切由他。如此情形之下,他们总有机会见一面的吧? 事实却是,有她出现的地方,五皇子就不在,五皇子会去的地方,她也去过,却始终不曾碰上。几次三番之后。她终于明白一件事:五皇子根本就是在故意躲着她!既然明知相见只会令彼此尴尬和痛苦,还见来做什么? 既然知道原因,慕容寒枝便跟五皇子赌上气了,非要见他一面不可!在萧云儿暗中打探之下,这天她到底还是把五皇子堵在了御花园风影这旁。 “五皇子,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慕容寒枝迎着五皇子惊慌羞愧的脸过去,语声清冷,不知是喜是怒。尽管已做了孤竹无虞的妃子。但她依然以“你、我”相称,自然是十二分个不愿承认这个身份的。 最初的慌乱过后,五皇子已恢复先前淡定,“我没有躲你,寒妃娘娘。”他眼睛看向别处,刻意装得漠然,最后这四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没有人知道,当他听到慕容寒枝被封为“寒妃”那一瞬间,有多震惊,有多痛苦!可是他怎就不想想,当初慕容寒枝要他带她走时,他是如何做的? 人总是这样,记得被别人伤害过,却从不认为曾经伤害过别人,温柔如五皇子,也不能避免,何况是别人! “怎么,五皇子是不屑看我这个‘寒妃娘娘’吗?还是五皇子觉得,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慕容寒枝讥讽地笑,五皇子越是不看她,她越是转到人家面前去,下巴抬得老高。 五皇子脸色开始发白,呼吸也有些不稳,“你请便。” “呵呵,”慕容寒枝咬着牙笑,笑声很碜人,“我请便……五皇子,原来你一点都不把我的死活放在心上,是不是?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送我金钗,还说会帮我,你这算什么?!”说着话,她将那枝金钗狠狠摔在他面前的地上,曾被粘起的断裂处经不起这样的冲击,再次断做两截,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 五皇子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狠狠咬唇,偏过脸去,“有些事是注定的,不可改变,多说何益。”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狂跳的心,侧过身子去。别逼我,慕容姐姐,别再逼我了!我现在已经保护不了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远离你,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这样! “我明白,”慕容寒枝点头,很大度的样子,“我只是有一件事情想问你,那金钗,现在,以后,还有用吗?”瞧着他惨白的脸,她突然想落泪,这个男人对她是怎样的心思,到底还喜不喜欢她,会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五皇子吃惊地回眸看她,不敢相信的样子,“你还……寒妃娘娘,我想你是多虑了,你已经是皇兄的妃子,要什么有什么,何需我的帮助。”现在的我,还能帮你什么,你何苦迫人太甚?! “可是我只想你帮我!”慕容寒枝扑过去捡起那两半截金钗,起身硬塞进五皇子手里,“上次它断了,我找人修了下,但没你做的精细,现在又、又断了,它还有用吗?” 五皇子痛苦地咬牙,脸色数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但是----”金钗是他送的,承诺是他许的,他不会反悔,也没想过反悔。可是,他如今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真的会有负慕容寒枝所托啊! “谢谢你!”不等他说出什么,慕容寒枝已喜极而泣,想也不想就一把抱住了他!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还有这样一条退路而感到欣慰而已。 五皇子身子一震,跟着就微微地颤抖起来:慕容姐姐的身子那样瘦削,突起的锁骨甚至硌疼了他的胸膛,难道她过的一点都不快乐吗,不然为什么要寻求他的帮助?这样肌肤相接的时候,一缕只属于慕容寒枝的清香之气透入鼻端,他头脑里轰的一声,动也不敢动。巨贞系技。 “你们要亲热,也不该在人前。”孤竹无虞冰冷的声音传来,慕容寒枝大惊之下,本能地松手后退,已变了脸色。 “皇兄。”五皇子倒没太大反应,只是脸色越加苍白了些。 “你还知道,朕是你皇兄,”孤竹无虞走近,冷眼打量着他,“那你应该也知道,她是朕的寒妃,就是朕的人,你还敢动她?”这话的份量可真够重的,自古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真要认真追究起来,五皇子冒犯皇兄的人,犯的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扑通。五皇子苍白着脸,重重跪倒在地,咬紧了唇,尽管害怕,却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慕容寒枝有点慌神,一个闪身拦在孤竹无虞身前,“皇上明察,五皇子什么都没做,是我、是妾身的错,皇上要罚就罚我。” “皇兄别怪王妃娘娘!”听她一力揽上身,五皇子立刻沙哑着嗓子开口,“是、是因为王妃娘娘刚刚有些头晕,臣弟就----”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因为明知道自己是在对皇兄撒谎吗,还是他不想哥哥伤害慕容寒枝? “是吗?”孤竹无虞似笑非笑的,慢慢走近,揽过慕容寒枝的腰,慕容寒枝才要挣扎,转目看到孤竹无虞,便生生忍住没有动,“寒枝,你该好好听朕的话,在屋里休息,你现在怀了朕的骨肉,怎么能到处乱跑。” 骨肉?!五皇子脸色一变,條地握紧了拳:原来,他们两个已经有了孩子!那慕容姐姐还哭着要他帮忙什么?!然他才要怒,却突然想起皇兄被伤到男根之事,那怒气就在还没成形之前,烟消云散了:对皇兄来说,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能够留下这一条血脉,着实不易。 “臣妾知道了,臣妾这就回去。”慕容寒枝死死咬着嘴唇,很听话地往回走。那枝金钗被她紧紧握在掌心,似乎抓住的是她今生唯一的依靠。 五皇子低着头跪着,一动不动,没有皇兄的话,他是不敢起来的。 直到走出很远,慕容寒枝还感觉得到孤竹无虞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这感觉让她生不如死。 “五弟还喜欢她?”孤竹无虞突然开口,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 “臣弟没有!”五皇子大惊,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地回答,然他答的比问的快,没有喜欢人家才怪。何况孤竹无虞刚才问的话明明就暗藏玄机,是在让五皇子明白一件事:他跟慕容寒枝之间的事,自己很清楚。 “呵呵,”孤竹无虞冷,眼神冷酷而锐利,有深烈的杀机在涌动,“那么,她伤了朕的事,你是忘了吗?”做为一个男人,他很清楚自己失去的是什么,而且永远都补不回来。 “皇兄会把王妃怎么样?”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恨意,五皇子大吃一惊,急急地膝行了一步,双手已紧握成拳。 “现在,朕不会把她怎么样。”孤竹无虞冷笑,脸色已铁青:如果不是因为慕容寒枝在这个时候怀了他的骨肉,他有千百种法子叫她生不如死。不过,不急,他会等,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 “那……”以后呢?五皇子看着他,想问,但没敢,因为他没立场,也没有身份问。 “五弟,看来朕说的没错,你还是喜欢她,是吗?”孤竹无虞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很诡异地笑了,“如果是,做皇兄的成全你,怎么样?” “什么?!”五皇子大惊,惨白了双唇:皇兄,你、你这是何意?! “不过,要等到孩子生下来以后,朕总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不认朕这个父皇。”孤竹无虞看起来是认真的,说的一板一眼,煞有介事的样子。 “不行!”五皇子总算缓过一口气,哑着嗓子大叫,指尖不住颤抖,握也握不住。“皇兄,慕容姐姐现在是你的皇妃,是臣弟的、臣弟的皇嫂,臣弟怎么能----” “不行?就是说,你不喜欢她?”孤竹无虞也不恼,含笑看着他,大有你如果不喜欢她,我就把她送别人的意思。 “臣弟----”五皇子猛地低下头,心像是要裂开一样:别逼我,皇兄,我受不住的! “好,你不愿意,做皇兄的难道会勉强你,你既然对她无意,那将来朕无论对她怎么样,你都不能插手,也插手不得,是吗?”孤竹无虞大笑着离去,五皇子整个人都呆了! 怎么会这样的?就是说无论他答应或者不答应,都成了害慕容姐姐入绝境的罪人? “到底是谁错了?” 数月后,孤竹国初定,群臣也看清楚了整个局势,不再做无谓地反对,而是按照孤竹无虞陆续颁下的圣旨,开始整顿孤竹国朝政,以便在最短之期内恢复元气。塞外诸国之间一向不太平,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想要不被打败,就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 可这话说说容易,真要做起来,何等艰难!且不说金沙国、古井国、邀月国、望川国四国雄居塞外,其余诸如流苏国、雏凤国之流,实力更是不可小觑,孤竹国要想强大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样一来,孤竹无虞就要下大力气重整朝纲,兴百业,安民心,可就有的忙了,而慕容寒枝则有了相对多的时间来为自己打算。当然,她所谓的打算也只能依靠五皇子----尽管她很清楚,五皇子能帮她的,实在不多。 “五皇子,留步。” 淡然的声音响起来,才要回房的五皇子背影一僵,暗里咬紧了牙,面露难色,却还是停了下来。 慕容寒枝慢慢走近,脸色煞白,已经有快六个月的身孕,现在的她越来越不想动弹,一天到晚都觉得疲惫之极,就只想睡觉。 “寒妃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吗?”五皇子回身,却并不看她。其实他现在的心境直如“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一般,因为一直未与桑望月同房,现加上遭逢此巨变,桑望月已是心灰意冷,想让五皇子给她一纸休书,来个痛快了断。 可杨淑妃却还想仗着桑家的势力自保和自救,自然不可能答应,他们之间最近闹得很僵,五皇子的心情简直就是糟糕透了。 “五皇子脸色很不好,是不舒服吗?”慕容寒枝站定,看着他的脸,眼里有心疼之色:其实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吧。 “我吗?”五皇子苦笑,“还不是那个样子,寒妃娘娘有什么事只管说,不过我想,我能帮娘娘的并不多。”还是先把这话说在前头吧,免得她对自己存太大的希望。 “我知道,”听他有拒绝的意思,慕容寒枝也不恼,淡淡笑了笑,“五皇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也知道我毁了皇上一生,他恨我,无时无刻不想我死。”生死一线间,想透了这些之后,她反倒不怎么害怕了,因为怕也没用,还不如坦然面对,想办法活着,置之死地而后生。 “寒妃娘娘?”五皇子身子一震,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很清楚,慕容寒枝说的是事实。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我自作孽,不可活,是吗?不,不必解释,我今天找你,是想你最后帮我一次。”慕容寒枝慢慢伸手,摊开的掌心里是那两半截金钗,就姑且说是最后一次吧,她知道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伤害皇兄的事,我不会做。”五皇子條地握紧了拳,并不去接金钗,他本能地想到,慕容寒枝是要他对付皇兄。 慕容寒枝低垂下眼睑苦笑,脸上的确没有半分戾气或者杀意,“我知道,我现在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想离开。”再伤害别人又有什么意义,今天这一切原本就算不得谁对谁错,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可是我想……皇兄他需要你在他身边,别忘了,你终究是孩子的娘亲,难道你忍心孩子一出世就没有娘亲照顾吗?”五皇子身子震了震,握紧了拳。原来慕容姐姐直到现在也没放弃离开的念头吗,甚至不去为腹中骨肉想一想? 真要说起来,自做孽不可活的人是他吧,早知今日,当初真不该许给慕容寒枝承诺,结果把自己陷在两难的境地,无论答应或不答应,他都将是罪人。心中难以抉择,他闭了闭眼睛,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不会需要我的,”慕容寒枝摇头,手下意识地抚上高耸的腹部,心里像针扎一样的疼,“我对他做了那样的事,他只会想我死,可是我不想死,我还有妹妹!至于孩子,他、他是皇上的血脉,皇上会好好待他,我只想离开,求你帮我!” 话音未落,慕容寒枝双膝一屈,已跪倒在五皇子身前!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家的骄傲,也不是轻易就会向人低头的,可这次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不要!”五皇子面色惨变,本能地闪身让过一边,想扶她,又不敢,“寒妃娘娘快起来,皇兄若是看见----”他慌乱地左右看了看,还好没有人过来,不然他就又将百口莫辩。 “求五皇子帮我这一次!”慕容寒枝仰头看他,面上已湿了一片,“我若有一丝丝办法,也不会来为难五皇子!求五皇子帮我,求求你!”她嗓音已嘶哑,有生以来,她几曾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类求生存是本能的欲望,为了活命而求人,她不觉得是什么丢脸的事。 第73章 终将为你万劫不复 可这时候的她只顾着自己想要活命,怎就不想想五皇子如今也处在如履薄冰的境地,若是真把慕容寒枝姐妹放走,惹恼了孤竹无虞。他不是一样会没命?难道她还指望孤竹无虞会念在手足之情,放五皇子一命吗? “可是我、我不能……”帮了你,就等于背叛皇兄,我怎么忍心这样做?!五皇子痛苦地咬牙,身子瑟瑟发抖,犹如风中落叶,看得人好生不忍。 看出他的犹豫,慕容寒枝惊喜莫名,膝行几步过去,死死攥紧了他的衣角,“我会把孩子生下来,为皇上留下一条血脉,我一定会!”这是她离开之前能为孤竹无虞做的、唯一的事。 “我……”五皇子眼神痛苦,难以抉择。早知慕容寒枝仍旧有心向他求救。那时候他是不是应该对皇兄说,他是喜欢慕容寒枝的,求皇兄成全他们? “求你帮帮我,求你了!”慕容寒枝声泪俱下,明知道这样是强人所难,可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别的路好走。她怎不觉得自己残忍,硬逼着他们兄弟反目! 五皇子脸色已开始发青,指甲也掐入了掌心,终究不肯点这个头。 “五皇子,你真的不肯吗?”慕容寒枝绝望了,眼神瞬间绝望而冰冷,猛地站起身来。“好!你既然不肯,我亦不能怎样,这金钗,还你!”不由分说把金钗硬塞入五皇子掌心。转身飞奔离去,眼泪洒了一路。这最后的希望啊,就这样破灭了…… “我不是不答应,我是怕答应了,却做不到。”五皇子呆呆站立,下意识地攥紧了那两半截金钗,掌心一片冰凉。“也许,我应该答应她。”他苦笑,慢慢转身离去,眼眸却越见清澈了,是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慕容姐姐。我终将为你……万劫不复!” 就当,是报答她当初救他一命吧,反正这条命也是她救回来的,如果为了她再送回去,也算死得其所。 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慕容寒枝变聪明了,她不再激怒孤竹无虞,也不会对他冷冰冰的。而是想找个机会,跟他把话说清楚。如果他给的答案是一定要她死,她也彻底死心,只要孩子一生下来,她立刻自尽就是。如果他大发仁慈,留她一命,那至少要他一个保证。如今孤竹无虞已是一国之君,言出如山,总不能明着反悔自己说过的话吧? 不过巧合的是,她去到正阳殿时,五皇子也在,孤竹无虞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他脸色很难看,惶恐不安的样子。 “有话要对朕说?”见她进来之后只是沉默,孤竹无虞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语声冰冷。 五皇子却并不看她,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说过,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来,就会放我们姐弟一条生路。”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姐妹”了吧,慕容寒粼已经死了,不用她再费尽心思保护他了。 孤竹无虞突然抬头看她,眼神嘲讽,“怎么,你怕朕反悔?”不等慕容寒枝答话,他冷笑着接上一句,“慕容寒枝,你当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朕谈条件?就算朕到时候反悔,你又能如何?”听他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没打算放过慕容寒枝,还有什么好说? 早知道你不会轻易放过我!慕容寒枝暗中冷笑,扬高了下巴,“那皇上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中剧毒?” “你说什么?!”一直沉默的五皇子陡然吃了一惊,猛地上前一步,“你说皇兄他----”中毒?什么时候的事? 孤竹无虞脸色一白,狠狠咬紧了牙:昨天晚上他刚刚毒发过一次,本来是想找慕容寒枝发泄,可一来他伤处未愈,二来慕容寒枝怀着他的骨肉,他又不能对她怎样,便在这正阳殿摔打了一通,才熬过那叫人生不如死的两个时辰去。“你想说什么?”毒发时那非人的痛苦,他也已尝得太多,只不过他知道慕容寒枝的目的,所以才一直隐忍到现在。 “皇上,过往的种种,我们都没有占到便宜,就算是扯平,我把孩子生下来,把解毒的法子告诉你,你放过我们姐妹,我们两不相欠,你说呢?”以你一条命和一条血脉换我一条命,你赚了,孤竹无虞。慕容寒枝镇定地看着他,横竖一生一死之间的事,怕什么。 “两不相欠?”孤竹无虞终于起身,一步一步下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好一个两不相欠!慕容寒枝,你不怕朕杀了你?”她明知道自己的处境跟身份,还理直气壮地来谈条件,她是忘了他有多恨她?!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总好过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慕容寒枝微微一震,脸上仍旧在笑。千古艰难唯一死,平常说着不如死了算了之类的话,真正到非死不可的时候,有几个不害怕。 “好,你的意思怎样。”孤竹无虞突然笑了,看一眼五皇子,好像很期待。 而五皇子却只是瑟缩着站着,孤竹无虞身中剧毒的事太过叫他意外,看来皇兄跟慕容姐姐之间的恩怨,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五皇子是皇上的弟弟,我一直敬重他的为人,也相信他,我们不妨请他做个见证,我把孩子生下来,把解毒的法子告诉你,你放过我们姐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人家是亲兄弟,而五皇子并不得孤竹无虞待见,还要请他做见证,有用吗? 孤竹无虞沉默了一下,突然笑着去看五皇子,“五弟,你怎么说?”他是在笑,但眼神锐利得可怕,因为慕容寒枝这样,很容易会让他觉得她跟五皇子之间有什么约定。 “我?”五皇子一呆,随即回神,有些慌乱地低头,“臣弟不敢妄言,一切凭皇兄做主。” “是吗?”孤竹无虞似笑非笑的,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或者皇上也可以不答应,我们都继续痛苦下去,会更有意义。”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也都说了,若是孤竹无虞仍旧不肯答应,慕容寒枝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好,”孤竹无虞终于点头,不等慕容寒枝狂喜,他又接上道,“看在五弟的面子上,朕同意交换,不过,朕只答应放过你妹妹,至于你,”他慢慢靠近,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要永远留在朕的身边,明白吗?”慕容寒枝,你逃不出朕的手心,朕说过的! “你----”慕容寒枝脸色惨变,腾腾倒退了三步,说不出话来:就是说她如果答应,妹妹就可以活,如果不答应,那她们姐妹两个还是得继续受屈辱折磨,最后死去!可是、可是要她留下换妹妹一命吗? 想想真是不甘心啊…… “不答应就算了,”孤竹无虞无所谓地扬了扬眉,“反正话是你说的,条件也是你开的,朕不过稍微讨价还价一下而已,你若不答应,大不了----”巨贞池巴。 “我答应!”慕容寒枝大叫,剧烈地喘息着,“只要你放过我妹妹,我什么都答应!” 五皇子身子一震,惊异地看着她,嘴张了几张,什么都说不出来。 孤竹无虞无声冷笑:很好,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出了正阳殿,五皇子明显有话要说,却一直在迟疑,始终离慕容寒枝几步之遥,手也越握越紧,很难受的样子。 然他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慕容寒枝却突然停步回身,白着脸一笑,“五皇子,我知道昨天的事让你太为难,你不答应我,我也不怪你。” 五皇子脸色一白又一红,慌乱地躲避着她的视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慕容、慕容姐姐,我、我原是想求皇兄放、放你走,结果你、你----” “不用了,”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其实不应该逼你的,毕竟你和淑妃娘娘如今的处境也……对了,淑妃娘娘和你的皇妃,还好吗?” “好,”五皇子暗中苦笑,并不想说太多她们的事,“慕容姐姐,你真的愿意一直留在皇兄身边吗,还是说……”慕容姐姐是不是另有打算,刚才答应皇兄只是缓兵之计? 慕容寒枝沉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只要我妹妹没事,我----” “啊对了!”五皇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差点跳起来,“慕容姐姐,你弟弟真的死了吗?” 慕容寒枝脸色一变,眼泪已湿了眼眶,“我倒希望是假的。” “对不起!”五皇子暗暗懊悔不该多此一问,赶紧着道歉,“慕容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啦!到时候要是慕容姐姐想离开,我一定帮你想法子就是。”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慕容寒枝含着泪笑笑,点了点头。 五皇子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慕容寒枝的身影消失不见了,他才慢慢回身,迈步才要走,身后却响起孤竹无虞的叫声,“五弟。” 他怔了怔,又回过身来,“皇兄还有吩咐吗?”糟了!皇兄该不会听到他刚才对慕容姐姐说的话,所以要问个清楚吧? 孤竹无虞慢慢走近,眼睛一直盯着五皇子的脸,“慕容寒枝先前是不是找过你?”刚才在正阳殿上,五皇子才要问他什么,慕容寒枝就进来了,他虽然不知道五皇子要说什么,但看他刚才的样子也猜得出一二,必是为慕容寒枝而来。 “回皇兄,是。”五皇子的心碰碰跳着,却还是坦然承认,反正这个皇兄一向聪明过人,他要硬是否认,反倒越发显得心虚。 “是吗?她想你怎样?”孤竹无虞别有意味地笑,好像并没有生气。 “王妃她原本是想臣弟帮她离开,但是臣弟没有答应。”五皇子不敢不说实话,而事实上,就算他不说,孤竹无虞也绝对猜得到。 “呵呵,”孤竹无虞冷笑,一点也不意外,“她对五弟还真是痴心不改呢,你为何不答应她?” “臣弟怎能----”五皇子急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我能答应吗?答应她,就是要背叛你,你就一定不会放过母妃和望月,以及我身边的人,更不会放过慕容姐姐,我能答应吗?我能吗?!他咬紧了唇,少顷既有血丝渗出来,谁能明白他心里的苦? 孤竹无虞扬了扬眉,“你不答应她,就是忘了对她的承诺,那只金钗断了,就没用了,是不是?”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居然在这个时候提这个,难道他是希望五皇子答应慕容寒枝吗? “皇兄怎么知道我----”五皇子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怕孤竹无虞会暴起伤人似的。 孤竹无虞突然逼上一步,一把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五弟,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臣弟不敢!”五皇子身子一震,根本不敢看哥哥,只是被动地垂着眼睑,脸色煞白。 “不敢?呵呵,”孤竹无虞松手,笑的很开心,“那就是说,你想?”不把弟弟逼到死胡同里,他是不会罢休了。可他到底想怎样啊,所有人的生死都已在他手上,又何苦迫人太甚。 “皇兄!”五皇子痛苦地叫,“臣弟没、没有乱想!臣弟已经有皇妃,寒妃娘娘已经是皇兄的人,臣弟怎么能----” “如果朕说,你能呢?”孤竹无虞打断他的话,头微微一低,靠近弟弟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他颤抖的唇,好不暧昧。 即使这样让五皇子心惊而反感,他却不敢稍有异动,只是颤抖着开口,“皇兄,你能不能、能不能放过王妃?她、她毕竟已经怀了皇兄的骨肉,始终是无辜的的。”不,不能说“始终”,至少在断了孤竹无虞子孙根这件事上,绝对是她的错,尽管她是无心。 “你既然对她无意,又何必替她求情。”孤竹无虞冷笑,看来五弟很清楚一件事:就算到时候慕容寒枝把孩子生下来,他也不会放过她的。慕容寒枝的下场只能有两个,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臣弟----”我若说对她有情,她只会死得更快!五皇子无声苦笑,闭紧了唇。 “你有什么事瞒着朕?”孤竹无虞看着他,目光不停闪烁,他绝对看得出来,五皇子有话要说。 “臣弟没有!”五皇子身子一颤,神情虽畏惧,眼神却坦然,他必须坦然,要不然让孤竹无虞看出他有心偷偷送慕容寒枝走,还不把他给碎尸万段?他早已想好,就算要放慕容寒枝,也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然就算他不惜一死,可母妃和望月他们是无辜的,不能连累她们。 “没有最好,否则别怪朕对你不客气!”孤竹无虞冷冷警告一声,回头就走。 五皇子站着没动,直到身体抖索成一团,要就此晕去似的。 因为有了五皇子的承诺,慕容寒枝顿时觉得安心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她能够这样,萧云儿当然很高兴,她自然不明白个中内情,只当慕容寒枝已经想通了呢。“王妃娘娘,你脸色好了很多,奴婢总算可以放心了。”而且,现在慕容寒枝的妊娠反应已经消失,胃口也好了起来,人就跟着红润了,这真叫人高兴。 “我没事,就是前一阵子心情不大好,不过以后会没事的。”慕容寒枝摸着隆起的腹部,感受着每一次胎动,初为人母的喜悦也大大冲淡了孤竹无虞带给她的恐惧和痛苦。 “那就好,奴婢还真怕……王妃娘娘,皇后娘娘来了!”一眼瞥见严冰寒带着一队宫女杀气腾腾地进来,萧云儿吃了一惊,声音都变了。 宫中谁不知道严冰寒醋劲儿冲天,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对慕容寒枝横看竖看的不顺眼,她这个时候来,能有好才怪。 慕容寒枝也是脸色一变,却并不见慌乱,“别慌,没事的。”不大会儿,严冰寒已经一步迈了进来,她扶着腰,吃力地跪了下去,“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严冰寒铁青着脸,死死盯着她高耸的腹部,牙齿咬得咯咯响,皮笑肉不笑的,“哟,慕容寒枝,你真是行啊,不但平步青云,做了皇上的寒妃,还怀了龙种了啊!这肚子,几个月了?” 贱人,居然抢在本宫前头怀上龙种,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慕容寒枝其实已经不能这样跪着,胸腹间憋闷得无法忍受,她已开始喘不过气来,“回、回皇后娘娘话,妾身已经、已经七个月了。” “七个月了啊,那可要小心,别动了胎气,不然啊,保不准会出什么事,知道吗?”严冰寒斜着眼看她,真恨不得目光能杀人,把她的肚子给剖开,去你妈的龙种! “是,妾身知、知道。”慕容寒枝咬着牙,冷汗都要开始流下来,腹中孩儿大概也嫌这样难受吧,不安地动了起来,她“啊”了一声,按紧了被踢到的部位。 “娘娘?!”萧云儿吃了一惊,赶紧过去扶她,“娘娘没事吗?!是不是觉得不舒服?来人啊,快传太医!” 第74章 自取其辱 “大胆!”严冰寒厉叱一声,总算找到地方发泄了,“好个目中无人的贱婢,本宫还没有说话。你叫什么叫?!阿楚,给本宫好好教训!” 她身后一名十七、八面的宫女立刻答应一声,过去两步,扬手就要打。 “皇后娘娘息怒,”眼前人影一闪,慕容寒枝自己站了起来,挡在萧云儿身前,阿楚倒也没敢造次,停了手,“云儿是担心妾身,又没有错,为什么要打她?” “凭本宫高兴,怎么着?!”严冰寒火了,下巴抬得老高。“本宫是六宫之主,教训个宫女,还需要理由吗?” “自然需要,”慕容寒枝冷冷看着她,不惊不惧,不卑不亢,“皇后娘娘要说不出个理由来,总难以服众。”她一开始对严冰寒恭敬,只想息事宁人,没想到这个皇后娘娘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真是死性不改。 “哈哈!”严冰寒怒极反笑,“慕容寒枝。本宫真是不明白你一个叛臣之女,哪来这身傲骨,居然这般目中无人!”就凭她怀了龙胎,笃定她这个皇后娘娘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是不是?! “目中无人?皇后娘娘要这样以为也无不可。本来从我眼里过的人,也不多。”慕容寒枝神情淡然,连“妾身”都省下了,如果严冰寒再不见好就收,估计她连“皇后娘娘”这一尊称也都免了吧。 “你----”严冰寒登时为之气结,嘿嘿冷笑,“慕容寒枝,你还真是好气魄,这话要让皇上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那又怎么样?”慕容寒枝冷冷看着她,眼神嘲讽。“我从不招惹任何人,对皇后娘娘也无半点不敬之意,是皇后娘娘非要来自取其辱,怨得了谁?” “你找死!”严冰寒终于被彻底激怒,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啪”一声响,狠狠打在了慕容寒枝脸上。 因为这一巴掌来得突然,慕容寒枝身子又重。直被打得侧摔到地上去,狠狠压到了肚子,一阵剧烈的钝痛传来,她忍不住呻吟出声,起不来身。 “娘娘?!”萧云儿吓得魂飞天外,扑过去吃力地扶起她,见她脸色惨白,嘴唇都已咬破,“娘娘你觉得怎么样!?来人,快来人,传太医啊,你们都是死人吗?!” 侍卫们不敢怠慢,赶紧飞也似地跑去叫太医。 严冰寒大概也没想到这一巴掌的后果如此严重,但事情到了如此份上,她亦不能服软,兀自高昂着头,“哼!叫你知道本宫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在本宫面前嚣张!我们走!”看贱人疼成那样,这孩子保不住才好!反正她又没错,就是教训一下她而已,谁叫她福薄,担不起命中儿女! 萧云儿看着她的背影,差点一脚踹过去:皇后娘娘,你没人性的吗?! 其实不用太医来看,慕容寒枝自己也知道,这一下压到腹中胎儿,是很危险的!要不是她自己懂医术,再加上倒地时本能地用胳膊撑了一下,这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真要那样的话,孤竹无虞一定不会放过她们姐妹两个的,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两败俱伤。 孤竹无虞一知道此事,气得咬牙,破天荒地亲自去了后寝凤栖宫,严冰寒乍一看到他,简直就是惊喜莫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臣妾恭迎皇上!” 真要说起来,自打孤竹无虞登基为君,还一次都没有临幸她呢,虽说之前他们夫妻两个也难得云雨一回,但现在不同了,她是皇后娘娘,如果不得皇上宠幸,还不传为后宫笑柄----尽管这后宫里并没有多少女人。 孤竹无虞就那样站着,也不看她,“朕来只为警告你一件事,以后这皇宫里你哪里都去得,唯嘉福宫去不得,任何人你都动得,唯寒妃动不得,听明白了?” 严冰寒一呆,半天回不过来神:什么意思啊?巨纵扑划。 孤竹无虞冷哼一声,回头就走,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相信严冰寒听得很清楚。 “皇上!”一见他要走,严冰寒傻了眼,猛回神一把拉住了他的龙袍下摆,“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臣妾还比不过那个贱人尊贵?!““一个人是贵是贱,不是自己说的,要别人说的,”孤竹无虞冷冷向后退一步,拉开与严冰寒的距离,“朕不准你动慕容寒枝,自有朕的道理,你若不听朕的话,慕容寒枝腹中孩儿有任何闪失,朕一定将你千刀万剐,不信你就试试!” 尽管这是大白天,尽管知道自己有父亲撑腰,严冰寒还是被他话里的狠辣给吓到,惨白了脸色,“臣妾、臣妾没有、没有想把寒妃的孩子怎么、怎么样,再说、再说臣妾也可以为皇上----”话至此,她突然红了脸,扭捏着低下头去。 慕容寒枝,就你会怀孩子吗?哼,你等着,只要本宫也怀上龙种,你的孩子就屁都不是! 谁料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男女之事,孤竹无虞便觉得下腹伤处似乎又隐隐疼了起来,“朕还有朝政之事要处理,你自己睡吧!”话落他一脚踢开门,大步离去。 “皇----”严冰寒只叫得出一个字来,人已没了影子,气得她狠狠一拳砸在地上,“该死的!这算什么事?!”你说皇上要是因为后宫女人多得数不过来,不来临幸她也就罢了,可如今这后宫,除了她这个正宫娘娘,就只有寒妃和原先在东宫的几名曾被孤竹无虞临幸过的女人,可现在的他一个都不碰,难道他想做仙人不成? 可怜的严冰寒,她哪里知道,对于这男女之事,孤竹无虞不是不想,是想而不能,只是这件事,孤竹无虞死都不会让别人知道就是了。 孤竹无虞把严冰寒教训了一通的事,慕容寒枝是不知道的,她这次动了胎气,虽然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却依然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大意,如果没有特别之事,就不出嘉福宫半步,也省得跟严冰寒碰面,彼此都瞧着不痛快。 不过这样一来,孤竹无虞也知道自己忽略了这件事,严冰寒的醋劲有多大,这宫中人尽皆知,而他现在又从不临幸于她,她心里怎么可能不气。因而他将姚凌派在嘉福宫守护,无论任何人,要进入嘉福宫,都可直接拦下。不过,这些人当中,就不包括一个五皇子,真不知道孤竹无虞到底是怎么想的。 严冰寒本来也不是要害慕容寒枝腹中孩儿,她虽然爱嫉妒,不想孤竹无虞亲近别的女人,但到底是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如今的她还没狠毒到那个地步,再加上有孤竹无虞的警告,她临时倒也挺安份,这中难得的平静下来。 “姐姐!”慕容寒叶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湖中游鱼,闷闷不乐地进来,揪住了姐姐的衣角。 慕容寒枝从沉思中回神,不由爱怜地一笑,摸了摸她如云的秀发,“怎么不开心了?” “姐姐就开心得起来吗?”慕容寒叶抬头看她,眼眸漆黑,清清亮亮的,“哥哥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又脱不了身,这种日子好难过哦。” 慕容寒枝脸上笑容一僵,抱紧了她,“对不起!寒叶,我保护不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一定!” “姐姐你别说对不起呀,又不是你的错,”慕容寒叶安静地靠在姐姐怀里,无比地安心,“我没有哥哥啦,只有姐姐你一个,要走一起走,我不要姐姐丢下我!” 慕容寒枝心里一酸,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跟寒叶分开,毕竟她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 两人正暗自神伤,一名小宫女提着裙摆急急地跑进来,流了满头满脸的汗,“寒妃娘娘,不好啦,萧云儿她让皇后娘娘教训啦!” “什么?!”慕容寒枝一惊,忙把妹妹扶起来,”怎么回事?““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总之刚才、刚才奴婢过来时,就见皇后娘娘着人打萧云儿的耳光,还说她狗仗人势什么的----”话至此,小宫女陡然住口,神色尴尬:她这样说,分明就是在骂慕容寒枝嘛,幸亏这个寒妃娘娘一向宽容,不然她又有苦头吃了。 慕容寒枝一怔,眼神突然一冷,“我就知道皇后娘娘不会让我好过!”她冷笑一声,小心地起身,扶着腰快步出去。 “姐姐我也要去!”姐姐肚子都这么大了,慕容寒叶才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举袖胡乱擦了一把泪,爬起身来就跟了上去。 孤竹国皇宫对慕容寒枝姐妹俩来说,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她们之前在这里过了一年多屈辱而隐忍的生活,自然对这里深恶痛绝。但因为她们是戴罪之身,除了在浣衣局做苦工之外,是不能随意来去的,因而对于她们而言,这宫中大多数地方,她们并不熟悉。 先前那名小宫女领着她们急急往一个方向奔,看样子应该是往御膳房的方向吧,慕容寒枝才想起来,先前她说想吃芙蓉糕,着萧云儿去为她准备的,这么久都没回来,难道就是因为被皇后娘娘给扣下了? “姐姐,你慢一点,你这样很危险的啦!”慕容寒叶抢几步跑到姐姐面前去,张开双臂拦她。姐姐的肚子突出在外,她看着心尖儿都一颤一颤的,这么跑下去,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她虽然没有生过宝宝,也不知道应该注意些什么,但听萧云儿说过,姐姐再过一个多月就该生啦,是不可以乱跑的,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我没事,我是怕云儿会被皇后娘娘教训得太惨。”慕容寒枝其实已经气喘吁吁,胸口也闷得厉害,头顶的太阳像是要烧起来一般,晒得要喘不过气来,她本能地放慢了脚步,急促地喘息着。 “我就知道那个皇后娘娘心肠坏,就专门欺负姐姐身边的人!”慕容寒叶气不过,口不择言了起来。 慕容寒枝心下一惊,才要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就见斜里突然闪出两个人来,妹妹却正面向着她倒退着走,眼看着就要撞上,她心里一惊,伸长手去抓她,“小心!” 但她这一声还是有点儿晚了,慕容寒枝只觉得后背陡然撞上了一具人体,她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声,跟着扑通一下,已摔到一旁去。 “寒叶?!”慕容寒枝吃了一惊,吃力地蹲下去扶她,“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疼哪里?”边问边摸着她的胳膊退的,心疼得不得了。 慕容寒叶大概是真的摔疼了,只顾皱着眉,眼泪汪汪的,一时还说不出话来。 “啊呀呀,这是谁啊,走路不带眼睛吗?” 邪里邪气的声音传来,慕容寒枝抬眼看去,原来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一身华服,气度不凡,手中摇着一柄折扇,很不羁的样了。看他长得一副清秀样,眉目很细致,鼻子很高,薄唇白牙,肌肤也细嫩,必定是皇亲国戚之类无疑。只是他的眼神太不正,似乎总在寻着中意的事物,抢了再说。 “你才不长眼睛!”慕容寒叶缓过一口气,闻言心中有气,立刻骂了回去,“忽”一下站了起来,倒把慕容寒枝给吓了一跳,差点一跤坐倒。 “哟嗬!”华服公子大概没料到慕容寒叶会骂回去,愣了一下,夸张地扬眉,“小姑娘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啊,朕----”语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人也呆立在当地----在看清了慕容寒叶的相貌之后。 经过这一年多的沧桑历练,十五岁的慕容寒叶比之前越见俊俏了,她原就比到了这般年纪的女孩子要高一些,身段匀称得很,一张脸更是精致到看不出一点瑕疵,美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如果孤竹无虞不是因为被毁了男根,早把慕容寒叶变成自己的女人了。 一旁的慕容寒枝自然没有入他的眼,虽说她也很美,但毕竟挺着肚子,他怎么可能有兴趣,再加上她因为受尽屈辱折磨,瘦削得不成样子,脸容也呈现出一片惨灰色,华服公子只瞧了她一眼,就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可他对慕容寒叶的心思,却瞒不过慕容寒枝,她心下警铃大作,一把将妹妹藏到身后,客气地道,“这位公子,我妹妹撞到了你,是她不对,我代她道歉,不敢耽误公子大事,公子请!” 话一说完,她拉了妹妹就走,谁料眼前人影一闪,华服公子已拦到她们面前,哈哈笑着,“别急啊!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寒叶正一肚子气,瞧见他那样子就讨厌,狠狠骂回去,“要你管?!” “我管,我管!”华服公子简直无赖到极点,不但不气,反而打蛇随棍上,“美人儿,你还没人管是不是?不妨不妨,来,就让朕来好好疼你,好不好?” “你----”慕容寒叶气到脸色发白,又因为被轻薄而红了脸,都没注意到华服公子言词之间有什么不对劲,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登徒子,好没道理,居然对我、对我----”她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给闹了个手足无措,都快哭出来了。 不过,也不怪华服公子会这么说,实在是慕容寒叶的美太显眼,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这张脸有几分稚气未脱,却绝对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 “这位公子,请放尊重些,否则待我奏明皇上,定不饶你,公子请吧!”慕容寒枝也气得沉下一张脸,又不好发作,一把扯过要冲上前去的妹妹,快步离去。萧云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没心思跟这种人浪费唇舌。 “奏明皇上?这么说,她是这孤竹国皇上的女儿?”华服公子瞧着她们的背影,胡乱猜测着,“不对,那孤竹无虞才二十几岁,哪来这么大的女儿?难道是妹妹?”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内侍脸有尴尬之色,上前一步道,“贵客,皇上已等候多时,请贵客移步正阳殿。” 华服公子公子捏着下巴,笑得很诡异,“好啊,等见了你们皇上,再详谈不迟。”他心情大好,走起路来身子几乎要飘到半空去:这一趟孤竹国之行,还真是没有白来。 美人儿,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等我哦。 慕容寒枝匆匆赶过去时,萧云儿已被严冰寒教训完毕,正跪在那里受训话。她两边脸上有无数指印,一张脸早已又红又肿,没法瞧了。 “贱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本宫的人不敬!”人都已被打成这样,严冰寒兀自不解气,咬着牙骂。其实旁人谁看不出来,她在皇上和慕容寒枝那里受了气,不能怎么样,就把气都出在这些宫女身上而已。 “皇后娘娘,”慕容寒枝慢慢进来,身子拂了拂,算是见礼,神情虽平静,眼里却有明显的怒火,“不知云儿做错了什么,要劳烦皇后娘娘替我教训她。”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萧云儿是她的人,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也应该由她这个做主子的教训,轮不到旁人插手。 第75章 打狗还得看主人 “哟,主子给奴婢出头来了?”严冰寒斜她一眼,满脸嘲讽,“告诉你也无妨。这个贱婢一大早跑去御膳房,非要师傅做什么云片糕,阿楚原是来给本宫催问燕窝粥好了没有,却被这贱婢一顿好骂,说是燕窝粥不吃,死不了人,你说,本宫该不该教训她?” “云儿不会说这样的话,她对皇后娘娘一向恭敬,”慕容寒枝想也不想就摇头,“皇后娘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萧云儿抿了抿唇,眼里居然有淡然的笑意:主子这么信任她,她死也值了。 “什么?!”严冰寒脸色一变,勃然大怒。“寒妃,你的意思是说本宫诬陷这贱婢?!----阿楚,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楚沉默了一下,才要开口,慕容寒枝已抢着接过话来,“皇后娘娘既然已经替妾身教训了云儿,妾身也一并认个错就是了,皇后娘娘请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她这样说,自然是不想阿楚为难,因为严冰寒这一问,阿楚如果说真话。必会遭严冰寒打骂,若是说假话,则会陷她和萧云儿于不义。她虽不了解阿楚,却看得出来她不是心思卑劣之人。又何必让她受池鱼之灾。 见她服软,严冰寒就算再气,一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知道错就好!寒妃,记得回去好好教教你的人,这后宫谁说了算,说话做事别那么张狂,知道吗?”皇上不是不让她动寒妃吗,那她就动她身边的人,若是她受不下了,要反抗她这个皇后娘娘。有些事情就好办了。 可她没想到,一向性格倔强的慕容寒枝居然这么容易就对她服软,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是,皇后娘娘,妾身记下了。”慕容寒枝答应一声,回头叫道,“寒叶,扶云儿起来。我们回去。” 慕容寒叶正气得满脸通红,闻言赶紧过去扶起萧云儿,三个人慢慢往回走,慕容寒叶的嘴一直在动,好像在说什么,大概是安慰萧云儿吧,后者只是摇头,并不怎样怒,或者委屈。 “娘娘,寒妃娘娘会不会在皇上面前……”阿楚眼有忧色,这个皇后娘娘谁不惹,偏惹正得宠的寒妃,这不自找不痛快吗? “她去说,本宫才不怕!”严冰寒下巴扬得老高,“本宫就怕她不说!” 阿楚不再言语,只是想到方才慕容寒枝替她说话,不免对寒妃娘娘平空里多出几分敬佩和感激来:跟这样的主子,萧云儿很幸运。 “臣妾参见皇上。”严冰寒志得意满地进来,一脸的胸有成竹,她是怕被慕容寒枝抢了先来告状吗,居然先一步到正阳殿来。 孤竹无虞正等着来自远方的客人,哪里有空跟她废话,闻言头也不抬,冷冷道,“若是为了寒妃的事,就不必说。”他不想听这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很烦。想想这严冰寒也太不知足了,他这后宫不过才有两个女人而已,严冰寒就那么容不下寒妃,如果他像其他君王一样,动辄几十上百个女人,她光是吃醋,也该酸死了。 “皇上不想理会寒妃的事?”严冰寒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孤竹无虞会很紧张,会问个清楚明白的。 “寒妃很知道轻重。”因为她的死穴捏在朕的手里,不敢惹是生非。孤竹无虞无声冷笑,只要她们姐妹的命在他手心里,慕容寒枝一定会收起所有的锐利,小心地取悦于他的。 “皇上就那么信得过她,不怕她真的有什么心思?”严冰寒登时傻眼了,孤竹无虞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说,人家知道轻重,就她这个皇后爱无理取闹,是不是? “不必你来多事,朕自有主张。”孤竹无虞眼神一寒,脸上有隐隐的怒气,他恨慕容寒枝恨得要死,别人是不会知道的,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才极力忍下要把她碎尸万段的冲动。可严冰寒偏要来挑拨他已紧绷的神经,找死吗? “臣妾----” “严冰寒!”孤竹无虞眼神一寒,“啪”一掌拍在龙案上,“朕会封你为后,是看在严相面子上,如今你该明白,就算没有严相,朕一样治得了孤竹国!你若明白就别乱说话,安安份份地把皇后做下去,否则----” 严冰寒心里一凛,尽管惊怒于孤竹无虞的过河拆桥,但她毕竟是见惯了宫中勾心斗角之事的,闻言也只能立刻放低身段,“臣妾知错!可是那寒妃----” 孤竹无虞重又低下头去,摆明是不想多说,“朕说过自有主张,不必你来费心。”严冰寒还知道怕就好,免得他提早动手,除了那帮自命不凡的老家伙。 严冰寒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看着他,沉默下去。 良久,孤竹无虞抬起头来,目光闪烁,“还有什么事?”他从不留女人在正阳殿上过夜,何况他还有重要客人要见,没空理会她。 “皇上,恕臣妾多嘴,这朝政之事不是一日可以忙完的,皇上何必这样辛苦。”严冰寒脸上是讨好似的笑,慢慢往阶上去,眼中情欲之色很明显,甚至不避讳靳洪钊还在。 孤竹无虞淡然扬眉,居然不讨厌严冰寒的劝说,“孤竹国子民尽在朕手,朕若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又何必做这个皇帝。” “可皇上也是血肉之躯,若是一直这样辛苦,熬坏了身子,叫臣妾心里……”说着话,严冰寒已慢慢靠近龙椅上的孤竹无虞,伸出手去,“心里好不忍,臣妾一介女流,又不得干政,臣妾就只有……”她的手已触及孤竹无虞有些苍白的脸颊,冰凉,细腻,像女儿家一样。 “拿开你的手。”孤竹无虞身子似乎一震,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没有躲避,但他的眼神是厌恶的,似乎严冰寒的手有多脏似的。 “皇上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严冰寒呢喃着,她的手、她的身体都泛起一件颤栗,颊已绯红,眼眸中也漾起一片水雾,如饥似渴,如泣如诉,只要是男人,就根本没办法拒绝。 “朕跟你说过,朕要修身养性,男女情事早不从朕眼中过,你省省吧!”孤竹无虞似是难耐痛苦一般,突然狠狠一掌将严冰寒的手打了开去,“啪”一声响过后,她手背上已红了一片。没有人知道,孤竹无虞已经不能人道,严冰寒这样,简直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和折磨! 谁料严冰寒挨了打,不退反进,“嘤咛”一声,身子就势一歪,居然坐倒在孤竹无虞怀里!“臣妾永远是皇上的人,皇上要怎么欺负臣妾,臣妾都没有话说。”她还真是够胆大,难道她看不出来孤竹无虞是真的讨厌她,而不是要跟她打情骂俏吗?不但不赶紧走,还用力搂住人家的脖子,将自己红艳欲滴的唇慢慢凑了上去。巨纵丽才。 “你喜欢被男人欺负?”孤竹无虞突然冷笑,一把抓住她的肩头,只一用力,就将她扯离了自己唇边。 “臣妾愿意……”严冰寒大概被周身燃起的欲火给烧糊涂了,没有听清楚孤竹无虞的话,就应了一声。手被抓得很痛,她因为隐忍而使得脸容都有些扭曲,声音也开始颤抖。 “好!”孤竹无虞笑一声,猛一下站起来,严冰寒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摔坐到地上去。 “皇上!” “洪钊!”孤竹无虞沉声叫,眼里是嘲讽而残忍的笑意。 “属下在。” “皇后娘娘的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 “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孤竹无虞冷笑,转身进了内室。 “是。”靳洪钊再答应一声,一个飞身就上了阶,将严冰寒提起来。他倒真敢做,也不想想严冰寒毕竟是皇后,怎能由他说碰就碰?! “你、你敢碰我------皇上?!”严冰寒吓了一跳,跟着就傻了眼:这、这算怎么回事?眼前的人不对了,她满腔绵绵情意早跑到爪哇国去了。 靳洪钊似乎对女人很厌恶(拜慕容寒枝所赐吧),丝毫没有顾忌,扯着严冰寒拾级而下,将她甩到软榻上去。“皇后娘娘不是喜欢让人欺负,属下成全皇后娘娘。” “你、你放肆!”严冰寒吃了一惊,脸色煞白,“你、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皇上、皇上一定不会饶你!”她又没有说喜欢让人欺负,她说的是皇上,别的男人,想都别想! 靳洪钊讥讽地笑,慢慢靠过去,伸手就要扯她衣服,“皇上吩咐,属下不能违抗。” “你滚开!”严冰寒吓得面无人色,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一下翻身起来,飞也似地跑走了。 “不要脸的女人。”靳洪钊冷冷一笑,转身跟进了内室。 不多时,华服公子已到了正阳殿,内侍一声通报,孤竹无虞立刻出来相迎,神态间甚是尊敬,“皇上不惜远行千里前来,朕欢迎之至,请!” 原来这名华服公子就是塞外强国之一,望川国年仅二十四岁的皇上端木扶苏!望川国虽为一方霸主,但其余各国之力量也不容小觑,何况强大的古井国一直遵循“远交近攻”之策略,不住向塞外诸国征讨,势力越来越大,各国若想自保,自然是想尽办法,其中国与国之间的邦交就显得尤为重要。 望川国与孤竹国比邻而居,正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之关系,望川国为己身着想,愿由端木扶苏亲自出面,与孤竹无虞商谈结盟之事,孤竹无虞此时初登大宝,根基未稳,为巩固势力,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端木扶苏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孤竹兄客气了!小弟无才无能,若不寻求孤竹兄庇护,只所要守不住老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啦,哈哈!” 孤竹无虞一怔,对方这话说的太谦逊,谦逊得有些过了头,他一时猜不透对方真正的意思,这话自然也不好接,只能淡然一笑了事。 一旁的靳洪钊也不禁哑然,亏得他之前听说端木扶苏居然有胆识亲自来孤竹国商谈大事,还当他有多少雄才大略,不敢掉以轻心,如今一见,居然是这般随便的小子----他当真是望川国的皇上吗? 端木扶苏好像并未料到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何不妥之处,依然没心没肺地笑着,双方落座之后,就结盟之事商谈了一些细节,因为早在先前双方往来的文书中,就已经说得很是详细,因而也没有多少争执之处,无非就是双方一心,若一方有难,另一方必得全力支持。 而按照惯例,双方只要结盟,就要互派人质到对方国中,以做牵制之用。这两天孤竹无虞一直在想的,就是这件事,而这个质子的人选,他已想定一人,只是还不曾跟此人说起而已。 商谈完毕,孤竹无虞着人安排端木扶苏去好生休息,而后吩咐靳洪钊,“去叫五弟来见朕。” 靳洪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皇上是要五皇子去望川国做质子?” 孤竹无虞一怔,大概没想到靳洪钊会猜得到他的心思,随即笑了,“怎样,不行吗?他可是父皇在世时最宠爱的皇子,分量极重呢。”把他送去做质子,一来切断他与孤竹国之间旧部的联系,免得他们再犯上做乱,二来也省得五弟整天在他眼前晃,没准哪天他气起来,把这个五弟给杀了也说不定。 靳洪钊倒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怕杨淑妃不肯答应。” “让他们母子同去,”这一点孤竹无虞早就想到了,“之前杨淑妃不是要跟五弟一起作回普通百姓吗,这次让他们如愿。” 靳洪钊点了点头,“是,皇上。”也只能如此了,不然还能怎样。 盏茶功夫过后,五皇子已低眉垂目地走进,跪倒行礼,“臣弟参见皇兄。”好端端的,又把自己叫来做甚,不会是又要逼问他跟慕容姐姐之间有什么关系吧?皇兄,你是一定要逼死我不可吗?! 孤竹无虞也叫他起来,原本是冷着一张脸的,却突然很诡异地笑了,“五弟,你最近都不曾跟慕容寒枝见面,不想她吗?” 五皇子一呆,继而一惊,心猛地沉了下去,“皇兄!”他明明很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却在叫出两个字之后,生生闭上了嘴。 “不解释?”孤竹无虞反倒有些意外,在他看来,五弟应该像往常一样,急着表明态度吧? 五皇子脸色有点发白,却很镇定,“是不是有人向皇兄乱嚼舌根?” “朕有眼睛的,难道不会自己看吗?”孤竹无虞脸上笑容里已多了几分玩味的意思,“五弟,朕是要成全你跟慕容寒枝的,你是不是不相信?” “臣弟不敢夺皇兄所爱。”五皇子叩了个头,不惊不惧的,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孤竹无虞说这种毫没道理的话,他不会再像开始那样,吓到不知所措了。 “夺朕所爱?哈哈哈!”孤竹无虞仰天狂笑,末了又狠狠盯着五皇子,“五弟,你这是在嘲笑朕吗?”他对慕容寒枝几曾有过“爱”,他恨不得将她锉骨扬灰! “臣弟不敢,臣弟只是实话实说。”五皇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掌心已湿。 “罢了,”在五皇子以为他要发雷霆之怒时,孤竹无虞却突然恢复了面容,“朕今日叫你来,只为国事。五弟,你也是孤竹国皇室一脉,为这大好江山,你也该尽一分力,是不是?” 这话什么意思?五皇子愕然,他没来由地说这些话,叫他从何问起,“皇兄是说----” “望川国愿与我结盟,共抗大敌,”孤竹无虞倒也爽快,立刻回答,“你自然也知道,两国结盟,就要互派质子。” “皇兄要臣弟去望川国做质子?!”五皇子终于还是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不绝望!要知道自古至今,“质子”一词是饱含着屈辱与血泪的,是绝无人愿意去做的! 且不说到了对方国中,质子就如同狱中囚犯一样,会受尽世人白眼嘲弄,更重要的是,如果双方不遵守约定,反目成仇,质子一定就是最先被杀的一个! 孤竹无虞,皇兄,你就真的恨我至斯吗,居然要我做“质子”? “你不肯?”孤竹无虞把玩着手上的玉斑指,一点都不见怒,“也罢,朕本来还想,你若是肯乖乖听话,朕就特意准你跟杨淑妃一起的,你既然不肯,那就算了,你自己去,至于杨淑妃,朕会着人好好侍侯她,你放心就是。” 五皇子脸色惨变,一下瘫坐到地上:孤竹无虞怎么可能让人好好侍侯娘亲,他分明就是要留娘亲在朝中,以牵制他的行动,逼他好好留在望川国做质子! “放心,朕不是那么绝情之人,”孤竹无虞笑着,眼神很吓人,“你的皇妃桑望月,同你一起便是了,你们两个少年夫妻,总不免时时云雨一番的。” 五皇子呆呆看着他,早已说不出话来。枉他千想万念的,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有沦落到做质子的一天! 第76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五弟,你回去好生休息,也好生准备一下,几日后望川国皇上启程回去之时。你便一同跟去就是。”孤竹无虞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站起来,自己则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起身到内室去了。 五皇子就那样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半天起不来身。这样,叫他怎么跟望月还有娘亲说?跟娘亲这样分开,无异于死别,也许这辈子,母子都没可能再见面了! “为什么?皇兄,为什么?” ---- “不行!”不等五皇子把话说完,杨淑妃已厉声大呼,脸色惨变,“我绝不要你去做质子,绝不!”可是。她做得了主吗,话是孤竹无虞说的,谁能改变?大概也因为太清楚这一点,因而尽管她吼得那么大声,浑身却在抖,身子要散架了一样! “我也不去!”桑望月也慌了,小脸都有些发绿,“母妃,儿臣不要去望川国,不要!”她才只有十几岁,大好年华才只是开始,哪能甘心从此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五皇子只是淡然惨笑,“由不得我们的。娘亲,望月,从父皇死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命就不由自己说了算。你们还不明白吗?”也许这时候他才明白到,之前父皇和娘亲把他保护得太好,而他也一直不曾相信慕容姐姐的话,早些看清楚孤竹无虞的残忍! 那时候,在驿馆当中,慕容姐姐对他说了那么多,要他相信孤竹无虞包藏祸心,想要图谋不轨,可是他呢?他不但不相信,反而极力替孤竹无虞开脱,甚至逼着她回孤竹无虞身边去! 天啊。他都做了些什么啊?!是他自己把自己唯一的退路给堵死了,怨得了谁?!如果那时候他相信了,禀报父皇,早做防范,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步田地! “不行!”杨淑妃惊恐至极地抓牢了他,怕他会忽然从眼前消失一样,哪里顾得上桑望月,“越儿。你不能去,死都不能去!你若是去了望川国,只怕我们母子----好,我跟你一起去,要死也死在一起!” “不行的,”五皇子苦笑摇头,“皇兄不会答应,娘亲,皇兄会留娘亲在宫中以牵制于我,皇兄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娘亲又不是现在才知道,”说着话,他回头看桑望月,“望月!” “我不去!”桑望月腾腾腾后退,拼命摇头,“我不要去,我不要死!越哥哥,反正、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从来都没、没碰我一下,我、我----”余下的话她虽没有说出口,那意思却很明显:既然你对我无意,就放我一条路吧! 其实,五皇子真的是这样想的,桑望月到如今仍是完璧,他就还她自由,她也不用跟他去望川国了。只是他没想到,这话会由桑望月抢先说出来,看来他对她那么无情,她早已死心了吧? 五皇子漆黑的眼眸中现出深切的伤痛之色来,但并没打算责怪桑望月,自做孽,不可活,他明白的。 “望月,你----”杨淑妃又是惊讶又是伤心,简直要说不出话来!这个儿媳妇可是她亲自挑选的,也是她硬逼着儿子娶来的,可现在一旦有了危险,桑望月不但不跟他们共同面对,反而想要自己活命,这就是她看中的人吗,这就是她硬指给五皇子一生的人吗? “娘亲,别怪她,”五皇子拉回要冲过去的杨淑妃,“她还是个孩子,不应该陪我去送死,我会求皇兄,然后给她一纸休书,自此之后,两不相干。” 桑望月身子震了震,眼中有惊喜羞愧之色,未免五皇子改变主意,她立刻闭上了嘴,乖巧地站在了一边。 杨淑妃回过头来看他,眼泪哗哗地流下来,“越儿,你不能去!你、你----好!”她突然嘶声叫,扬手拔下头上的金钗,雪亮的钗尖对准了五皇子的咽喉,“既然横竖是个死,那我不如现在就让你死在我面前,也好过以后母子分离,生死不知!” 五皇子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杨淑妃,似乎很期待她就这样结束他的生命,也免得再来面对这些事! 杨淑妃哆嗦着嘴唇看着他,手往前递了两分,钗尖已刺进五皇子咽喉的肌肤,渗出一粒细小的血珠来。 桑望惊恐莫名地捂住了嘴,却不敢出声:天啊,母妃一定是疯了,一定是! 然就在这时候,孤竹无虞平静的声音陡然响起来,“淑妃娘娘就那么肯定,五弟去望川国就一定会死?” 杨淑妃身子狂震,“唰”一下收回手来,转过身恶狠狠地看着他,“孤竹无虞,你说过不会杀我跟越儿,你这样算什么?!” “朕要杀五弟了吗?没有吧?”孤竹无虞迈步走进,目光一一略过屋中所有人,“朕只是要他去做质子而已,朕与望川国结盟,是为共抗大敌,只要双方无战事,五弟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过个十年八年,孤竹国强大了,不惧任何小国,五弟自然就可以回来,淑妃娘娘你急些什么?” “我----”杨淑妃咬着牙,明知道孤竹无虞说的都是屁话,根本不可信,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或者淑妃娘娘愿意现在就亲手杀了五弟,朕亦不会阻拦,只要你觉得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孤竹无虞背负着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笃定她下不去手一样。 杨淑妃当然下不去手。五皇子是她唯一的儿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别说亲手杀了他,就连打他一个耳光,她都要心疼上很久!“越儿……”手一松,金钗落地,她捂着脸低低地啜泣起来。越儿说的没错,他们的命,不由自己说了算。 五皇子机械地上前一步,将杨淑妃挡在身后,“皇兄莫要怪娘亲,臣弟会听话,去望川国做质子。臣弟有一事恳求皇兄答应。” “你要休了桑望月?”孤竹无虞接过话来,看了桑望月一眼,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来了,居然连这个都听了去。 “是,”五皇子也没想到哪里去,“臣弟从来没喜欢过桑望月,也没动过她一下,她还是个好女子,臣弟不想误她一生,就请皇兄恩准臣弟休了她,自此两不相干。”巨纵余扛。 桑望月没想到五皇子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夫妻两个床第之间的事来,不禁又羞又恼地红了脸,却不敢出声。 “哦?”孤竹无虞相当意外,眼里有很明显的嘲讽之色,“桑望月,真是好女子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淑妃娘娘,你好眼光,哈哈哈!” 他大笑着离去,就算是应承了五皇子的请求,可他这话明显是狠狠打了杨淑妃一记耳光,后者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看向桑望月的眼中已满是杀意!“桑望月,我看错了你!” 桑望月脸涨得通红,张嘴想要反驳,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尽管五皇子待她无情,可从小到大,杨淑妃是何等疼爱她,她永远都忘不了!可是没办法,活在这世上的人,谁不是为自己? 五皇子也不多说,走到桌边拿起笔来,一挥而就,而后将那休书递到桑望月手上,“你自由了,走吧。” 桑望月颤抖着手接过,再看了五皇子一眼,神情复杂地离去。 五皇子眼睛一闭,身子晃落了一下,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像他这样活着,能有什么意思呢? 几日过后,端木扶苏就要启程回望川国,只是这几日他都没有机会再见慕容寒叶。他已看上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自然早已暗中派人打听清楚了她的底细,知道她尚未婚配,而且还是寒妃娘娘的妹妹。不过不急,来日方长,他回去之后就会向母后陈明利害,到时候再来求亲不迟! 收拾好一切,端木扶苏自然也留下了他所带来的人质,擎阳王世子端木扶云,而后带着五皇子和双方签订的结盟协议,浩浩荡荡踏上返程。 而这一切慕容寒枝还蒙在鼓里,直到杨淑妃哭到肝肠寸断,自孤竹烈死后就不曾稍展眉心的她终于心力交瘁地病倒在床,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而孤竹无虞又大发慈悲地命慕容寒枝去给杨淑妃瞧病,她才知道这件事。 “啪”一声响,慕容寒枝才一接过萧云儿手中的药箱,就因为传进耳中的一句话而掉落到地上,“娘娘说----” “越儿,我的越儿!”杨淑妃双眸直直看着她,眼神却又空洞得可怕,像被收走了魂魄一样。 “娘娘为什么不阻止?!”慕容寒枝缓过一口气,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她觉得腹中隐隐疼了起来,不由皱起了眉,“五皇子去望川国,是会很危险的。” 萧云儿瞧杨淑妃精神似乎有些失常,暗暗扯了扯慕容寒枝的衣袖,“娘娘,淑妃娘娘应该听不到你的话,你----” 慕容寒枝一呆,仔细一瞧,果然见杨淑妃根本当她不存在似的,双唇一张一合,发出些无意识的声音来。她颓然坐倒,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不知道?”可她知道了又如何,难道还能阻止什么吗?别忘了她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谈何救别人。 萧云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皇上行事越来越狠绝,他要做的事,是没人改变得了的,多说何益。 慕容寒枝也只能闭嘴,仔细地为杨淑妃把了脉,无非就是心绪不宁,心情郁结所致,这种病也只能是自己想开些,药石所能起的疗效真的是微乎其微。她心情沉重地开了药方,嘱咐宫女好生煎来给杨淑妃喝,而后退了出来。 “娘娘要去哪儿?”一见慕容寒枝走的不是回嘉福宫的路,萧云儿心里其实是明白的,一双眉简直要拧到一起去。 “去见皇上,你先回去。”慕容寒枝头也不回,挺着九个月的肚子艰难地往正阳殿去。 萧云儿站在原地没动,“娘娘现在去见皇上,有用吗?什么都改变不了,五皇子已经在路上了。”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步子只停了一停,又继续往前,“我只是想问问他,要再害死多少人才甘心。” 这个更没有用。萧云儿不由苦笑,情知劝不得她,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只能小跑几步过去,扶住了她。 正阳殿上,孤竹无虞正独坐沉思,面前的龙案上是摊开的奏折,大多数都是各地官员呈上来的报灾折子,要他开国库赈灾。孤竹国虽然称不上富甲天下,但从来没听说有人饿死,怎么到了他手上,各地就灾情不断了? 还是说,他从孤竹烈手上接过来的,根本就是一个烂摊子? 他正心绪烦躁,靳洪钊突然开口,“皇上,那个女人来了。”虽然慕容寒枝已经被册封为“寒妃”,但靳洪钊对她的态度一点都没变,就只会“那个女人”地叫,孤竹无虞也就由她。 “让她回嘉福宫老实呆着,朕不想见她。”孤竹无虞回神,冷冷回一句。 这话正中靳洪钊下怀,他立刻答应一声,大踏步往外走,谁料他人还没出大殿门口,慕容寒枝已经挺着肚子走了进来,他眉头一皱,很厌烦的样子,“皇上不想见你,你回去吧。” 慕容寒枝看了他一眼,当他不存在一样,直直走了进去,“不知道这宫中还有谁碍着你的眼,你非要把人逼到绝路才甘心?” 死女人,敢这么跟皇上说话?!靳洪钊怒不可遏地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孤竹无虞一个眼神过来,他早破口大骂。 “朕就是瞧五弟碍眼,要把他远远地送出去,怎样?”孤竹无虞冷笑着起身,一步一步下来,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你能阻止得了朕吗?” “我----”不能。慕容寒枝心猛地一沉,立刻没了方才的气势,这话萧云儿方才就说过,她偏不信,怨得了谁。 孤竹无虞眼神一寒,“慕容寒枝,别太拿自己当一回事,朕想做什么,想要谁生,想要谁死,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你也一样!”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看他,终于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滚。”孤竹无虞移开了视线,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他是怕自己会想起那令他生不如死的一刀,当场把这个女人撕成碎片!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回头就走。不是因为不服气,而是因为恐惧----因为孤竹无虞眼里翻涌的杀气,她看得很清楚!也许她真不该再刺激到他,否则根本不用等到孩子生下来,他现在就会杀了她,而且不会皱一皱眉头! 算了,还是想办法救妹妹出去要紧,不然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五皇子走了之后,一切都暂时平静下去,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正值八月骄阳似火的时候,因为孤竹国地处沙漠边缘,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无比酷热,头顶的太阳似乎要把一切都晒化一般,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人们都会躲在屋里,直到黄昏时分才出来做事。 慕容寒枝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该生了,身子沉得厉害,尽管不放心五皇子,更急着想要把妹妹救出去,暂时也只能是有心无力,可是要等到孩子生下来,一切就都晚了,把她给急得要死,再加上胎动越来越厉害,常常弄得她整夜都睡不好,人也越发消瘦了。 然而令慕容寒枝姐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接起来发生的一件事,给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更彻底改变了慕容寒叶的一生! 一道圣旨下到嘉福宫,内侍指名慕容寒叶接旨,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地,你看我,我看你,回不过来神,慕容寒叶更是歪着头看他,一脸茫然。 “慕容寒叶,跪下接旨!”见她只是站着不动,内侍脸上已经不大光鲜,尖着嗓子重复一句。 萧云儿最先回过神,赶紧扯了慕容寒叶的衣袖一把,一起跪了下去----当然,慕容寒枝因为快要生了,所以得了孤竹无虞特准,任何时候都不服必行跪拜之礼。 一行人跪好之后,内侍这才满意地咳了咳,打开圣旨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寒叶倾城之姿,聪慧无双,甚得朕心----” 慕容寒枝与慕容寒叶同时浑身一僵:难道孤竹无虞想---- “特封其为玉叶公主,钦此,谢恩!” 两姐妹又同时一呆,“唰”一下转过脸望着对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还不领旨?”内侍沉着脸,手里的圣旨又往前递了递,这女娃娃,真是不知道什么叫“皇恩浩荡”,以叛臣之女得封公主,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还不赶紧谢恩,等什么哪? 慕容寒叶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只是见那道黄绢都递到了脸上,就下意识地接过来,“姐姐?”反正她是不明白怎么回事的,好端端的封她为公主,孤竹无虞会安好心才怪。 慕容寒枝一时半会的也想不透个中玄机,只能客气地道,“公公辛苦了,请入内饮杯凉茶。” 第77章 怎样救妹妹于水火 “不必了,”内侍挥一挥手上拂尘,“老奴还得回去复旨,寒妃娘娘留步吧。”他倒是很潇洒地离开了。把她们几个留在了当地。 萧云儿皱着眉,扶起慕容寒叶来,“娘娘,奴婢觉得肯定有什么事。” “绝对不是好事,”慕容寒枝冷笑,“孤竹无虞突然封寒叶为公主,一定没安好心就对了。寒叶,你以后别随便乱跑。一定要跟在我身边,知道吗?” “哦,”慕容寒叶点点头,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姐姐,皇上他不会是要、要——”她咬着嘴唇,未语脸先红:孤竹无虞该不会要纳她做妃子吧?她可绝对不会答应的,不然就、就死好了!其实她是不知道孤竹无虞已经不能人道,不然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绝不是,你别乱想。”慕容寒枝想也不想就摇头,别的不说,这一点她还是可以保证的。 萧云儿奇道,“娘娘怎么会如此肯定?” “呃,”慕容寒枝自知失言,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正常。“总之你们不要乱想,咱们先不要慌,静观其变再说。” 两人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说。 然令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用等她们去问,孤竹无虞就在正阳殿召见她们姐妹,说是有要事相告。他所说的是“相告”,而不是“相商”,意即这件事他已经决定了,不必征得她们姐妹同意。只要告知她们一声就行了。 正阳殿上只有孤竹无虞和靳洪钊在。显得空旷而冷清,即使是炎炎夏日,可一走近这道门,慕容寒枝还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气息都有些不稳。“不知皇上召见,所为何事?”感觉到慕容寒叶不安地抓紧了她的手臂,慕容寒枝反手拍了拍她,示意她别怕。 孤竹无虞淡然一笑,晃了晃右手,手上有一纸薄薄的信笺,“望川国皇上派使者前来求亲,愿与我孤竹国永世交好,朕已答应了他,玉叶公主,你就回去做好准备,十日后朕亲自送你上路。你且放心,朕既已封为你为公主,你就是朕的妹妹,朕一定会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会辱没了你。” 看来那端木扶苏已经向自己的母后禀报过这件事,也征得了母后的同意,所以派人前来求亲了、若非如此,孤竹无虞又怎可能无缘无故封慕容寒叶做公主,原来又是为了两国邦交而已。所以说,端木扶苏开了这个口,尽管他知道慕容寒枝姐妹一定不会答应,却还是满口应承下来,反正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们听话,不然如果拒绝了端木扶苏,惹得他不高兴,两国之间的结盟就化为泡影了。 他自是在那边说的很顺畅,也很理所应当,慕容寒枝姐妹则愣在了当地,回不过来神。“什么?” 慕容寒叶一张小脸瞬间煞白,双眼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了可怕的诅咒一样!“皇上,你、你要我嫁——我不!”她嘶声大叫,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姐姐,“姐姐,我不,我不!” 慕容寒枝同样地无比震惊,却还是竭力保持着冷静,一颗心通通地狂跳着,“皇上,你这是何意?突然要把我妹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可曾问过我和我妹妹的意见?!”不是她比妹妹更能沉得住气,实在是因为这两天她想来想去,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离谱而已。 “你们的意见对朕来说没有意义,”孤竹无虞冷着一张脸,根本没打算理会她们的话,“慕容寒枝,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至于玉叶公主,就安心地嫁去望川国,其他的朕都不想知道。” “你——”慕容寒枝气结,大概因为心绪太过激动,她肚子一阵抽痛,忍不住呻吟一声,难受得弯下腰去。 “我不,我不,我不!”慕容寒叶大叫,小小的身子跳将起来,眼泪早已流了满脸,“我不要做玉叶公主,我不要嫁给那个人,我不要离开姐姐,我不要,我不要!” “吵死了!”靳洪钊皱眉,“唰”一下将剑拉出三寸,“娃娃,你再吵,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叉边司划。 “你敢你敢!”慕容寒叶倔劲儿一上来,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就不,我就不!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去!” 靳洪钊抿了抿唇,有些讪讪然,瞥见孤竹无虞警告似的眼神,只好把剑又放了回去。慕容寒叶可是望川国皇上看中的人,他要真伤了她,怎么对人家交代? “看来你需要时间想想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孤竹无虞不为所动,沉声道,“洪钊,把她们分开,让她们都冷静冷静!” “是!”靳洪钊答应一声,上前抓了慕容寒叶就走。 “我不要!”慕容寒叶嘶声大叫,眼泪哗哗地流,“我不要走!不要拉我!姐姐!姐姐!”然不管她怎样用力挣扎,终究敌不过靳洪钊那只如同铁钳一样的手,嘶叫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到了。 慕容寒枝站在原地没有动,感受着胳膊上被妹妹抓痛的地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用足以杀人的目光瞪着孤竹无虞,双手攥起又放开。 “怎么,想杀了朕?”孤竹无虞嘲讽地看着她,走到她面前去,“朕借给你胆,你杀。” 慕容寒枝咬着牙,浑身都在抖,“寒叶她是不是一定要嫁去望川国?” “是。”孤竹无虞答得很干脆,“只要对孤竹国有好处的事,朕都会做,无论是谁,朕都可以牺牲,包括你。”他笑得很下贱,甚至还特意抚了抚她的肚子,“可惜,你已经怀了朕的孩子,不再是完璧之身,对朕没什么用了。” 所以,她很快会死了吧? 慕容寒枝脸色一变,蓦地后退一步,脑子里阵阵晕眩,差点晕死过去! 孤竹无虞,你这个魔鬼,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你、你活该断子绝孙!、慕容寒叶开始没日没夜地闹,门上那把锁被她晃得哗啦哗啦响,整扇门、整间房子都要塌了似的,“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不嫁不嫁不嫁!我要找我姐姐,放我出去!” 这些话她每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直到嗓子喊哑了,手拍肿拍破了,没力气跳了,她就倚着门呆呆地坐,等到稍微恢复一些力气,就再叫再闹,深更半夜的也不停,周围听到她叫声的人,都觉得阴风阵阵,跟闹鬼似的。 当然,慕容寒叶被关起来,最急得要死的人不会是她,而是慕容寒枝。她也被软禁在嘉福宫,就算急得要吐血,也见不上妹妹一面。孤竹无虞的意思很明显,除非慕容寒叶答应嫁去望川国,否则没可能脱身。 几天下来,慕容寒枝姐妹俩一样身心俱疲,已濒临崩溃边缘,不过,幸亏还有萧云儿在,她是会武的,晚上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去看过慕容寒叶几次,带回来的消息却一次比一次糟。 “寒叶闹了一天,这会儿没什么动静了。” “寒叶哭着说要找姐姐,嗓子都哑得没了声,真可怜。” “寒叶开始绝食了,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 慕容寒枝听那些话已经听得麻木,但萧云儿最后这一句,却让她大吃一惊,“什么?!”绝食?!那怎么行!如果妹妹就这么死了,她怎么办?! “就是啊,”萧云儿很是无奈,摊了摊两只手,“奴婢刚才去看,正好看到有宫女过去收拾饭菜,她们说寒叶一口饭都没吃,就是要活活饿死自己!” “不行!”慕容寒枝挣扎着爬起来,肚子又是一阵抽痛,她难受得差点哭出来,“寒叶不能死,不可以!” 谁料她才走了几步,就一头撞进什么人怀里,她身子一个趔趄,已被来人一把抓住,“你要去哪儿?”是孤竹无虞,他铁青着一张脸,看来心情也很不好。 “去看我妹妹!”慕容寒枝狠狠甩脱他的手,急促地喘息着,“我知道她不吃不喝两天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朕知道她的意思,死了就不用嫁了是不是?!”孤竹无虞冷笑,眼神绝决,“你们姐妹是一样的倔,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朕不妨告诉你,就算慕容寒叶死了,朕也会把她的尸体送去望川国!” 慕容寒枝浑身一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你不是人,你真的不是人!孤竹无虞,你根本连畜牲都不如!她胸中缠绕着万千句骂语,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因为她知道没用!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意气用事,把人骂一顿,然后眼睁睁看着妹妹跳入火坑,而是想办法救妹妹逃生,所以她要冷静,必须要冷静! 深吸一口气,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是理智而清醒的,“好,你别逼我妹妹,她吃软不吃硬的,你让我去劝她,好不好?” “你?”孤竹无虞上下看她一眼,怪笑一声,“慕容寒枝,你当朕是笨蛋吗,你会劝她嫁去望川国?” “是,”慕容寒枝直视着他的脸,目光坦诚,“因为我刚刚想清楚,女人始终是要嫁人的,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望川国皇上会不会对我妹妹好,但只要她能远远离开你这个恶魔,就比什么都强!”这话她还真是敢说,也不怕惹恼了孤竹无虞,大家一拍两散,什么都不用顾忌了。 果然,孤竹无虞被她这话说得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她这样说也不无道理,至少在他看来,慕容一门对他的恨,不是一天两天,也永远没可能化解的。 半个时辰后,靳洪钊拉着慕容寒叶回了嘉福宫,把人放下就走,反正在这皇宫之中,就算她们胁生双翅,也没可能逃得出去的。 “寒叶?”看着面前这个头发散乱,衣衫破烂,脸色惨白,形容枯槁的妹妹,慕容寒枝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砍了一刀,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 慕容寒叶原本目光呆滞,闻言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神情木然,似乎不知身处何地。 “寒叶,是我,是我!”慕容寒枝哽咽着,吃力地迎过去,一把抱住了她,“我是你姐姐!寒叶,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慕容寒叶垂着两只手,任由姐姐把自己抱在怀里,许久之后,似乎是感觉到姐姐狂乱的心跳,她的神智回来了,“姐姐,姐姐!我不嫁,我不要离开姐姐,我不要!” “不嫁不嫁!不离开,不离开!”慕容寒枝拍打着妹妹的背,柔声哄着她,“寒叶,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你别怕,别怕。” 慕容寒叶瑟瑟抖着,没命地哭,直到浑身一软,昏倒在姐姐怀里。意识渐渐朦胧之际,她似乎听到了姐姐撕心裂肺一样的叫声,“寒叶!” 萧云儿跑前跑后地忙活,总算让厨房熬了一小碗小米粥,端到慕容寒叶房里时,她刚刚才醒过来,双眼无神,怔怔看着姐姐,眼泪就慢慢流下来。 “寒叶,你别这样了,就算哭死,也只是苦了娘娘而已。”萧云儿叹口气,把碗递过去,“好歹吃一点吧,不然你的身体会垮掉的。” 慕容寒叶只是无声地落泪,也不理会她。 “给我吧,”慕容寒枝吃力地坐过去,肚子里的孩子踢来踢去的,让她心里很乱,“寒叶,你先吃东西,你相信我,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一定要相信我!”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就算慕容寒叶年纪再小,也听得出来姐姐话里有话,不禁转回眼来看她,“姐姐,你——” “吃饭吧,吃完了我们好好聊聊,我们姐妹也很久不秉烛夜谈了呢。”慕容寒枝别有意味地笑笑,意即“隔墙有耳”,等下再说。 慕容寒叶随即会意,未免引人起疑心,仍旧装得很不甘愿的样子,让姐姐哄了又哄,这才张开嘴,艰难地吃了小半碗。她已经饿了两天,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东西,不然会受不了的。 门外暗中听着动静的侍卫即刻一层一层报给孤竹无虞知道,他只是无声冷笑,吩咐由她们姐妹去。他就不相信了,慕容寒枝在他眼皮底下,能生出什么事来。 吃过饭后,身心俱疲的慕容寒叶抵不过身体的虚弱,沉沉睡去。 萧云儿替她盖好被子,回过头来也是满脸愁容,“娘娘,这可怎么好?玉叶公主她怎么能嫁去望川国那么远的地方,她还是个孩子,性子又那么直率,那望川国皇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慕容寒枝摇着头叹息,压低了声音,“我哪里想得到?早知道不让寒叶随便乱走,现在这样……” 其实,她说会劝慕容寒叶答应嫁去望川国,是对孤竹无虞使的缓兵之计不假,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妹妹这一遭,她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离孤竹无虞给的最后之期已经没多少日子,如果到时候她想不到办法,孤竹无虞一定死活都会把妹妹给送去望川国的。 怎么办? “娘娘,你别急了,当心身子,”萧云儿咬着嘴唇,也很无奈,“你都快生了,这样一急一气的,孩子可受不住。” 慕容寒枝苦笑,急促地喘息了几声。是啊,如果她怀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孤竹无虞一怒之下,她们姐妹两个谁都别想活命。虽说她还扣着孤竹无虞所中之毒的解药,但孤竹国也不是只有她会解毒,若他有心,早晚会把毒解掉的。 萧云儿想了一会,眼睛突然亮了亮,“娘娘,不如奴婢想办法让玉叶公主逃吧?” 慕容寒枝惊跳了一下,“逃?”能逃去哪里?再说,宫禁森严,如今孤竹无虞更是对妹妹看守得极严,哪里逃得掉?! “是啊!”萧云儿到门口看了看,确定没有异样,又退回来,压低了声音,“要想救玉叶公主,就必须把她送出宫,远远地送出去才行!” “可是——”慕容寒枝迟疑着,如果能逃得出去,那当然好,可是就算能逃出去,没有她这个姐姐在身边,身无长物又没吃过苦的妹妹要如何谋生?再说,到时候孤竹无虞一震怒,肯定会派人四下追捕妹妹,她能躲过孤竹无虞的人吗? 萧云儿倒是信心满满的,兴奋得脸通红,“娘娘可以相信奴婢,奴婢入宫已经好几年了,对这宫里很熟悉,只要避开巡逻侍卫,把玉叶公主送出宫,那就没问题了。” “不行,”短暂的思虑过后,慕容寒枝果断摇头,“就算能逃出去,孤竹无虞也一定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我怎么能为了救妹妹而害你们,不行!” “可是娘娘——”萧云儿急了,这也许是能救寒叶的唯一方法,不试试就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要再说了,”慕容寒枝摆了摆手,神情坚决到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我不会答应的,你们当中任何一个若是受了我们姐妹连累,我们死都不会心安!寒叶的事我会再想办法,你别再说了。” 见她坚持,萧云儿也只有闭上了嘴。 第78章 中毒身亡 再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好想啊?反正皇上说了,就算玉叶公主死,也会把她的尸体送去望川国的嘛。” 她这么说,原本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然慕容寒枝却像是在瞬间想到了什么,突然锐利了眼神。 因为心情平静了,再加上在姐姐身边受到了最好的照顾,几天之后慕容寒叶的身体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脸色也红润起来,重现绝代风华。当然,因为心里有被逼嫁的事,她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一天到晚缠着姐姐问有什么办法,只要一看到孤竹无虞或者靳洪钊,她就会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样子好可怜。 可她这么急,慕容寒枝反倒一点不急了。每天都会劝说她几句,什么“女人总是要嫁人啦”,什么“离开这里比什么都强啦”,什么“你嫁去望川国就会做皇妃啦”之类,简直把慕容寒叶给气得,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怎么又生气了?”慕容寒枝明明知道,却故做不解,拍了拍妹妹的头。 “没有啦!”慕容寒叶把头甩到一边去,嘴噘得老高,“姐姐你不用管我,反正我就是不嫁!” 慕容寒枝笑笑,也不恼,转目看到孤竹无虞进来。她扶着桌沿起身,“见过皇上。” “呀!”慕容寒叶惊叫一声,跳起来就躲到姐姐身后去,瑟瑟发抖。 孤竹无虞瞄了她们姐妹一眼。“怎么,还没劝明白吗?” 感觉到妹妹抓紧了自己,慕容寒枝不动声色地笑笑,“皇上急什么,我妹性子一向很倔,这一时半会儿的转不过弯来,也是正常的事,我会好好劝她,皇上放心。” “我不嫁!”慕容寒叶伸出半个头来叫一声,立刻又缩回去,“我就是不嫁!皇上你别逼我。不然、不然----” “怎样?”孤竹无虞偏过脸去看她,很认真的样子。 “我就死!”慕容寒叶不顾一切地大叫,尽管态度很坚决,可一说到这个“死”字,她还是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她毕竟还小,一直以来都觉得,死亡离她很远很远的。 孤竹无虞挑眉冷笑。“丫头,不用拿死来吓唬朕,朕不会在乎,除非你自己愿意,死了之后也不得入土,让望川国看尽你没有尊严的样子。” 这话一入耳,慕容寒枝姐妹同时打了个寒颤,说不出的恐惧:这个人、这个人好可怕! 不管慕容寒叶有多坚持,她“出嫁”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一大早起来,孤竹无虞就吩咐人准备好一切,并派了一大队侍卫护送她去望川国。其实,说是护送,说白了就是“押送”,只要她到了望川国,之后是生是死,就跟他没关系了。 慕容寒叶是怎么都不肯的,把凤冠霞帔、大红嫁衣扔得满地都是,还发狠似的拿剪子去剪,“我不穿!不穿不穿不穿!”自打出生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哭过,哭得撕心裂肺、头疼欲裂,还不如死了干脆! “寒叶,别这样!”慕容寒枝心疼得要命,几次要过去阻止她,见她把剪刀挥得漫天是,也不敢过去,“你这样只是伤害自己,有什么用?寒叶,你听我说,这皇宫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你若是早日离开这里,我也能安心。( ” “姐姐!”慕容寒叶哭叫着,扑过去要抱住姐姐,怎奈姐姐肚子挺得老高,她有种顿失所依的感觉,“姐姐,我不想嫁,我不要离开你啦!我、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我不如现在就死!”话没说完,她转了个方向,一头往柱子上撞去! “公主!”萧云儿大吃一惊,尽管事出突然,可她毕竟是会武的,而慕容寒叶身子弱,力气也不是多么大,她拼力抢上一步,终于还是把慕容寒叶给截了下来,“公主,你别做傻事,你这样死了,有什么用?!” “放开我,哇!”慕容寒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捶打着萧云儿的手臂,“我要死!我不嫁!我不----”语声戛然而止,急怒攻心之下,她已昏死过去。 “寒叶!”慕容寒枝颤抖着叫,眼泪已经流了满脸。这些天她一直试图说服妹妹嫁过去,却只是徒劳。从小到大,妹妹都不曾离开过她身边,现在突然要她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她如何会甘心。 萧云儿抱起她瘦弱的身子,将她放到床上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担心地要命,“娘娘,这可怎么好?公主太可怜了,要怎么样才她才不用嫁去望川国啊?” 慕容寒枝流着泪,惨然而笑,“没有法子的,皇上把话说得很绝。算了,你去倒杯水给寒叶,让她快点醒,皇上应该要过来了。”要是被他看到寒叶现在的样子,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萧云儿答应一声,起身过去杯了一杯水过来,抱起慕容寒叶,小心地喂到她嘴边去。 慕容寒叶大概也渴得要命,虽然还在半昏迷中,但依着本能,还是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萧云儿不住替她捋着胸口顺气,过了盏茶功夫,她总算醒了过来。 “寒叶,你怎么样?”慕容寒枝吃力地坐过去,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肚子又开始隐隐做痛,似乎是要生产的前兆。 慕容寒叶怔怔看着她,眼睛一眨,眼睛又流了下来,无力地哭泣着,“姐姐救我……我不想嫁,我不要去!” 慕容寒枝无言,都没脸看她了。是她亲口对妹妹说,一定会救她的,可现在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可怎么办? 蓦地,门口传来孤竹无虞冷冰冰的声音,“时辰到了,还磨蹭什么?” 一听到他的声音,慕容寒叶就惊恐莫名地往后退,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不!不!不要,我不去,我不去!” 孤竹无虞不耐烦了,转过脸吩咐,“洪钊,带她上马车。” “是,皇上!”靳洪钊答应一声,进来就抓人。 “不要!”慕容寒叶绝望地嘶声大叫,拼命向着姐姐伸长胳膊,“姐姐,救命啊!救我,救我!” “寒叶!”慕容寒枝惨白着脸叫,想冲过去,却被两名侍卫拦了下来。萧云儿怕她会有事,也只能先护着,哪里还顾得上慕容寒叶。 “姐姐!救命!救----啊!”谁料就在之时候,变故突生,慕容寒叶突然痛苦地大叫一声,腰一弯,用空着的一只手死死压紧了肚子。巨团吉划。 孤竹无虞不为所动,冷笑一声,“玉叶公主,你就别在朕面前演戏了,今天你无论做什么都没用!洪钊,带她上车!” 然靳洪钊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慕容寒叶痛苦至极地皱眉,跟着嘴一张,“哇”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往后就倒! “怎么回事?!”靳洪钊吃了一惊,本能地松手,任由慕容寒叶跌落到地上去,抽搐了两下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寒叶!”慕容寒枝先是呆了呆,跟着嘶声大叫,疯了一样地往上冲,“寒叶,你怎么了?!你起来啊,别吓我,你别吓我!” 孤竹无虞也变了脸色,却不失方寸,手一抬,“来人,扶寒妃娘娘进去休息!”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还是别让慕容寒枝留下的好,免得刺激到她,危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侍卫答应一声,半拖半拽得把慕容寒枝往内室带,她不甘地回头叫,“寒叶,你怎么样?寒叶,你别吓我!” 等她进了内室,孤竹无虞慢慢蹲下身去看慕容寒叶,见她双眼紧闭,脸色和嘴唇都呈现一种暗紫色,很明显是中了剧毒无疑。他略一迟疑,扬声道,“来人,宣御医!” 不多时,十几名御医纷纷到来,个个替慕容寒叶把过脉之后,得出的结果是,慕容寒叶中了剧毒,是他们都没有见过、也解不了的剧毒。所以,这个千娇百媚、容貌无双的玉叶公主,恐怕救不回来了,也不用嫁去望川国了。 看着床榻上一身凌乱的红嫁衣、面色开始发暗的慕容寒叶,孤竹无虞握紧了拳,眼里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慕容寒叶,你居然敢死?你剧然敢服毒自尽,你是不相信朕说过的话是不是! 少顷,靳洪钊走了进来,“皇上,那个女人要见玉叶公主。” 孤竹无虞稍稍回身,“慕容寒枝?”一说到她,他眼睛亮了亮,对了,她可是神医,尤其擅长治毒解毒,应该可以救得了慕容寒叶!“叫她进来。” 靳洪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破天荒地没有露出不耐烦或者厌恶的神色来,答应一声就走了出去,不多时慕容寒枝吃力地走了进来。 “寒叶!”她颤抖着叫,跪坐到床榻前,“你没事的,你没事对不对?你别吓我,别吓我!” “你也不想她死,是不是?”孤竹无虞嘲讽地笑,“现在能救她的人,只有你,如果今天之内你救不了她,朕就把她的尸体送去望川国。” “不要!”慕容寒枝惊恐地大叫,反身就要跪下,却因为身体不方便,侧着身子摔了下去,引来肚子一阵抽痛,她脸色已煞白,“皇上,求你,求你!别这样折辱寒叶!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你不想的话,那就把她救醒,朕知道,你做得到,是不是?”孤竹无虞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直起身等。 慕容寒枝哆嗦着,咬着牙,艰难地起身,替慕容寒叶把脉,不多时,她颓然坐倒,摇头,“没得治了,我妹中毒太深,已经死了。”眼泪“唰啦”一下流了出来,她的心疼得仿佛碎成了无数块!早知道保护了半天的结果,是弟弟和妹妹先后离开自己,她真不如在没有受尽这些污辱之前,就一死了之! “是吗?”孤竹无虞淡然反问,显然不相信,“慕容寒枝,别这么早下结论,五弟中的毒你都能解,这区区之毒,难得倒你吗?” “我解不了!”慕容寒枝再也受不了,冲着他大叫,“我是神医,但我不是阎罗王,不能让谁死谁就死,让谁生谁就生!孤竹无虞,你到底把我妹逼死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我也死了,你才会罢休?!” 大概被她疯狂的样子给吓到,孤竹无虞一下说不出话来。之前他倒是摞下狠话,说就算慕容寒叶死了,他也会把她的尸体送去望川国,但那也只是吓唬她们姐妹而已,要真把一副棺材给人家送去,不惹得对方大怒出兵才怪。 “寒叶,你别死,别死!”慕容寒枝哭倒在妹妹床前,哭得嗓子都哑了。 孤竹无虞心里烦躁不堪,一时半会的也没办法想事情,甩袖走人。 如果说慕容寒枝都解不了的毒,恐怕就没有人能解得了了,至少在这皇宫之中,没有人能够令慕容寒叶起死回生。不过,所有人大概都震惊而意外于慕容寒叶的猝死,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慕容寒叶所中之毒,到底从何而来?她的死就跟慕容寒粼的死一样,成了不解之谜。 慕容寒枝在妹妹灵堂守了一天一夜了,尽管肚子一直隐隐作痛,她还是咬着牙坚持,说是要尽量陪着妹妹。而她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孤竹无虞会真的把妹妹的尸体送去望川国,所以她一直在这里守着。可如果孤竹无虞打定主要意这么做,她能阻止得了吗? 夜已深,四周无比的寂静,灵堂四散飞摇的白绫惹人心悸,慕容寒枝呆呆望着堂上烛火,思绪已飘离。蓦地,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回过神来,才要回头,对方已经开口:“你就只会守着她,而不想办法救她吗?”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声音空洞地道,“皇上真高看我了,如果我能救,就不会只是看着。” 孤竹无虞慢步过去,微前倾身子,看着棺木中的慕容寒叶,“仍旧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啊,可惜……霍图,进来。” 这个名字一入耳,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猛一下站起身来,却因头脑的晕眩而差点摔跌在地,“你说----”霍图?就是那个以毒虫害五皇子生不如死的人?!他来做什么?! 孤竹无虞诡异地笑笑,看着走进来的霍图,“你对治毒解毒很是在行,就帮玉叶公主看一看,能否救她。” 霍图脸露得意之色,同时不忘狠狠瞪了慕容寒枝一眼,要不是这个女人,当初就不会害得太子----哦,不,现在应该是皇上功败垂成,差点翻不了身,还害得他差点没命! 不过还好,皇上没有怪罪于他,反而一直把他留在身边,他对孤竹无虞可是说不出的感激,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献上去,以明心志。“寒妃娘娘,又见面了。” 慕容寒枝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还在?” “娘娘当然是不想看到草民,不过草民得皇上赏识,愿意为皇上效命。”霍图得意地笑着,走到棺木边。 “别碰我妹妹!”慕容寒枝嘶声大叫,扑过去就要拦他,“你别----呀!”谁料孤竹无虞手一伸,扣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做你的事。”孤竹无虞冷冷吩咐一声,丝毫不怜惜地扣紧了手,直到慕容寒枝疼得浑身发抖,也没了力气挣扎。 霍图答应一声,伸手到棺中,在慕容寒叶全身检查起来,“皇上,玉叶公主气息、脉相全无,身体冰冷,确实跟死人无异。” 慕容寒枝颤抖着,咬着牙骂,“你这个卑鄙小人,别碰我妹妹!她无论是生是死,都是清清白白,岂能容你玷污?!” 孤竹无虞目光闪动,“是吗?” 霍图又翻开慕容寒叶的眼皮看了看,摸了摸她的四肢胸腹,眼睛亮了,“不过,有点很奇怪,玉叶公主的身体到现在还不曾僵硬,眼眸(瞳孔)也不曾扩散,应该还活着。” “你滚开!”慕容寒枝再也听不下去,嘶叫着就要上前,“我警告你,别再碰我妹妹,不然我、我杀了你!你滚开,滚开!”她是真的被逼急了,不然哪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从她来到孤竹国,就算再气再恨,也从来不曾口出恶言。 孤竹无虞一甩手,看着她踉跄倒地,眸子里慢慢罩上一层寒霜,“朕想得没错,果然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慕容寒叶一中毒,他就在怀疑,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再说这宫中就只有霍图擅长使毒,没有他的命令,霍图也不敢擅自对付别人,何况是即将远嫁的慕容寒叶。 前前后后一想,有可能对慕容寒叶下毒的,就是她身边的人,而嘉福宫那些人看在慕容寒枝面子上,对这个女娃娃一向疼爱有加,怎么可能下毒害她。所以说,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件事是慕容寒枝暗中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让妹妹逃过这一劫。 既然心里有了怀疑,他当然会查个水落石出,果然,这次把霍图带来,算是对了。 “我没有!”慕容寒枝惊恐莫名地后退,肚子越发疼得厉害了,她额上已经流下冷汗来, 第79章 我替她嫁行吗 “不、不是我……寒叶她、她真的死了!”话虽如此说,但她眼里已经有了绝望之色:她没想到霍图还在! “是吗?”见她否认,孤竹无虞不急也不恼,挥手吩咐。“来人,把玉叶公主抬出来!” 门口两名侍卫答应一声,进来就抬人。 “不行!”慕容寒枝疯了一样地大叫,顾不上自己,爬起身来就扑过去“不准动我妹妹!不行,不行!”但她怎么敌得过那两名侍卫,再加上孤竹无虞又一次死死拉住了她,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抱了出来,放到灵堂一边的桌子上去。 孤竹无虞手一甩,把慕容寒枝甩给侍卫,自己慢慢走到桌边,伏低了身子去看。 “别动我妹妹!”慕容寒枝拼命挣扎,但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守在这里。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再加上肚子一直不舒服,她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孤竹无虞,别碰我妹妹,你听到没有?!” 孤竹无虞直起身,转回头来看她,似笑非笑的,“朕为什么不能碰她?慕容寒枝,你若不是这般急,朕还不觉得有问题,现在吗,”说着话。他手向后一伸,一名侍卫递过一把短刀来,“就算你不说,朕也有办法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短刀寒光一闪,慕容寒枝立刻如遭锤击,几乎要跳起来,“你要干什么?!你、你住手,你不能这样!” “霍图,”孤竹无虞看都不看她,“你倒是说说,玉叶公主到底有没有死?” 霍图上前一步,再仔细看了一会,摇头,“草民不敢说玉叶公主是不是真的死了。不过她的情况颇为不寻常,应该是被下了一种很奇怪的毒,至于这毒如何解,草民还得详加研究。” “不用了,”孤竹无虞扬眉笑笑,手腕一翻,雪亮的刀尖对准了慕容寒叶的心口,“朕现在就可以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死!”话落不等霍图再开口,他猛地扬高了手,瞬间落下! “不要!”慕容寒枝嘶声大叫,嗓音尖到足以穿透人的耳膜,“她没死,没有!别杀她,不要!”事到如今,她已经顾不上后果,也顾不上自己,就是不能让孤竹无虞杀了妹妹,他这一刀要是下去,妹妹可就真的死了。 孤竹无虞停下手来,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突然笑了,“没有死吗,那就太好了。”他收手,回过头来,“慕容寒枝,这一次是你自作聪明,你以为这样,就能瞒过朕?” 慕容寒枝哭着,哆嗦着,只知道求饶,“是,是我的错,别杀寒叶,求你!求你!”肚子越来越痛,下身坠胀得难受,难道孩子要出生了吗? “求朕吗?”孤竹无虞心情大好,一直以来,慕容寒枝对他只有恨和咒骂,这还是她第一次向他求饶呢,“好啊,朕不杀她,你现在就把她救醒,否则----” “好好!”慕容寒枝慌不迭地点头答应,就怕他一怒之气,一刀下去,就什么都无可挽回了,“我救,我救!” 孤竹无虞冷笑一声,使个眼色给霍图,意即让他在这里守着,自己则大步走了出去。 两名侍卫一松手,慕容寒枝踉跄了一步,脑子里轰然做响,几乎站立不稳!真是没想到,处心积虑地用了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到最终还是被孤竹无虞识破,差点真的送妹妹上了黄泉路! 难道是妹妹命里终会有此一劫,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吗?慕容寒枝垂着两只手,一步一晃地过去,趴在妹妹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对不起,寒叶,对不起,姐姐没用,救不了你……” 有霍图在一边看着,慕容寒枝根本不敢、也没机会再动什么手脚,喂妹妹吃了一颗绿色的药丸,又施了一会儿针之后,妹妹就慢慢睁开了眼睛。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她似乎不知身处何地,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屋顶,好半天没有动。 “寒叶,你觉得怎么样?”慕容寒枝勉强笑着去看她,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费了半天心思,还是没能改变这样的结局,妹妹还不知道要怎么怨她呢。 “哦,”浑身僵硬的感觉令慕容寒叶非常不舒服,呻吟了几声之后,头脑里才慢慢清醒了些,转过头来,“姐姐?我在哪里?你怎么会在……” 见她醒了,霍图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转身出去,当然是向孤竹无虞复命去。 慕容寒枝一时无言,扶她起来,下意识地躲避着她的视线。巨团吉号。 “姐姐,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慕容寒叶惊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是不是你的宝宝要出生了?”这么一动,她才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冥衣,她立刻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慕容寒枝突然哭叫着,一把抱住了她,“寒叶,姐姐对不起你!我、我本来想让你诈死,就不必嫁去望川国!可是、可是那个霍图他、他----” “你说什么?”慕容寒叶被动地让姐姐抱在怀里,眼神呆滞,“我死了?”是啊,要是死了就好了,就不用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用离开姐姐了。 听出她有什么不对劲,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抬起身子来看她,“寒叶,你、你别吓我!我、我会再想办法的!” “不用了,姐姐,”所有的痛苦和绝望瞬间涌上心头,慕容寒叶惨白着脸一笑,摇头,“这是我的命,我逃不过的,除非我死了!” “不行!”慕容寒枝大叫,拼命摇晃着她的身子,“寒叶,你不能死,不能!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你要是死了,我、我----”她说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疯狂地流着,流进嘴里,好苦,好咸。 慕容寒叶只是笑,笑得很吓人,露着雪白的牙齿,衬着灵堂阴森森的气氛,要咬死人似的。 慕容寒枝看着她,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又是愧疚,再加上肚子一直在疼,她终于忍不住呻吟一声,昏死过去!天哪,让我死了吧! 这场玉叶公主被“毒死”的事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第二天,孤竹无虞就吩咐他们把灵堂撤了,说先前是误诊,玉叶公主只是一时背过气去,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严冰寒本来就对慕容姐妹看不顺眼,如今她们这一折腾,她自然气得够呛,但因为孤竹无虞早就警告过她,不准她插手慕容姐妹的事,她也只能在自己宫里发发牢骚罢了。 而对慕容寒枝姐妹来说,真正的危机还没有过去。 慕容寒枝昏睡了一夜,这会儿总算醒了过来,只是她的身体明显虚弱了很多,凭感觉她也知道,孩子只怕就要出生了,如果孤竹无虞再来逼妹妹远嫁,她该怎么阻止。 她正急得没个去处,孤竹无虞偏偏就进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她吃力地从床上抬起身子来,想要说些什么。 孤竹无虞看了慕容寒叶一眼,突然笑了,“玉叶公主,你还是不肯嫁,是吗?” 慕容寒叶咬着嘴唇看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么,让你姐姐替你嫁,如何?”孤竹无虞笑着,说的话却再混账不过:慕容寒枝已经是他的“寒妃”,还怀着他的孩子,怎么嫁? “你说什么?!”慕容寒叶惊跳起来,攥紧了秀气的小拳头,“皇上,你、你开玩笑的吗?!姐姐她怀着孩子呢,你----” “这个容易,”孤竹无虞挑挑眉,“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拿掉就是了。” “什么?!”这回轮到慕容寒枝吃了一惊,脸色瞬息万变,“孤竹无虞,你、你怎么----”他到底什么意思啊?!不过是想要妹妹屈从于他的意愿,嫁去望川国而已,何必做得这么绝? “朕知道,你宁愿死也不会嫁,就算朕把你绑上车,你也不会让朕好过,是不是?”孤竹无虞摸了摸鼻子,好像很头疼。可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慕容寒叶嫁?他完全可以跟那个望川国皇上编个借口,推掉就是了。 慕容寒叶戒备地看着他,慢慢往姐姐身边靠,“我、我就是不想嫁,姐姐、姐姐更不能嫁!我、我不要跟姐姐分开!” “那不行,玉叶公主,”孤竹无虞“语重心长”地劝说,“总要有个人嫁过去,堵一堵望川国皇上的嘴,不然朕也不好向他交代不是。既然你不嫁,那就让你姐姐嫁好了。” “不行!”慕容寒叶急了,就像姐姐护她一样的,张开了两只手,“不行!姐姐不能嫁,不行!” “朕说行就行!”孤竹无虞脸色一沉,扬手道,“来人!把寒妃带下去,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慕容寒枝整个人都懞了,听他说出这样没有人性的话,她根本就反应不过来!难道、难道他已经忘了,她怀着的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吗?!还是说,他只是要吓唬吓唬妹妹而已?! 眼见两名侍卫上来就要拖人,慕容寒叶急了,是真的急了,没命地蹦跳着,“不要!不行!不能带姐姐走,不行!姐姐,姐姐!” 慕容寒枝对她的叫喊恍若未闻,虽被侍卫往外拖,眼睛却一直看着孤竹无虞,眼里满是震惊与恐惧:一种看到了恶魔的恐惧!孤竹无虞,你不是人,真的不是人! “姐姐!不要!”慕容寒叶哭叫着,根本敌不过侍卫力气大,就在姐姐要被拖出屋去时,她终于忍不住告饶,“扑通”一声跪在了孤竹无虞面前,“不要拿掉姐姐的孩子,她会死的!皇上,我嫁,我嫁,你放过我姐姐吧!”她不想嫁,真的不想!可如果她不嫁的代价是要姐姐替她受过,她情何以堪?! “寒叶?”慕容寒枝回神看着她,梦呓般地叫一声:不能答应的,寒叶,你不想嫁,我知道。 孤竹无虞一摆手,侍卫停了下来,他含笑看着慕容寒叶,“你愿意嫁吗?朕可没有逼你,你真的愿意?” “我愿意!”像是怕孤竹无虞会反悔,慕容寒叶拼命点头,“我愿意!是我自己愿意的,皇上没有逼我!” “那怎么行呢?”孤竹无虞摇了摇头,“朕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不想姐姐受苦,是不是?若是你嘴上答应了,一转身又耍出什么花样来,朕可应对不了。” “我不会!”慕容寒叶用力摇头,想给他笑一笑,怎奈心里比黄莲还苦,哪里笑得出来,“只要、只要皇上不伤害我姐姐,我一定好好听话,我一定嫁给望川国的皇上,我发誓!” “这样吗,”孤竹无虞很认真的思考着,好大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朕就依了你!现在已经耽误了两天的时间,你准备一下,午时就出发吧。” 午时?慕容寒叶身子一震,眼里流露出痛苦之色来:就是说,她跟姐姐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到两个时辰了吗?“是,皇上,我知道啦。”言毕,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孤竹无虞无声一笑,转身就走,这样她们应该不敢再玩什么花样,就让她们姐妹好好诉一诉临别之苦吧。 慕容寒叶怔怔看了姐姐一会,一头扑进了她怀里,“姐姐!” 慕容寒枝则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午时很快就到了,早在几天前准备好的车队又一次整装待发。因为经历了这一次变故,所有人心里都犯着嘀咕,觉得这是一个不祥之兆----当然,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难道他们活得不耐烦了吗,敢说出来。 慕容寒叶脱去一般冥衣,重新穿上大红嫁衣,宫女为她梳妆打扮之时,她一直在哭,是无声地流泪,眼泪把妆容冲去一遍又一遍,宫女们都知道她心里的苦,也不忍心再说什么,最后干脆也不再给她做妆容,就这样苍白着脸,盖上红头巾。 “不行!”一直静坐的慕容寒枝猛地跳了起来,也许直到妹妹盖上红头巾、她再也看不到妹妹的脸这一刻,她才不得不面对一件事:妹妹就要远嫁,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了!“不行!寒叶,你不能去,不能去啊!”去到望川国,相隔万里迢迢,妹妹无论过得好或者不好,她都不知道,这种生离的酷刑,她受不了! 慕容寒叶哭着,脸上却在笑,“好啦,姐姐别闹啦,我要是不嫁,皇上就要让姐姐你嫁,我不要。”姐姐为了她和哥哥,吃的苦够多啦,不能再让姐姐受半点委屈了。 她倒是一心为姐姐着想,却忘了如果让姐姐继续留在这里,留在孤竹无虞身边,姐姐吃的苦,只会比现在更多而已。因为她还不知道,姐姐毁了孤竹无虞的子孙根,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慕容寒枝痛苦地抱住她,“不,不行!寒叶,我应该要好好照顾你的,我说要保护你,可是我……哦----”也许是她情绪太过激动,肚子又开始疼起来,而且越来越疼,几乎令她承受不住! “姐姐?!”慕容寒叶吃了一惊,一把揪掉红头巾扶住她,“姐姐你怎么啦?!呀,你的脸色好吓人哦!” 是够吓人的,慕容寒枝疼得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嘴唇也一片乌青,好像命不久矣的样子。 然不等慕容寒枝说出什么来,孤竹无虞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冷眼看了看她们,“时辰到了,别再磨磨蹭蹭,快上车!” 慕容寒叶急得瞪他,“皇上快来,姐姐好像不行啦,她疼得很厉害,你快让人来瞧瞧啊!” 孤竹无虞冷笑一声,“玉叶公主,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是不是?好啊,如果你不想嫁,朕就让你姐姐替你去。” “不是!”慕容寒叶气急败坏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看、你看姐姐啊,她、她真的不好了!” “洪钊,送玉叶公主上车!”孤竹无虞不耐烦地摆摆手,看都不看慕容寒枝一眼。他心里当然是有数的,慕容寒枝是神医,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照顾自己,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她不想妹妹嫁,所以故意装死罢了。 靳洪钊答应一声,上去一把抓住慕容寒叶的胳膊,拖了就往外走。 “寒----啊!”慕容寒枝才追了一步,肚子更是一阵一阵的、钻心的疼,两腿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流了出来,她痛苦地抱着肚子,气都要喘不过来。 “姐姐!你不要拉着我,我要看姐姐!放手,姐姐,救命!救我啊!”嘴上说得再强硬也好,真正到了非和姐姐分开的地步,慕容寒叶到底还是害怕,还是要向姐姐求救。 慕容寒枝又是疼又是急,一点都不比妹妹好过,喘息着、挣扎着过去,拉住孤竹无虞的衣袖,“皇上,求、求你,不要、不要让寒叶嫁……啊!”不行了,肚子疼得实在受不了,看来孩子真的要出生了,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孤竹无虞虽然没有见人生过孩子,但一见她这种情景,也明白了几分,脸色一变,反手扶住了她,“你……” “啊!好疼!”慕容寒枝痛叫着,早已站立不住,往后就倒。 第80章 皇子出生 “娘娘?!”萧云儿直到这时候才敢出声,忙冲过去扶住慕容寒枝,却差点被她给压倒,“娘娘。你怎么样?不要怕,娘娘快躺下!” 孤竹无虞抽回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额上也有细细的汗渗出:不管怎么说,他唯一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就算他恨孩子的娘亲也好,但不可能一点都不紧张。“来人,宣稳婆即刻到嘉福宫。” “是!”宫女答应一声,立刻提起裙摆飞身而去。 慕容寒枝无助地躺在床上,肚子一阵一阵抽痛,孩子正挣扎着要来到这个人世,可她最最疼爱的妹妹正一步一步远离她,她辗转着,几次想要起来。“皇上放过寒叶……叫她回来……” 门外,慕容寒叶疯了似的声音直传进来,“放开我!不要绑我!哇!姐姐,救命啊,姐姐!救----”语声戛然而止,似乎被掐断了咽喉一样,反常地静了下去。 慕容寒枝全身一僵,嘶声叫,“寒叶,寒----啊!”肚子越来越痛,她嗓音已嘶哑,嘶叫变成了呜咽和呻吟,等稳婆到来时。她已是气若游丝,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了。 孤竹无虞等在门外,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是焦躁而不安的。不多时。靳洪钊走了进来,他淡然反问,“怎么样?” “车队已经启程,属下方才把玉叶公主打晕了,不过没有大碍,一两个时辰后,她自己就会醒过来。” 孤竹无虞点了一下头,如果不这样,慕容寒叶一定会大吵大闹个没完,让人不得安生。 靳洪钊向门里看了一眼,知道主子有多着急。“寒妃娘娘如何了?她是不是要生了?” “是,”孤竹无虞眉头一皱,很不耐烦的样子,“不过她心急妹妹的事,朕担心她会撑不住。”万一因为慕容寒枝心绪不稳而让孩子有什么好歹,他这么久的忍耐可就白费了。 靳洪钊闭紧了嘴,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 “寒叶!寒叶!啊!” 从午时直到黄昏。慕容寒枝一直在念叨着妹妹的名字,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孩子始终生不下,她也只剩吊在喉咙的一口气,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稳婆也急得满身满脸的汗,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里端出来,可孩子就是不肯露头。她不断地求着,“娘娘,你再加把劲儿!娘娘别睡呀,你一睡,孩子可就保不住啦!娘娘,睁开眼睛,来,再试一次!” 可她无论说什么,慕容寒枝都摊开手脚半昏迷着,一点求生意志都没有。 孤竹无虞一把抓住一名出来的小宫女,恶声恶气地问,“里面如何了?!” “回、回皇上话,”小宫女吓了一跳,哆嗦着回答,“周婆说、说寒妃娘娘的孩子是先、先天不足,娘娘又、又体弱,所以、所以----” 孤竹无虞眼神一寒,狠狠一甩手,“告诉里面所有的人,如果孩子有什么事,你们一起陪葬!” 小宫女大吃一惊,脸色惨变,但不敢说什么,颤声道,“遵、遵旨!”妈妈呀,皇上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呀?就算孩子保不住了,以后可以再生的嘛,还有皇后娘娘在不是? 慕容寒枝却什么都听不到了,没有了弟弟和妹妹,任何人的性命也都威胁不到她,还不如就这样死了,也不用替孤竹无虞这个恶魔留下血脉! 但稳婆她们可不想死,一个劲儿地刺激着慕容寒枝,又是按摩又是施针的,终于在慕容寒枝强撑着的一口气努力之下,把孩子接生了下来。 “哇……”微弱到极致的婴儿啼哭声从房里传了出来,孤竹无虞身子一震,紧握着的拳陡地放开,掌心刺痛,他抬起手来一看,原来掌心已被自己掐到血肉模糊。 不大会儿,稳婆抱着小小的一团襁褓出来,满脸喜色,“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寒妃娘娘生了位皇子!” 是皇子吗? 尽管孤竹无虞心性冷酷,但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是令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丝丝笑容,“赏。” “谢皇上!”稳婆等人自是喜不自禁,一起跪下磕头谢恩。 孤竹无虞微弯下腰,小心地自稳婆怀里接过孩子来,那么小小的、皱皱的一张脸,很丑呢,而且这孩子小的可怜,正紧紧闭着眼睛,小嘴不安的蠕动着,因为找不到想要的,他扁着小嘴,要哭的样子。 “朕的孩子,”孤竹无虞拿手指去逗弄他的小嘴,身子也在抖。对了!他猛地想起一件事,“寒妃怎么样?” 稳婆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不安地动了动,“这个,寒妃娘娘生产时大量出血,身体相当虚弱,恐怕----”巨巨刚技。 孤竹无虞眼里寒光一闪,无声冷笑:也罢,若是你就这般死了,也省得朕动手!老实说,看在你为朕生了位皇子的份上,朕好像不太忍心亲手杀你了呢。 生下孩子,慕容寒枝简直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妹妹,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事,她早就放下一切,就这样死了算了!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依然可以看得到妹妹临上车前那绝望、痛苦的眼神,以及她不停地向她这个姐姐求救的声音! 可是,她是那么无力,救不了妹妹,只能眼看着她活生生被推入火坑,前途未知!“寒叶……”无法忍受的、撕裂一样的疼痛令她不自觉地想要蜷起身子来。 结果她才一动,就感到身子被人压住,萧云儿惊喜至极的声音跟着就响起来,“娘娘,你醒了吗?不要乱动呀,你身子很虚弱,要好好休养呢!” 慕容寒枝嗓子里干渴得厉害,她难受得皱眉,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然眼前却是一阵模糊,好一会儿之后,才渐渐看清了眼前景物,是在自己房间中,身边除了萧云儿,没有别人。 “孩子,”她呻吟一声,感觉到身体的空洞,知道自己应该已经生下来了----换句话说,她的死期到了。 萧云儿赶紧安慰似的冲她笑笑,“娘娘放心吧,小皇子已经平安出生啦,有奶娘照顾他,娘娘只管自己养好身子要紧。” 小皇子?“是儿子吗?也算我对得起他……”慕容寒枝无声苦笑,只觉得浑身无力,真想就此睡过去,永远不要再醒过来了。 萧云儿看出她的难受,想想昨天的情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娘娘可别说啦,昨晚好吓人哦,娘娘一直流血,小皇子就是……嗐,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幸亏娘娘和皇子都没事,奴婢就放心啦!”她笑得眼睛弯弯的,自然是放心的。在她看来,主子生了皇子,在皇上那里的份量更是不同,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慕容寒枝突然想起一件事,“云儿,我妹妹----” 萧云儿脸上笑容一僵,低下了头,“玉叶公主她已经在去望川国的路上啦,估计三天就会到。” “不要!”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不要这样,怎么能这样……” 萧云儿心里也是堵得慌,又不好说什么,转眼看到孤竹无虞进来,她恭敬地行了个礼,在他示意之下,退了出去。 知道他进来,慕容寒枝也不曾有什么表示,反正妹妹已经离开,如果孤竹无虞要杀她,她也只能乖乖就死不是。 “觉得怎么样,还会难受吗?”意外的是,孤竹无虞居然不骂她,也不冷嘲热讽的,反而很关切的样子,真像个对妻子嘘寒问暖的夫君呢。 慕容寒枝大为诧异,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他,“你为什么这么问?”又要用什么法子折磨羞辱她?还是说,他又有什么地方要用到她吗? 孤竹无虞扬眉,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才为什么这么问,朕问你觉得难不难受,不可以吗?” “嗯?”慕容寒枝越发呆住,用力眨了眨眼睛:面前这个人,是恨她恨得要死的孤竹无虞吧?为什么会用这么轻松的、甚至是调侃的口气跟她说话,他吃错药了吗? “看你脸色就知道,你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见她只是发呆,孤竹无虞也不指望她回答什么,“朕已经吩咐御膳房做些你愿意吃的东西,你好生养着,不用担心孩儿。”说完他转身出去,像是不愿意讨人嫌。 慕容寒枝看着他的背影,微张着口,半天回不过来神。如果不是那么了解他,不是知道他以前都对他们慕容一家做过什么,她还真以为孤竹无虞是在心疼她呢。“我妹妹有没有事?!”想起那天,妹妹突然消失的声音,她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事,只是晕了,很快就会醒,你不用担心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躲不开的。”孤竹无虞的声音远远地传进来,言毕他自己先自嘲地笑:就像他一样,被慕容寒枝毁了子孙根,也是他的命数,所以他没躲开。 “本来可以的。”慕容寒枝将脸埋在掌心,懊悔、自责、绝望,几乎要将她经淹没! 接下来的几天,孤竹无虞都没再来烦扰到慕容寒枝,真个给了她绝对的清静。至于严冰寒,听到满宫的人都在议论,说是寒妃娘娘生了皇子,皇上龙颜大悦,要封这个皇子为太子之类,把她给气得,又说不出什么来:那孤竹无虞不宠幸她,她就没办法生皇子,她能怎么样? 满腔愤慨没处发泄,孤竹无虞又不准她踏足嘉福宫,她憋了一肚子气,就去找严相发脾气,要严相帮她说说孤竹无虞,让她这个正宫娘娘生个皇子才行,不然可就沦为宫中笑柄了。 出于自家利益考虑,不用严冰寒说,严相自然也很紧张这件事,对孤竹无虞旁敲侧击地说起,孤竹无虞的反应却很平淡,说心中有数,就把人给挡了出来,严氏一门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哪里肯罢休,明着不能把慕容寒枝怎样,自然就暗暗谋划起来。 如此一来,各方都暂时谋划着自己的事,暗潮汹涌之下,宫中反倒在表面上平静下来。然就在这时候,一件相当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才嫁去望川国不久的慕容寒叶,在隔了五天之后又被送了回来----是她的尸体被送了回来。 本来从望川国到孤竹国,需要三天时间,但现在正值盛夏,估计望川国是怕慕容寒叶的尸身坏掉,所以在她车中放了一块寒冰,快马加鞭地送了回来。这样看上去,她除了脸色惨白之外,没什么特别难以忍受的地方。 一看到已经香消玉殒的慕容寒叶,孤竹无虞也是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望川国使者戒备而恭敬地答,“皇上容禀,鄙圣上是满心欢喜等着要跟玉叶公主成亲,谁料玉叶公主一下车,立刻手持利刃要行刺鄙圣上,鄙国为保护圣上,不得已将玉叶公主当场格杀。此事贵国护送侍卫亦可做证,皇上可向他们问个明白。” “什么?!”孤竹无虞又是一惊,脸色早变了,“行刺?!”好个慕容寒叶,还真是大胆!不过再仔细想想,她会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别忘了她是被逼着嫁过去的,再加上他拿慕容寒枝的命来要挟她,几番折辱之下,她倒是宁可跟端木扶苏同归于尽。 如果不是他,慕容寒叶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是的,皇上,请原谅鄙国伤害了玉叶公主的性命,但鄙国也是出于无奈,鄙圣上愿意向皇上赔罪认错,如果皇上仍不肯甘休的话----”后面的话不必说出来,只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反正是玉叶公主行刺他们皇上在先,他们只想息事宁人,如果孤竹无虞不肯,那就只有战场上见。 孤竹无虞略一思索,倒也没显得不依不饶,“使者言重了,此事太过离奇,朕自然要详回盘问之后,再给使者一个答复,请使者下去休息,朕自会处理。” 使者恭敬地行了个礼,也就顺从地跟他们下去。 靳洪钊吐出一口气,一向坚忍的他也有点儿心慌,更不用说别他,“皇上,这----” “没事,”孤竹无虞一摆手,示意他不必乱,“望川国的意思只想息事宁人,朕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们起战事,为免他们以为朕是在示弱,可以向他们提一些条件,谅他们也不会不答应。现在最麻烦的是----” “寒妃娘娘,”靳洪钊立刻明白过来,捏了捏下巴,“她若是知道了,还不把皇宫给掀了?” 要知道慕容寒枝最疼这个妹妹,当初就死活不让妹妹嫁去望川国,现在倒好,人家把尸体给送了回来,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孤竹无虞点了点头,“这件事只有望川国的使者和护送玉叶公主的侍卫知道,传令下去,严锁消息,绝不能再让别的人知道,尤其是慕容寒枝!”天知道他到底在顾忌什么,反正他恨慕容寒枝入骨,无时无刻不想她死,就算让她知道了,难道他还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吗? “是,皇上。”靳洪钊答应一声,立刻下去办事。 他们在这边倒是打算得好,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慕容寒叶的尸体被送进皇宫后不久,千不该万不该的,让正好路过的萧云儿给看了个正着! 尽管慕容寒叶是被放在车中运进来的,但她一看到望川国的人,心里就先有了几分疑惑,便寻了个机会,偷偷去问护送回来的侍卫。那些侍卫当中,有些是认识萧云儿的,也就不瞒她,因为这时候,他们也还没得到孤竹无虞的命令,不准说出这件事去。 乍一听此噩耗,她犹如被五雷轰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就没敢言语,急匆匆返回了嘉福宫。看到慕容寒枝,有心把实情告诉她,又怕她接受不了而出事,不告诉她吧,让她空怀着一份期待,也着实残忍。想来想去的,也没个法子,她简直是坐立难安。 慕容寒枝已经拿奇怪的目光盯了她好一会儿了,终于忍不住开口,“云儿,你是怎么回事,一刻都停不下来?” 萧云儿是停不下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不然就整理床铺,然后又打扫一尘不染的屋子,总之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就会心慌得无法忍受。“呵、呵呵,”她尴尬地笑,下意识地躲避着主子的视线,“奴婢、奴婢勤快嘛。” 慕容寒枝突然一怔,眼神凛然,“云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皇后娘娘又为难你?”萧云儿在她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她对她相当了解,这个样子要说没事,谁信。 萧云儿一个哆嗦,脸色早变了,“没、没有。”说到后面那个字,她几乎没了声,这样硬是否认有什么用,主子才不信。 “说。”慕容寒枝眼神一冷,站起来逼了过去。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只是有时候思念孩儿,不免唏嘘。尽管知道那孩子是孤竹无虞的种,但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会一点都不挂念。 第81章 此仇不共戴天 萧云儿后退一步,眼睛越过她的肩膀看过去,“奴婢不敢说。” “说。”慕容寒枝仍旧只是这个字,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好。奴婢说!”萧云儿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点头,既然这样,说就说吧,早晚的事,“娘娘,奴婢今天回来时,碰到了望川国的使者们。”她还是把话题给绕远了,主要是那么残忍的事,她实在没办法一下子说出来。 “望川国?”慕容寒枝呆了呆,“他们不是才走?”难道又有什么事吗? “他们送回了寒叶的尸体。”萧云儿脖子一缩,小小声地、小心地把最后两个字吐了出来,然后微眯起眼,等着慕容寒枝的反应。那必定是疯狂而叫人无法接受的。 然慕容寒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除了脸色越来越白,她的眼神如止水一般,看不出一点异样。 萧云儿反倒诧异了,娘娘是没听清楚她的话呢,还是不相信?不会呀,她说的很明白,而且一向不对娘娘说混话的,那她……“娘娘!” 谁料她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见慕容寒枝眉头一皱,反手捂上心口,嘴一张,“哇”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朝后就倒! “娘娘?!”萧云儿惊声大叫,一把抱住了她,惊惧心疼之余,居然有些想要笑。对了,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手忙脚乱地把慕容寒枝扶上床去躺好,又帮她把脸上的汗和嘴角的血迹都擦去之后,萧云儿就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怎么办呢?皇上现在一定也知道了玉叶公主的事,他会不会来找娘娘?糟了!”一想到孤竹无虞,她才意识到一件事,惨然变了脸色,“皇上一定不想让娘娘知道玉叶公主的事,我这般多嘴----”坏了坏了,一定会被责罚的! 她正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门外一声通传,“皇上驾到”,把她给吓得一激灵,顾不得多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语无伦次地见礼,“奴奴奴婢参见皇皇上!” 孤竹无虞扫了她一眼,大为不悦。“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奴婢不敢!”萧云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皇上恕罪,寒妃娘娘才睡下,要不要奴婢把娘娘叫起来?” “没什么事吗?”孤竹无虞看了床上的慕容寒枝一眼,似乎没看出什么不妥,“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回皇上,没有。”萧云儿亦是冰雪聪明之人,只听他话外音就知道,他一定是在试探主子是不是已经知道玉叶公主的事。 孤竹无虞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萧云儿,你记着,这嘉福宫里的事你多看着点儿,没事也别到处去,若是有人乱嚼舌头,只管来告诉朕,听着了?” “奴婢遵旨!”萧云儿越发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孤竹无虞静立了一会,大概也觉得只能把话说到这份上,转身出去。不过,他也很明白一件事:慕容寒叶枉死的事,顶多只能瞒一时,还是得想个办法,永绝后患才行。当然,要想慕容寒枝不生事,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她一起杀! “奴婢恭送皇上!”送走孤竹无虞,萧云儿这才擦了一把满头的冷汗,哆嗦着站起身来,“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想告诉娘娘,玉叶公主的事----” “他才不会,”慕容寒枝微弱而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来,萧云儿霍然回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半支起了身子,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如鬼似魅,“他是不想我生事,所以才来嘱咐你。” “娘娘醒了吗?”萧云儿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都不敢看她,“娘娘,你是不是…想……” “我不会哭,没用,”慕容寒枝冷冷一笑,尽管心碎欲死,她还是不能放任自己哭,“云儿,你千万记着,不管对谁,都不要说我已经知道寒叶已死的事,知道吗?” “哦,”萧云儿应了一声,想想又觉得不忍,“那娘娘不去替玉叶公主不让她入土为安吗?”尽管知道慕容寒叶已死,她还是不忍心说出那个“尸”字。 “不用了,”慕容寒枝惨然而笑,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双手抓紧了被单,“人都死了,收不收尸的,也没什么意义。云儿,你有没有问出来,寒叶为何会死?”明明是那望川国皇上看中寒叶的,为什么人才嫁过去,马上就死于非命? 萧云儿面露难色,“这个吗,奴婢知道得也不清楚,他们好像是说,玉叶公主要行刺望川国皇上,然后……也不知道怎样的,玉叶公主就----” 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是了,寒叶不愿意嫁给望川国皇上,所以表面是要行刺他,其实----”她是想求死。因为在她看来,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干净。她是因为恨死了孤竹无虞吧,所以才要假装行刺望川国皇上,为的就是挑起两国战争,她死也赚了。 可怜的寒叶,你哪里知道,孤竹无虞的心思远比你想像得要深沉的多,他怎么可能轻易向望川国宣战,你高估了自己的份量了! “什么?”等了半天不见慕容寒枝有下文,萧云儿摸着头,很茫然的样子。 “没事,”慕容寒枝摇头,举袖擦干了泪,“云儿,以后不要再提寒叶的事,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你问过侍卫,不然你也许会没命!”不是她要吓唬萧云儿,实在是孤竹无虞行事一向异于常人,还是防着点好。 萧云儿打了个寒颤,赶紧点头,“知道了,娘娘,奴婢不会多嘴的。” 慕容寒枝无力地后仰上身,闭上眼睛,心里疼得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寒叶,寒叶!我到底还是没能保护得了你!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望川国皇上,孤竹无虞,你们等着! 隔了几天,孤竹无虞在昭阳殿大宴群臣,庆贺小皇子的出生。群臣自然明白孤竹无虞的心思,纷纷献上厚礼,以示庆贺。做为小皇子的娘亲,慕容寒枝也很“荣幸”地被请到了昭阳殿,坐在孤竹无虞一旁,受尽群臣的恭贺。自始至终,她都只是淡然地笑着,不卑不亢地承受下来。 孤竹无虞有意无意看了她几眼之后,低声开口,“你若是累了,就先进去休息。” 慕容寒枝大诧,转过头去看他,“皇上这是在关心我?”不是吧,他不是一直恨她要死吗?枉她这几天还一直在担心,孤竹无虞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折磨她,等折磨够了,再要了她的命呢。 “不行吗?”孤竹无虞挑眉反问,“还是说你天生的贱命,就喜欢朕对你粗暴?”对嘛,这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臣妾不敢,”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则恭敬的很,“皇上好意,臣妾自当受下,臣妾告退。”言毕她起身行了一礼,飘然入了内室,她还有话要对孤竹无虞说,不急着回嘉福宫去。 因为隔着玉石阶,群臣自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孤竹无虞对寒妃娘娘态度亲昵,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孤竹无虞只当没看到严相愤怒的眼神和群臣猜测的样子,端起酒杯来,“今日只为庆贺皇子降生,众卿家不必拘礼,请尽兴!”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纷纷举杯,推杯换盏,笑语喧哗,好不热闹。 宴席散了之后,孤竹无虞有些微醉,挥手命靳洪钊退下,自己进了内室。 正坐在桌边想事情的慕容寒枝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来,“皇上。” “有话对朕说?”孤竹无虞扫了她一眼,头脑有点儿晕,顺势坐了下去。 “是,”慕容寒枝轻咬了下唇,未语脸先红,“臣妾想见一见孩子。” 孤竹无虞抬头看她,眼眸清醒了几分,“见他做甚?你不是说过,只要孩子生下来,你就会离开,你对他又没有情意,见有何用?”巨巨有扛。 是我要走吗,明明就是你容我不下!慕容寒枝心中大急,万千言语却都梗在喉口,只因多说无益。“我臣妾只是想抱抱他,给他……臣妾这里----”她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随即深深垂下头去。 这两天她的双乳胀痛得厉害,奶水很足,可又不能亲自哺育孩儿,真是受罪。 孤竹无虞一时没会过意,眯着眼看她的胸前,“这里怎么了?”他是男人,又没当过爹,一时半会的自然想不到个中缘由。 慕容寒枝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只当孤竹无虞是故意轻薄,咬着牙跺脚,“皇上不愿意臣妾见他也就算了,何必污辱人!”说罢她提起裙摆就走,早知道就不说出来,偷偷去见孩子就好了。 谁料就在她经过孤竹无虞身边时,手腕一紧,已被他死死攥住,“朕准你走了吗?” “疼!”手腕骨发出被虐待的呻吟声,慕容寒枝本能地沉肩挣扎,“你想要怎样?”该不会他在这时候对她动了杀机吧? 孤竹无虞只是笑着,倒没看出有什么恨意,“慕容寒枝,你是不是忘了与朕之间的约定?现在孩子也生下来了,朕也不曾要你妹妹的命,你欠朕的东西呢,什么时候给?”他说的,是所中之毒的解药吧,看来他还当慕容寒枝不知道妹妹已死的事,所以来谈条件了。 慕容寒枝身子狂震,几乎要掐住他的脖子,要他还妹妹命来!但她知道那样没用,只会激怒孤竹无虞,白白把命赔在这里而已!她死命掐紧了掌心,以刺痛来迫使自己冷静,还他一个僵硬的笑,“我没忘,解药我会给,不过配制解药需要时间,你等我。” “是吗?”孤竹无虞目光闪烁,显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你别想跟朕耍花招,如果你敢算计朕,朕叫你没得后悔!”他也找霍图看过,但霍图看不出他所中何毒,更不用说配制解药。 说起来霍图所擅长的,只不过是饲养操纵毒物,对于花草之毒,他还真不怎么懂,不然孤竹无虞又怎么会受制于慕容寒枝。 “在这件事上,皇上只有选择相信我,是吗?”慕容寒枝忍受着手腕上的剧痛,傲然一笑。 孤竹无虞看着她,半晌后突然一笑,松开了手,“你说的对。” 慕容寒枝揉了揉手腕,又想起先前的事,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那皇上让我去见一见孩子,好不好?就见一面,很快就好。” “无所谓,你去。”孤竹无虞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那么恨慕容寒枝,也不想她离开。如果她舍不得孩子,那不用他开口,她也会留下的。 至于留下她之后,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他要如何面对残缺的自己,如何面对害自己至斯的凶手,他还真没想过。 “多谢皇上。”慕容寒枝大喜,匆匆道一声谢,冲出门去,早已等候多时的萧云儿赶紧上前扶住她,一起去小皇子所在的香宜宫。 香宜宫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匠心独具,亭台楼阁依墙而建,九曲十八廊,清风徐来,阵阵荷花香钻入鼻端,沁人心脾。然慕容寒枝却无心欣赏景致,一路冲进房中。 “奴婢参见寒妃娘娘!”服侍小皇子的一干宫女和奶娘立刻纷纷跪倒行礼,态度恭敬。 “不必多礼,起来!”慕容寒枝眼睛只看着床上那小小的孩子,瞬也不瞬地冲过去,小心地坐在床沿,按捺住碰碰跳的心,仔细地看去。 孩子已经被好好地清洗过了,小脸上很干净,也很白皙,头发顺贴了,脸上的皮肤也展开了些,看上去红润而健康,只是还是有点儿小。他大概是饿了,小脑袋左右晃,嘴角碰到什么就含住什么,卖力地吮吸,吸一会儿不见有味道,便委屈地扁着小嘴,好不可爱。 慕容寒枝眼里荡漾着为人母的喜悦和柔情,小心地掀开薄被,将他抱了起来----好轻哦,像羽毛一样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将前额轻轻抵在孩子小小的胸前,感受着与孩子肌肤相亲的感觉。 宫女们见此情景,都识趣地退了出去,留下他们母子独处。 就这样安静地呆了一会,饿坏了的小家伙再也受不了,“喀喀”地哭起来,慕容寒枝赶紧把他抱在胸前,边解衣服边安慰道,“孩儿乖,娘亲这就喂你吃,好不好?” 嘴唇碰触到渴望的芳香和柔软,小家伙立刻来了精神,一口含住,嘴唇一动一动,吃得好开心。慕容寒枝低着头看着他,越看越欢喜,嘴角一直挂着笑,不时轻抚着孩子如玉般通透的肌肤,真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再也不要跟孩子分开了! 邦邦邦。 三更鼓声过后,宫里一片寂静,大多数人在这时候都已进入梦乡,只有心事重的人,才夜不能寐。慕容寒枝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不时看向门外,却还是不见萧云儿的影子,不由她不急。 那天她只从萧云儿口中得知,妹妹已死的事,可这几天她一直做恶梦,梦到妹妹向她求救,半夜里从恶梦中被吓醒之后,就再也无法安睡。所以她想要确切地知道,妹妹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其实她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能复活,她唯一想知道的是,妹妹现在到底在哪里。 萧云儿虽然会武,但毕竟不是绝顶高手,遇到事情自保也许还可以,可要是被人发现了行踪,特别是被靳洪钊给逮到什么把柄,恐怕就很难脱身了。久等不见人回来,慕容寒枝不禁暗暗后悔,不该让萧云儿去冒这个险。 就在她忍不住要冲出去看个究竟时,萧云儿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两个一下撞在了一起。“哎呀!娘娘,你要去哪里?”萧云儿吃了一惊,赶紧一把扶住她。 “我没事,”慕容寒枝被撞得有点儿发晕,却顾不上许多,一把拉住她,“云儿,你怎么才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萧云儿喘过一口气,躲避着她的视线,“奴婢、奴婢不知道玉叶公主在哪里,所以找了很久,后来、后来奴婢偷听到靳统领吩咐侍卫们,说玉叶公主的尸身已经不能再放着,要、要把她----” “怎样?!”慕容寒枝心里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死死攥紧了她。 萧云儿疼得皱眉,但并不甩脱她,“要、要把玉叶公主给、给焚尸灭迹。”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慕容寒枝陡然睁大了双眼,嘶声大叫,“不!”不能烧寒叶,不能!她还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怎么能----一念及此,她强撑着一口气,拔脚就跑。 “娘娘?”萧云儿大吃一惊,跑出去拦下她来,“娘娘,你不能去!你不是要说不能让皇上瞧出破绽来吗?!你这样跑去,有什么用?” 第82章 毁尸灭迹 “我不管!”慕容寒枝已经快要疯了,脑子里一片大乱,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要见寒叶。( 我要见她!” “娘娘!”萧云儿也急了,从后面死死抱住她,“娘娘不要叫!她们都还不知道玉叶公主的事,你再嚷下去,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就没有机会给玉叶公主报仇啦!” “报仇”两个字一入耳,慕容寒枝身子一震,陡然安静下去,两行泪慢慢从她脸上滑了下来。是啊,她苟且偷生到现在,对孤竹无虞虚与委蛇,不就是为了寻找机会离开,去找那望川国皇上报仇吗? 反正妹妹已经死了,是土埋还是火葬。有什么不同吗?她要为了这个去跟孤竹无虞闹,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把自己给赔进去,妹妹就要永远含冤于地下了! 良久之后,她已平静下去,脸色反常的惨白,眼神却是冷静的,“我没事了,云儿,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寒叶在哪里被----” “越秀宫西面的废弃园林。”萧云儿放开她,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见她还算沉着。这才稍稍放心。 慕容寒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一片冷然。“好,我们偷着去看看吧----放心,不会有事,我们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就是了。” 萧云儿本来还想阻止,想一想也不能太过残忍,只能答应,顶多到时候她机警一点就是了。 慕容寒枝是过去之后才想起来,越秀宫是以前五皇子和五皇子妃的居处,自打五皇子去望川国做质子,五皇子妃被休之后。就只有杨淑妃住在这里,整日以泪洗面,思念爱儿。她好几次都想过来看望杨淑妃,又怕格外惹她不高兴,也只有暗自替她求神灵保佑了。 越秀宫西面一里处,是一处废弃的园林,据说很久之前是冷宫来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废弃了。平时没有人会去那里,婢仆们也不会过去打扫,倒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去处。 “娘娘,那边。”两个人小心地过来之后,借着昏暗的月光,远远看见靳洪钊正指挥着几名侍卫准备干柴火油之类,旁边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一卷白色的包裹,想来就是慕容寒叶的尸身无疑。 慕容寒枝心里猛地一痛,抬脚就要过去。 “娘娘?!”萧云儿吃了一惊,一把扯住她,拼命把她往花丛里面拉,“娘娘不是说要冷静,只看看就好吗?!” “寒叶!他们、他们要烧……”慕容寒枝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紧咬的唇上也渗出血来,才没让自己嚎啕大哭!才隔了几天,她跟妹妹就已经阴阳永隔,以后妹妹再不会在她面前出现,不会叫她姐姐,不会拽着她的衣角撒娇! 天哪,你为什么如此残忍?!既然给了妹妹花朵一样的生命,为何又要在花未及开放之前,就任其凋零?!这到底是谁的错啊? 萧云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早料到主子会控制不住自己,她打死都不会让主子前来受这份罪!你想啊,不管是谁,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偷偷地毁掉而无动于衷呢----何况主子那么疼爱这个妹妹,个中曲折,实在是说也说不尽的。 慕容寒枝用力攥紧了一根带刺的花枝,不多时鲜血就顺着她的掌心流下来,她咬着牙哆嗦,低低地哭泣,“寒叶,对不起!对不起!” 听她动静越来越大,好像有侍卫已经往这边看过来,萧云儿吓坏了,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的哭泣压在喉口,变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呜咽。 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靳洪钊一摆手,一名侍卫立刻将火种伸过去中,“啪”一声响,火苗立刻冲天而起,将那一卷耀眼的白淹没在大火中。 慕容寒枝再也受不了,直起身子嘶叫“寒----”然她第一个字才出半声,萧云儿一下跳起来,一掌切在她后颈,她身子僵了僵之后,整个人就软倒在萧云儿怀里。 “天,吓死人了!”萧云儿有些吃力地接住她,用另一只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一转身背起她,借着夜色的掩护,快速离去。 那边,火苗由大至小,最终渐渐灭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闻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当然,因为靳洪钊先一步吩咐过,就算有人觉得奇怪,也不会多事的。 等火苗完全熄灭,靳洪钊弯腰过去,收了什么东西进一个小罐,吩咐他们这里收拾好,转身离去。 回到正阳殿,靳洪钊把那个小罐拿给孤竹无虞看,“皇上,这个----” 孤竹无虞斜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放到偏堂吧,让人给她点起长明灯。” 靳洪钊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跟着似乎明白了孤竹无虞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答应一声,出去做事。 这天过后,慕容寒枝又成了没事人一样的,确切地说不是没事人,是知道应该忙什么事,为孤竹无虞配制解药。反正这些事别人不懂,自然也帮不上忙,就只有她自己跑前跑后,忙来忙去,整天穿梭于嘉福宫和药房之间,弄得浑身都是药味儿。 “就是这些?”听完靳洪钊的禀报,孤竹无虞沉思了一下,好像放心了。 靳洪钊应道,“是的,皇上,寒妃应该还不知道玉叶公主的事,再过一些日子,这件事就会彻底过去了。” 孤竹无虞点点头,也就不再多说。对于慕容寒叶的事,他其实并不是觉得愧疚,而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虽然望川国出于客气,对他所提出的诸如向他们进贡三年的赋税等条件一概答应,但听探子回报,望川国其实在暗中戒备,加紧了与其他国的联系,无非是在做两手准备而已。 所以,他也不得不防,有很多事要做,既然慕容寒枝始终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正好省下些心神应付朝政之事。 “她有没有再去看皇儿?”小皇子已经快满月了,到现在还没有被赐名,孤竹无虞正为难着呢,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 “去过几次,都是待一会儿就走,说是怕皇上会不高兴。” 孤竹无虞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随她吧。” “是,皇上。” 靳洪钊出去好一会儿,孤竹无虞还是觉得心口有点堵,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不舒服。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忽”地一下站起身来,也不叫侍卫,一个人慢慢踱着步,去了嘉福宫。 慕容寒枝正在翻晒草药,那些黄黄绿绿的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被她拿来当宝贝似的,小心地摊开来,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铺好,神情专注的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是谁,听到动静,头也不回地吩咐,“云儿,拿小筛子给我。” 萧云儿这会儿不在屋外,孤竹无虞左右看了看没见人影,慕容寒枝又反着伸出手来等着要,他走过去拿起小筛子递给她。 慕容寒枝接过来,把一棵干了的草放进去揉碎,把从小孔中漏出的细细粉末掉落到一个小盘子里去。她揉了一会儿,好像很不满意,“云儿,我不是叫你仔细选好,你看这棵无根子,都让虫子蛀了----呀!”回头看到身后的人居然是孤竹无虞,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筛子“啪”一声掉到了地上,“参----” “行了,”孤竹无虞好像心情很好,托住她手肘,把她扶起来,“配制解药这么辛苦吗?”他看了看满院子的药草,光是用看的就觉得头疼。 “不辛苦!”慕容寒枝想也不想就摇头,满眼的惶恐,都不敢看他,“是臣妾害了皇上嘛,就算再辛苦,也是应该的。”巨巨有才。 孤竹无虞扬扬眉,“怎么,想赎罪吗?” 慕容寒枝的头垂得更低,脸色通红,不安地咬着唇,“臣妾知道没有资格,可是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尽快配制出解药,到时候皇上再杀了臣妾不迟。” 一听这话,孤竹无虞立刻不高兴了,“好端端的,说什么杀不杀,朕不想听!” “是,臣妾知错!”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慕容寒枝立刻先认错,末了又惊愕地抬头,“皇上?!”听他的意思,难道不想杀她了吗? 为什么? 孤竹无虞也不看她,自顾自翻看着那些药草,居然有种很踏实的感觉。如果,慕容寒枝不是曾经伤害过他,或者---- “皇上为皇子赐名了吗?”慕容寒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鼓了半天勇气才问出来。 “不曾,”孤竹无虞摇头,一说起皇儿,他的心情就会不自禁地好起来,“朕要好生想一想,怎么,你有好名字吗?”他回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居然有期待。 慕容寒枝心一跳,慌乱地摇头,“不、不,臣妾没有资格。” “算了,”孤竹无虞生气地回过身去,“不用你想,朕自己想。” 见他又无缘无故地生了气,慕容寒枝越发大气都不敢喘,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小心地开口,“臣妾如果离开了,皇上一定会着人好好照顾皇子的吧?”她口气里透露着太明显的不舍,傻瓜也听得出来。 孤竹无虞动作一停,回过身来看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不放心?”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点点头,又立刻摇头,“不、不是,臣妾……” “不放心,就自己照顾他,你是他的娘亲,没有人比你更懂得如何照顾他,不是吗?”孤竹无虞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心里早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就算只是为了孩子,她已经不想离开了。 “皇上肯?”慕容寒枝惊喜莫名,才要高兴,突然又想起什么,“可是臣妾、臣妾这一身的罪孽----” 孤竹无虞只是笑笑,背着手慢慢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慕容寒枝脸上惊喜、感激的笑容消失不见,代之以一片冰冷的仇恨,“孤竹无虞,你就得意好了,你会为你现在的天真付出代价!” 是的,如果她不表现出强烈地想要留下来的欲望,孤竹无虞又怎么会对她放松警惕,她又怎么有机会逃离这里,以寻找机会为妹妹报仇!相信那一天,会很快到来。 也许是因为慕容寒枝所表现出来的不舍和贪生让孤竹无虞对她放松了警惕,最近这段时间,在嘉福宫守卫的那些侍卫们明显少了,神情间也没了最初的戒备,甚至慕容寒枝出入宫中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必由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了。 萧云儿自然是不明白慕容寒枝在想什么,但有一点她很明白,那就是主子绝不可能就这样忘记了妹妹的仇恨,而一定是在忍辱偷生、伺机而动!她也曾不着痕迹地试探过慕容寒枝,都被她以一句“我自有分寸”给了挡了回来,有什么办法。 解药的配制已经接近尾声,这天慕容寒枝遍翻药房和宫中藏珍之处,就是缺了一味“地葬花”,她又气又急,一向温和的她对着他们发起脾气了,“怎么回事,连地葬花都拿不出来,若是误了皇上的解药,你们吃罪得起吗?!” “寒妃娘娘饶命!”宫女侍卫们跪了一直,个个冷汗直流,“奴婢(奴才)听都没听过地葬花,哪里找去?” 慕容寒枝哼了一声,大概也觉得他们说的有理,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都起来----我画出地葬花的样子,你们都去找,先找来的重重有赏。” “谢寒妃娘娘!”所有人都喘一口气站起身来,心里暗暗叫苦:别了,只要能找回这个地什么花的向娘娘交差就好了,赏不赏的,也不敢盼。 慕容寒枝甩手而去,他们自然不敢怠慢,跟着去拿上地葬花的图样,满京城地找起来。 孤竹无虞知道此事后,只是笑了笑,“她倒是有心。” 靳洪钊冷笑一声,眼神很不屑,“那个女人就是想借此来让皇上饶她不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孤竹无虞摆了摆手,“罢了,由她去。” 自去年到现在,时已九月,孤竹国中滴雨未下,很多郡县的地里颗粒无收,灾情已现,各地纷纷上书朝廷,要求开国库赈灾。孤竹无虞自然心中焦躁,派大臣出巡各地,视察灾情,遇有灾情严重的,便上报朝廷赈灾,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别的。 所幸这段时间以来,他身上的毒也没再发作过,身体好得跟正常人似的,一时半的,他也没想起慕容寒枝来。 是日,国师夜观天象,声称得到神灵指示,要孤竹无虞去皇族寺院----清灵寺开祭坛拜天神求雨。他虽从不信鬼神之说,但在这种非常时候,还是不能明着对神灵不敬,择一吉日,太阳未出山就率领群臣前往清灵寺,开坛求雨。 慕容寒枝依旧跟往常一样,询问有没有人找到地葬花,自然是没有人找得到----因为孤竹国中根本就没有这一味药,而且孤竹无虞所中之毒的解药,就是胜雪花的花根,她这么久以来所做的一切,只为掩人耳目,骗得孤竹无虞对她放心而已。 孤竹无虞和群臣都不在宫中,皇后严冰寒受了皇上的气,跑回严相家也还没有回来,皇宫之中最大的,就成了她这个“寒妃娘娘”。一大早,她去到正阳殿,待了一小会儿就出来,神情间未见异常,只是身形有些僵硬,似乎隐藏了什么。 但没有人上来盘问她,一来因为她是孤竹无虞最“宠爱”的妃子,还是小皇子的娘亲,谁敢对她不敬,二来她最近经常出入正阳殿,他们也已经习以为常。 看她穿了一身比较利索、也比较普通的衣服,并没有带其他东西,谁也不会生出什么疑心。从正阳殿出来,她并没有回嘉福宫,而是一路往宫门方向而去。 孤竹国皇宫很大,越是接近宫门,人就越少,只有一些守门侍卫,她寻了个角落进去,再出来时,已经脱去外衫,露出里面跟寻常宫女一样的衣服。凭着刚刚从正阳殿拿出来的通行金牌,她一路畅行无阻地出了宫,疾步往西而去。 而这一切,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包括萧云儿,因为之前慕容寒枝已经交代她,说自己要去看顾皇儿,会睡在那边,她自然不会多问。 折腾了一天之后,孤竹无虞疲惫至极地回到正阳殿,晚膳都没怎么用,就睡下了。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日天大亮时才起,只觉得浑身无力,大概是在太阳下晒了一天,热着了吧,他迷迷糊糊的睡了醒,醒了睡,期间太医来为他诊过脉,开了药给他,他喝过之后又再睡,隔天起来才觉得好了些。 “皇上觉得怎么样,还会头痛吗?”寸步不离地守了他一天两夜的靳洪钊赶紧迎上去扶他,满脸担忧之色。早知道祭个天就把皇上害成这样,不如不去。你看这天也祭了,神也拜了,到现在还是艳阳高照的,哪里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孤竹无虞摇了摇头,还是不怎么有精神,但已经好多了,“朕没事,寒妃有没有过来?” 靳洪钊摇头,“不曾,属下一直守在这里,没有出去。” 第83章 终于逃出来了 看来她还不知道他病了的事吧,不然早跑来了,而且她医术那么好,要治好他很容易。“那过去看看吧。缺的药材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靳洪钊本来想阻止的,想一想还是算了,“是,皇上。” 谁料两人去到嘉福宫时,只有萧云儿在打扫庭院,看上去很悠闲,这地上也没多少杂物,她就是不想闲下来。嘴里正哼着小曲儿,转目看到一角玄青色衣衫,她吃了一惊,纳头就拜,“奴婢叩见皇上!” “起来吧,你主子呢?”孤竹无虞面无表情,语声倒还算温和。 萧云儿头都不敢抬。“回皇上话,寒妃娘娘去香宜宫看顾小皇子,没有回来。” 哦?孤竹无虞愣了愣,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时候的事?” “呃,”萧云儿想了想,“昨天,啊不,是前天吧,皇上去清灵寺祭天那天。” 前天? 孤竹无虞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料到几分,回过头来时,眼神已森寒。“洪钊,你立刻去香宜宫看看!”其实不用看,他已经约略想到,慕容寒枝肯定不在。 靳洪钊也感到了古怪。闻言立刻飞身而去,他武功高绝,一旦施展开轻功身法,转眼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萧云儿脸色早变了,哆嗦个不停,“皇上?” “闭嘴!”孤竹无虞厉声喝斥,脸色已铁青。 萧云儿身子狂震,果然不敢再多说,暗暗叫起苦来:娘娘,你该不会做了什么蠢事,惹怒了皇上吧? 盏茶功夫。靳洪钊已经回转,大概跑得太急了,他有些喘,“回皇上,人不在。”香宜宫的人说,这几天压根儿就没见寒妃娘娘的面,他们还在纳闷呢,娘娘不是很疼爱小皇子吗。怎么不来看他了? 孤竹无虞冷笑,眼神狂怒,“好个慕容寒枝,原来一直在跟朕玩心计!”她装得害怕,装得舍不下小皇子,装得想得到他的饶恕,原来只是为了让他放松对她的警惕,好寻找机会逃离! 就是说,她根本从来没有放弃过报仇,要把他杀了才甘心! “萧云儿,是不是你跟慕容寒枝串通好的?”孤竹无虞森寒的目光落到萧云儿身上,眼中杀机已现。 在听到慕容寒枝不在了的时候,萧云儿已经面如死灰,绝望之至!“不、不是!”尽管怕,她还是强自镇定,咬着牙辩解,“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明、明察!” “是吗?”孤竹无虞怒极反笑,抬脚就踹在萧云儿心窝处,她惨叫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人已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你会不知道?你对她那么忠心,会不知道她处心积虑想要离开?” 萧云儿痛苦地颤抖着,手死死压紧了心口,“皇、皇上息怒,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她没有表现一点、一点反常,什么、什么都没带……”她哆嗦着手指向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很干净很整齐,连平常穿的衣服,慕容寒枝都没有带,谁知道她会突然离开? 孤竹无虞的目光落向屋里,半晌无言。 靳洪钊上前一步,“皇上,属下看萧云儿绝非有意欺瞒,必定是那个贱人连她也一起骗了,皇上就算杀了萧云儿,又有何用?”真是想不到,这个一向冷冰冰的人也会替人求情,而且是跟全不相干的人,是条汉子。 孤竹无虞眼中的怒气渐渐平息,代之以一片冷静到极至的暴戾,“朕早该想得到!她性子一向倔强,视朕如死敌,又怎么可能忘掉一切,跟朕软语相求!慕容寒枝,慕容寒枝!你骗得朕好!” “那,皇上打算怎么做?”靳洪钊使个眼色过去,萧云儿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去找大夫为自己治伤不提。 孤竹无虞冷笑一声,“自然是要把她抓回来,将她千刀万剐!”不过,这谈何容易,慕容寒枝离开皇宫已经两天了,她一定是日夜赶路,必定已经出了孤竹国,塞外之大,要找个把人,直如大海捞针一般。何况慕容寒枝一定知道孤竹无虞不会放过自己,这一路上当然会乔装改扮,不泄露行踪,哪儿找去? “是,属下吩咐他们去办。”靳洪钊显然也知道事情很棘手,眉头皱得死紧。 孤竹无虞手一抬,“记住,不要声张,暗地里派人搜寻就是了。”不然若是让塞外诸国知道他为了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女人大张旗鼓地出去找,岂非丢尽颜面。 “是!”靳洪钊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孤竹无虞一个人坐着,越想越气到无法忍受,手抠紧了石桌沿,指甲都已经断裂,流出血来!“慕容寒枝,你这个贱人!朕本想饶你不死,你居然这样回报朕!好,很好,既然你这样对朕,那你妹妹的死,也不冤了!” 他哪里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慕容寒叶的惨死,慕容寒枝已经打算彻底放下这段仇恨,把这条命还给他了!可惜,一切都不能重来,接下来的角逐中,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好难受……”破落的客栈,简陋的房间,裂开的窗缝中透出一声又一声的呻吟,仿佛难耐痛苦一般。过往的店小二听得心中不忍,敲窗询问时,房内客人却又不必他来多事,惹得店小二直抱怨,“好心当成驴肝肺”! 听得门外没有了动静,隐忍许久的呻吟从慕容寒枝口中溢出,她整个人更是难受得蜷缩成一团,抖得像风雨中的落叶。 离开孤竹国境内已经有好几天了,她还是不放心,怕孤竹无虞的人随时会找到她,就没日没夜地赶路。可她身子一向不好,再加上生下皇子时失了那么多血,也没怎么补养,连番折腾下来,终于病倒在床。 她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自然引来无数路人侧目,幸而她早有预见,精通医理的她故意将脸色弄得蜡黄蜡黄,秀发也弄得乱糟糟的,衣衫更是破乱得很,乍一看上去,同个逃难的人一样,尽管弄成这样,她觉得很别扭,但能省下诸多麻烦,再别扭也认了。 可如今一旦病下来,发烧得厉害,就算她有心要再逃得远些,也没那么多力气。万幸的是,她是大夫,到药店抓了药熬来喝,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想完全康复,没个三五天是不行的了。 不过,离开皇宫时,她也不是空着手的,而是拿了宫中一百两的银票,以备不时之需。要到望川国找仇人报仇,还有不知道多远的路要走,身上没银两,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挨过一阵的头疼欲裂、浑身酸疼之后,慕容寒枝觉得好受一些了,肚子里又饿得厉害,就勉强起身,到楼下去用些早饭。饭堂里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地说着什么,气氛安然而又有些沉闷。她慢慢到一张靠墙角的小桌子边坐下,店小二忙跑过来招呼,她随便点了两个小菜,便以手托腮,安静地等待。 塞外诸国之间时常互通往来,尤其边境上更是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因而单从服饰方面,很难区分出这些人是哪国人。不过,雪池国人还是有着自己独特的样貌特征,他们无论男女,身材都不会很高大,身形也较为纤细一些,喜欢穿短小利索的麻布衣服,只有达官显贵才穿得起绫罗绸缎,当然也会分三六九等。 这里是塞外最荒凉的一段,也不知道隶属于哪国境内,不过听他们说,从这里再往前百里,就是雪池国边境。她早已向路人打听过,要去望川国,从雪池国穿行而过是最快的方法,她顺着路一直往南来,到了这里就病倒了,就算再心急走路,又有何用。 蓦的,一队侍卫模样的人向着客栈这边走过来,尽管他们身上的服饰明显不同于孤竹国侍卫,慕容寒枝还是觉得全身一冷,脸色早变了----当然,因为她在脸上做了难看的妆容,因而外人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 她略一思索,不敢再冒险留在这里,饭也不吃了,匆匆上楼收拾了一下,悄悄从客栈后门出去,一路向着南方而去。从这里到雪池国,还有百里远的路,照她这个走法,还不知道要要走多久才能穿过雪池国,更不用说去望川国了。前路茫茫,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无尽的寂寞和悲凉,眼泪差点又要流下来。 走了一个多时辰,她肚子里实在饿得受不了,再加上病体未愈,浑身上下也没了多少力气,艰难地移到一棵树旁,背倚着树滑坐到地上去,张大了嘴喘息着,犹如一条被扔上了岸的鱼,好不可怜。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向着这边过来,几十几侍卫开道,中间是一辆又大又奢华的马车,两匹高大的白马踢踢踏踏地行进,后面又是几十名侍卫相护,马车旁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的侍卫,俱都神情冷冽,眼神凝练,必是高手无疑。这两个侍卫大都在二十岁上下,相当年轻,相貌清秀,居然还有几分相似之处,走路之时步子沉稳,目不斜视,很沉得住气。 慕容寒枝心里凛了凛,尽量低下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希望不要引人注意才好。还好,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却谁都不说话,顺着小道一直往前走,根本不曾留意又脏又乱的她。 眼看着他们谁都没有往这边瞧上一眼,慕容寒枝暗里松了一口气,才要起身继续走,耳边就传来“嗖嗖”的风声,她虽然没有练过武,但凭直觉也知道,那是箭离弦之后发出的破空之声! “有人行刺?”她猛一下回头看,果然就见无数闪着寒光的长箭奔着正中的马车而去。 “大家小心!”护卫在马车两旁的男女侍卫虽惊不乱,反手自腰间拔出长剑,身形旋风而起,长剑如风般挥舞,将所有长箭都挡在剑影之外。 慕容寒枝在远处看得直砸舌,目光中也充满了敬佩之色:放眼武林,这两个人的功夫就算不是最佳,也绝对是数得着的高手。他们年纪虽然轻,但这份处变不惊的觉着、出招时的气势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照这样看起来,车中人应该至关重要吧。 那些侍卫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也都镇定下来,纷纷举起武器招架,看他们一进一退之间也颇有些章法,算是训练有素。 可那两名侍卫武功就算再高,也不可能挡得下漫天而来、仿佛无休无止的长箭,偏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唰”一下射来一枝长箭,箭头上绿光一闪,显然是有剧毒,而这一箭无论在速度和力度上,与先前他们所射都不可同日而语,待到他们两个惊觉之时,长箭已破帘而入! 男侍卫脸色大变,低呼了一声“殿下小心”,随着语声更是扑身而过,想要抢救----但愿还来得及! 然还不等他扑到跟前,就听一声大响,马车顶旋转着飞了出去,一道白色的人影挟着什么冲到而起,半空中几个旋转之后,稳稳落在一旁。 “殿下!”两名侍卫松了一口气,抢身过去,将白衣人护在了身后。 白衣人大概二十三、四岁上下,脸白如玉,薄唇紧抿,一双黑直的眉皱在一起,脸容虽然没有多少变化,眼里却有着很深沉的无奈,“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位身着脆绿色绫罗衣衫的女子,面上蒙着一层白纱,看不清她的样貌,但她一双眼睛是锐利而冷漠的,似乎不把一切看在眼里。露在白纱外的额头很高,有隐隐的疤痕,不仔细看的话,不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看她气质冰冷而高贵,而且比这些人要沉得住气,冷目扫视场中一周,一个字都不说。 慕容寒枝瞧得纳罕,觉得这些人还真是奇怪,但她如今自身难保,不想再牵扯上人家的事,便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悄然转身疾行而去。但她身子太过虚弱,就算想要快些逃离这危险之地,双腿却是不听使,走了好大会儿,也不过出去两丈远。 “殿下,多说无益,请保护公主先退,这里交给我们!”男侍卫手里的答剑挽了个花,发出一声龙吟,逼了过去。原来这两人竟是皇室中人,在这偏远之地遭人追杀,看来又是宫中恩怨无疑。 白衣公子双眉一剔,冷喝道,“桑霖、桑雨,莫要跟他们硬碰硬,一起撤!” 男侍卫桑霖,女侍卫桑雨同时应了一声,护在白衣人身前,一起往这边退了过来----要命的是,他们退来的方向,正是慕容寒枝这边,立时漫天箭影俱都往这边疾射而来,不可避免的,也将慕容寒枝笼罩其中。巨共估技。 “小心----她!”白衣公子显然已经注意到此举不妥,眼看慕容寒枝要被他们所连累,刚才还不曾有所畏惧的他,如今却变了脸色,出声提醒。他倒是好心,都不曾确定慕容寒枝是否是刺客一伙,故意放她出来引他们上当的,就先关心起她的安危来。 感觉到身旁是呼呼的人声,刺客的箭也都向着这边招呼过来,慕容寒枝吓得脸色惨白----当然,因为她的脸上太脏,一时倒也让人看不出太明显的异样来。她匆匆回眸看了白衣公子一眼,话也不敢说,憋着一口气往前跑,却是双发软,快要跌下去了。 桑霖应了一声,分出一部分心神来照应慕容寒枝,不由暗暗恼恨:早知道不要往这边退,还得再带上个包袱。 然敌人怎会给他们喘息的余地,那边的侍卫们大多数都已经中箭,倒地呻吟不起,全身迅速开始发黑,箭上的毒还真是霸道。慕容寒枝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眼看着有好几次就要被箭给射中,躲都不知道该如何躲,叫又叫不出,快要晕过去了。 好在桑霖和桑雨功夫俱都高绝,而敌人的箭大概也射得差不多了,待得箭势稍缓,白衣公子拉着女子,桑雨拉着慕容寒枝,桑霖护在身后,急速退去。 谁料就在他们以为已经脱险之时,破空之声陡然传来,又是一轮箭雨铺天盖地而下,直似无穷无尽!“该死!”桑霖咬着牙低骂一声,桑雨的脸色也已经铁青,经过刚才的护卫,桑霖桑雨体力都大大下降,但为了主子,还是咬着牙迎上去。 两个人一阵风似的迎上去,慕容寒枝呆了呆,下意识地转回身去看,就听白衣公子喝了一句,“不要停,快些走!” 慕容寒枝一呆,才要应一声,就听“呼”一声大响,凭空里又射来要命的一箭,直奔白衣公子而去!“小心!”她大吃一惊,虽然明知道救不得,却还是踉跄了一步,扑过去一把推在白衣公子肩下,希望可以助他躲过一劫。 听到她惊呼的桑霖桑雨同时回头,见状也是魂飞天外,双双抢近来相救。 第84章 全新的身份 但毕竟离得有些远了,这一箭的速度又非言语所能形容,就在他两个刚刚抢过来,慕容寒枝的手搭上白衣皇子的肩下时。( 那一箭“哧”一下,紧贴着她的手掌边缘,从白衣公子的血肉中穿过,没入远处。 “啊!” “嗯!” 疼痛传来,慕容寒枝和白衣公子同时呼痛,只不过一个外放,一个内敛罢了。 “好疼!”慕容寒枝甩着手,其实她伤得并不重,就只是擦破了外掌缘,没有伤到骨头,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来,且迅速发黑,对了,箭上有毒! “殿下?!”桑霖桑雨登时脸无人色。扑过去就要跪,“属下该死!” 白衣公子身旁的女子眼中也露出吃惊之色,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皇兄?!” 慕容寒枝痛极,也不禁为他们之间的称呼而凛然心惊:难道这些人,是皇室中人吗?刚才桑霖桑雨已经叫过这两个人“殿下、公主”,不过那时候离得远,她没有听到罢了。 “没事,”白衣公子咬着牙,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从他肩下流出的血也在变黑,他伤得比慕容寒枝要严重得多,却还不忘关心人家。“姑娘,你----” “我没事,”慕容寒枝忍着疼,“不过这箭上有毒。你伤得很重,别乱动真气了,不然就没得治了。”听她的意思,只要白衣公子别乱动,就还有得治吗? “可恶!”桑霖恨极,跺脚就要再上,大概敌人见已经得手,又不愿意现身,零星的几枝箭射过之后,他们反倒没了踪影,让桑霖想杀人泄愤都找不到对手。 桑雨急得红了脸。“哥,你就别气了,快救殿下要紧!”说着话,她从腰上摸出一个小瓶,倒出来一粒腥红的药丸就往白衣公子嘴里塞。原来她跟桑霖是兄妹,怪不得长得很像。他们兄妹两个相护白衣公子,显然做足了十二万分的功夫,治伤解毒的药也带了不少。 但她的手才到白衣公子脸前。就被慕容寒枝打落,“不行!” 桑雨一呆,不明就里,立时怒了,“你干什么?” “这药对你们殿下中的毒没用,你乱给他吃药,会害死他的。”慕容寒枝疼得脸色发白,但更可怕的是,右手上疼过之后,已经渐渐在发麻,这感觉很不妙,再耽搁一会儿,只怕她也性命不保了! 那公主见她衣衫虽然破烂,身上也很脏,但眼神冰冷睿智,气质沉静,眼里闪过警惕之色,“你是何人?” “我只是一个过路人,哪知道会受你们连累!”右手伤口上的血越流越多,慕容寒枝又气又惊,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那公主闻言怔了怔,看向慕容寒枝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异样,“你认得此毒?” 慕容寒枝艰难点头,眼前开始发黑,“我是大夫,这毒……很厉害……”她挣扎着从随身带的小包袱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颤抖着手递过去,“给他吃一颗,然后把、把一颗药丸捏碎,敷在他伤口上,等我----”话未说完,她脑子里已经轰然一片,眼前一黑,往前就倒。 “姑娘?!”桑霖吃了一惊,一把抱住她,不禁抿唇:这姑娘看着瘦弱,抱起来更是轻得如同一片羽毛,没多少份量。 桑雨拿着她的小瓶,面露迟疑之色,“这个……殿下,公主,这位姑娘的话,可信吗?” “我信,”白衣公子也快要支撑不住了,“萍水相逢,她没有理由害我,给我。”话未完,他也跟着昏了过去。说起来他比慕容寒枝伤得要重,却后于她而晕倒,也算他够坚忍了。 桑雨看向女子,女子迟疑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她不敢怠慢,立刻照慕容寒枝说的去做,顺便也把慕容寒枝右手上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喂她吃了一颗解药,然后命侥幸活命的几名侍卫把残破不堪的马车牵过来,把他两个都放进去,静观其变。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慕容寒枝和白衣公子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桑霖桑雨纵然急,也没别的法子,在公主授意之下,重新整顿人马上路----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活着的加上受伤的侍卫,也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而已。为免受伤的人受更大的苦楚,他们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天黑之时,行至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公主吩咐他们住进去,把伤者抬进房,等他们醒来。 终于,慕容寒枝呻吟一声,先于白衣公子醒了过来,看到房中昏暗的烛火,她的眼神有刹那的茫然,仿佛忘了身处何地。 一直不眨眼睛地看着她的桑雨大喜,一把扶住她,“姑娘,你醒了吗?!殿下他----” “哦,”慕容寒枝呻吟了一声,抬手要揉额头,看到手上包着的白纱布,这才陡然想起白天的事,“啊!那位公子呢?!” 桑雨正色道,“姑娘莫要对殿下无礼。” “殿、殿下?”慕容寒枝回眸,这时候的她脸色蜡黄,眼圈发黑,绝对的丑女一个,难得桑雨还能够以平常心待她,够不错了。大概因为受伤中毒的关系,她又忘了先前的事了。 “是的,”说到白衣公子,桑雨脸上带着明显的尊敬之色,“受伤之人正是雪池国太子殿下,名讳曲云暮。” 雪池国太子? 慕容寒枝暗里呻吟一声,身子软了下去:她已不想再跟任何皇室中有人所牵扯好不好,为什么转来转去,刚离开孤竹无虞,就又遇上了雪池国的太子? 一说到“太子”二字,总会令她不自觉地想起孤竹无虞带兵杀了她的父亲,在皇宫之中时又对她百般逼迫,最终害得她受尽凌辱、妹妹命丧他人之手,大仇不共戴天,她此生都不会忘! “还有公主殿下,名讳曲云烟,”桑雨似乎没有注意到慕容寒枝有何不妥,兀自仔细交代着,“姑娘对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一定要恭敬些,知道吗?” 慕容寒枝苦笑,“知道,你们太子殿下可醒了吗,要不要我去看看?” “当然要!”桑雨猛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番,“姑娘,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了,可是太子殿下他----” “我自幼研究医术毒术,自然有一些防身之法,”慕容寒枝不想多做解释,匆匆说一句,起身下床,“快带我去见你们太子殿下,迟了我怕来不及。” 听她说得如此严重,桑雨不敢怠慢,赶紧领着她去了隔壁房,桑霖和公主曲云烟都守在曲云暮床边,一脸焦急担忧之色。 “哥,这位姑娘醒来了,说是要给太子殿下瞧瞧。”桑雨带着慕容寒枝进来,站到了一边。 曲云烟回眸,眼神波澜不惊,“你叫什么名字?”听她语声冰冷,带着说不出口的凉薄之意,似乎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慕容寒枝微低垂下眼睑,“小女子凤不栖。” “凤不栖?”桑雨瞠目,继而觉得好笑,“好奇怪的名字呢。”好像跟平常女儿家取的名字不一样,没那么娇柔。 曲云烟却明显愣了一下,眼里的冰冷融化了一些,多了几分欣赏,“拣尽寒枝不肯栖是吗?够清高。”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对这位公主也刹那有了额外的认识:她倒是没想到,曲云烟会这么快就悟出她这名字的含意,她说自己叫凤不栖,其实就是因为这句话里,含了她的名字“寒枝”,看来曲云烟对于天朝文化,一定颇有些研究了。“不敢,只因小女子家人不希望小女子踏足深宫内院,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好。” “也是,愿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你的父母,是明白之人,”曲云烟点了点头,态度上又温和了些,“那我便叫你阿凤,你快替皇兄看看,他可有生命危险吗?” 慕容寒枝点点头,坐到床边去。她自是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浑然没发觉桑霖桑雨两兄妹都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吞下一个苹果!因为他们虽然才与公主相见,却也看出她性情冷漠,不苟言笑,即使是对自己的皇兄,也是高兴了才说几句,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冷冷冰冰的。可跟慕容寒枝才认识不过一会儿,居然可以“相谈甚欢”,太不可思议了吧? 仔细为曲云暮把过脉之后,慕容寒枝为难地皱起了眉,“果然有些麻烦。” “姑娘一定要救太子殿下!”两兄妹简直听不得这话,扑通一声,双双跪倒。 慕容寒枝吓了一跳,事实上她确实跳了起来,惊慌地往后躲,“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怎么受得起?!”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家也不是轻易就给人下跪的,她还什么都没做,这算什么?! “姑娘一定要救太子殿下,不然那帮奸----” “桑雨?!”曲云烟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桑雨身子一震,條地闭上了嘴,眼神却是急迫而充满哀求的。 “你们、你们别这样啦,我又没说不救!”慕容寒枝手足无措地站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我就是说有些麻烦嘛,又没说救不得!只是这毒正慢慢渗入太子殿下血液筋脉之中,必须及时救治才行。” 桑霖桑雨只是猛点头,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怎么救?”巨共估号。 慕容寒枝忽地忍不住想要笑,“我救就行了,你们肯不肯纡尊降贵,帮我做些事?” 曲云烟淡然开口,“他们当然肯,别说只是为你做事,只要是为了救皇兄,你就算叫他们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桑霖桑雨赧然红了脸,但并不反驳----他们对曲云暮的忠心,可见一斑。 慕容寒枝不禁莞尔,“那倒不必,只要一个替我守门,一个替我去抓些药就行了。太子殿下这毒一时半会清不了,我尽量替他压制住毒性,你们还是尽快送他回皇宫,找御医诊治。” “什么?!”两人才要站起来去做事,一听这话,重又跪了回去,“姑娘的意思,不打算跟我们回皇宫?!” 曲云烟也皱起眉来,似乎颇为不满。 “两位说笑了,小女子是什么身份,能随意出入皇宫,”慕容寒枝心里暗暗着急,她本是要去望川国的,怎么能让这些人绊住脚,“再说,你们就不怀疑我跟那些坏人是一伙的吗?” “若真如此,姑娘又何必救太子殿下,”桑霖颇不以为然,“姑娘,太子殿下的伤你既然接手了,就救人救到底,不然宫中御医若是救不得,那----” “桑霖,你的意思是说,宫里养了一帮废物?”曲云烟突然森寒了眼神,好不吓人。 “属下不敢!”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桑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属下只是、只是----” “护主心切而已,公主何必吓他呢,”慕容寒枝轻叹,咬着嘴唇犹豫了半晌,终不能见死不救,“不过,我真的不能跟你们去,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样,我把治太子殿下之毒的药方写下来,再告诉你们如何抓药熬药,你们自己也可以帮太子殿下治好的。” 桑霖兄妹对视一眼,都有些失望,但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也不好多说,只能施了一礼,“多谢姑娘!”然后双双站了起来,到一边去等待。 曲云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当下慕容寒枝就替曲云暮施针以压制毒性,他中毒太深,一直都在昏迷,不时痛苦地痉挛一阵,自他伤口中不断渗出黑色的血来,急得桑霖桑雨直跺脚,偏偏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施过针之后,他们不敢再耽搁,一边连夜赶往京城皇宫,一边仔细听慕容寒枝说救治曲云暮的方法。只是他们两个若论起武功来,自然没人可比,可要说起治病救人,那就太没有天份了,慕容寒枝指着药方一遍又一遍地说,两兄妹还是一脸茫然,把她给急得,却又发作不得。 “你看,这个和这个不要混在一起,还有这个……明白了吗?”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慕容寒枝抬头看着他们兄妹,满脸期待。 桑雨到底是女儿家,心思比较细腻,再加上心急于曲云暮的伤势,学得也就用心些,还真就硬生生记住了,闻言点点头,“记着了,然后呢?”她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容寒枝,把她当菩萨一样。 “然后就是注意观察太子殿下的伤势啊,”慕容寒枝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越来越无力,“他中的毒我也不知道别人怎么叫,我认得它叫‘必离’,就是说中此毒者必死无疑,但他幸运,遇到了我,”说到这里,大概她也觉得这话太托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此毒凶险,你们一定要看好,若是他伤口中的血发黑,就说明毒势正烈,万不可轻易动他,若是血色发紫,则说明----” “算了,”一直沉默的曲云烟突然冷冰冰地开口,“阿凤,你说这么多,莫说是他们,就连我也糊涂了,皇兄一身系天下安危,半点也大意不得,你跟我们回皇宫,治好皇兄再走。”她这话明明是求人,语气却冰冷得够可以,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傲。 慕容寒枝怔了怔,脸上马上有了为难之色,“可是我、我真的----”她急着去望川国找那皇上给妹妹报仇,哪有心思跟他们去?可今天这事儿让她给遇上了,她若真的撒手不管,他们出一点差错,就有可能害得曲云暮死于非命,她于心何忍----何况那时候人家还一心想要保护她不是吗?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不是更残忍吗? “阿凤,你的事情很紧要吗,是不是也关系到人命?”看出她的犹豫,曲云烟神色虽没有变化,眸子里却有了明显的焦急之色。曲云暮虽不是她唯一的皇兄,却是唯一一个真心疼她的人,她就算自己死,也不愿意他有一点事的。 慕容寒枝僵硬地一笑,移开了视线,“也不是,我只是不想……罢了,”她突然重重地叹息一声,“我跟你们去就是,治好太子殿下再走。” “多谢姑娘!”桑霖兄妹一听这话,激动得屈膝就要跪,慕容寒枝一个闪身,跳动了一边,连连摇手说“不要”,他兄妹两个孩子似地憋着笑,眼泪都要流下来:太好了,殿下不会有事了,一定不会! 他们虽然才跟慕容寒枝认识不久,却那么全身心地信任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曲云烟眼里似乎也闪过一抹笑意,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漠然,闭起了眼睛。 经历了被行刺一事之后,这一队人马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再走大路,而是沿着林中小道疾行。一路上,慕容寒枝一边替自己治伤,一边救治曲云暮,好在她医术超群,这一路上也不缺草药,总算将他所中之毒控制住。但路上总比不得安顿下来之后,仔细照顾要来得好,照这个样子,除非回到皇宫,否则曲云暮是没可能完全好起来的。 第85章 皇室争斗无休止 这一日行至一处小小的溪边,人马都已困顿不堪,曲云烟便吩咐他们就地休息,命几名侍卫去打些野味。摘些野果来吃,她则到水边蹲下来,将手帕浸湿了,掀起蒙面白纱,轻轻擦拭着双颊。 慕容寒枝看过曲云暮之后,见他虽然一直昏迷,但伤势没有恶化,替他换过药,也到溪边去洗手。这两天她跟这些人朝夕相处,彼此之间虽没有多少隔阂,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因而她并没有洗去脸上妆容,看起来还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子。 “皇兄还好吗?”曲云烟放下蒙面白纱,将手帕在溪水中洗起来。 慕容寒枝“嗯”了一声。偏过脸去看她,“公主放心,太子殿下还好----公主?”她赫然发现曲云烟的手帕上沾满暗红色的血迹,正随着溪水慢慢飘去,不禁吃了一惊:难道公主也受伤了吗!?巨共台才。 曲云烟却像是已经习惯,淡然道,“没事,我的脸已经毁了,这算什么。” 什么?慕容寒枝越发呆住:脸毁了?“为什么?”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对于女儿家来说,容貌被毁是最最痛苦不过的事,公主既然以白纱蒙面,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心里的苦。被人当面问起来,难道会好受得了吗? 曲云烟倒没显得怎样生气,眼里露出强烈的愤恨和嘲讽之色来,“因为我不想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棋子。” 慕容寒枝一呆。跟着心头雪亮:是了,他们是雪池国皇室中人,既然会在荒凉之地被人行刺,当然是牵扯到皇权争夺。照这么看起来,他们两个的处境还是相当危险的,而在遥远的雪池国皇宫,还不知道是怎样惊心动魄的情景呢。 “怎么不问下去?”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曲云烟反倒奇怪起来,干脆就地而坐,面向着她问。 慕容寒枝回神,“问什么?” 曲云烟挑眉。白纱下的脸容似乎有些抽搐,“问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那不是我该过问的事,不是吗?我只想救好太子就离开,其他的都跟我没有关系。” 曲云烟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冷漠无情的话来,但细想一想,人家说的也没有错。大家本来就萍水相逢,人家是受他们连累才受伤中毒,现在还得费尽心思救治皇兄,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怎么会再来蹚他们这趟浑水。“你说的对,”她冷冷一笑,狠狠揪紧了衣角,“这些混事我们自己面对就行了,何必累及无辜。”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慕容寒枝陡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重了,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别气到这个高傲的公主才好。良久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慕容寒枝的思绪也慢慢飘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曲云暮的伤,她也好早一点离开他们,早一点儿到望川国---- “阿凤,你有很重的心事,”曲云烟居然一直在看她,看出她有点不对劲,冷声开口,“不能说吗?” 慕容寒枝也不看她,摇头,“不能。”她算是看出来,曲云烟是个很爽快的女子,所以她也不跟人家拖泥带水。 曲云烟点点头,很明白的样子,“听你口音不是雪池国人。” “我自孤竹国来,”慕容寒枝这个倒没瞒她,“从去年开始,孤竹国中闹旱灾,地里颗粒无收,朝廷又不肯开国库赈灾,我只好出来寻条活路。”国中闹灾是真,朝廷不肯开仓也是真,只不过之前没有难为着她就是了。 “是吗?”对于孤竹国的事,曲云烟看来多少听说过一些,闻言没有过多的表示,“你是大夫,不至于饿到背井离乡的。” 慕容寒枝暗暗一惊,没想到这个公主脑筋转得这么快,“我是大夫又如何,百姓们得的是饿病,我治不了,他们连饭都吃不上,就算病了,难道还有钱来我这里拿药吃吗?” 曲云烟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她的话。 不多时,桑霖桑雨他们已经烤好几只山鸡,摘了些野果在溪水里洗净了,毕恭毕敬地拿过来给她们两个吃。慕容寒枝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拿了个山梨咬了一口,又酸又涩的,很不好吃,稍稍充饥一下就好了。 曲云烟则接过一只烤好的山鸡腿,掀开面纱慢慢吃起来,这里是野外,无盐无料的,这鸡腿油腻腻的,其实也很难吃。不过再难吃也得硬咽下去,不然哪有力气支撑到回雪池国。 看她咬了这一口肉,嚼了半天也不往下咽,桑雨又是愧疚又是难过,脸都红了,“公主请再忍耐一下,待过了这一段,不远处就有个镇子。” 曲云烟只是轻点了一下头,艰难地咽了下去,又轻咬了一口。 桑雨咬了咬嘴唇,见她蒙面的白纱有隐隐的血迹透出,脸色变了变,“公主,你脸上的伤----” “闭嘴!”曲云烟突然厉叱一声,“人家不愿意听,你非要问出来,是要让人家恶心的吗?!” 桑雨一呆,被她给骂得傻了,半天回不过来神:什么不愿意听,什么恶心啊? 慕容寒枝本就是聪明人,岂会听不出曲云烟话中之意,不禁无声苦笑:还以为公主是因为心胸豁达,更明白她的处境,所以刚才才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公主何必含沙射影,我刚才的话是太自私了,对不住啦!” 桑雨目光闪动,转过头来看她,神情恍然:原来是你气到公主了啊,怪不得公主不气你,拿我泄愤。 “无论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独善其身,你又没有错,何必道歉。”人家都放低身段来道歉了,曲云烟还不依不饶的,越说越有气。其实,慕容寒枝有什么错呢,她又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要人家替他们承担什么事? 慕容寒枝默然,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山梨,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跟这些人,只怕又要剪不断、理还乱了。 桑雨多少听出点所以然来,有心说话,又怕主子怪罪,急得抓耳挠腮的,像个男孩子。“呃,公主别骂属下多嘴,凤姑娘她冲撞了公主吗?” “关你何事?!”曲云烟白她一眼,依旧没有好声色,“她冲撞我,我高兴,怎么了?” 桑雨赧然,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这一回慕容寒枝算是沉不住气了,举起双手讨饶,“罢了哟,公主,是我错啦,公主和太子殿下的事,我既然伸了手,那就一路管到底,还不成吗?” 桑雨听得好笑,忍笑忍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桑霖在不远处瞪她一眼,她才不害怕,回瞪过一眼去,对哥哥警告的眼神,只当没看到。 曲云烟眼神这才稍稍缓了点儿,“便是你想要管,也不见得能管得了。”这话说的,翻来覆去都是她,也不怕慕容寒枝一个生气,甩手走人。其实她有什么理由生气呢,还非要慕容寒枝帮忙,且不说他们才刚刚认识,她怎么会全身心地信任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如果因为他们而连累到慕容寒枝,她就能心安吗?这个公主,还真是奇怪。 慕容寒枝听得好笑,但没接口,因为她知道,曲云烟一定还有话要说。 果然,曲云烟难得的轻叹了一声,面上白纱轻轻飘了飘,又落了回去,“其实呢,我也没指着你能帮上我们,这宫里的事一步一个坑,躲得开吗?我就是想跟别人说说,求个心安吧……” 皇兄是她最亲的人,她有了心事,跟他说是最应该的,可皇兄现在的麻烦一点都不比她少,她怎么忍心再去烦到他?何况皇兄为了她,已经拼着得罪朝中权贵也不肯妥协,她还能说什么,又怎么能不为皇兄做点什么? “我只怕,会让公主失望,”慕容寒枝笑笑,心莫名地揪了起来,“公主也知道,我除了会治病,身无长物,就算公主想要我帮忙,我也未必帮得了。” “你又有什么理由帮我呢,”曲云烟看她一眼,似乎是在苦笑,眼神刹那间变得悲凉,隔着白纱轻抚自己的脸,“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吧,何苦要害你。” “公主这脸,是怎么毁的?”慕容寒枝看着她,似乎要穿透这层白纱,看到她脸上去。 一听这话,桑雨吓了一跳,“凤姑娘?” 曲云烟一摆手,“你别管,阿凤,别理会她,我这脸是我自己毁的。” 慕容寒枝一怔,心头有股寒意陡然升起:她竟然下得了手毁自己的脸?!就是为了----“不想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棋子?”这话是刚才曲云烟自己说的,她不用再细问,也能想出个大概来。塞外诸国的皇宫之中,从来不缺这样的戏码,她虽非皇室中人,听得也已经够了。 桑雨心里一急,这些事横在她心里也很久很久了,她大概看出来慕容寒枝很得主子信任,再加上她本就性子耿直,主子又一直在沉默,她恨不得替主子说了得了!其实,她的想法跟主子也是一样的,并没有期望慕容寒枝能帮到他们什么,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平一平心中怨气而已。 “其实,这么说有我有点儿托大,”曲云烟自嘲地笑笑,“而且,我五岁离开皇宫,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期间一直没有见过朝中群臣,不算什么厉害的筹码吧?” “十五年?”慕容寒枝重复这三个字,那意思却相当明显:当初你为什么会离开十五年?既然离开了这么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既然宁肯自己毁掉容貌也不愿意被他们利用,为什么还是要回来? 曲云烟放在膝上的双手突然抖了抖,握紧了膝盖,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后来才知道,我自小体弱,找高人看过之后,说我命相与皇宫相冲,就被父皇母后送到了金叶寺休养,一住就是十五年。”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回过皇宫,对宫中的一切都已经不熟悉,除了皇兄经常会来看她之外,她从来没有见过包括父皇母妃在内的任何人,皇宫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原本是想这一辈子都不再回皇宫中去的。 慕容寒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静静地听着。 “阿凤,想必你也知道,塞外诸国以金沙国、邀月国、望川国、古井国为最,我们雪池国之国势比之他们,自然弱了很多,父皇只求子民能够安居乐业,便足矣。”这些想必曲云烟是从皇兄那里听来的吧,自古女子不得干政,雪池国也不例外。 “望川国”三个字入耳,慕容寒枝心里“咚”的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只要一想到此,妹妹被冲天火光淹没的场景就会在眼前浮现,她的心就会疼得裂成无数块,收都收不回来! 寒叶,此生如果不能为你报仇,我就算做了鬼,也会让望川国上下不安,你等着我! 曲云烟则没注意到她有什么异样,仍以空洞而悲凉的语气说着,“我父皇性子懦弱,自他登基以来,朝中大权一分为二,掌控在太子太傅、丞相连延年和奉阳王凌翊手中,他二人互不相让,都想取对方而代之。父皇除了皇兄之外,另有三个皇子,却一个比一个主不得事,也就只有皇兄能与他们抗衡一二,岂非天助奸佞吗?” 听到此,慕容寒枝倒是突然想起来,曲云暮刚一受伤时,桑雨曾脱口而出“那帮奸臣”,想来说的就是他们了吧?“他们想对付太子殿下?”这样一想,曲云暮会被人行刺,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哼!”曲云烟冷笑一声,“他们还不至于大胆到如此地步,这次他们的行动,是冲着我来的。” “哦?”慕容寒枝意外地皱起眉,再想一想曲云烟先前的话,心里凛了凛,“公主的意思是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雪池国中有了一个传言,说我是天女转世,能知过去未来,”曲云烟大概也觉得这话很好笑,不停地冷笑,笑声中却透着无尽的酸楚和悲凉,“只要能得我相助,就可以得天下,哈!真是笑话,若真的如此,我便让上天收拾了这帮奸佞,还用得着陪着皇兄受他们的气吗?!” 原来如此。慕容寒枝恍然,下意识地点头,“所以,他们不想公主泄露天机,就要杀公主灭口?” “他们原本的意思,倒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抓我回去,”曲云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也不知道皇兄到底能不能躲过这一劫,“我猜想,他们这箭上的毒不会让人立即致命,就是为了控制我,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次有皇兄和桑霖桑雨护送我,他们才没得了手。” 慕容寒枝“嗯”了一声,“他们两个,是高手。” 桑雨得了称赞,喜不自禁地飞红了脸,真是的,只是慕容寒枝夸她,又不是主子夸她,高兴个什么劲儿。看来是因为慕容寒枝救了曲云暮,她不自觉地就将这个神医当成了自己人吧。 “那公主为何不远远逃开,而要回皇宫来?”自投罗网吗?可她明明又说不愿意做他们的棋子的。慕容寒枝皱紧了眉,又不明白了。 “还不是那帮奸佞!”曲云烟咬紧了牙,狠狠拿拳头捶在地面,“他们上书父皇,说我年已二十,该行成人之礼,招驸马成亲,其实他们还不是为自己打算,想要----”话至此,她陡然住声,后面的话不用说,想必慕容寒枝也是明白的。 他们既然知道曲云烟是天女转世的传言,对于利欲熏心的他们来说,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他们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将来得了天下!所以才上书雪池国皇上曲天昭,要他把公主召回宫成亲。 曲云烟当然是不肯的,她已离宫十五年,那里的一切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白白让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求死不能?!所以她直接上奏父皇,不愿回宫,宁愿在金叶寺落发为尼,了此残生。 “落发?”慕容寒枝吃了一惊,“那怎么行?!公主你大好年华----” “呵呵,”曲云烟嘲讽地笑,“若是被他们利用,我哪里还有好年华?他们当然不肯我落发为尼,就双双给父皇施加压力,说若是不如我回宫,他们就废帝另立。” “什么?!”慕容寒枝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他们敢?” “他们当然敢!”这回是桑雨抢着说话,而宫中的这一切,其实还是她告诉公主的,所以她比主子知道得更清楚,“这些年他们两帮各自纠结党羽,势力遍布朝中,此消彼长,互不相让,从来不把皇室中人看在眼里,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这话说的,太张扬,也太示弱了,慕容寒枝讶异地看她一眼,寻思着她又该被曲云烟骂了吧?结果曲云烟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开口,显然是认同了她的话。 “更可恨的是,他们拿我母妃的性命相威胁,说我若不回宫,就会送我母妃来与我团聚。”曲云烟咬牙,恨恨地笑,“是啊,若我不听话,他们自然会送我母妃来,让我们母女在黄泉路上团聚!” 第86章 以血明志 尽管同样与母妃分开了十五年,而母妃当年只为了一句话,就狠心将她送离了皇宫,可娘亲就是娘亲。如果没有娘亲,哪里会有她?就算她早已忘记了母妃的样子,可也不能狠心到不顾母妃的安然,任意胡为! “那太子殿下……”慕容寒枝不禁瞠目,意识到雪池国中的一切,较她想像得要复杂的多。 “孤掌难鸣,”曲云烟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说不出的心疼,“皇兄早已看透他两人的不轨之心,怎奈父皇宠信他们已非一两日,哪里听得进皇兄的话!” “依我看,就算皇上听得进太子殿下的话,恐怕也奈何他们不得吧?”慕容寒枝一笑,眼神睿智。凭想像也可以知道,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就算他们皇上想要改变,恐怕也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曲云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点了点头,“说的是,我虽然没有见过父皇,但皇兄跟我说过一些他的事,我想他现在已是得过且过,从来不曾为皇兄考虑过!” 就算将来曲云暮能够继承皇位,大权还是掌握在连延年和凌翊手里,他还是个傀儡而已。 “可惜了。”慕容寒枝摇头叹息。看那曲云暮绝非庸才,若最终的结局只能是这样,他岂非太亏。“那公主的意思?” “我当然不想回宫,父皇又不准我落发。我一气之下就亲手毁了自己的脸,想让他们死心。”曲云烟颤抖着,大概又想起毁容时的痛,手不自觉地摸到脸上去,指尖惨白。 “唉!”慕容寒枝又长长地叹息一声,“公主这又是何苦。” “不然还能怎样呢?”曲云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可我没想到的是,到这个地步,他们居然还是不肯放过我,非逼着我回宫!我一时气极。就从金叶寺跑了出来,原本是想远远离开的,后来暗中派人找到了我,说他们拿父皇母妃的性命相威胁,要我必须回宫,否则就----” 所以,她不得不强咽下满腔仇恨,赶回皇宫。没想到的是。不知道是哪一边的人不想另一边如愿,居然在路上设伏,多亏有皇兄和桑霖桑雨在,她才侥幸逃过一劫。 “明白了,”慕容寒枝点点头,“那么,公主有何打算?” “没有,”曲云烟摇头,大概因为说出了压在心里的事,她看上去轻松了些,“我和皇兄也不知道宫里是什么状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嘴一张,欲言又止。说实话,曲云烟所说的一切,她未尽信,毕竟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谁善谁恶,只凭一面之辞,是没办法让人信服的。 既然她选择了跟他们回宫,那就先看清楚状况,不管他们对她是不是完全的信任,至少她要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说。因为她刚刚才想到,任何一个国中,勾心斗角之事绝不会少,她想要入望川国中为妹妹报仇,仅凭一己之力,哪有那么容易办到? 如果她可以帮到太子和公主,为自己报仇赢得一份不错的筹码,那就赚大法了。 当然,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要静观其变才行。 前途不可预知,路,还很难走呢。 队伍行进到第三天的黄昏时分,一直昏迷的曲云暮总算呻吟着睁开了眼睛,守候在他床边的桑霖惊喜不已,差点扑到他身上,“殿下,你醒了吗?!” 大概因为昏迷得太久了,曲云暮的眼神有刹那的迷茫,好一会儿才记起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挣扎着要起身,“云烟她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桑霖赶紧扶住他,“公主毫发无伤,殿下自己养好身体就行了。” 曲云暮闻言大大放心,只觉得浑身无力,眼睛闭了闭,才一躺下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吃力地撑起了上半身,“那位姑娘呢?她不是也受了伤?”射中他的箭上有毒,就是说那位姑娘也中了毒,他会武,虽然不是高手,但多少可以用真气阻一阻毒气的运行,可那位姑娘一看就是体弱之人,该不会---- “殿下就更不用担心她啦,”桑霖笑一笑,看到主子醒来,真比给他座金山还要来得高兴,“凤姑娘可是神医来的,殿下伤得这么重,她都救得活,她自己只是擦破了手上一点皮,不会有事的。” “凤姑娘?”曲云暮目光闪动,眼前浮现出慕容寒枝脏脏的脸来,“原来她姓凤吗?” 见他又要起来,桑霖赶紧扶住他,一边回话,“是了,殿下,她叫凤不栖,这名儿奇怪吧?属下听公主都是叫她阿凤啦。” “阿凤?”曲云暮摇晃着身子坐到桌边,喃喃重复一遍,“倒是跟云烟的封号很像。”曲云烟自幼被雪池国皇上封为“凤吟公主”,只是她自小离宫,时日一长,宫中人都已忘记了。 而且,“曲云烟”这名字,也是她离宫后自己取的,她一出生就被相士说命相不好,父皇从来不曾好好看她一眼,也不曾为她取名字,给了她“凤吟公主”这个封号,也算是天大的恩赐了。因而皇宫中人对于曲云烟,就拿“凤吟”做为她的名字。 桑霖显然是没有听懂,但他一向知道分寸,自然不会多问,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殿下稍坐,属下去请凤姑娘来。”是慕容寒枝先前吩咐过他,如果曲云暮醒了,就去叫她过来看看。 曲云暮一个阻止不及,桑霖已撒开腿跑了出去,他也就由了他。身体里的毒应该已经被抑制,除了会感到身上无力、胸口发闷之外,也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他自幼生长于皇宫,极少接触毒物,因而也不知这毒所为何来,究竟有多凶险。 不大会儿,桑霖和慕容寒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桑霖自然是心急,在前面奔得跟飞似的,走几步见慕容寒枝没跟上来,就再停下等她,样子有些好笑。待来到房中,慕容寒枝已有些气喘,“小女子见过----” “罢了,”曲云暮伸手阻止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温柔的笑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别施礼啦,不然我怎么过意得去。”巨估以巴。 慕容寒枝也就由他,大方起身,含笑道,“太子殿下客气了,说什么恩人不恩人,举手之劳而已。” “会者不难,”曲云暮又还她一笑,“对懂医理毒理之人来说,救人一命是举手之劳,对于我们这些俗世之人,可就难如登天了,姑娘何必客套。” 慕容寒枝有些意外于他会说出这般大度的话来,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那殿下也不要跟我客气,公主都是叫我阿凤。” “是的,阿凤,”曲云暮以眼神示意她坐下,伸出白晳的右手来,“要把脉吗?” 慕容寒枝忍笑坐下,也不言语,将右手手指轻搭在他脉门处,仔细地把起脉来。 曲云暮也不避讳,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的脸,一声不出。 就算再不拘小节也好,可慕容寒枝到底是女儿家,再加上她一直刻意掩饰身份,在他如水的目光注视之下,不免有微微的心慌,“殿下看什么?” 曲云暮也不移开视线,眸子里有锐利的东西一闪而过,“阿凤,这不是你的本来面貌,是吗?”那天初见她时,他记得她脸上黄黄的,一块一块,像是肤色不好。但今天再见,她脸上的黄色却明显淡了很多,不是刻意做上去的妆容才怪。 慕容寒枝心里一跳,猛一下站起来退后,眼神警惕,“殿下这话何意?莫非殿下信不过我,以为我是----” “绝对没有!”曲云暮有些后悔贸然说出刚才的话,登时满脸歉意,“阿凤,你别误会,我刚才这么问,绝无恶意,我发誓!”天地良心,他真的一点坏心都没有,只是好奇而已。 慕容寒枝冷冷看着他,语气已变得生硬,“无妨,世上人都是这样,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与殿下从未谋面,又怎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袒诚相待,殿下不必给我什么誓言,没有必要。” 听她说出的话这般生份,曲云暮是真的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跟慕容寒枝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却总觉得她身上有种很沉静的感觉,她的脸虽然丑,一双眼睛却无比清亮,会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安心。一听她生了气,他自然万般不愿,但他生性内敛,就算知道错了,想要弥补,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如今心头几番歉然之下,又不知说什么来让慕容寒枝相信自己,尽释前嫌,低头瞥见桌上茶碗,便沉声道,“阿凤别气,我日后必不再追问你的一切,如违誓言,便如它一般,粉身碎骨!”话音一落,不等慕容寒枝会过意,他右手突然覆于茶碗之上狠狠用力,“啪”一声脆响,茶碗碎成数块,碎片直直刺入他掌心,少顷之后,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殿下?!”慕容寒枝一声惊呼,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奔过去拉起他的手,“你这是、这是何必----”唉!真是没想到这人如此较真,她不过略略表示不满,他就以血来明心志,她值得他这样吗? “阿凤,你还气吗?”手上插着几块碎片,鲜血不断渗出来,曲云暮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眼睛只看着慕容寒枝,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面对他这样无辜的眼神,谁还忍心生气。 慕容寒枝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拿镊子小心地把他伤口中的碎片捡出来,“好啦好啦!我不气不气啦,你快别这样,让公主看到,可怎么好?” 谁料她话还没有说完,曲云烟清清冷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看到了又怎样,皇兄一向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他愿意对人剖心挖腹,我还管得了吗?” 一见她进来,慕容寒枝大是尴尬,开不了口解释刚才的事,“呃,我……” 曲云暮却只是呵呵地笑,果然像个孩子,这笑容化去了慕容寒枝的不安,她干脆不再解释,仔细处理起他的伤口来。 曲云烟上下打量皇兄一眼,脸上有明显的忧色,“皇兄,依你看,这次是哪一帮要来行刺于我?” 没想到她直接就问了出来,曲云暮怔了怔,下意识地去看慕容寒枝。 “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阿凤了,她是自己人。”曲云烟很自然地接口,把慕容寒枝划到“自己人”里。 慕容寒枝怔了怔,转头看她: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的“自己人”了? “是吗?”曲云暮并没有多少意外,相反还很惊喜的样子,“那倒要好好商讨商讨了,朝中形势已是刻不容缓,连家和秦家互不相让,到底是谁沉不住气先出手,还未可知。不过----” 话至此他顿了顿,突然觉得慕容寒枝低着头仔细为他包扎伤口的样子很吸引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得见她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仿佛身在梦中,不愿醒来。 “不过什么?”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曲云烟推了他肩膀一下,“快说,看什么看?再看,我替阿凤教训你啦?!” 嗯?慕容寒枝闻言愕然抬头,你们兄妹说话,碍着我什么事了? 曲云暮脸上一红,抿了抿唇,“云烟,不要闹,我的意思是说,父皇这次要你回宫,就是要你招驸马来的,只不过你是要招奉职王和丞相之子中哪一个做驸马,还未可知。” 毕竟转世天女不是天天都有,而能够预知过去未来这样的本事,也是要称霸着最最看重的,谁得了曲云烟,得到天下就指日可待,估计他们两家谁都不愿意让步的吧。 曲云烟神情一冷,说不出的厌烦,“我为什么非要嫁他们其中的一个?我回宫就禀报父皇,如果他们对我的尸体有兴趣,尽管来逼我好了。” 慕容寒枝吓了一跳,还没等开口,曲云暮已经沉声喝道,“云烟,你胡说什么?!我自然不会眼看着你被推入火坑,回宫面见父皇之后,向他禀明你的心意,难道他真会逼死自己的亲生吗?!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平安带到这里,你再说死不死的,看我不打你?!” 曲云烟尽管性子冰冷,为人高傲,但对皇兄的话却从不违抗,闻言恨恨闭了嘴,不再争辩。 慕容寒枝这才松了一口气,帮曲云暮包扎好伤口,“公主莫急,你们还没有回宫,任何事情都未成定数,静观其变再说。” 曲云烟冷笑,但并不针对慕容寒枝,“静观其变?还能有什么变,无非就是我同意或者不同意嫁他们,他们难道会罢休吗?” “也未可知,”慕容寒枝突然高深莫测般一笑,“他们要娶公主,不就是因为公主被传能知过去未来?如果他们知道,公主并没这个本事,还会不会非娶公主不可?” 曲云烟和曲云暮同时一呆,彼此对视一眼,有点儿傻了:对啊,他们先前一直在反抗,在想办法逃,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法子呢?一语惊醒梦中人啊,阿凤,看来你真是我们雪池国的贵人呢。 “有道理。” “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门外的桑霖桑雨闻听此言也惊喜不已,看慕容寒枝的眼神里,多了无尽的崇拜和信任。 再走了一天之后,车队已经进入雪池国境内,他们紧绷的心弦也就放松了些。其实从他们遇到慕容寒枝的地方到雪池国,不过两天的路,但曲云暮中了毒,他们又怕再遇上行刺之人,行路之时难免小心谨慎,才耽误了些行程。不过能够安然返回雪池国,就算慢了些,也不打紧。 这一路上,曲云暮兄妹又告诉了慕容寒枝一些事,使得她虽从未到过雪池国,也知道了很多朝中之事,对朝中人也有了相当的了解,再加上她心思敏锐,又有了别的念头,就更用心记一些事,几天下来,甚至比曲云烟这个正主儿还要了解雪池国。 这天晚上,他们到了驿站,桑霖桑雨吩咐他们把马拉下去喂饱,又让驿丞准备上好的房间给主子休息,照这样推算,明日黄昏时分就可以入宫了。曲云暮身上余毒未清,又累又乏,便先回房去休息,慕容寒枝为他把过脉之后,确定毒势并未加重,这才稍稍放心。 一行人匆匆用过简单的晚饭,便各自回去休息。越是接近京城皇宫,曲云烟身上的悲凉气息就越明显,桑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生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是那两帮奸臣真的相信主子不是转世天女,不能知道过去未来就好了,可如果他们不信,又能怎么样呢,主子不还是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痛苦一辈子? 桑雨正急得没个去处,瞥见慕容寒枝走了过来,她立马跟见了救星似的迎上去,“姑娘?”眼睛扑闪扑闪地地看着她,分明就是有所求,样子很好笑。 慕容寒枝忍笑摆了摆手,意即不必担心,走过去坐了下来,“公主晚饭吃得很少,是不是不舒服,要我给你看一看吗?” 第87章 天姿国色 曲云烟摇了摇头,眼神清幽,“身上没病,心病药石治不得。”她倒颇懂医理。说话也脆快,看来她久居宫外,没有染上些污秽气息,性子自然耿直些。照她这样,怕是很难适应宫中生活。 慕容寒枝笑笑,“公主能想明白这个就好,我知道有些话说了,便显得我托大,但没有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结果怎样,若是最后躲不开,那就最后再愁再苦,现在公主何必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 曲云烟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果然是托大,要被利用的人我,不是你,你当然会这么说。” 桑雨哑然:刚才她也想劝主子来着,可又知道主子这会儿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就没敢说。现在看看果然是,要换做是她的话,也说不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怎奈主子还是听不进去,能奈她何。 慕容寒枝点点头,一点都不着恼,“公主说的是,我知道公主和殿下很信任我。就冲这份信任,我也想多替你们做些事,到时候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做。是真的。” 曲云烟沉默了一下,突然锐利了眼神,“阿凤,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那会儿她说起自己的事,慕容寒枝明明一副不想揽上身的样子,还要急着离开,可现在不但不急了,还处处想要帮他们,是什么意思? 慕容寒枝不惊不惧,神情坦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因为我看得出公主和殿下都是重情重意之人,我帮了你们,并能换得你们相报,而我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公主殿下的地方,想必你们也不会推辞,是吗?” 桑雨暗暗一惊,继而又释然了:说到底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哪有白白施恩于人、受恩于人的。自然都是怀着别样目的。不过,慕容寒枝这样也不为过,不然她凭什么要不顾自身安危,卷入宫廷争斗当中? 曲云烟静静看了她一会,眼神慢慢温暖了起来,点头,“你说的对。” “那就行了,”慕容寒枝突然拍了一下手,神情无比轻松,“三个……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公主冰雪聪明,殿下宽厚仁慈,而我会的东西也很多,若是咱们三个一起还不能成事,那只能说明对方强大到无懈可击,愁有何用。”她自小家教甚严,除非被孤竹无虞逼迫之时,从不说脏话粗话,那个“臭”字,更是被她给咽了回去,脸都有些红。 话又说回来,她倒是不自谦,居然这么夸自己,桑雨不禁抿唇直乐。不过,在不久以后,她就彻底领教了慕容寒枝的本事,更是彻底地服了她,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曲云烟眼里终于有了笑意,蒙面白纱在她的一呼一吸之间微微动着,让人有种想要掀开它,一睹主人芳容的冲动----尽管慕容寒枝知道,面纱下的脸,其实已经毁了。 时令已近九月,酷热过后,夜间偶尔的凉风令人倍感舒适,慕容寒枝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夜已很深,也无法安然入眠,就悄悄披衣起床,站在院中的石桌旁,微抬头远望苍穹。 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孤竹无虞有没有着人好生照顾他,应该会的吧,孩子毕竟是他唯一的亲骨肉,就算他气她的背叛,也应该不会把气出在孩子身上才是。 那萧云儿呢?不知道有没有受她连累,被孤竹无虞伤了,甚至杀了?就算结果是最坏的,她也没可能再回去了,不是吗?反正她决定要离开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必将对不起什么人,尽管她最大限度的把萧云儿给排除在外,但依孤竹无虞那狠辣的性子,也难保不会杀萧云儿以泄愤。 但这一切她都顾不得了,她现在活着的唯一支撑,就是杀望川国皇上,替妹妹报仇!“妹妹,你在天之灵必未去远,一定要在天上好好看着我,我要为你手刃仇人,而后我们姐妹黄泉路上见,你等着我!”她咬着牙低语,表情阴森,如鬼似魅,任谁见了都会害怕。 蓦地,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慕容寒枝心里一动,随风而来一阵淡淡的梅花香气,她唇边绽开一个无声的笑,“太子殿下夜不能寐,是为自己,还是为公主?” 曲云暮停在她身后,顿了顿才道,“你呢?” 慕容寒枝回身,神情傲然,“是我先问太子殿下的,是吗?”所以,就该你先回答我。 曲云暮怔了怔,未语先笑,“好利的一张嘴,是,我睡不着,不止为云烟,也为我自己。”朝中形势大为不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既无足够的能力与之抗衡,又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心情能好得了才怪。 慕容寒枝点点头,“殿下跟公主的担忧是一样的,殿下胸怀天下,忧国忧民,将来若继承大统,必是位仁君。” 听着她的赞美,曲云暮不由苦笑,“仁君?就算我想要做仁君,也要先为‘君’才行!可是我----““殿下觉得,我能为你们做什么?“慕容寒枝突然打断他的话,眼神锐利。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兄妹两个会如此信任、倚重她,除了医术超人,她真没有什么本事,可以应付得了宫中明枪暗箭。 曲云暮明显一怔,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问出来,神色间略有些尴尬,但并不影响他的气度,“阿凤,你莫要多心,这本是我们自己的事,硬要牵扯你进来,本就不该,我们是想要你帮忙没错,但前提是你不能因为我们受到伤害,不然我们于心难安!” “就凭你这番话,这个忙我帮定了。”慕容寒枝眼里有很深的笑意,“不过要先声明哦,假如到时候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可别怨我。” “当然不会!”曲云暮惊喜至极,猛地上前一步,想一想又怕吓到人家,赶紧退了回来,“日后我若为君,必不忘阿凤于我们的大恩!” 慕容寒枝笑笑,眼眸越发清亮了起来。这样想想也不错,如果她真的能帮曲云暮除去奸臣,她就是曲云暮兄妹的大恩人,那如果到时候她要对付望川国皇上或者孤竹无虞,他们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她打的算盘倒是不错,怎么就不想一想,她到底能帮到曲云暮兄妹什么?或者说,她真要帮他们的话,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代价是她能付得起的吗?人哪,有时候就是太自以为是,就算最后栽了跟头,也怨不着别人。巨估以亡。 车队渐渐行进雪池国京城,跟塞外诸国一样,京城总比其他地方要繁华一些,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男子喜欢头扎麻布巾,女子则戴绣有各色花纹、形状各异的小帽,远远看去,人头攒动,鸟语花香,很是灵动漂亮。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雪池国人,慕容寒枝不免一阵唏嘘,而后收拾起心情,用力将过往的一切从头脑中甩出,专心对付眼前之事。 在入京这一路上,她已经与所有人套好词----不用怀疑,这次随行的侍卫全都是曲云暮兄妹的人,虽然大多数死于刺客之手,但剩下的这些无一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绝计不会出卖他们。所以他们就定好计,为免慕容寒枝出现得太过突然而惹人注目,他们只说慕容寒枝是公主的近身侍婢,已侍候公主很多年。 至于曲云烟的一些日常起居、好恶等等,她也都跟慕容寒枝打了个招呼。其实,话又说回来,这些根本就不成问题,别忘了曲云烟已经十几年不曾回皇宫,对于她的一切,宫中人一样陌生,还不由得她说什么是什么吗? 至于入宫之后该做些什么,慕容寒枝又该帮他们什么,就要先等入宫之后,打探一下秦、连两家的口风再说。一入京城,慕容寒枝就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压迫感,有种冷冽的杀机围绕在四周,直让人喘不过气来。看到朱漆宫门的那一刻,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强烈的悔意:是不是不应该---- “阿凤,我们这就要进宫了,记住,不要乱说话,跟着我就好。”曲云烟嘱咐她一句,对着桑雨点了点头。 桑雨会意,轻盈地跳下车,亮出一块黄灿灿的牌子,朗声道:“凡请通传,凤吟公主回宫!” 侍卫自然不敢怠慢,转身向里,扬声通报: “凤吟公主回宫!” 侍卫一层一层往里通报,声音越传越远,越传越小,终于一点也听不到了。大约盏茶时间过后,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出来,扑一下跪倒在地,“皇上有旨,请凤吟公主入宫!” “有劳。”桑雨微一颔首,算是答礼,别看她年纪不大,言行举止还真是得体,想必是见过世面的人吧。她学艺而成之后,一直跟哥哥一起保护太子殿下,出入宫廷自是不在话下,见多了人,也就不怵任何场面。 “吱呀,吱呀,”马车缓缓启动,慢慢往深宫驶去,慕容寒枝望着两旁景物不住倒退,抿紧了唇:这一去,还有机会回头吗? 因为雪池国开国之君仰慕天朝文化,因而这宫中建筑皆仿天朝皇宫式样,亭台楼阁此起彼伏,每到晨起日落,宫中各处光影迷离,有如人间仙境。进了宫之后,桑霖赶着马车向太子的东宫去,曲云烟因为才回宫,也不知道会住在哪里,就先跟皇兄过去再说。何况皇兄身上的毒还没有清,她也不放心。 行至东宫,侍卫们才算松下心神,驾轻就熟地各忙各的事,绝对的有条不紊。经过这一天的颠簸,曲云暮脸上又呈现出一种暗灰色,看上去很不舒服。 “殿下快进屋去,我帮你施针。”慕容寒枝看得也有些心急,这毒最怕的就是反复,可这一路上她缺了很多药材,哪里能好好调养他。 曲云暮无力地点了点头,桑霖扶着他到里面去躺下,身体接触到光滑而冰冷的绸被,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好冷!” “冷?”桑霖疑惑地看他一眼,再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殿下很冷吗?” 慕容寒枝匆匆道,“殿下是要毒发了,你快去准备热水,再拿我的药方去抓药,帮殿下药浴,快点!” 见她变了脸色,桑霖也吃了一惊,不敢怠慢,等慕容寒枝写好药方,他抓起来就跑,轻身功夫一施展开来,身形化成了一道轻烟,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好快的身法!”慕容寒枝担心之余,也不禁咂舌,同时也觉得安心:有这样的高手跟在殿下身边,他其实还算安全吧。 一路车马劳顿,曲云烟也累了,她原本想过来看皇兄,但慕容寒枝直言她留下也是无用,她也就不再坚持。等休息一阵,沐浴过后再去面见父皇不迟----反正她也不想见这个十五年都未曾谋面的父皇,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曲云暮虽已二十三岁,却还不曾立太子妃,只纳了两名侧妃,平时也很少召她们侍寝,因而这东宫之中,大部分时候是相当安静的。慕容寒枝初入东宫,周围一切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感觉到侍卫侍婢看向她时那好奇而警惕的眼神,她更不愿意走来走去,徒惹人怀疑。 桑霖的办事速度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不过半个时辰,他已如飞般回转,很是恭敬地回道,“姑娘,一切都准备好了,姑娘请过去看一看,他们做得可对。” “有你在,我很放心,”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你背起殿下,一起过来吧。” 桑霖应了一声,过去小心地背起曲云暮,跟慕容寒枝一起到了东边厢房里,房子正中已经准备好一个大木桶,桶内热气氤氲,因为加了药材的缘故,正发出一种虽然有些刺鼻,但并不怎样难闻的味道来。“把殿下的衣服去了,扶他进去坐着。”慕容寒枝吩咐一声,就背过身去。 桑霖又应了一声,小心地把人放下,替曲云暮除去全身的衣服,虽然他两个都是男子,他侍候曲云暮时,也见过主子赤、裸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不敢稍有异动,赶紧把人放到桶里去坐着,这才松了一口气。曲云暮一直在昏迷中,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坐到桶里后,头便无知地歪在一边,脸色出奇的白。 “姑娘,可以了。” 慕容寒枝这才回过身,走到桶边,仔细为曲云暮把了脉,脸色稍缓,“还好,毒气不曾攻心,放心吧,殿下不会有性命之忧。我替殿下施针,你守在门口就好。” 一听主子不会有事,桑霖喜不自禁,对慕容寒枝自然是言听计从,乖乖守在门口,长剑拉出鞘三分,威风凛凛的,有如天神。 慕容寒枝不禁莞尔,拿过随身带的包裹打开来,一排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银针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她拈起一根,在曲云暮胸前穴道处按摩了几下,开始下针。 桶里的热不断冒上来,熏着两个人的脸,不大会儿他两个都是大汗淋漓,慕容寒枝故意做在脸上的妆容受不得热气的熏染,和着汗滴一道一道落了下去,使得她的脸白一道、黄一道,她犹自未觉。 不多时,曲云暮轻轻呻吟了一声,大概感觉到了异样,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慕容寒枝的脸,他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吓得一个哆嗦,“呀!” 慕容寒枝一惊,下针的手差点拿捏不住力道,“殿下醒了?很疼吗?”应该不会啊,她下手很有分寸,顶多会让人有刺痛的感觉,哪里会疼成这个样子? “不、不是,”曲云暮吃力地抬起手,指着她的脸,“你的、你的脸----” 慕容寒枝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暗道一声“坏了”,伸手摸了一把来看,果然见手指上尽是黑黄色,知道这回没得说辞了,干脆大大方方一笑,“做上去的妆容而已,一出汗自然就掉。殿下那时候不是问我原来的容貌吗,现在可以看到了。”话落她就着桶里的水浸湿手巾,缓缓在脸上擦过,再拿下手巾来时,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现于曲云暮眼前。 尽管因为受尽孤竹无虞对她的折磨,她的身子显得有些瘦削,但就是这种弱不禁风的感觉,才会让男人生出想要怜惜她、拥抱她的冲动。她的秀发虽有些乱,但掩不住天生的光泽,身上衣衫很脏,在这张脸的映衬之下,也盖不住她的绝世芳华。 因为说什么也没想到,慕容寒枝居然是这等天姿国色,曲云暮震惊之余,都看得呆了,半天回不过神。 “殿下很吃惊吗?”慕容寒枝笑笑,放下手巾,继续为他施针,“还是说殿下从来不曾见过容貌胜过我的女子?”这话真狂,她也不怕曲云暮会误会她是以貌取人之人。 “不、不是,”曲云暮猛地回神,脸早红了----当然,因为他的脸原本就被热气熏得通红,倒看不出特别的不自然来,“我只是、只是没想到----呀!”这一低头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浑身赤裸地坐在桶里,而慕容寒枝就站在他旁边!“怎么会----” 第88章 李代桃僵 慕容寒枝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得越发没有顾忌了,“我是大夫,医者父母心,此举只为替殿下治病。( 并无其他,殿下何必拘于此?” 曲云暮大是尴尬,尽管他并非扭捏之人,还是觉得别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话虽如此,但姑娘是清白女儿身,这样总有些不好。” 清白? 哈哈!慕容寒枝心里怪笑两声,咬紧了牙:太子殿下,你不会知道,自从遇到那孤竹国五皇子和孤竹无虞,我就注定不再有清白!如果不是他们…… “阿凤?”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曲云暮急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恢复先前的淡然,“殿下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断不会坏了殿下的事。” 情知两个人说的不是一回事,曲云暮急得想要解释,一时半会的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却是无奈一笑,“阿凤,你即肯助我兄妹,能不能请你不要把自己撇得这么干净,我是为你好,不想你受到无谓的伤害。” 慕容寒枝手上顿了顿。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尖锐,点了点头,“我尽量。” 曲云暮只有苦笑:这样冰冷而倔强,偏偏又正气凛然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呢,还有她这张脸真叫人过目难忘。 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日皇上曲天昭就命曲云烟到承恩殿见君,而他们在来时路上被人行刺一事,桑霖已先一步禀告了他,他也正想要问个清楚。传旨之人是桑天昭身边的内侍裘公公,一入东宫,就尖着嗓子喊,“皇上有旨,命公主承恩殿觐见!” 曲云烟早已起身,但怎么也不想见父皇。正蒙着面纱站在窗边,已仔细沐浴一番,换上一身浅绿色衣衫的慕容寒枝则站在她一边。露出本来的面目的她着实让所有人吃了一惊,特别是桑霖桑雨,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貌美无双的人,就是昨日的丑女。 而裘公公也从敞开的门里看到了他们,自然而然地把慕容寒枝当成了公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都说公主是转世天女,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不然凡间哪有如此姿色之人? 听到他的声音,曲云烟是无比厌烦,冷哼了一声,知道使性子也躲不过,便转脸叫,“阿凤。” “大胆!”不等曲云烟说出什么,裘公公突然喝了一句,兰花指优雅地指向她,“你这婢女真是不懂规矩,竟然敢直呼公主名讳,想讨打吗?!”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什么?谁直呼公主名讳?什么意思? 见所有人都没了声,裘公公还当自己颇有威信呢,越发来劲了,对着慕容寒枝就施了一礼,“公主殿下可曾准备好,皇上在承恩殿候着呢,公主殿下请吧。” 我?慕容寒枝怔了怔,再想一想曲云烟先前的话,登时明白过来:曲云烟的封号是“凤吟”,而她自报的假名是“凤不栖”,看来这内侍以为自己才是公主,所以才不准曲云烟直呼她为“阿凤”。 既然错在此处,她心念电转,眼里精光一闪,居然真的应了下来,“有劳公公,我已准备好,烦请带路。” 求公公还没等回应,才回过神来的曲云烟有点儿傻了,“阿凤,你----”干什么?明明她才是公主好不好,慕容寒枝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人家叫她,她就应了,什么意思? “你这贱婢!”裘公公气得花枝乱颤,狠狠指着曲云烟,“说了不准直呼公主名讳,你是听不到吗?大白天蒙面遮脸,有什么见不得人,嗯?” 从小到大,曲云烟几曾受过这等污辱,不禁大怒,“你----” “云烟!”慕容寒枝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她要冷静,“莫要多说,我自有主张,你且在皇兄这里安心等待,我去见过皇上再说。”她眼神清亮而睿智,显然是很清醒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她这样冒认为公主,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她就不怕被皇上识破,招来杀身之祸吗? 曲云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要来一招“李代桃僵”,替她受过!可是这怎么行呢?!这一切本来就是她应该承受的,阿凤为他们做得已经够多,如今怎么能----“不行,阿凤,你不能----” “云烟,你不相信我?”慕容寒枝抬手制止裘公公发怒,眼睛看着曲云烟,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事情你既然不想,就别勉强自己,而我是一个人,知道保护自己,放心吧。” 曲云烟怔怔看着她,明明知道这样不可以,可她的心乱了,她原本就不想承担这些事,如今有人替她担下来,她莫名地觉得松了一口气,居然真的没再反对,就那样看着慕容寒枝随着裘公公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走得看不见了,桑雨才不安地开口,“公主,这好吗?凤姑娘她----” “以后,她就是公主,我会跟皇兄说这件事,你和桑霖要记得,在人前叫我的名字,”曲云烟冷冷吩咐,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在人后,也要叫我的名字,免得露出破绽。” “这怎么行?!”桑雨吓得脸色发青,“公主是千金贵体,奴婢不敢!” “不然,就大家抱着一起死。”曲云烟一句话成功地让桑雨闭了嘴。现在好了,慕容寒枝居然替她做了这个公主,那就是说她还要替她做接下来的事吗----包括嫁给奉阳王和丞相之子其中的一个?“她到底在想什么?”曲云烟喃喃低语,越来越不明白慕容寒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虽然塞外诸国的皇宫不尽相同,但这种压抑死人的气氛却是差不多的,宫殿与宫殿之间,永远是走也走不完的长路,抬头只见巴掌大的天。人说宫禁森严,自打从孤竹国皇宫死里逃生,她算是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了。 可如今,这些事情本来跟她没有关系,她却硬是扛上了身,现在冒认了这个公主,更是骑虎难下,事情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她自己恐怕也难以预料了。裘公公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一路细细嘱咐她,在皇上面前要注意分寸,不要乱说话之类,她正想多了解这宫中人,也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唇边始终挂着一个浅浅的笑,这让裘公公很是满意,觉得这个公主很好摆弄。 两人走到承恩殿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面如冠玉,黑眉如剑,目若朗星,肤色白皙,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如果说上天造人如果也有偏颇的话,他绝对是上天造物的恩宠。看到慕容寒枝,他略顿了顿,直直走了过来,眼眸里是淡然的笑意,“凤吟公主?” 不知道怎么的,慕容寒枝被他看得心头跳了跳,居然会觉得心虚,但表面却依旧平静,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认得我?” “不认得,”男子摇头,唇边笑意依旧,“只是猜想而已,能够直入承恩殿的,必是皇亲贵骨,而这宫中人除了凤吟公主,臣都是认得的。” 臣?慕容寒枝略一怔,已隐约猜到他的身份,“你是----” 一旁的裘公公立刻代答,“启禀公主,这位便是奉阳王。” 奉阳王凌翊,时年二十五岁,官拜领军将军,有勇有谋,战功赫赫,只是没想到,传言中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居然是如此清秀的一个人。 “原来是奉阳王,失礼。”慕容寒枝略一施礼,不卑不亢,“我要去觐见父皇,失陪。”打过招呼,她绕过他就走,似乎不愿意跟他独处。 凌翊似乎有些失望,但并不表现得多么明显,“公主这是在讨厌臣吗?” 慕容寒枝身子一僵,停了停之后,得又举步,“奉阳王言重了,我何德何能,敢讨厌堂堂领军将军。”这话讽刺的意味已是相当明显,不是说朝中大权尽在奉阳王和丞相之手吗,她倒是要看看,这奉阳王有没有容人之量。 奉阳王却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是觉得生气,还是觉得难堪,就在慕容寒枝要为他的小家子气而冷笑时,他却突然对着她的背影开口,“喜欢一个人,或者讨厌一个人,跟他的身份没有关系的,是吗?” 慕容寒枝一怔,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半晌后嫣然一笑,“你说的对,刚才是我失礼了,请原谅。”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对着凌翊的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看来,这个奉阳王绝非善类,至少他的冷静和睿智,是慕容寒枝生平仅见。 太子殿下,公主,你们有对手了。 承恩殿是雪池国皇宫主殿,也是皇上曲天昭平时上早朝、批奏折的地方,有时候不想去妃子们那里了,就直接歇在这里。不过,对于曲天昭来说,他很少有为了朝政之事而废寝忘食的时候,何况如今朝中之事根本不需要他来头疼,自然有奉阳王和丞相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只要安心享乐就成了。 进了承恩殿,裘公公带着一脸谄媚的笑禀报,“启禀皇上,凤吟公主到了。” “哦?”正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的曲天昭慢慢抬起头来,懒懒地看下来,却丝毫不见惊喜或者别的什么,显然对于这个女儿,并没有多少感情可言。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洗礼,十五年了,有很多事情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何况因为曲云烟的命犯天煞,他其实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因为常年痴迷于酒色之中,刚刚年逾四十的曲天昭身体已经垮得差不多,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躺在床上,吃吃喝喝,行风流之事,如今为了见这个女儿,他是强撑着身子起来的,才坐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快要支持不住,哪里会有心思跟女儿共诉离别之情。 不过,不期然的,就算不喜欢也好,他还是在看清楚了慕容寒枝的容貌之后,刹那瞪大了眼睛,喉咙也下意识地动了动,这么美的女人,可惜了,是自己女儿,只能看,不能碰。 “父皇。”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一点,尽管不想,慕容寒枝还是恭身施了一礼,轻声叫。 “你是凤儿?”曲天昭上下打量她一番,十五年了,她早已要不是当年那个抹着鼻涕的女娃娃,如今父女再见,恍若隔世,就算颓废如他,也有了瞬间的迷惑和失落。巨估以号。 “是。”慕容寒枝不惊不惧,应了一声,反正她如今化名“凤不栖”,曲天昭这样叫她,也不算过分。 “嗯,样貌倒是美,可惜……”曲天昭摇头叹息,突然转了话题,“回去好生休息吧,三天后就是为你选婿的日子,你回去等着就好。” 选婿?慕容寒枝一怔,随即想起曲云烟跟她说的话来,心里跳了跳,“可是父皇,我……儿臣才刚回来,对所有人都不熟悉,父皇恕罪。” “以后会熟悉的,”曲天昭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挥手,“回去吧,朕累了。” 慕容寒枝咬咬嘴唇,情知多说无益,又想起一件事,“父皇,儿臣能不能见见母妃?”确切地说,是曲云烟的母妃,如果不是为了生身娘亲,想来曲云烟死也不会回来的吧? “以后就见着了,你慌什么?”曲天昭冷下一张脸来,“反正你也回来了,以后就会留在京城,还怕见不着吗?回去吧。”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是,父皇。”对着这样的父皇,她还能说什么?现在她倒是可以体会到曲云烟那绝望的心情了,宁可长对青灯古佛,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亲人,有跟没有都一样的亲人。 慕容寒枝才出了承恩殿的大门,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把她拦了下来,她吃了一惊,本能地往旁边躲,但没躲开,还是被来人一把掐住了两边肩膀,耳边响起急切而惊恐的声音来,“阿凤,你没事吗?!” 太子殿下?慕容寒枝才要本能地大叫救命,听出来人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猛地想起一件来,“殿下身上的毒还没有清,怎么跑出来了?” “我担心你!”曲云暮眼里是又气又急的怒火,脸也一片煞白,狠狠咬着牙看她,“阿凤,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假----” “殿下?!”慕容寒枝吃了一惊,拖了他就走,同时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是想我死得更快吗?!”这里还是承恩殿门口好不好,太子这么大叫大嚷的,所有人不就都知道她在冒认皇亲了? “你还敢说?!”曲云暮定定神,同样压了低声音骂,“阿凤,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来?这、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你----”他简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会儿曲云烟白着脸来找他,如此这般一说,他吓得魂飞天外,顾不上什么,拔起腿就跑了过来。他原本是想直冲进去的,但侍卫拦下了他,说皇上现在不见任何人,他就算再急,也没可奈何。万幸的是,阿凤平安地出来了,看来她并没有引起父皇的怀疑。 慕容寒枝笑笑,一点都不怕,“殿下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公……云烟不愿意做这些事,那我就送佛送到西好了。”既然做了这个公主,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人前人后的,她就不能再称曲云烟为“公主”了,不然早晚露馅。 “不行!”曲云暮几乎是跳着脚大叫,“阿凤,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他们不是要云烟回宫这么简单,他们是要跟她成亲的,你、你到时候……”要真到了那时候,阿凤嫁是不嫁? 慕容寒枝显然早想到了这一点,闻言不惊不惧,“这个殿下也可以放心,来时路上我已说过,他们想娶我,就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转世天女,只要证明我不是,他们应该就会死心----就算他们不信,我也有法子对付他们,殿下急些什么?” 曲云暮停下脚步,上上下下地看她,也没看出她有什么地方可以强过丞相跟奉阳王来。可是阿凤看起来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到底有什么通天法宝,可以遇山开山,遇水劈水?“可是----” “用人不疑,”慕容寒枝打断他的话,“殿下,现在这个公主我已经做了,没得选择了,你要不想我枉死,就得全力助我,不然,大家一起完蛋。”这话说的,忒也不讲理了些,要不是她自作主张,假冒公主,哪来现在的大麻烦。 曲云暮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呀!”罢了,既然已经这样,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反正丞相和奉阳王都知道,云烟不会真心想要嫁给他们,大家都是在做戏,就看谁比谁会做,谁能笑到最后。 回到东宫,早已等候多时的曲云烟猛地迎了上来,差点与慕容寒枝撞个满怀,“阿凤,你没事吗,父皇他----” 第89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云烟,”慕容寒枝不动声色地使个眼色给她,意即要她注意改口,“虽说你我相处日久。情同姐妹,但现在我们回来了,宫中不比外头,人前人后的,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别没大没小的,让人家笑话,知道吗?” 这一番话把曲云烟给说了个哑口无言,下意识地去看曲云暮:皇兄,怎么回事?我不是叫你去劝阿凤,别做傻事吗,怎么…… “是啊,云烟,阿凤宠你是另一回事。可宫规森严,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不然真有什么事,阿凤也不好保你。”曲云暮同样拿别样的眼光看着曲云烟,跟慕容寒枝一唱一合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桑霖桑雨双双站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莫名其妙的话,开始还在发愣,片刻后也就明白了什么,随即释然: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他们可得时时打醒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行。 半晌过后,曲云烟总算明白了他二人的意思。尽管她不愿、也不忍让慕容寒枝替她受过,但事已至此,如果她再跑去向父皇禀明一切,只会连累更多人而已。说不定那帮奸臣还会利用此事打击皇兄,他们是会一败涂地的。“罢了,随你们。”她叹息一声,继而无声苦笑,这下好了,她的身份从公主一降而为婢女,这以后说算做事的,还得注意一些才行。 慕容寒枝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内侍来传话,说是要凤吟公主暂住东宫,由太子照料她的一切。想来曲天昭的意思就是。反正用不了多少天,他们就会替凤吟公主选出夫婿嫁过去,也不用麻烦一回,另赐宫殿给她居住了。而他不知道的是,这样反倒正中曲云暮他们下怀,所有人可以聚在一起,商量事情什么的,也绝对方便。 收拾好一切之后。又累又乏的慕容寒枝早早回去休息,房间自然有侍婢精心打扫,拿她当真的公主一样侍奉。沐浴过后,慕容寒枝只觉得浑身酸软,便放松了身心躺在床上,眼睛看着雪青色帐顶,眼前陡然就浮现出奉阳王那无双的风度和脸上淡然的笑意来,“奉阳王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她喃喃低语,无声一笑。想想也是,身为领军将军的奉阳王,肩负守卫京城安危之职,地位自然举足轻重,何须多言。 来时路上,桑霖桑雨也跟她说了一些关于丞相的事,当然要娶她的是丞相之子连玦,听说此人年纪轻轻就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但丞相权倾朝野,他这个做儿子的当然沾了父亲的光,就算他所作所为惹到天怒人怨,放眼京城,谁敢不给他面子? 所以说,不管公主将来嫁给了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就对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是慕容寒枝做了这个公主,“谁选谁,还不一定呢……” 昨天白天时,奉阳王先见到了慕容寒枝,自然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公主,她无双的容貌是他生平仅见。而见过慕容寒枝的侍卫侍婢也不在少数,自然纷纷传开来,说公主如何天下无双,这话传到连玦耳朵里,这个好色之徒哪里还按捺得住,一大早的就非要入宫看个究竟不可。 “快点快点!叶杨,磨磨蹭蹭的,要死啦你?!”连玦从屋里蹦出来,又回头招呼贴身奴才叶杨,猴急猴急的。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但因为从小过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到现在还跟个孩子似的,只知道玩乐,每每叫连延年气不得,笑不得。他个子不是很高,身形细瘦,一张脸倒是挺白晳,五官长得也很秀气,如果不知道他的脾性的话,倒是个不错的人。 “来啦,少爷。”叶杨随后跟出来,十八岁的年纪,模样很端正,脸上是无奈又讨好的笑,大气不敢喘地跟了上去。 一主一仆才要出门,身后传来一声喊,“玦儿,你给我站住!”随着话声,丞相连延年从屋里走了出来,身材并不高大的他却立刻给人一种压迫感,面容微黑,脸色更是沉得如同锅底,颔下灰白的胡须,颇有几分国之栋梁的味道。 老爹的喊声那么大,连玦想装做没听到都不行,何况他就算再爱玩儿,对父亲却向来敬畏,只好停下来,讪讪然回头,“父亲,叫孩儿有何吩咐?” “少跟我装傻!”连延年不客气地骂回去,“你是要进宫去看那凤吟公主,是不是?” 连玦眼珠子转了转,故做不解,“凤吟公主?父亲是说皇上那个在外面很多年的女儿吗?她回来啦?” 连延年白他一眼,“我告诉你,不管是不是,你不准去!那凤吟公主到底是何等样人,我还不清楚,你贸然去见她,是想怎么样?给我老实呆在府里,如果凤吟公主配得上你,我自会向皇上提亲。” 听听他这话说得有多霸道,那如果凤吟公主配不上他家宝贝儿子,他还一脚把凤吟公主踹回金叶寺不成? 连玦的眉眼立刻笑得很开,“父亲,这你就不用担心啦,孩儿早就听人说了,凤吟公主相貌天下无双,还能知道过去未来,是个天仙一般人儿,父亲,你一定要替孩儿把凤吟公主求来,别让那奉阳王抢了先!” 如今朝中势力尽在连延年和奉阳王之手,自然什么事都要争一争,尤其是在凤吟公主这件事上,谁能娶到她,无疑就是赢家,在朝中的势力就会压倒对方。相信双方就是因为都清楚这一点,才都卯足了劲儿要曲天昭把曲云烟给召回朝中来吧。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此“凤吟”非彼“凤吟”,慕容寒枝就在天子脚下摆了他们一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奈她何。 “还用你说?”连延年不屑地白了自家儿子一眼,“此事为父心中早有计较,你且安心等待,不准随意进宫,回去!” 老子发了话,再加上又向他许诺定会为他求得美人,连玦喜不自禁的,也不再坚持出宫,挥手招呼着叶杨到后院自己房里寻欢作乐去。 隔了两天之后,曲天昭大概觉得慕容寒枝休息得差不多了,就派人把她召来,商谈婚事。其实说是商谈,不过是问问她更愿意嫁哪一个而已,现在丞相和奉阳王都追问得紧,可一个女儿又不能同时许两家,若是许了其中一家,必定会得罪另一家,所以曲天昭也没了主张,想听听女儿的意见。 “父皇找儿臣来,有什么吩咐?”已经是第二次见曲天昭,慕容寒枝完全把自己融入到“凤吟公主”的身份当中去,再加上有曲云暮兄妹全力支持帮助她,她已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 “说不上是吩咐,就是为你招驸马的事。”大概要用到这个女儿来换江山的安定,曲天昭笑得有点恶心人,蜡黄的脸显示出他的纵欲过度,怎么看怎么不像为君者,更不像个父亲。 慕容寒枝暗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得很,甚至还很女儿样的红了脸,扭捏着,“父皇觉得怎样好,就是怎样,只是、只是儿臣还没有见过他们,也不知道----” “朕知道他们两家都想娶你为妻,可又不好得罪谁,真是为难哪,”曲天昭根本就没听慕容寒枝在说什么,自顾自摇头,“要说人才吧,自然是奉阳王少年有为,战功赫赫,要说这人脉吧,丞相同时也是太子太傅,在朝中牵连甚广,这……唉……” 慕容寒枝冷眼看着他,暗道你还真不拿这个十几年不见的女儿当外人,连个中利害都剖析得这般通透。“那,依父皇的意思怎样?” “所以朕才叫你来呀,”曲天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朕就明着问你的意见,你愿意嫁哪个,这样他们两家也说不出什么来不是?” 这么说,我还有得挑?慕容寒枝清冷一笑,“那,如果儿臣挑出来了,另一家还是不肯罢休,又当如何?” “这个……”曲天昭大概没考虑到这个问题,闻言愣了愣,想了好一会不见有办法,烦躁地抓了抓头上王冠,“这个也不好说,算了,等你挑过之后再说。” “是,儿臣告退。”情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慕容寒枝恭身行个礼,退了出来。 如今身为凤吟公主的贴身侍婢,曲云烟自然是跟着慕容寒枝一起来的,就侯在大殿外,见她出来,赶紧迎了上去,面上白纱都斜飘起来,她那张布满伤痕的脸惊鸿一瞥般又藏了回去。“阿……公主,没事吗?”经过这几天,她已经习惯于把慕容寒枝当成公主,只是在称呼上,还是有点改不过来。 慕容寒枝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回去再说。” 曲云烟点头,两个人一起往回走。 走到偏僻处,慕容寒枝突然问,“云烟,你的脸,是怎么毁的?”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好,曲云烟真不该毁掉自己的脸,女儿家都万分珍惜自己的容貌,想来不是到了绝处,她也下不去这个狠手吧。 “我……”想起脸容被毁时的痛楚,曲云烟身子狂震,不自禁地摸上脸上白纱,“还提它做什么呢,已经过去了……”其实,她也是在后悔的吧,不然就不会每次提起的时候,那么难受了。 慕容寒枝握紧了她的手,很是不忍,“云烟,你别难过,我是想说,也许,我能治好你的脸。”她可是神医来的,虽不敢说每一次都能够让人起死回生,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她真的可以。 “当真?!”曲云烟又是一震,眼里射出别样异彩,“你、你真的----” “我可以试一试,”慕容寒枝对着她安慰似的一笑,故做轻松,“云烟就相信我一次又何妨,最坏不过是治不得,万一我能治好你,你就不必整日戴着面纱过活了。” 曲云烟浑身都在抖,说不出话来。真的可以吗?她的脸真的可以再回来吗?她其实是不敢抱太大希望的,因为是她亲手,一刀一刀划在自己脸上,直到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这样严重的伤,真的能治吗? 慕容寒枝再笑一笑,拉着她往东宫去,刚刚曲天昭跟她说的,要她自己选驸马的事,还要回去跟太子和公主好好商议一番,看要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牵制他们,而又不必把自己搭进去。 她两个才走没多久,裘公公又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奉阳王求见。” 奉阳王?昨天不是才见过?曲天昭打了个呵欠,一脸的兴致缺缺,“让他进来。”就算他再不想见人也好,奉阳王如今可掌握着朝中一半的大权,要把他给得罪了,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巨台欢弟。 裘公公答应一声,转身出去通传,不多时凌翊大步走了进来,也不跪倒,就站着施了一礼,“参见皇上。” 曲天昭也不以为意,讨好似地笑笑,“秦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来见朕有什么事吗?” “臣是为凤吟公主而来,”凌翊倒也爽快,一语说明来意,“不知皇上要将凤吟公主许配何人?”若要放在别国,这话哪是做臣子的对为君者所说的话,但奉阳王自恃大权在握,自然没把这个昏君放在眼里,如果曲天昭所说不合他心意的话,说不定他还会起而反之呢。 “这个吗,呵呵,”看到凌翊眼里有精光一闪而过,曲天昭心里一跳,打着哈哈,“朕、朕当然早有安排,凤吟公主是朕的女儿,朕当然不会委屈了她,朕已跟她说过,要她自己选择。”看来他也不是一个绝对的笨蛋,很清楚个中利害,所以才用了这么一招,就算凌翊和丞相再气,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样吗,”凌翊波澜不惊,点了点头,“也罢,只要是公主喜欢的,就随了她,臣想知道的是,皇上可属意臣吗?”他淡然一笑,似乎想要曲天昭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肯定。身为领军将军,雪池国的江山都是在他在守护,他也有这个自信跟本钱,要曲天昭一个承诺。 “这……”曲天昭似乎被问住了,又或者说是不敢轻许诺言,眼珠子乱转着,躲避着凌翊的视线,“这个朕说了也不算不是,凤吟公主刚刚才回宫,对你们两个都、都不甚了解,朕也不知道她的心意,这个……” “就是说,皇上觉得臣不配娶凤吟公主?”凌翊语出如剑,打断曲天昭的罗里八索,但目光淡然,不急不躁,还真是沉得住气。 “朕不是这个意思!”曲天昭吓了一跳,本能地大叫一句,接着又觉得此举太过失态,讪讪然举袖轻拭唇角,多少有些尴尬,“秦爱卿万万不可说这话,秦爱卿为我雪池国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铁骨峥峥,若说你没有资格,谁还有?” 糟,这话说的太过了!曲天昭暗道一声惭愧,更是暗暗庆幸丞相今日不在,否则又要被他逮到错处,不依不饶了。一念及此,他禁不住的无声苦笑,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要成天看臣子的脸色行事,他这个皇上当的,也太没有意思了。 “既然如此,臣告退。”似乎确定了什么,凌翊不再咄咄逼人,微弯腰施了一礼,而后起身出去。看他姿态高雅,不染纤尘,举手投足间气质自然流露,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其实,撇开他的身份地位不说,就只是他身上这股子傲气,哪个女子要是得他倾心,绝对是三世修来的福份。可惜,曲云烟生是皇室之人,死是皇室之鬼,就必须事事先从自身利益考虑,这辈子都没可能跟他真心以对了。 奉阳王来过之后,丞相自然也不会落下,紧跟着跑到承恩殿上,旁敲侧击地探曲天昭的口风,跟奉阳王一样,他也想曲天昭明明白白说出来,到底要把凤吟公主嫁给哪个----因为这两天他已明里暗里打听清楚,凤吟公主不但没像传闻中那样毁了容貌,而且还生得天姿国色,无人可比,气质沉静,进退有度,放眼雪池国境内,竟无人能出其右! 而曲天昭也是一样回应他的,就是要凤吟公主自己选。慕容寒枝先于他两人听到“父皇”的话,当然早就跟曲云烟和曲云暮商量出一个“缓兵之计”,那就是以公主与他两个互不了解为由,推迟选驸马之期,先跟他两个互相见个面再说。 本来古时女子所嫁何人,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跟女子未成亲之前,是不可以随便见面的。但一来这是在塞外,民风比较开化,二来朝中之事自然由丞相和奉阳王说了算,他们两个对此没有异议,别人还能说什么。 尽管慕容寒枝一再说自己会保护自己,不会把自己给搭进去,可曲云暮兄妹怎么想怎么不放心,曲云烟更是非要去跟父皇说个明白不可,避开众人,她试图说服慕容寒枝,“阿凤,这样下去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害你----” 第90章 原来还有得挑 “云烟你哪有害我?”慕容寒枝赶紧给她使个眼色,很轻松的样子,“而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我也会想办法脱身,你别急。” 也难怪曲云烟会急成这样,实在是奉阳王和丞相之子得了皇上旨意之后,已经分别要来跟凤吟公主会面,彼此交谈一番,她是怕慕容寒枝一个不慎露出马脚,到时候会吃大亏。 “可是----”情知说不过慕容寒枝,可曲云烟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一双眉紧皱到一起去。 桑雨在一旁插嘴道,“曲姑娘放心吧,奴婢会跟在公主身边,好好保护公主的。”原本的主子成了侍女,她一时半会的还真改不了口,就算能记住不叫“公主”。可要她直呼主子的名讳,她还是做不到,总觉得太犯上。 曲云烟沉默了一会,终于点点头,“好吧,那公主万事小心,一旦有事,我跟太子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真要到了不得不撕破脸的时候,大不了跟他们死拼一回,反正依现在的情景,拼得过就是他们重整朝纲,拼不过就杀身成仁,免得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奸佞在朝中兴风作浪,而又毫无办法。 慕容寒枝点点头,眸子里精光闪亮,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不多时。侍卫进来禀报,说是连公子到了。 “连公子?”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是丞相公子吗?” “正是。” “好,”慕容寒枝嘴角的笑意更深,“请他去花园等候,我立刻就去。” 侍卫答应一声,随即出去。 曲云烟嘱咐一句“小心”,慕容寒枝点点头,整理了一下仪容,与桑雨一起往花园中而去。东宫的花园在偏殿,几乎占据了整个偏殿一半的地基。园中摆满了盆景,布满了假山,如今正值初秋,落叶凋零,花瓣纷落,徒增几抹伤情。 慕容寒枝去到之时,连玦正背着双手看景,手指无意识地握起又放开。显然等得极为不耐烦。想想也是,堂堂丞相公子在这京城之中一向是呼风唤雨、得心应手,从来只有人等他,他什么时候等过人。 慕容寒枝自是看得分明,无声一笑,不轻不重地开口,“有劳连公子久侯。” 背后陡然响起人声,连玦吓了一跳,猛一下转过身来才要怒,却陡然被慕容寒枝的脸给震到,微张着口,半天回不过神来:这、这真的是凡间女子吗?还是九天仙子一个不小心,摔落到人间来了? 今日慕容寒枝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宫装,头上斜插一支碧玉钗,长裙轻垂,腰间系了一块雪白的玉佩,更添几分玲珑之美,两下里这一见面,连玦已经深深被她的美貌与不凡所吸引,心中刹时生就一个念头:这般天仙一样的人儿,一定是我的! “连公子只顾瞧着我做甚?还是说,我脸容有何不妥?”早已知道自己的容貌想不让天下男子失态都难,但看到连玦这般样子,她还是在心里看轻了他,暗里冷笑,面上却故做娇羞,微一跺脚,侧过脸去。 一旁的桑雨也是嘲讽地翻了个白眼,慕容寒枝暗里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可多事,她微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身在宫中已久,自然知道连玦是什么样的人,根本就看不上他。如果说公主一定要嫁给别人,怎么说也得选奉阳王不是?当然,她知道这不可能,因为公主她心里有人,不然又怎会如此抵触回京来嫁人。 “啊?是是是!”呆愕之下,连玦根本没听到慕容寒枝说什么,一迭声否认之后才寻思过什么来,又跟拨浪鼓一样地摇头,“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不妥,很好,很美,哈哈,哈哈!”美人儿啊!真没想到,凤吟公主是如此绝色,早知道真应该早一点来,把她弄到手再说,可不能让奉阳王那阴阳怪气的给抢了先! 慕容寒枝这才转嗔为喜,回转脸来看他,“那便好,连公子,请吧。”她先前已吩咐人在花园亭中准备了一壶酒和几样小菜,要与连玦共酌一番。桑雨得了她的示意,留在亭外,不远不近的,刚好能听到他两个说话。 “是是是!”连玦又是一迭声地答应,屁颠屁颠地跟在慕容寒枝后面,进到亭中坐下,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慕容寒枝的脸,“公主真是、真是太----”轻薄之语才要脱口而出,大概又怕惹得佳人不高兴,一眼瞥见桌上酒菜,他立刻改口,“太客气了,臣何德何能,得公主如此相待?” 如此相待?我如何待你了,不过借雪池国的地面和酒菜,得窥你的为人而已。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则笑得颇为纯真无邪,“连公子才是客气,我只是想与公子共饮几杯,公子若再与我这般见外,我反要不好意思了呢。”说着话,她飞红了脸,偷眼去看连玦,见他一双眼睛跟狼似的,盯着自己猛瞧,心里突地一跳,赶紧执起壶来为他倒酒,“来,连公子先请喝一杯。” “臣不敢!”连玦“受宠若惊”一样地去接,实则趁机将慕容寒枝执壶的手包在自己的狼爪里,但觉入手皆是细腻柔滑的感觉,简直不舍得放开,手指放肆地摸着慕容寒枝的手背,笑得很欠揍,“臣怎么敢劳烦公主为臣倒酒,臣应该----” “连公子,放开我好吗?”被如此轻薄,尽管心里气恨,慕容寒枝面上却是羞怯中带着薄怒,真真是恰到好处,微微挣扎,“这样让人看见不好。” “啊,是是是!”连玦倒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当着侍卫侍婢的面就把慕容寒枝怎么样,只不过是趁机占些便宜罢了,闻言立刻松手,“臣该死!臣不该对公主无礼!可是公主生就这般美貌,臣真是、真是……” 听听这叫什么话,感情女人长得漂亮了,就是为了让男人轻薄的吗?如此一来,不管他对慕容寒枝做出什么事,都不是他的错,而只能怨慕容寒枝生得太美了?唉,也就是他这样的登徒子,才说得出这般无耻的话来了。 桑雨背对着亭子站着,听了这话真撇嘴咬牙,真想把连玦按过来狠狠打一顿再说。 “连公子说笑了,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慕容寒枝半真半假的红了脸,低下头,轻咬着嘴唇,却又斜起眼角去看连玦,欲拒还迎的样子,但好歹把手抽回来了,与他之间保持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这一来,连玦可真是心痒难搔,不住互搓着双手,“这、这……公主太自谦了,公主这、这貌美无双----” “连公子快别这么说,让人笑话,”慕容寒枝适时打断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来,“今日只有你我在,桑雨是一直跟我的,也不是外人,不必客气,请。” “请,请!”连玦赶紧也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把那颗快要跳出喉咙的心给压回去。 慕容寒枝不动声色,以袖掩面,饮了这一杯。如今看来,这连玦绝对不是能够摆得上台面之人,连家之所以能在朝中举足轻重,必定是因为丞相有手段、有谋略而已。换句话说,她若想对付连家,就得把丞相摆平,而要对付丞相,还是得从他这个傻儿子身上下手。念及此,慕容寒枝不禁冰冷一笑,心中已有了约略的计较。 与连玦聊了一阵之后,慕容寒枝觉得是时候回去了,便淡然起身,“连公子,天色已晚,我不便再留公子,公子请回吧。” 啊?这就要走了?连玦恋恋不舍地起身,摸了一下鼻子,“那我明日再来看公主如何?”他可是才尝到甜头呢,而且因为是跟慕容寒枝第一次见面,又碍于桑雨在,有很多事他都还没有做不是。 慕容寒枝轻摇头,“这个就要抱歉了,明日我要见奉阳王。” “见他做甚?!”连玦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两道眉毛都竖了起来,“公主,我可告诉你,奉阳王最爱故弄玄虚,冰块似的,半天没一句话,你可别信她的!”狗屁奉阳王,凌翊,就知道你会来跟我争!不过你放心,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把公主争了去,公主是我的,是我的!“慕容寒枝双眉一剔,眼神开始变冷,“连公子这话说的,未免有失偏颇,何况奉阳王是甚等样人,我自会分辨,连公子还是请回吧,恕不远送。”好个目中无人的丞相公子,要是不给他个钉子碰,他还真拿她当自己的人了! 连玦被骂得有些讪讪然,却并不恼,情知不能继续赖下去,边走边不放心地叮嘱,“公主千万记得啊,不要听信奉阳王的鬼话,他对公主可是没安好心……”边絮叨边去得远了。 “你才没安好心!”桑雨冲着他的背影吐舌头,做鬼脸,不客气地骂。 慕容寒枝一抬手,“别乱说话!桑雨,我们回去。” 桑雨缩缩脖子,听话地跟上去,两个人才走出不远,迎面就碰上了一位宫装妇人,衣衫华贵,满头钗环,云鬓高挽,沉着一张脸,好像在跟谁生气。桑雨一看见她,立刻压低了声音道,“公主,那是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妃子洛淑妃,以前跟你的母妃很要好。” “那现在呢?”还要好吗?慕容寒枝追着问一句,她做这个假冒的公主已经很多天了,都没有见过“母妃”的面,回去也不好曲云烟解释。 “公主的母妃这些年一直吃斋念佛,极少出佛堂,与洛淑妃之间也早就淡了。”桑雨匆匆解释一句,两下里已经走近,她立刻跪倒行礼,“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洛淑妃视线略向下看了她一眼,“起来吧。”看她也就三十岁上下,生得很漂亮,只是神情太过严肃,感觉很不好亲近的样子。 桑雨应了一声,起身道,“淑妃娘娘容禀,这便是凤吟公主。” 洛淑妃看了慕容寒枝一眼,眼里有明显的惊异之色,“原来没有毁去容貌吗,不知道是哪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屑小之辈,乱传谣言,还惹得皇上大怒……罢了,公主,妾身还有事,请。”她倒是干脆,说走就走,也不听听慕容寒枝要说什么。 “淑妃娘娘!”慕容寒枝怔了一怔,眼见对方已与她擦身而过,她立刻叫,“我想知道,母妃她现在可安好?我问过父皇,父皇不允我与母妃相见。” 洛淑妃停了停,重新举步,“良妃姐姐尚且安好,只是常说自己听信他人之言,舍弃了亲生,自觉罪孽深重,日日在佛前忏悔,以期求得佛祖原谅。”最后一个字说出之时,她人已去得远了。 慕容寒枝呆呆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公主的娘亲,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亲生吗? 可怜的女人…… 回到东宫,曲云暮兄妹自然双双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就怕慕容寒枝会有什么闪失,他们会一辈子良心不安。慕容寒枝才一迈进门来,曲云暮就“唰”一下迎了出去,急切地叫,“阿凤,你没事吗?!” 慕容寒枝笑笑,不管是不是不想被她给坏了大事也好,但曲云暮眼里那毫不掩饰和做作的焦急心疼之色还是让她的心里升起无限暖意,摇了摇头,“放心吧,皇兄,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我也会保护好自己。”这话可谓一语双关,相信曲云暮兄妹一定会明白的。 曲云暮这才点点头,刚才奔出来有点急,一时顾不上,这会儿一松气,登时觉得肩上伤口剧烈的疼着,禁不住地抿紧了唇。 “伤口又疼了吧?”慕容寒枝自是瞧得真切,赶紧扶住他,“皇兄快别急,进去我帮你瞧瞧。” 曲云烟也没好气地白了自家哥哥一眼,“殿下的伤明明还没有好,偏生要在这里等公主回来,现在知道疼了?活该。”她表面上的身份是公主的侍婢没错,可这些年她跟哥哥打闹惯了的,就算是出于最直切的关心,也从没有好话,这会儿心里一气一急,又骂上了。 曲云暮边往里走,边讪讪然地笑,“哪有……我这伤,也不是多么疼----” 不是多么疼,那你流那么多汗是什么意思?曲云烟不屑地看他一眼,懒得理他。 慕容寒枝忍着笑听他们兄妹吵,也不多说,扶曲云暮进去之后,解开他的衣服,凑近脸去仔细看起来。 曲云暮僵直着身子坐着,感觉到慕容寒枝的鼻息拂在颈项间,鼻端更是传来只属于她的、淡如荷花般的香气,不知怎么的,他只觉得身上一阵燥热,居然有了某种冲动! “该死!”他“腾”一下就红了脸,喃喃骂自己一句,更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慕容寒枝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还冒着随时会被识破,甚至丢掉性命的危险假抢公主跟敌人周旋,可他不但不知感恩,竟然还对她有了非份之想,也太过分了吧? 慕容寒枝哪里知道他正拼命与自己的欲念掐架,听他似乎说了句什么,便自然地偏过脸看他,“皇兄说什么?疼得厉害吗?”应该不至于吧,伤口还好,只是渗出的血还是有些发暗,显见得他体内毒素未清,还得再继续服药才行。 “不是!”曲云暮慌乱地答,用力往后仰身子,躲避着她的气息,“我只是热。”巨台欢划。 “会热吗?”慕容寒枝吓了一跳,抬手就摸上他的额头,“糟啦!这毒最忌讳的就是发烧,可是大凶之兆,皇兄你----咦?!”还没等怕完,慕容寒枝眼里立刻有了讶异之色,小手在曲云暮额头摸了又摸,“没有多么热啊,”说着话,手又一路往下,摸向他的脖子两侧,“我看还好啊,怎么会热?”她像是越摸越起劲了一样,手又往曲云暮衣服里伸进去一点,摸上了他的锁骨,“这里也不----” “啊呀!”曲云暮原本是咬紧了牙在忍耐的,尽管慕容寒枝略有些冰凉的手在他身体上游移的感觉让他倍受煎熬,恨不得将她压在身下,却仍不敢稍有异动。可慕容寒枝却看不出他压抑得有多痛苦,还在摸来摸去,他到底还是撑不住,大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别摸啦!” 慕容寒枝一呆,曲云烟和桑霖桑雨也同时不解又意外地看着他,那意思是说,人家是在为你瞧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凶人家? 曲云暮粗重地喘息着,身上被慕容寒枝摸过的地方一阵一阵颤栗,说不出的难受,也说不出的期待,“我、我是说,男、男女授受不、不亲,你----” “啊?”慕容寒枝怔怔看着他,“你、你说什么?我是大夫,要为你解毒的,要是管那些个东西,那怎么治你?” 曲云暮脸红得没处看去,偏生又反驳不得,只能紧闭了嘴唇,看向别处。完蛋了,这回糗大了,看看曲云烟眼里那戏谑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丢人丢大法了。 第91章 奉阳王的底线 “哈哈!”果然,曲云烟忍不住大笑了两声,“殿下,你的心思未免太过那个了吧。说,刚刚想什么呢?” 桑霖桑雨还未经男女之事,闻方大为不解,心里直犯嘀咕呢。 “没有!”曲云暮大叫,好不慌乱,同时不忘狠狠瞧了自家妹妹一眼,“云烟,你别乱说啊,我什么都没想,我……啊呀,伤口疼!”说着话,他故意装做忍受不了的样子,摸着额头就摔坐回去,闭着眼睛直哼叽。要不然怎么过关? 慕容寒枝脸上飞起两朵红晕,神情却仍是坦然而大方的,“好啦,云烟,别闹皇兄了,我要替他施针,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原来,这个心思耿直的太子殿下对她的触碰很敏感呢,这样好像有点麻烦,她可没想牵扯到感情的事,只希望这边的事情早点有个了断,她也可以早一点去望川国,只要替妹妹报了仇。以后的日子,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曲云烟点点头,对桑霖桑雨使个眼色,两兄妹立刻跟着她出去。关上了门。 感觉到屋子里一下子静了,曲云暮干脆不再继续装,睁开眼睛坐正身子,看到慕容寒枝脸上似乎有不悦之色,他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阿凤,你……真的生气了?”他就说嘛,不应该对阿凤有非份之想,现在人家生气了,以后要再不理他了,看他怎么办! “没有啊。”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打开了药箱,拿出小包裹打开,拈起一根银针,在烛火上轻轻烤着,“皇兄别这么小心翼翼,我的心没那么小,何况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是无比清晰,“本来就不是你的亲生妹妹,长得又不丑,太子殿下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会对我有别样情愫,是很正常的事。” 曲云暮一呆,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寒枝居然会说得出这么直白的话来,再想一想自己刚才的反应,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嗐,阿凤,你还真是、真是----” “不知羞耻吗?”见他说不出话来,慕容寒枝“好心”地提供字眼给他,“还是皇兄要说我孤芳自赏,自以为是,或者其他?” “不是!”曲云暮不过一闪神的功夫,慕容寒枝就在那边自己骂自己,他又好气又好笑,“阿凤,你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说,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是,我知道我不应该那样,我也不配,可我----” “是我不配,”慕容寒枝摇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殿下千万别这么说,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好了,别跟我争,也别跟我解释,我的事跟你们的事没有任何牵扯,现下我们要对付的,是他们,就先别起内乱,好吗?” 她的眼神是急切而真诚的,似乎说出这些话,耗费了她太多的心神,她微微地喘息着,只希望曲云暮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就够了。 许久过后,曲云暮的眸子渐渐清澈,点了点头。 “通”一声,慕容寒枝的心重重落回肚子里,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唇边绽开一个欣慰的笑,“那我帮皇兄施针。”这一动上手她才想起来,原本是要告诉曲云烟,关于她母妃的事的,结果刚才一忙乱,又忘了。不过,先不提也好,毕竟她只是从洛淑妃那里听到了一点关于良妃的事,并没有亲自看到人,如果曲云烟问起,她仍旧什么也说不上来,徒惹人伤心而已。还是等寻个机会见一见良妃,确定她无恙之后,再跟曲云烟提这件事不迟。 依照先前所说,隔了一天之后,就轮到奉阳王跟凤吟公主叙谈一番,加深对彼此的了解。其实,慕容寒枝跟凌翊已经见过面,而且对他的印象居然并不坏。所以说,她并没有急着给这个人下定论,她从曲云暮兄妹那里听来的,也不过是一面之辞,到底宫中形势是什么样子,她还要仔细斟酌一番才行。 知道他两个要见面,曲云暮显得很不放心,仔细地叮嘱她,“阿凤,奉阳王不比连玦,他为人冷静沉着,心思细密,不好对付,你千万要小心。” 慕容寒枝点点头,“我会小心的,谢谢皇兄提醒。” “说什么谢不谢呢,如果可以,我真不想你去冒这个险。”曲云暮苦笑,一瞬间有种想要把慕容寒枝抱在怀里的冲动!江山是他们曲家的江山,为什么要一个不相干的人替他们卖命----而且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试探地问,“皇兄,这奉阳王为人如何?” “他吗?”曲云暮正自责,闻言有些闪神,想了想才道,“除了刚才我所说,他私底下也颇为严谨,虽已功成名就,却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至今也没有娶妻,平日除了上朝,我跟他极少见面。” 至今没有娶妻?就等着娶回凤吟公主这个转世天女吗?慕容寒枝暗暗冷笑一声,“照这么说起来,奉阳王为人相当不错,所以才那么得人心吧?”不然,年纪轻轻的他又如何能分雪池国半壁江山,仅凭他一人之力,绝对做不到的。 曲云暮脸色一变,咬紧了牙,“奸臣一向懂得笼络人心,奉阳王的手段,你是没有领教过,他最好另让我逮到错处,否则----” 听他话里有浓烈的杀气,慕容寒枝心里一惊,立刻叫,“皇兄?”谨防隔墙有耳,这话被奉阳王听了去的话,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曲云暮省及自己失言,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好了,阿凤,你去吧,自己小心。” 慕容寒枝点点头,转身出去,桑雨随后跟上。本来曲云烟是要一起去的,但被她拒绝了,说是在这宫中不会有事,曲云烟脸上的伤也有恶化的趋势,还是不要出去见风比较好,等她回来,就替曲云烟好好看一看。 出了东宫,不远处就是西苑凤凰林,很大的一片树林,落叶铺满林中小道,显得幽静而冷清。林子外是一个很大的水池,水面上浮着些绿色的植物,看不出什么,长长的木杆桥一直延伸到水池的中央,桥尽头是一座架在水上的亭子,是那种典型的四角飞檐式装点,颇有几分古色古香的味道。 慕容寒枝进来时,奉阳王正负手而立,眼睛看向远方,眼神幽远,给人很纯净的感觉。她无声一笑,淡然施礼,“我该称你将军,还是王爷?” 凌翊回眸看她,不惊不惧,“公主这是在讽刺臣?”做了领军将军,又做了奉阳王,公主是在说他得到的太多吗? “不敢,”慕容寒枝敛去笑容,同时移开了视线,“王爷年纪虽轻,却已名扬天下,我该恭喜王爷才是。”这话里讽刺的意味就越发明显了,她原本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如今这么说,绝对是故意的,就是想试探一下,凌翊的底线在哪里----她的胆子还真是大呢。 凌翊静静看着她,眼波流动,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之后,见他还是不肯开口,慕容寒枝的倔劲儿一上来,笑容已变得有些冷,“看来王爷跟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既如此,多说何益。”她转身就走,暗道这个凌翊到底是深藏不露,还是心思坦荡,不怕人说?为什么她话都说到如此份上了,他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等等,”凌翊不急不徐地开口,笃定慕容寒枝会停下来一样,“公主是在不忿臣手握重权?” 慕容寒枝一怔,突地停下了脚步,却并不回头,似乎是笑了笑,“王爷言重了,我十五年未曾回宫,朝中大事多亏有王爷和连相,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哪来不忿之说?”好,我就是要跟你对着说,我看你到底能忍我到什么程度! 凌翊又沉默下去,不过这一次他很快就接上话,“那么,公主的意思是,只要手握重权,就一定是奸佞,是吗?” “……”慕容寒枝突然有种被堵住了心口的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没这么说。”是啊,有谁说龙椅上那个就是明君,手中有权者就该被千刀万剐?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为君者尽失民心,这把龙椅他又怎么会坐得长久、坐得安稳? 凌翊似乎松了一口气,咧开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公主没有误会臣就好,那,公主一定要走吗,不愿意跟臣多待一刻?”说到后来,他语声里已有了明显的落寞,如同心愿难偿一般。 尽管知道他是虚情假意,知道他要娶凤吟公主,只不过因为她是转世天女,但听到他这近乎恳求的语气,慕容寒枝的心还是颤了颤,不自觉地回过头来,“我没说一定要走,是你在讨厌我。” “哦?”凌翊意外而惊讶,“公主何出此言?”他讨厌她?哪有这回事,是他这么说过吗,还是他做过什么,表示过什么,让公主有了这样的感觉?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神锐利,“那么,王爷喜欢我?” 凌翊微微一惊,大概没想到慕容寒枝会当面问出这个问题来,但他并没有多少犹豫,点了点头,“公主风华无双,不染纤尘,臣,喜欢公主。”既然公主是直性子之人,他也不必拖泥带水,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好说的。 “是吗?”慕容寒枝嘲讽地笑,“王爷与我只见过两次,说得上喜欢吗?还是说王爷也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相信我是转世天女,想要利用我,以图不轨?”这话说出来,便算是跟凌翊摊了牌,就看他是要撕破脸,手底下见真章,还是极力否认,继续把戏演下去了。 凌翊一愣,看着她的脸,突然笑了,“公主所说的‘不轨’,指的是什么?臣要取皇上而代之?” 这回轮到慕容寒枝一惊,想也不想就低声怒喝,“凌翊,你好大的胆子!”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是什么意思?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还是不相信她会把他所说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告诉父皇知道,诛他九族?! “臣胆子很小的,”相比之下,凌翊倒是波澜不惊,脸上不见丝毫惧色,“臣对皇上之心,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可公主才刚刚回宫,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就对臣横加指责,臣真是冤枉。”嘴里说着冤枉,他脸上却在笑,哪有半点受了委屈的样子。 “是吗?”慕容寒枝冷笑,抬高了下巴,“既然你觉得冤枉,那就办法证明你的清白,你敢不敢?”她这是在公然跟凌翊叫板,就看他是不是那么笨,会掉进她现挖的陷阱里。 凌翊也学她的样子,挑了挑眉,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公主的意思,要我解甲归田,以示自己并无野心?”就是说,他必须抛弃现在一切,做回一个庶民,她就会相信他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想要娶她为妻? “我知道你不会,”慕容寒枝不答,嘲讽地笑,“王爷之前所做一切努力,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切,如果娶我为妻的代价是要放弃这一切,岂非太不值。既然如此,我们之间无话可说,王爷请吧。”要再不走,她跟凌翊一定会吵起来的,因为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她触碰到凌翊的底线了。 “就算不放弃现在的一切,我也可以证明,我对皇室绝无二心。”凌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他的名字一样,铁骨铮铮。 慕容寒枝的心颤了颤,加快步子离去。是她的错觉吗,还是说凌翊太会做戏,为什么她开始相信,凌翊真的不是曲云暮兄妹所说的“奸佞”?“看来,我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她苦笑连连,真觉得没脸见曲云暮,这回去可怎么跟他交代? 自打数年前,曲天昭的皇后去世之后,他就一直不曾立后,除了比较宠爱洛淑妃之外,也没见他对哪个妃子特别在意,几乎没有哪两天晚上,为他侍寝的妃子是同一个人。曲天昭登基为皇之后,还真就没别的嗜好,就是在女色上下足了功夫,动不动就广选美女入后宫,不知道生生拆散了多少对鸳鸯,惹得天怒人怨的,他还不自知呢。 曲天昭的母后,也就是雪池国太后并非曲天昭的亲生娘亲,而是先皇后来所立的妃子,因而太后比曲天昭只大了不到十岁,平日很少离开所居的嘉宁宫,除了她的本家侄女陶沁儿,和经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奉阳王之外,她身边并没有特别亲密之人。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那时候的奉阳王有如此本事的,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确实没有看错人,奉阳王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雪池国有曲天昭这样昏庸的皇上,还可以在塞外争得一席之地,奉阳王功不可没。巨台厅亡。 所以说,曲云暮兄妹只看到凌翊手握重权就说他是奸佞,实在太过武断了些,如果说凌翊真的有不轨之心,又怎会在朝堂之上处处与真正心怀不轨的丞相连延年做对,坏了他很多阴谋诡计?他一再向慕容寒枝强调自己对曲天昭的忠心,也不是全说假的,怎奈慕容寒枝一上来就认定他不是良善之辈,怎么可能听得进这话。 嘉宁宫里很安静,太后斜倚在榻上,微闭着双眼养神。她面容微有些黄,眼角不时轻跳一下,似乎不太舒服。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侍女静静站立一旁,看到帘外人影一闪,立刻俯身轻声道,“太后,奉阳王到。” 太后立刻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请他进来。” 侍女答应一声,朗声道,“太后有旨,奉阳王觐见!” “谢太后。”一只白皙秀气的手伸进帘中,跟着轻轻一挑,凌翊迈步进入,弯腰施礼,“参见太后。” “罢了,”太后面无表情,挥了挥手,“那凤吟公主,你可见过?” “回太后,见过了,”凌翊起身,对太后的冷淡态度也不以为意,仿佛本来就是如此,丝毫不影响他对太后的恭敬,“不过,公主对臣,似乎很不满意。” “她?”太后冷笑,眼神突然锐利,“凭什么?”好个凤吟公主,才一回朝就对她重视的人不满,是什么意思?还是她经常跟太子在一起,也听信了他的话,对她和奉阳王有成见? “因为臣有能力与连相抗衡。”凌翊嘴角有一丝苦笑,但很淡,如高天流云,反正侍侯在旁的宫女们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因为在她们眼里,奉阳王一向高高在上,从不低头看比他矮的人,是不可被打败的神话。 “果然跟太子一样肤浅。”太后不停地冷笑,“也罢,既然她对你无心,你也不必在她身上浪费精力,什么转世天女,哀家还就不信了,她若真能预知过去未来,又怎会在外十五年,放下宫中一切不顾!” 第92章 情敌 这话说的有道理,也正应了曲云烟自己的话,如果她真的是转世天女,当然会先把他们这些奸佞给收拾了去。又怎么会被父皇母妃的性命所牵挂,乖乖回宫中来选驸马? 凌翊抿了抿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怎么,你不听哀家的话?”太后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动了怒,“凌翊,你可别告诉哀家,你对凤吟公主已经动了情!” “是。”凌翊瞬也不瞬地答,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太后怒极,站起来一扬手,“啪”一声,狠狠给了凌翊一记耳光!“你敢忤逆哀家?!” 因为没防备,更因为他从来不会反抗太后。凌翊被这一耳光打得直摔到一边去,右肩膀狠狠砸在墙上,疼得没了知觉,再回过头来时,嘴角一缕殷红的血慢慢流了下来。“臣不敢,可是臣----” “闭嘴!”太后咬着牙,长着长指甲的手直指到凌翊鼻子上去,“那凤吟公主既然看你不起,你又何必讨她嫌,自己犯贱吗?!”这话一出口,她眼里就有了强烈的悔意,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别看凌翊在朝中无惧任何人,似乎没有弱点。然唯有她自己知道,什么能伤凌翊至深,且永无可挽回! 果然,此语一入耳。凌翊刹时惨白了脸色,捂着脸的手不住颤抖,牙齿也咬得咯咯响,仿佛不胜其寒,“太后息、息怒,臣、臣----”话未说完,他咬着牙,拧身就狂奔了出去。 太后伸长了手臂,却连他衣角都没有碰到,颓然坐倒,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该死!” 凌翊才跑出去没多久,帘外传来没规没矩的嚷嚷声,“太后太后!我刚刚好像看到凌翊哥哥从这里跑出去了,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宫女们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不用说,来的人是太后的侄女陶沁,她幼时父母双亡。被太后接到宫里来住,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后来长大了,却没学上多少规矩,再加上有太后宠着她,她自然是事事率性而为,别人纵使不喜欢她的性子,却都说不得她。 太后眉头皱了一皱,随即睁开眼睛,“沁儿,别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遇事别这么慌,行不行?”过了今年的生辰,陶沁就满了十八岁,就算再不放心、不舍得,也该找个好人家把她给嫁了,过份属于自己的日子。 陶沁几乎每天都要听太后唠叨一番,早练就左耳进、右耳出的绝技,闻言只是呵呵一乐,扑过去趴在太后膝头,仰起小脸来看她,眼睛亮闪闪的,“太后,你都还没有说,刚刚是不是凌翊哥哥来过?”她身段不是很高,且有些瘦,脸蛋儿不黑不白,五官也算清秀,与太后宫里这些婢女没什么两样,若非她是太后的亲侄女,谁会注意得到她。 太后点了点头,“是他来过,不过他有要事,接着就走了。”嘴上说着,太后心里叹息了一声,还真有点儿担心。凌翊这孩子一向心性高傲,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找人说一说,这次被她伤到,别憋出病来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陶沁对凌翊起了别样心思,而且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尽管凌翊对她从无半点欢喜之意,她仍旧缠着人家不放,每每凌翊来向太后禀报事情,她都要抓着他说上老半天,都不管人家是不是爱听。 对于这件事,太后的态度很不明朗,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就任由陶沁由着性子闹,也不怕闹出什么事来。 “有什么事啊,凌翊哥哥每天都那么忙!”陶沁噘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额前的刘海一飘一飘的,倒也灵动可爱,“太后,那,我要你告诉凌翊哥哥的话,你说了吗?” “什么?”太后还在烦心凌翊的事,思绪一时没转过来,“你要哀家说什么?” “讨厌啦!”陶沁红了脸,扭着身子不依,“人家不是要太后问凌翊哥哥……问他、问他----”尽管性子泼辣,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脸皮子嫩,有些话真不好当面说出来。 她这一扭捏,太后倒是立刻想起来,心里再烦也不禁笑了笑,“罢了,丫头,那话不问也罢,奉阳王对你无意,你不知道吗,凤吟公主已经回宫。” “什么?!”陶沁“腾”一下从地下跳起来,脸色早变了,“太后,你是说,凌翊哥哥他要对我始乱终弃,就因为凤吟公主?!” 一旁的宫女听了这话,尽皆哑然:奉阳王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好不好,始的什么乱,终的什么弃啊? 太后面色一沉,“沁儿,别乱说话,坏了奉阳王名声!凤吟公主她----” “不行,我要去找她!”不等太后说出什么,陶沁回头就跑,也不知道她要去找谁,不过看她一脸的杀气腾腾,被找之人一定不会好过就是了。 太后居然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不停乱晃的珠帘,若有所思。 慕容寒枝分别跟连玦和奉阳王见过面之后,其实心里已经有了高下之分,虽说她只是在跟他们周旋,根本不可能嫁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但奉阳王此人,确实有着常人难以比肩的气度和气魄,会让人在面对他之时,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她一人独处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奉阳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心中不禁有着强烈的疑问,如果说奉阳王真的是宵小之徒,又怎会有那般澄澈的眼神,那般掷地有声的承诺?还是说只是因为他太会做戏,连几经生死的她,都看不透他? 隔了几日,连玦又入宫来见她,但她因为心中有事,又担心曲云暮的伤势,再加上曲云烟脸上的伤也是她在诊治,她不想见他。 可她低估了连玦对人死缠烂打的功夫,她不过出东宫要去药房的功夫,连玦就突然从某个地方冒出来,把她拦了下来。“公主留步!” 一听见他的声音,慕容寒枝先皱了皱眉,碍于丞相的面子,又不能对他太过冷淡,只能强压着心头的反感,淡然一笑,“原来是连公子,真是巧呢。” “说什么巧,我正到处找公主呢,”连玦挑着眉走近,笑得相当不怀好意,“我好几次去东宫找公主,桑雨那丫头总说公主不在,一会儿说是去见皇上,一会儿又说公主去药房,公主还真是忙呢。” 慕容寒枝默然,是她不想见连玦,所以才要桑雨挡他的驾,不过看起来对他没什么用,他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呢。“不好意思,连公子,你也知道的,皇兄在回国途中遭人行刺,受伤中毒,我忙于替皇兄解毒,怠慢了连公子,还请见谅。” “什么?”连玦夸张地掀高了眉毛,跟见了鬼一样,“原来公主还会替人解毒?!”哇呀,不得了,枉他还见公主一副柔弱样,还当她什么都做不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慕容寒枝淡然道,“在宫外时,长日无聊,便粗学了些皮毛,让连公子见笑了。如果连公子没什么要紧事,我要去药房抓药,连公子请。”话一说完她绕过他就走,桑雨随后跟了上去。 “公主何必这么急?”谁料连玦哪里会让人走得安生,一把就抓住了慕容寒枝的手腕,“我好不容易才见到公主,话都没说几句,公主急着走什么?” 慕容寒枝只不过愣了一愣的功夫,手腕已被拿住,她心下一惊,本能地挣扎,“连公子这是做什么?!快些放手!”自打离开孤竹国,她已经久未与男子肌肤相亲,突然之间被连玦如此对待,她自然是又惊又怒,恨不得甩他一记耳光! 可连玦好不容易才逮到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用力抓紧了她,嘻皮笑脸地凑近,“公主干嘛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要公主嫁了给我,我自然把公主当天仙一般供着,不会委屈了公主。” 说的什么混话?!桑雨到底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眼神森寒,“连公了请放尊重些,公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丝毫闪失,奴婢承担不起。” “滚一边去!”连玦不客气地骂,唾沫星子乱飞,“你个贱婢,在本公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闪开!” 桑雨大怒,牙关一咬,才要出手,慕容寒枝一把扯住了她,“桑雨,不可造次!连公子,请你放手,否则我定会禀报父皇!” 连玦根本没把曲天昭放在眼里,闻言不惊不惧,“得了吧!公主,在这朝中只有我愿意做的事,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再说,皇上本来就是要把公主许配给我的,你就算告诉了皇上,他又奈我何?” 这话说的倒是,反正曲天昭只是一个傀儡皇帝,只要丞相说一句话,也就奉阳王能够与他抗衡一二,别人谁能阻止他娶凤吟公主进门? “你----” 慕容寒枝又惊又怒,偏生又不能真的把连玦怎么样,正不知道如何脱身之时,身后有冰冷的声音传来,“皇上什么时候说过,一定会把凤吟公主嫁给连公子你?” 是奉阳王?在这个时候见到此人,慕容寒枝居然有几分惊喜之意,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多了几许求救的意味,只是她还不自知而已。 凌翊缓步走近,直视着连玦瞬间愤怒的脸,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你?你来做什么?”连玦怔了怔,才意识到被情敌给坏了好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放开慕容寒枝的手,指上了凌翊的鼻尖。巨布斤划。 “我只是路过,看到连公子你对公主不敬,来说句公道话而已。”话是对连玦说,凌翊的目光却是落在慕容寒枝脸上的,温柔中带着询问,他是在问她有没有事。 慕容寒枝揉着疼痛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天杀的,敢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你两个当我是死人吗?连玦气得直跳脚,蹦到他两个中间,隔断凌翊的视线,怪笑两声,“公道话?哈哈,奉阳王,你当你自己是谁?我对公主是一片真心,公主对我更是倾心相待,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 桑雨冷眼看着他两个,尽管对他们都没有好感,可这两个人往一块儿一站,立刻就比对出高下来:连玦绝对比不过奉阳王的高贵大气,他身上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连玦根本就难望项背----看来在这一点上,她跟慕容寒枝的看法是一致的。 “是吗?”奉阳王神情不变,只是收回了视线,看向别处,“你的心意没必要告诉我,至于公主的心意,还是公主自己说了才算,是吗?” “你??”连玦大怒,才想要找凌翊理论,想了想又奔到慕容寒枝面前去,“公主,你这就当着奉阳王的面说,你喜欢的人是我,要嫁的人是我,快说!”说着话,他作势欲扑,样子很吓人。 “你站住!”慕容寒枝一惊,想也不想就躲到凌翊身后,轻轻抖着,然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一件事:她不应该躲到这边来,应该躲到桑雨那边去,不然不是明着在告诉连玦,她中意的人是奉阳王? 凌翊微一愕,眼睛里的笑意慢慢扩散开来,神情却仍旧是淡然的,就好像一切就应该这样似的。 “公主!”连玦大怒,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你们----” 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转到凌翊面前去,却并不看他,“我跟你之间,应该没有话好说,你还来做什么?” 连玦原本是想大发雷霆的,但一听到慕容寒枝对奉阳王无意,不由惊喜莫名,喉咙动了动,居然闭上了嘴,得意地看向奉阳王,就看他怎么狼狈退走。想跟我抢公主?省省吧。 凌翊轻咬了下嘴唇,眼里闪过一丝无助,低垂了眼睑,“臣、臣想知道公主的心意。” 慕容寒枝身子震了震,万未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更没想到他当着连玦的面也敢如此相问,心早乱了,“我、我的心意,早就对你说过,你、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她暗骂自己一句懦弱,不是心里坦荡荡吗?不是很清楚自己对奉阳王无意吗?那她为何还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明明白白地拒绝他。 凌翊抬起头,连无助也那么淡,似乎不是为博人同情,只是一种无意识的情感流露而已,“那么,公主不想知道臣的心意吗?”无论慕容寒枝对他态度有多么恶劣,多么拒他于千里之外,他永远这样不惊不惧,这份涵养与深沉,少有人及。 是啊,真要说起来,真正的雪池国公主到底应该嫌弃他的哪一方面?论家世,他年纪轻轻就被封为王,官拜领军将军,不够显赫吗?论相貌,他自是丰神俊郎,含蓄内敛,放眼朝中,几人能及?论人品,他温文尔雅,宽容大度,别人还能要求他怎么样? 所以说,这样看起来,他唯一让曲云暮兄妹恨得咬牙的,就是手上所握的权势。如果他能够放下这一切,或者能够为曲云暮兄妹所用,是不是他就没有一点短处,是一个完人? “你是何心意?”慕容寒枝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怔怔地瞧着他,似已忘了身处何地----有什么办法,想来没有几个女子能够在他如此深情地注视之下,还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吧。 凌翊笑笑,神情间轻松了些,“臣对公主的心意,是真的,天地可鉴。” “哈!”连玦怪笑一声,眉毛一掀一掀的,“天地可鉴?!算了吧你,天地要真长眼,能容你在这里狂猖?”妈的奉阳王,整个朝中就他在跟连家做对,活得不耐烦了是怎么的! 可让他们有火没处发的是,奉阳王背后的人是太后,而太后在朝中的威慑力绝对不容小觑,一时之间,朝中这两派人物处在一个恐怖平衡之中,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和力量把对方一举击溃。 “连公子确定,是在跟本王说话吗?”凌翊抬眼看他,脸上虽有笑容,眼睛里却无笑意,眼神更是瞬间冰冷,带着明显的挑衅。放眼朝中,他对任何人都是客气而谦恭的,唯独对连家人,他从不给他们好声气,但也绝不会主动招惹他们,如果被他们给惹到,他会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这也就是为什么朝中人看他们是死敌的原因了。 尽管是在大白天,连玦长这么大也没有怕过谁来,可面对凌翊这冷冽的目光,他还是打了个哆嗦,眼里也有了惧色,嘴上却不肯认输,“你、你瞪什么瞪,我、我才不怕你!我告诉我父亲你欺负我,他、他不会放过你!” 看透他的色厉内荏,凌翊只是无声冷笑,并不回话,免得被人以为,他跟这个败家子是一样的愚蠢。 连玦被他给笑得忒没有面子,却也不敢真的造次,衣袖一挥,装有气度的,“怕了吧?哼,本公子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呸,白白被你给坏了兴致,没劲!”他一路骂骂咧咧,一边把奉阳王祖宗十八代都臭了一顿,真希望他突然死掉,那就没人跟他抢公主啦! 第93章 除非你不喜欢我 其实,他一心想要娶到凤吟公主,还真就不是因为她是什么转世天女,能知道过去未来。那对他没意思,他就是看中她的美貌而已。这跟他之前弄到手的任何一个绝色一样,只要到手了,玩过了,觉得没意思了,就会丢到一边去的。所以说,只要稍稍有点心思的女子,就绝不可能舍奉阳王而跟连玦,更何况是一向聪慧无双的慕容寒枝呢。 “奉阳王好气魄。”慕容寒枝一笑,这话也听不出褒贬。 凌翊回过头来看她,也不着恼,“连家气焰一向嚣张,不压一压他们,他们还真以为朝中无人----罢了。公主还没有回答臣刚才的问题,公主对臣有一点点喜欢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让他知道,他跟连玦在慕容寒枝心里的份量是不一样的,也让他确定一下,自己没有看错人,慕容寒枝跟那些人不同。 原本以为可以借着连玦的胡闹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哪料凌翊竟然是无比的认真,慕容寒枝心下一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何苦如此。” 她表现得那般明显,他难道看不出她无意跟他。大丈夫何患无妻,天下好女子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他非要娶她做什么? “臣真心喜欢公主,这是再好不过的事,臣不觉得苦。”凌翊眼里的落寞之色在一点一点加深,准备好要放弃了。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慕容寒枝若再不明白他的心意,非要拒绝他的话,他只能徒叹奈何。 慕容寒枝再退一步,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个奉阳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一言一行简直叫人无法理解,他的眼睛、他的心都如同掉落在万丈深渊当中,让人看也看不透!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凌翊如水的眼眸,冷静得道,“奉阳王,你非逼着我说是吗?好,我说。我不是转世天女,我不能预知过去未来,我什么都帮不了,这样说你满意了吗?”他们想要娶她,为的不就是如此吗? 凌翊愣了愣,接着眼里居然有了惊喜之色,“公主不愿答应臣,只是在顾虑此事吗?那么公主完全可以放心。臣喜欢公主,无关其他,除非公主不喜欢臣,否则臣不会放弃。” 他大概是忘了太后给他的那一巴掌了,如果说他争的不是公主的天女身份,那么他跟慕容寒枝才见了几面而已,又怎么会确定喜欢她到死心塌地的地步? 慕容寒枝有点急了,怎么说这个人都不明白,难道要她说,她是假冒的公主,与他和连玦周旋,就是为了打垮他们吗?“我----” “公主若是肯相信臣的一片真心,臣怎么都无所谓。”凌翊抢过话来,越发镇定自若,她不敢轻易相信,他不怪她,他会证明给她看。 “你、你根本没有想过娶我的后果,奉阳王,你有可能会失去一切!”慕容寒枝这话是真的,因为她的真实身份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会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杀了她以泄愤。(而就算是那样,他也一定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世人的嘲笑、羞辱会把他给摧毁的,什么名誉、地位、权势,他可能真的会因此而一无所有。 似乎早料到慕容寒枝会这么说,凌翊很快就接上话,“只要有公主,臣就有了一切。”听他话的意思,难道为了慕容寒枝,他什么都舍得吗?那为什么两人初见之时,慕容寒枝要他放弃一切以示清白,他却不肯?这个人,行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呵呵,”慕容寒枝微一怔,跟着嘲讽地笑,摇头,“王爷,这话不可轻易说出口,放弃比拥有要难千万倍,不到必须做出决策之时,谁愿意承受那种痛苦。” 至少她就从不相信,天底下真有这样的笨蛋,为了心爱之人,甘愿舍弃一切。要真有这样的人,要么是傻瓜,要么就是所拥有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 凌翊沉默一会,点头,“臣知道公主此时心情不好,臣先告辞,现在公主不相信臣也无所谓,来日方长,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但愿到那时候,”他咬了咬嘴唇,一瞬间神情复杂,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不会太迟。”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孤独而凄凉的背影,慕容寒枝第一次觉得,她,和曲云暮他们所有人,可能真的误会什么了。 路上这一耽搁,慕容寒枝回到东宫时,曲云烟已经等了好大一会儿,见她脸色不好,心里一紧,“公主,有什么事吗?”不会是皇兄的病又重了吧,还是说她脸上的伤没得治了? “没事,”慕容寒枝在进门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点了点桑雨的手肘,自然是不要她把遇到奉阳王和连玦的事说出去,除了徒增他们的担忧之情之外,别无人用。“云烟,我来帮你看伤。” 曲云烟不是笨人,自然看得出来慕容寒枝有心事,她询问的目光看向桑雨,后者轻摇了下头,她本能地当慕容寒枝是在为明日选驸马之事心烦,也就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坐到桌边去。 主子的脸被毁时,桑雨是唯一一个亲眼见到那恐怖景象之人,因而现在她说什么也不敢再看,先退到门外去守着,又竖起耳朵来听里面的动静。 尽管早已经有心理准备,知道曲云烟脸上的伤肯定不会轻,但等亲眼看到她脸上横一道、竖一道、斜一道还在往外渗着脓血、向两旁翻开的伤口时,慕容寒枝还是吃了一惊,瞬间变了脸色!“云烟,你、你下手怎么这样狠?” 曲云烟冷笑,透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恨,“不把这张脸毁得彻底一些,又怎么能让那两个人死心!” 话又说回来,她是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会巧遇慕容寒枝,更由她代替了自己来做这个公主,早知如此,她真不该一时冲动,把脸毁成这样。 慕容寒枝哑然,情知多说无益,也就闭上了嘴,用准备好的纱布蘸着温水轻轻擦拭曲云烟脸上的脓血。尖锐的疼痛传来,曲云烟下意识地偏脸,又僵直着脖子不动,冷汗慢慢渗了出来。 “公主,有没有我……有没有你母妃的消息?”为转移注意力,曲云烟忍着疼,颤声开口,差点说错话。回宫来已经十几日了,尽管很担心母妃,可碍于如今她身份上的限制,她又不能到宫中各处去找,就算急死也是无用。巨布他扛。 慕容寒枝手上动作顿了顿,歉然道,“有,等于没有,那日我曾遇上洛淑妃,她说母妃如今只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至于实情如何,我也不知。” 曲天昭一直不让她们母女见面,估计是受了连、秦两人的警告或者恐吓,除非她乖乖选出驸马来,否则她们母女不用想平安见到彼此了。 “哼!”曲云烟冷笑,因为疼痛,也因为恨,她脸容已有些扭曲,衬上那些吓人的伤痕,令得她的脸如同地狱里出来的鬼一样可怕,“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否则他们也不会以母妃的命为要挟,要我、要公主回宫!天杀的,那些奸臣贼子,上天怎么不收拾了他们----呀!”脸上突然一阵刺痛,她叫了声,本能地握住了慕容寒枝的手。 “云烟,不可乱说话!”慕容寒枝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知道桑雨在,这才稍稍放心,“选驸马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别急了,急也是无用。” “那,公主打算怎么做?”曲云烟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倒抽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明天慕容寒枝就必须为自己选一个驸马,那选出来之后呢,她是不是必须跟对方成亲? 慕容寒枝一笑,很自信的样子,“放心,我自会让他们知难而退。” 曲云烟还待再说什么,但看到她似乎早已有了计划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那公主一切小心。对了,公主,我这脸上的伤,可治得吗?” “现在还说不好,”慕容寒枝小心地将她脸上的脓血擦拭干净,又拿出瓶子来帮她上药,“你这脸伤得太重,治得又有些晚了,就算能够治得,恐怕也是要留下疤痕的。不过云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治你。” 一听这话,曲云烟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但这脸是她自己毁的,人家肯尽心尽力帮她治,她还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因为都知道今日是凤吟公主选驸马的日子,因而一大早的,群臣就守候在承恩殿,一来想一睹传说中的这位美如天仙的公主的真面目,二来更是想知道,当公主选了其中一个做自己的驸马时,另一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说白了,他们就是在等着看他们来一场龙虎斗,最终两败俱伤,他们也好坐收渔人之利。 “公主,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公主过去。”桑雨很用心地为夏飞雪梳妆打扮好,满脸担忧和不情愿,如果有别的办法,她一定不让慕容寒枝去冒这个险。 这选也不是,不选也不是的,可怎么办才好,至少如果现在处在这个境地的人是她,她就说什么也没有办法逃过这一劫。 “他们都到了?”慕容寒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淡然一笑,这张脸还真亏待不了“倾国倾城”这四个字,难怪他们一个一个都不肯放弃她。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是不知道她早非完璧,更生过一个孩子,不然还会不会为了她,弄到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 “回公主,是。”简单答过之后,桑雨不高兴地咬着嘴唇,也没了言辞。 “知道了,走吧。”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这满头环佩叮当,还真是不习惯呢。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往外走。 桑雨随后跟上,突地想起一事,“公主,要不要跟太子殿下和云烟姑娘知会一声?”他两个都在养病,平时很少出门,曲云暮因为身上毒素未清,已经有一段日子不上朝了,反正曲天昭也不在乎。 “不必了,知会他们有什么用,多说话而已。”慕容寒枝脚下不停,不大会儿功夫已经出了东宫大门,坐上轿子,一路往承恩殿而去。 这一路上,她脑子里尽是凌翊颀长的身影和满眼的淡然笑意,以及他被也拒绝时,那恰到好处的失落之情,不禁有些痴了,居然很想看到他! “难道我已经喜欢上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她忍不住打个寒颤,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她是什么身份,做这个公主又是为了什么,怎么能对男人动情?“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先应付过今天之事再说。 本来为公主选驸马,应该由皇后打理,可曲天昭的皇后去世已久,他也不曾再立后,今日之事就由洛淑妃暂为打理就好。 承恩殿上,群臣分两侧而立,连玦和凌翊站在人前,曲天昭坐在龙椅上,精神还好,洛淑妃坐在他一旁,敛眉垂目,神态很恭敬。 上天很眷顾这个已经过而立之年的女人,岁月也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除了眼神已略现沧桑,她整个人是华美而高贵的。一身暗紫宫装贴合地裹住她的腰身,尽显皇室奢华;相貌秀美,妆容淡然,现在看仍风韵过人,年轻之冒必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对于娶到凤吟公主,连玦仿佛志在必得,负手抬着下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时轻蔑地看一眼凌翊,后者虽然不看他,但眼神中也有不屑,这两人之间的火光自是咝咝啦啦,群臣看在眼里,彼此心照不宣。 不多时,内侍一声通传,说是凤吟公主到,群臣登时精神一阵,齐齐调头看向门外。 凤吟公主被迫回宫之时,他们也有耳闻,很自然地想到,她一定不愿屈从于连秦两家的威慑,却又因为被父皇母妃的性命所束缚,不得不回宫来,那个胆怯柔弱(尽管并没有根据,可在所有人心里,凤吟公主必定是娇弱无双的一个人)的公主,只怕早已哭了无数回了吧?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肯定身心倍受折磨,人也一定憔悴得不成样子。 慕容寒枝一身盛装,慢慢走进承恩殿,群臣只看得一眼,除了早已见过她的连玦和凌翊两人,余人全都大吃一惊,瞪大眼睛,张着嘴,半天回不过来神:这、这个人就是、就是凤吟公主?!天哪,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用天下无双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儿臣参见父皇。”慕容寒枝跪倒在地,向曲天昭施礼,不等他开口,就自顾自站了起来,面向群臣,清清凉凉一笑,“怎么,诸位大人是不拿我当公主吗,连礼都不见?” 群臣一起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心道好个凤吟公主,到底是皇室中人,这才回宫,说起话来就这么咄咄逼人,真是好气魄! 念及此,见曲天昭并没有特别的表示,他们也只能拜倒下去,“臣等参见凤吟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寒枝冷冰冰的目光扫过群臣,扬着下巴道,“众位大人不必多礼,起来吧。”还别说,刚刚群臣拜倒在她脚下之时,那感觉真是痛快呢----尤其因为知道,群臣各自依附于秦连两家,尽为他们所用的情况之下。 洛淑妃冷着脸看她一眼,看得出来,她对慕容寒枝也没什么好感,冷声道,“面子都挣足了,公主也别再端着那般的架子,坐下说话吧。”曲天昭都不曾开口,她先把话说开,还这般冷嘲热讽的,看来她很得曲天昭的宠,是真的了。 慕容寒枝暗中咬牙,抬起脸来看她,同样没有好声色,“淑妃娘娘意思是说,我不该太过强势,活该被他们瞧不起吗?” “你??”洛淑妃大怒,任她涵养再好,脸上也浮起怒意,“妾身并无此意,公主又何必半步不让,让朝臣们都如此难堪?” 她在曲天昭面前的荣宠地位无人可及,在后宫之中谁不卖她三分颜面,可这凤吟公主倒好,居然让她如此下不来台!看来,在外面野惯了的人,是注定摆不上台面来的。 慕容寒枝眼里的笑意更深,“淑妃娘娘言重了,是我要让你们难堪吗?明明是你们非要逼着我选驸马,我才不得不为之,心里委屈了,抱怨一两声还不成吗?”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群臣都有点儿傻眼,刚刚洛淑妃说的那句话也不算太过分,就招来她这样的冷嘲热讽,半步不让,算怎么回事。 “你??”洛淑妃怒极,一时说不出话来,当着群臣和曲天昭的面,又不好公然跟慕容寒枝吵,失了身份!早知道凤吟公主浑身是刺,她就不多这句嘴,也免得在人前失了这样大的面子,偏又发作不得,这事儿要传了出去,日后她在宫中要如何立足? 曲天昭也不知道是赞成慕容寒枝的话,还是没想起来怎么打这个圆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不发一辞,眼神游离,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第94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凌翊沉默了一下,淡然开口,“公主息怒,淑妃娘娘言语并无不妥之处。( 公主也别这般这般盛气凌人,好吗?”看到今日的慕容寒枝,他多少有些讶异,早知道皇室的女儿不好娶,他还当凤吟公主非同一般呢,原来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慕容寒枝半转身看他,突然诡异地一笑,“奉阳王,你喜欢我?” 此语一出,众皆大惊!要知道,虽说塞外诸国大都民风开放,可就算男女双方你情我愿,也绝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字眼的,何况这里是皇宫内院。最重宫规,一个女儿家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凌翊自然也没想到,慕容寒枝会众问他这个问题,脸有点红,神态仍是冷静的,“臣对公主一片真心,若臣能入公主慧眼,自是几世修来,只怕臣没有这等福份。”几次三番与慕容寒相处下来,都不曾换得她一句真心话,他其实已不敢抱太大希望。 连玦一听这话,登时就急了。抢步就要上前,结果衣袖一紧,他老爹连相把他给拽了回来,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才说。 慕容寒枝看着他,眼里已有了隐隐的赞赏之色,“还真是会说话,奉阳王,你是聪明人。” “公主谬赞,臣承受不起。”一时半会参不透慕容寒枝此举是何用意,凌翊斟酌着用词,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凤吟公主今日恐怕不是来选驸马的,而是搅局的。 慕容寒枝自他身上收回目光,似乎松了一口气,“得了。能得本公主一句称赞,你不敢也得受。我今日来,是要说清楚一件事,世人传言都不可信,我根本不是什么转世天女,不能预知过去未来,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事实,如果你们是为此才要娶我为妻,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我不是!”连玦一听这话,总算找到机会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登时就跳了出来,“公主,我----哦,臣绝对不是为了这个才要娶公主的,臣是真心喜欢公主,那个,公主----” “真心?”慕容寒枝看着他,倒没多少嘲讽的意思,就是那眼神太让人受不了仿佛连玦根本不可能从她眼里过,“连公子,你怎么证明,你对我是真心?” 一听这话,凌翊的眼神突然锐利,“唰”一下看向慕容寒枝,脸容如罩寒霜:好个凤吟公主,原来这般有心机!她就是要让秦连两家为了表示对她的所谓“真心”而放弃朝中大权,好借机除去他们两家在朝中势力! “怎么证明?”连玦大概从来没有想过,真心还得需要证明,一时愣在那里,下意识地去看老爹,“那公主的意思是想要怎样?” 慕容寒枝嫣然一笑,对他的态度比对凌翊要好得多,“身为朝臣,自然要为皇上分忧,皇上想做个爱民如子的好皇上,臣子们当然要竭尽心力辅佐之!如今国中大旱,常年无雨,各地已有灾情上报,你们无论哪一个,若能为雪池国子民求得甘霖,便赞同于有一颗良善之心,我便以此生相托,如何?” 嗯? 就是这样? 众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凌翊却已变了脸色:为何凤吟公主要他放弃大权,要别人做的却是这等容易之事?其实也不是说容易,而是就算求不得天降甘霖,也不会任何损失,不会失去一切!她此举是何用意,难道是在变着法儿告诉他,她宁可嫁连玦,也不会嫁他吗? 再说,这雪池国也只不过从今年开始才不曾有雨降下,对于一向收成不错的雪池国来说,起码到现在为止,也还不至于成灾,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摆明了就是在敷衍! “咳,”连相听不下去了,他看这个公主是太不知天高地厚,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皇上,臣以为----” “除非丞相大人不将子民苦乐看在眼中,那我无话可说,”慕容寒枝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不顾他愤怒的眼神,转向曲天昭,“父皇,儿臣以为,在这般时候选驸马实非明智之举,若是你们有心,就听我一言,否则今日之事,以后休也再提!”几句话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扔下一地目瞪口呆的人,慕容寒枝转身扬长而去。 凌翊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现在看起来,大家机会均等,最终谁会娶到凤吟公主,还是未知数呢----如果连家会陪着公主玩这个游戏的话。 连相自然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曲天昭表面上劝他莫要跟凤吟公主一般见识,其实暗里还是挺高兴的,这个女儿的泼辣超乎他的想像,刚刚替他挣足了面子,让秦连两家都没了话,这口恶气出的,太痛快了!巨布他血。 既然正主儿都走了,群臣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施过礼后,纷纷从承恩殿退了出来。凌翊一走下台阶,太后身边的侍女就万分恭敬地走过来,“奉阳王请留步,太后有请!” 凌翊略一沉吟,已多少猜到太后要召见他的用意,抿了抿唇角,“有劳。” “奉阳王请。” 嘉宁宫里,太后显然已经等候了他多时,凌翊站在帘外略一沉思,随即朗声道。“臣见过太后。” “不必多礼,进来说话。” “谢太后。”奉阳王挑帘而入,立刻感觉到有人躲在屏风后,不过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只能装做不知道,恭敬地站立,“不知太后召见臣,有何吩咐?” 屏风后的陶沁偷眼看这个意中人,是心花怒放,恨不得出来与之相见呢,就是她非要太后把奉阳王找来,问清楚他的心思的。今日凤吟公主选驸马之事,她也知道,所以才急,怕奉阳王被凤吟公主给抢了去。 那日她怒气冲冲地跑出去,本来是想找凤吟公主问个明白的,结果被告知不可以随意进入东宫,更不能见凤唯心公主,把她给气得,偏又胡闹不得,只得作罢。 “今日哀家跟王爷见面,只是想跟王爷说一些私底下的话,王爷不必如此拘礼,坐吧。”太后看向身边的座位,似乎忘了上次甩人一耳光的事,还表现得如此亲近,真不知她用意何在。 “谢太后。”凌翊也不坚持,再施一礼,便规矩又大方地坐了下去。 太后微侧过身看他,眼眸清亮,“今日是为凤吟公主选驸马之日,你可过去了?” “回太后话,臣是从承恩典过来。”凌翊微低着头,暗道果然是为此事,那他早已想好说辞,就更不会慌。 “那,结果如何?”太后看似不在意地问,其实能想得到结果的,否则凌翊就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陶沁急得咬牙,使劲将耳朵贴在简直比太后还要紧张百倍,眼见玉华擎只是沉默,她恨不得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快说。 而事实上,凌翊不过停顿了一秒钟而已,“回太后,公主胸怀雪池国子民,此事尚未有定论。” 没有定论? 也就是说,凤吟公主并没有把凌翊选去吗?! 哈哈哈,真是太好了!陶沁惊喜莫名,若不是及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怕就要大笑三声了!饶是如此,她还是把珠帘撞出唰唰啦啦的响声,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傻丫头!太后摇头轻叹一声,“如此……也是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王爷刚刚说凤吟公主胸怀雪池国子民,是何意思?”选驸马与胸怀下,有何干系? 凌翊当下把承恩殿上的一切说与太后知道,末了接着道,“臣知道太后挂念臣,臣感激不尽!公主既然心地良善,臣也不能做忘情负义的小人,定会向公主证明,臣的心意。”他这话摆明了是在说给陶沁听,他喜欢的人是公主,不会娶别人。 “你??”万未料到事到如今,凌翊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决,太后立时怒了,手一抬就要打,却见珠帘一阵乱晃,陶沁风一样地冲了出来,凌翊借此起身,站到了一边。 “你这算什么?!”陶沁几乎要跟人家鼻尖对鼻尖,又气又羞又失望,脸红到耳根,“凌翊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 “姑娘?”凌翊微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凌翊,你要不要这么过分?我、我对你、对你的心意你都知道,为什么要、要这样?!凤吟公主她----”陶沁狠狠攥着拳,气不打一处来!如若此时她上有把刀,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个天杀的凤吟公主给剁了不可! 她凭什么?明明从未回过皇宫,跟凌翊哥哥素未谋面,为什么还是能得他真心相待,而她对人家的一往情深,却又一次遭受无情拒绝?为什么? “姑娘一番情意,恕我不敢消受,我对凤吟公主的心意绝不会改变,不管将来发生何事,只要她愿意,我一定明媒正娶,让她堂堂正正进我王府大门!”凌翊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让有心想劝的太后也一时没了话,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你、你、你好??”陶沁已快要说不出话来,脸上阵红阵白,左右看着,似乎在寻找着可以教训人的东西,眼泪都要落下来。 “陶沁,不得对奉阳王无礼!”太后轻轻咳一声,示意陶沁不可太过分,看来她虽不赞成凌翊娶凤吟公主,也未必就非逼着他娶陶沁,她的心思到底如何,还真就没人猜得透。 “太后!”陶沁跺着脚不依,再加上在宫女们面前失了面子,气得扭身进了屋,少顷即有惊天动地一样的哭声传出来。 凌翊咬了咬唇,有些赧然,“太后,臣----” “无妨,你且去吧,哀家自会劝说于她。”太后摆摆手,神情很温和,没见半点气他的意思。、凌翊松了一口气,立刻施礼,“谢太后!臣告退。” 他转身才走一步,太后却突然开口,“上次哀家打你,还疼吗?” 凌翊的身子似乎震了震,有些慌乱地摇头,“不!”而后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太后只有苦笑。 夜凉如水,月华流瓦,夜幕笼罩下的雪池国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之中,就连白日里看起来巍峨耸立的殿銮宫群,此时也让人觉得无比地沉闷,仿佛置身牢笼一般。 慕容寒枝一向不习惯早睡,自从来到雪池国,她还从来没有在子时以前入睡过。她要想的事太多,要做的事也太多,而这一切目前还没有头绪,她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虽说在她似是而非的理论压迫之下,两家都暂时不会再来逼她一定要嫁给谁,可这老天不可能永远都不下雨,只要这件事一解决,她还是要重新面对这个问题的,到时候可再找什么借口推托? 今日她回来之时,曲云暮兄妹自然早已听桑雨把事情说了个明白,也不禁为她的聪明而高兴,同时也跟她有一样的担忧。而她的回答是,依如今的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天已大亮,慕容寒枝却还不曾起身,懒懒倚在墙上,想着心事。不多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桑雨小心地道,“公主,你醒了吗?” “什么事?”慕容寒枝定定神,深吸一口气,直起腰来,听桑雨的声音好像有点儿着急,不会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吧? “回公主,太后要见您。”说到这儿,桑雨其实也很奇怪,自从公主回到皇宫,太后就当不知道一般,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她,这回打的什么主意?反正太后的脾气一向阴晴难定,让人琢磨不透。 “太后?”慕容寒枝慢慢起身,细而长的手指轻轻缕着自己的秀发,皱起了眉,“她要见我,会有什么事?” “奴婢不知。” 慕容寒枝沉吟着,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却怎么都连不成一线,“那,除了我,太后还见过什么人,我是说自从我们回来之后,或者说,太后会跟什么人走得很近?”她不是笨蛋,已经想得到,太后这么突兀地要见她,肯定是为了某个人。 “太后吗?奴婢就只知道奉阳王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太后很信任奉阳王,其他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至于太后身边有个陶沁的事,桑雨也只是听人说起过,两下里鲜有往来,她也不知道陶沁对奉阳王的心思是怎样的。 奉阳王?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陡然明白了些什么:看来太后要见她,必是为奉阳王要娶她之事,太后要么是想促成他两个,要么就是要她对奉阳王死心,不然还能怎么样?“知道了,我这就出来。” 桑雨应答一声,安静等待。 不多时,打扮停当的慕容寒枝打开门出来,前来传话的侍女乍一看到天人一样的慕容寒枝,先是怔了怔,方才拜了下去,“奴婢见过凤吟公主!”老天!这个凤吟公主还真是美,简直叫人不敢逼视,难怪丞相大人和奉阳王都要来争抢于她了! “不必多礼,走吧。”慕容寒枝淡淡摆袖,阻止她的揖拜,对于她眼中的惊羡之色只做未见,也不去知会曲云暮兄妹,当先出门,桑雨和那名侍女随后跟上。 从东宫到嘉宁宫,这一路还真够长的,天是渐渐地冷了,晨起之时,草叶之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霜,随着晨曦一点一点融化,凝成颗颗晶莹的水珠,慢慢滴落到地上去,融入泥土中。 尽管路远,慕容寒枝还是不曾坐轿,信步走在宫中小路上,尽量放松身心,保持头脑冷静,才能把事情想得更清楚些。可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会看眉眼高低,也不知道自重些,远处人影一闪,慕容寒枝光是用想的也知道来人是谁,不禁皱了皱眉,折了个方向就走。 “公主?”桑雨愣了愣,不明所以,待到看到连玦没命地往这边跑,她不禁也学着慕容寒枝的样子皱眉,“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旁边那位侍女无华一听这话,大吃一惊,“桑护卫,不可胡言,当心被连相听了去,有你受的!”边好心提醒,她边暗暗咂舌,暗道太子和公主身边的人胆子就是大,居然敢辱骂连相之子,是个人物。 桑雨知道她是好心,也不多说,眨眼间连玦已经奔了过来,慕容寒枝也不能装做没有看到,无奈停下,她也只能随侍在侧,不满地撇嘴。 “公主!公主!”连玦喘着大气奔过来,眉开眼笑的,连连搓着手,“公主,真是巧啊!我原也没想会碰上公主,结果就……呵呵,呵呵,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有缘你个大头鬼!桑雨暗暗翻个白眼,在心里骂一句。 慕容寒枝神情淡然,也不笑,但也没多少厌恶的意思,“连公子找我有事吗?如果没事,恕我先行一步,太后正召见我呢,不好耽搁。”把太后搬出来,够压一压他了吧? 第95章 与太后的交锋 十二点抢红包 结果连大公子还真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太后见公主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要替奉阳王撮合撮合,公主不用理她就对了!公主。这一天一夜不见,我还真是----” 话没说两句,他就两眼放光地往上凑,不等桑雨上前,慕容寒枝就往后大退了一步,眼神冰冷,“连公子,请放尊重些!昨日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你不想法子为雪池国子民解危,尽是缠着我做什么?!”看来,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贱骨头,明明看得出来,她对他没有意思,还是要死缠烂打,不给他个钉子碰。他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呢。 连玦愕了愕,大概没想到慕容寒枝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一时有些下不来台,讪讪然笑了两声,“公主,这个……咳、咳,求雨的事,自然有我父亲处理,不用我管的,我有那功夫,还不如跟公主多待一刻,也是好的……” “呵呵,”慕容寒枝冷笑,满眼的嘲讽之色,“原来连公子除了有一位权势显赫的父亲,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得主吗?”她这话的意思已是相当明显。你连玦也就仗着是丞相之子,才可以为所欲为,否则就什么都不是,她堂堂凤吟公主,难道会嫁一个只知道依靠老爹的无用之人吗? 桑雨在一边听得大为痛快,如果不是怕连玦恼羞成怒,继而迁怒于东宫,她一定会拍手大叫,大笑三声! “公主,你、你怎么这么说”连玦呆了呆,脸色由红变白,好不窝火: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就算慕容寒枝说的是实情,但被当面说没用,他也会受不了的好不好。 “是。就当我说错了,连公子请见谅,我要去见太后,请。”慕容寒枝淡然施了一礼,绕过他就走。她原也没想跟连玦闹翻。只是小小地刺一下他,让他知道进退而已。至于她此举更深的用意,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我知道了!”吭哧了半天,连玦终于缓过一口气,嘶声大叫,“公主现在是觉得奉阳王好,所以要离开我,去嫁给他,是不是?!是不是?!”还“离开他”呢,这话他真好意思说,好像他跟慕容寒枝已经在一起了一样。再说。就算实情如此,他管得着吗?任何一个有眼睛、有耳朵的女人,谁会分不出他和奉阳王的高低,会舍了奉阳王而嫁他? 慕容寒枝一惊,怒从心头起,猛一下回过身,眼神骇人,“连玦,你敢乱说?!”她生平最恨人家妄自揣测她的心思,把世人的意愿强加在她身上,好像人家有多了解她似的。再说,她和奉阳王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岂容连玦胡言乱语,坏人名声? “我乱说?!哈哈哈!我才没有,就是这样的,我对你这么好,你当没看到,奉阳王那个阴阳怪气的,从来不正眼瞧人,对公主你想必也是如此,公主偏要倾心于她,公主还说不是跟我一样?”这个连玦,还真是会看事情呢,只不过更难听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公主和他,一样的贱,对于轻易到手的,总不会瞧在眼里。 慕容寒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连玦会指着她的鼻子质问,是她没有想到的,她总不能跟连玦这个白痴一样,也指着他的鼻子骂回去吧?思虑半晌,她已冷静下去,“如果连公子心里是这般想的,我无话可说,我不想再跟你说下去,你走吧。” “不,我不走!”她是想息事宁人,连玦反倒来劲了,跟个女人似地跳脚大喊,“我不走,我绝不走!公主,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不离开!” 不离开,那你就待着。慕容寒枝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公主!”连玦登时傻了眼,追着过来,“公主,你” 他才追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边一队侍卫押着十几名身穿囚衣,带着手铐脚镣的重犯往这边走过来,他们应该是刚从外面被押解回来,一个个头发蓬乱、脸无人色,身上、衣服上血迹斑斑,眼睛里是无助的恐惧和绝望,更有甚者眼神空洞,似乎被抽走了灵魂。 “冤枉啊……”其中一名胡子拉茬、嘴角肿起一大块的中年汉子哑着嗓子喊,“冤枉啊……苍天----” 他才喊一句,一名侍卫上去冲着他的腰腹就踹了一脚,见他倒地不起,越踹越来劲儿,破口大骂,“去你妈的冤枉!连杀人凶器上都有你们王府的标记,你还敢说冤枉?!有冤枉,跟皇上喊去,再喊踹死你!” 中年汉子被他踢得起不来身,一边痛叫一边大喊,“那是栽赃,那是……陷害……啊……冤枉!冤枉……” 余人见他被打,大概都被触动了伤心事,个个挣扎着想要涌过去,偏偏被侍卫压制得死死的,就都放开嗓子大叫,一时鬼哭狼嚎,场面一片大乱,终于惊动了过往巡逻的侍卫,纷纷涌过来,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场面控制住,连骂带打得把这一干人带了下去。 桑雨久居宫中,替太子办过很多事,自然见多了囚犯,还没觉得怎样,无华却因为一直待在太后身边,第一次见到这般残忍暴力的场面,秀眉皱着,又惊又觉得恶心,差点吐出来。 连玦却像是看乞丐一样看了一眼,厌恶地收回目光来,“一帮死刑囚,喊的什么冤,都该死!” 慕容寒枝强压处心中的惊怒,尽量淡然地道,“连公子知道他们所为何来?” “还能是为什么?”连玦浑然不曾注意慕容寒枝在套问他话,打蛇随棍上,“公主不知道吗,最近京中发生好几起富商家被洗劫一空之事,那些凶手,抢钱也就罢了,还把人都给杀光,端得是够残忍!”看他一脸忿忿,似平颇为不平。看来这个丞相公子就只是好色而已,并不是什么心肠歹毒之人,不像他老爹一样,城府那么深,不好对付。 慕容寒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么说,刚才那些人就是凶手?” “可不是!”连玦抬高了下巴,好像凶手是让他给逮到的一样,“公主看到刚才那个被打到起不来的人了没?他就是镇守重镇擎阳的大将军端木旋风,上一次做案时,在被害者家里找到了刻有将军府标志的凶器,这才将他们抓到。呸,杀千刀的,一定让爹禀告皇上,将他凌迟处死!” 看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人家杀了他家的人一样。看来这些事都是他从连相那里听来的,否则他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哪里会知道得如此详细。话又说回来,连相让他了解朝中事,也是想他快点成熟起来,替他分担一些事,将来也好把丞相的位子交给他做。 可惜,他长到这么大,除了吃喝玩乐找女人快活,还真就没把心思放到朝政之事上去,也难怪连相会急,偏偏又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了。 “是吗?”慕容寒枝目光闪动,眼前浮现出那一队或老或小、或男或女的囚犯来,“他们真的是凶手……”她这话说的极轻,除了她自己,旁边这三个人,谁都没有听清楚。巨低系血。 太后要见自己,到底会为了什么事,慕容寒枝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可千万别生出什么事才好。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她公主的身份起怀疑之心,可别最后坏在太后手里。虽然还没有跟太后见过,但慕容寒枝凭直觉也知道,太后一定不是会被轻易摆弄的主,否则她又怎会独具慧眼,把奉阳王提拔在朝中,堪与丞相抗衡? 嘉宁宫一般很少有人来,服侍太后的婢女也较其他宫少了很多,所以这里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得很,叫人觉得窒息。才一进门,慕容寒枝就觉得一阵没来由地心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要冷静,进去见礼,“参见太后。” 太后看着她,眼里的诧异之色相当明显,顿了顿才道,“罢了,此间没有外人,坐吧。““谢太后,”慕容寒枝施礼,也就坐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很恭敬的样子,“不知太后召见,有何吩咐?” 太后拿手帕轻拭嘴角,脸容叫人看不出喜怒,“昨日皇上为你选良人,哀家听他们说,你拿天意为难他们,可有此事?”上天下不下雨,原非世人说了就算,凤吟公主却以此为条件,岂非故意为难连玦跟奉阳王吗? 果然是为此事。慕容寒枝登时了然于胸,欠了欠身,“太后言重了,凤吟此举别无他意,更非有意为难,只不过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若他们为良善之人,又何必怕向上天乞求这一回。”她这话说的可谓大胆之至,那意思岂非就是说,如果连玦和奉阳王不敢,或者没办法求下雨来,就说明他们不是良善之人,她就不会嫁给他们? 太后大概没料到慕容寒枝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喉咙里哽了哽才道,“那么,依公主看,奉阳王为人如何?” 他?慕容寒枝抬眸看她,不知她这一问是何用意,真相未明之前,又不好贸然得罪太后,便小心地用词,“回太后,凤吟初回宫中,与奉阳王相交未深,恐怕……不便妄下评判。” 太后眼神一利,唇边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哀家倒是没想到,凤吟公主离宫十五年,外头那无拘无束的日子,竟没让你忘了宫中礼数,如今就算初回宫中,言行举止也没半点失了身份之处,真乃我雪池国之幸呢。” 慕容寒枝心下微一惊,太后这话的意思,难道是看出了什么破绽不成?她是不是在说,一个人如果在外十五年,就会过惯闲云野鹤一样的日子,举手投足间不该有这般的自制力?念及此,她不禁傲然一笑,“凤吟不懂规矩,言语间冲撞了太后,请太后恕罪!凤吟也担不起太后的谬赞,只是凤吟知道自己的身份,为免留下骂名,自然要谨言慎行,不越雷池一步。” 换言之,有些做臣子的才是不懂规矩,不该他握有的权力,却是紧握着不放,摆明了就是居心叵测! “你----” 太后心头大怒,才要说什么,陶沁已跺着脚闯了进来,不等人回过神就大叫,“凤吟公主,你竟敢对太后如此无礼,好大的胆子!”枉她一直以为,凤吟公主是个柔弱好欺之人,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呢,没想到在太后面前她都了无惧色,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端的是不简单! “你?”眼前人影一闪,一张愤怒的脸就现在眼前,慕容寒枝眼神很无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是何人?” “你管我是谁!”陶沁狠狠地骂,“我告诉你凤吟公主,别人你爱选不选,但凌翊哥哥才不要受你的气,他是要跟我在一起的,不准你抢走凌翊哥哥,听到没有?!” 为奉阳王而来?看到她又羞又怒的样子,慕容寒枝已明白她的心思,不禁微一笑,站起身来,“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要抢走任何人,何况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也抢不走,是吗?” “你”陶沁气白了脸,“凤吟公主,你、你别欺人太甚!” “陶沁,不得无礼,此事凤吟公主自有主张,由不得你胡闹。”太后沉下脸,挥手让陶沁退下,既然话说不到一处,那就算了,何必弄到人尽皆知。何况是奉阳王自己要钟情于凤吟公主,人家又有什么错。 “谢太后,”慕容寒枝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若是太后没有其他吩咐,请容许凤吟告退。” 太后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罢了,公主,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凤吟告退。”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回眼瞥见陶沁要喷火的眼睛,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太后,你看她----”陶沁狠狠跺脚,眼泪都快要流下来。 太后白了她一眼,“谁叫你不自量力,非要招惹她!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凤吟公主绝非善类,恐怕……” 尽管在慕容寒枝面前吃了不大不小的亏,陶沁还是很不服气的样子,“哼!我才不怕她!我一定不会让凌翊哥哥娶她,太后,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说到后来,她抱住太后一只胳膊摇啊摇的,极尽撒娇之能事。 太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傻丫头,就知道跟哀家闹!”傻丫头倒是对奉阳王一往情深,可惜,人家的心思却在凤吟公主身上,这件事,只怕很难呢。 出了嘉宁宫,桑雨还忍不住想要哆嗦,刚刚她侯在帘外,自然把慕容寒枝和太后的对话都听了去,不禁有些后怕,“公主,太后是不是对你----” “应该还不至于,”慕容寒枝冷静地摇头,一开始她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跟太后一番交锋下来,应该没事,“太后会那么说,意在试探我城府有多深,还不会怀疑到别处去。” “那就好,”桑雨擦了一把冷汗,“那,公主真的要等天上下雨,才决定选驸马的事?” 慕容寒枝苦笑,“那谁说得准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她又想起刚刚被押走的端木将军一家,头脑里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但是太快了,快到她来不及捕捉,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于京城之中数户富商被洗劫、人也被杀光的案子,因为端木旋风被抓而有了大大的突破,本来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在为这桩案子焦头烂额,曲天昭更是大为光火,骂了他们一遍又一遍,尽管奉阳王和连相也在暗中各自查找线索,想要借着破这个案子而在朝中站得更稳,可在这之前,他们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的。 现在端木旋风被抓,所谓的刻有将军府标记的凶器也做为重要的证物呈到曲天昭面前,这个不怎么管事的皇帝当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在连相一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之下,登时御笔一批,定了端木旋风的罪,择日处斩。 端木旋风一家身在死囚牢,却是日日喊冤,搅和得死牢上下都不得安生,如果不是真的有冤情,他们又怎会如此执着。可惜,朝中事一向由连相说了算,奉阳王纵使觉得此案还有很多疑点,可在没有找到新的证据之前,他也没办法帮端木将军翻案。 慕容寒枝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这几日总有意无意打听端木将军的案子,曲云暮看出她有心伸手管这件事,不禁有些担心,“阿凤,这件案子已经由父皇亲批,你硬要管的话,怕是会----” “皇兄真的以为,端木将军是凶手?”慕容寒枝目光闪烁,仔细地帮曲云烟脸上的伤口上药,笑得很诡异,问出这句话来,不等曲云暮回答,她又接上道,“皇兄,那端木将军为人如何?” 曲云暮被她连着两句问得有些发愣,隔了一会儿才道,“端木将军吗,多年来一直镇守擎阳,忠心国为,从无半点反叛之心。” 第96章 别有内情 “这就是了,”慕容寒枝直起腰,左右端详着曲云烟的脸,看有无遗漏之处。“一个忠心为国的将军,怎么可能突然之间杀那么多人,抢那么多钱,偏偏还要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他是傻子吗,还是白痴?” 曲云暮失笑,“我知道,阿凤。这是本案最大的疑点,可连相——” “我就知道是他在捣鬼!”曲云烟不敢稍有异动,挺着脖子恨恨地骂,“连延年那个老贼,就是看不得朝中忠臣得父皇信任,非要除之而后快,这次的事还不给了他绝佳的机会!” 慕容寒枝一笑,“那,皇兄,云烟,我们就只是看着吗?”朝中忠臣原本就不多,杀一个少一个,到时候奸佞当道,纵使他们有心重整朝纲,只怕也是回天无力。 曲云暮兄妹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当时的情景我们也没有亲见,没有新的证据证明端木将军无罪,难道要我们劫牢、劫法场吗?”要真那么做的话,可倒正好给了连相把太子一伙连根拔起的理由了。 慕容寒枝沉默着,点了点头,“说的是。”听她这话好像是认了这样的结果,但她眼底那隐隐的冰冷和锐利,却不是这么说的,难道她已经有了替端木将军翻案的方法吗? 不大会儿功夫。裘公公前来传旨。说是曲天昭要见凤吟公主,慕容寒枝略一沉吟,知道他必是为选驸马之事,反正她已经把话摞下,去见他又何妨。 果然,她才一到承恩殿上,曲天昭就打着呵欠问,“凤吟,选驸马的事,你要拖到什么时候?”连相刚从这里离开,明着暗着向他施压,说是让凤吟公主别拿什么天降甘霖做借口,该定的事就得定下来,尽是拖着对谁都不好。他斗不过连相,只能牺牲自家女儿了。 慕容寒枝不惊不惧,微一欠身,“回父皇,儿臣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如今天未降雨,这是天意,儿臣也只能徒叹奈何,再等一等,若是这时候儿臣反悔,再选一个驸马出来,岂非让京中人耻笑儿臣是出尔反尔的小人吗?” 曲天昭摸着下巴,很为难的样子,凤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要照这么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对于他的反应,慕容寒枝自是看得分明,暗里冷笑,面上依旧淡然,“父皇放心,这雪池国一向风调雨顺,从未闹过旱灾,如今上天突然不垂怜雪池国,必有其他原因,若能顺应天意,上天必有所回报,父皇何必急在这一时。” 啊? 什么东西? 曲天昭刚才还真就认真地在听慕容寒枝说话,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凤吟,你说的什么?其他原因是什么意思?”看来他跟这个女儿分开太久,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去了。 慕容寒枝不动声色地施礼,“父皇明鉴,天机不可泄漏,儿臣不敢妄言,儿臣告退。” 她倒是走得洒脱,浑然没注意曲天昭在听到她这最后一句话,脸上那吃惊而又茫然的表情:莫非这个女儿真的天女转世,不然她说的话,怎么有那么深的禅机? 这次慕容寒枝来承恩殿面圣,并没有让桑雨跟着,这宫中她本来就不大熟,刚才又很体恤地谢绝了小太监的领路,说是想一个人走一走,可当她穿过几处高墙小道,就发现自己迷路了。“雪池国的皇宫,气魄很不一般呢。”反正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回东宫的路,何况来来回回的也会有太监宫女路过,等下再问好了。 说起来这宫里的景致还真是美呢,精巧玲珑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碧墙红门熠熠生辉,不由人不肃然起敬。这些先都不说,单是脚底下这条以五彩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也是匠心独具,令人心旷神怡。 她正慢慢顺着墙走,身后响起略带诧异的、温和的声音来,“公主?” 慕容寒枝一惊,本能地停步回身,突然笑了,“奉阳王?” 凌翊走近,左右看了看,眉头微皱,“公主怎么一个人在此,要去哪个宫?”按理说主子出门,做婢仆的应该侍侯在一边才对,怎么公主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帮人也真是放心。 “我?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走走而已,不知王爷要去何处?”不知道怎么的,慕容寒枝就是没办法像凌翊对她的态度一样,坦然面对他,,就算这样面对面说话,她都不太敢看人家的眼睛。是觉得此人太冷静,会看穿她的身份吗,还是因为他对她的渴望太过明显,让她拒绝不得? “臣拜见过太后,正要回府。”想来也是如此吧,他平时只要入宫,就是被太后召见,除此之外,就是跟与他们同一阵线的朝臣们商议朝政之事,他的生活其实很简单,也很枯燥,但同时,他的存在也是至关重要。 听他提及太后,慕容寒枝不期然地想起她跟太后的一番交谈,太后对她的态度相当不友善,再加上那个半路冲进来的姑娘,对她也怀有相当大的敌意,她脸容一冷,让过一旁,“既如此,凤吟不便与王爷多说,请。” “公主!”一见她说走就走,凌翊似乎有些急了,上前一步就抓住她的手腕,却在瞬间省及不妥,立刻松手后退,这一抓一握之间动若脱兔,慕容寒枝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他已退了开始,“臣失礼,公主恕罪!臣只是想冒昧相问,公主是不是很讨厌臣,怎么就不肯跟臣多待一刻?” 一直以来,慕容寒枝都避他如洪水猛兽,这真叫他难过,偏偏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公主就那么在意他手上握有的权力吗,即使他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向皇宝尽忠? 慕容寒枝愣了愣,震撼于他眼里的落寞之色,心有些慌了,“我、我何时说过——” “王爷救命!”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仍能让人听出撕心裂肺一样的痛楚喊声传来,没等慕容寒枝回过神,一道人影已经狂奔而至,“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上!“王爷,救命!救命!” 凌翊吃了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你是何人?”这皇宫内院向来太平,什么人竟敢跑到他面前来喊冤,是自己不想活了,还是看他活得太长?万一被皇上知道,还不治他一个“越俎代庖”之罪,他担当得起吗? 来人只顾通通磕头,不几下额上已经鲜血长流,还在不停地磕,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王爷救命!将军冤枉,冤枉啊?” 将军?慕容寒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两个字入耳,她心中一动,已约略想到些什么,“你是端木将军府上的人?” 来人一愣,满腔悲愤顿时哽在喉口,像是现在才发现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你、你是——” “凤吟公主。”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尽管脸色有点发白,但不影响她的绝美容颜。 来人呆了呆,继而惊喜莫名,膝行两步过去,仰起一张满是汗水血水的脸来看她,眼神狂乱而急切,“原来你、你就是天女转世的凤吟公主吗?!太好了,太好了!将军有救了!” 慕容寒枝被他几近疯狂的样子吓得倒退一步,勉强笑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什么转世天女。” “公主救命!”来人才不管她在说什么,倒头就要磕,“末将程醉,是端木将军手下副将,将军遭歹人陷害,身陷死牢,求公主和王爷相救,救公主和王爷相救!”他此番费尽千辛万苦混进宫中,原本只是想找为人正直的奉阳王为将军申冤,倒是没想到会碰到转世天女,难道是天可怜鉴,端木将军命不该绝吗? 慕容寒枝再退一步,下意识地去看凌翊,后者却只是沉着一张脸,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弯腰去扶程醉,“程副将请起,此事——” “若是公主不肯答应相救将军,末将就跪死在这里!”程醉沉着身子不肯起身,一个壮年汉子,此时哭得如同孩子一般,“末将入京后,曾求见各大官员,可没有一人肯为将军申冤,末将只好来求王爷跟公主!”叉爪记才。 “本王如何知道,端木旋风真的是被冤枉的?”凌翊冷冷看着他,似乎没有伸手帮忙的打算。看他年纪轻轻,倒是一副铁石心肠,程醉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摇摇欲坠,他居然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一说起这个,程醉恨得牙痒痒,“还用说!?那帮奸臣就是看不得将军得皇上重用,用这般卑鄙的法子陷害将军!将军一直镇守擎阳,距京城足有三百里,京城薛家那晚被洗劫一空,第二日一早禁卫军就到擎阳拿人,端木将军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带着大批金银珠宝连夜返回擎阳,同时把珠宝藏了个严实,是人谁想不到,这根本就是诬陷,是诬陷!” 慕容寒枝目光闪动,原来个中内情是这样的吗?如果事实真如程醉所说,那这件案子的破绽也太明显,就凭几把凶器就定端木将军的罪,皇上难道真的昏庸到如此地步吗? 凌翊轻咬了咬唇,似乎也在思虑这件事,“既然端木旋风一家上下都被抓回京城,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程醉举袖擦了一把自额上流下的血汗,哆嗦着道,“回王爷,是端木将军在被禁卫军带走之前,暗示末将不可做无谓牺牲,要想办法向皇上诉明冤情,可末将人微言轻,根本没办法面圣,只好求见王爷!”结果他在奉阳王府门前转了好几天,都见不到奉阳王,只好兵行险着,混进宫来,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给等到了。 慕容寒枝看向奉阳王,似笑非笑的,“看来王爷在京中口碑绝佳,程副将如此信任王爷,倚仗王爷,王爷若不替端木将军申冤,岂非让京城子民失望吗?” 凌翊抬起眼眸来看她,眼波流动,似蕴含着千言万语,“公主这话是在嘲讽臣吗?” “我怎么敢,”慕容寒枝扬了扬眉,“难道王爷看不出来,端木将军一案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稍稍使力,就可以为端木将军翻案,到时候王爷你更会得端木将军府上下感恩戴德,王爷何乐而不为?” 凌翊低垂下眼睑,不知道是在考虑慕容寒枝的话,还是在想理由拒绝,他长长的睫毛不住轻颤,有些不安的样子,“公主这是在为难臣吗,此案由三司审定,皇上御笔亲批,要想发回重审,恐怕不可能。” “王爷救命!”似乎看出希望还是在奉阳王身上,程醉又对着他猛磕起头来,“王爷,端木将军能否申冤,就全靠王爷了!只要端木将军沉冤得雪,末将愿以死谢恩!” “别说这种话,”凌翊目光陡然一冷,“本王说帮不得,就是帮不得,除非皇上肯将此案交给本王重审,否则——” “好!”慕容寒枝突然开口,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有王爷这句话,我便心中有数!若我能让父皇将此案交给王爷重审,王爷定要替端木将军一家讨回公道!”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但不是去承恩殿,而是回东宫。她虽然已想到法子让皇上改变心意,但还是不能太急,刚刚程醉这一闹,虽没有引起大的波动,但也有侍女侍卫看到,万一惹出什么大乱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公主——”程醉呆了呆,有心追上去,可奉阳王又还没有答应,急得他跪在地上左摇右晃的,快要吐血了。 谁料慕容寒枝却突然停下脚步来,“程副将不必心急,急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若再胡闹,神仙也救不了端木将军。我料想王爷也不会留你在奉阳王府,不如你跟我回东宫如何?”反正皇上从不过问东宫的事,她把程醉带回去,也好详细了解一下端木将军的为人,以及与案件有关之事。 程醉自是大喜不已,在他心里其实已将慕容寒枝当做转世天女一般,他询问的目光看向奉阳王,“王爷?” “去吧。”奉阳王摆了摆手,脸上表情阴晴难定,说实话,他是越来越不了解慕容寒枝,更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令皇上将此案发回重审,可是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王爷!”程醉立刻抱拳施礼,跳起身飞也似地跟了上去。一路上,他不住侧着脸向慕容寒枝说着什么,后者不时点一下头,似乎还在问些什么,两人一路走,一路说,渐渐去的远了。 “什么?!”曲云暮话还没听完,就跳了起来,脸色都变了,“阿凤,你要过问端木旋风的案子?!”这、这怎么行?!这件案子父皇已经批过,过一阵子端木旋风就要被处斩,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谁还能改变得了?若是慕容寒枝硬要过问,无论是会惹怒父皇,还是会让连秦两家抓住把柄,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慕容寒枝点点头,一直仰脸看着窗外的天,眼波流动,似乎在算计着什么,“事实上我已经伸手了,皇兄,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你、你——”曲云暮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一声长叹,“阿凤,你还真是让人没话说,这件案子非同小可,你能有什么分寸啊?端木旋风杀人越货——” “没有!”程醉大叫一声,攥紧了双拳,“太子殿下明察,将军绝对没有杀人,也没人抢劫钱财,太子殿下明察!” 曲云暮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所说也只是一面之辞,并无什么证据,叫本宫如何信你?说,到底是谁派你来挑拨是非?!”他是本能地把程醉当成被别人利用来抓他错处的奸细了,不然为何他不找别人,单就找上阿凤?其实他是不知道刚才程醉原本是想找奉阳王诉冤的事,慕容寒枝没让程醉多说。 程醉一听这话登时急了,“太子殿下!” “程副将,”慕容寒枝转过脸来看他,神情冷然,“你莫急,皇兄所说也不无道理,不过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且耐心等待,我自有定夺。”她这话明着是在指责程醉,暗里却刺了曲云暮一下,意即你不相信他,就是不相信我,多说何益。 曲云暮喉咙里哽了哽,隐约感到她生了气,却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只好闭上了嘴。 不多时,窗外的天慢慢发生异状,天上的云一点一点变红,映照得半边天空都是一片耀眼的红。“来了!”慕容寒枝低低地说了一句,唇边现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曲云暮看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景象,忍不住惊呼,“阿凤,快看天上!”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奔到院子里去看,天上的云越来越红,铺满了整个天空,就连万里之下的人的脸上,也一片通红。不多时,宫中各处都动了起来,人人奔走相告,俱都跑到外面仰脸向天,看着这百年不遇的奇景。 第97章 打赌 半个时辰过后,天空恢复原状,所有人这才觉得脖子都仰得发酸,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谈论着刚才的事,都说不准天现红云,是何用意。 曲云暮皱着眉头,很不安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雪池国中还从未出现过此等景象,此云从东方来,难道是祥瑞之兆?” 慕容寒枝清清凉凉一笑,摇头,“皇兄还真会自我安慰,都说‘紫气东来’,那才是祥瑞之兆,至于这红云……” 她故意留半句在心中,曲云暮看到她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煞白了脸色。“阿凤?”她的意思该不会是说,这是凶兆吧? 慕容寒枝但笑不语,眼里闪着睿智的光,看向程醉的眼里有那么一丝了然于胸的意思:我早说了要你莫急,你家主子的机会来了。 第二日早朝之时,群臣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昨晚的红云景象,虽说都觉得此事诡异,心里很不安,但谁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这份不安说出来,而是牵强附会地说这是好兆头,皇上洪福齐天,皇上千秋万岁之类。 连相和奉阳王也在人群之中,不过他两个是明显的异类,不管别人说得再热闹也好。他们都是不发一言,冷眼旁观。 不多时,曲天昭阴沉着脸进来,群臣山呼万岁之后,分两旁站定,他扫视群臣一眼,不悦地开口,“昨晚的红云之景,想必众爱卿已经看到了?” 群臣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一个依附于连相的臣子谄媚地笑着,上前一步,“臣启万岁,臣等自是看到了天降红云。此乃祥瑞之兆,预示我雪池国必将红红火火,那个子民安居乐业----” “若真如此,雪池国年内为何滴雨未下,子民眼见要无米下锅?”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慕容寒枝不经人通报,径直入了大殿,向上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凤吟公主?朝堂之上,她来干什么?而且一上来就说些惹人生气的话,她什么意思? 曲天昭有些恼,但碍于是在朝堂之上,也不好发脾气,憋着气道,“凤吟,你不好生呆在东宫。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有,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本他就在为天降红云之事不安,她再说上这么几句,这不存心让他不好过吗?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对曲云暮给她使的眼色视而不见,抖了抖衣袖,神态自若,“父皇容禀,儿臣在外游历之时,曾见过一次天降红云,这根本不是瑞兆,而是凶兆!” “凶兆?!”曲天昭失声惊呼,再看群臣也已悚然变了脸色,“什么、凶兆?”他这一害怕,话都说不顺畅了,难道上天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告诉雪池国子民,他没资格当这个皇帝,都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天降红云,是因上天震怒,说明人间必有奇冤,所以才不降甘霖,以示惩罚。”慕容寒枝看来早已想好说辞,这一番理论说得天衣无缝,由不得人不信。 曲天昭已经开始有些信了,但还是有疑虑,“是吗?必有奇冤?这哪里有奇冤?” 曲云暮只顾着急慕容寒枝的安危,一时还没想到哪里去,然奉阳王是何等聪明之人,前后一联想,立刻明白了什么,无声一笑:好个凤吟公主,原来是用这一计让皇上将端木将军之案发回重审,有胆识,有谋略! 谁料慕容寒枝却在这个时候装起糊涂来,“这个儿臣就不知道了,父皇也知道,儿臣久居京城之外,刚刚才回宫,这京城之事,儿臣怎么可能清楚。不过,儿臣也知道在父皇统治之下,京城一向无事,既然上天在这个时候震怒,必是因为冤情才生不久,父皇可着令他们把年内发生的案件详加审查,自可得出结果。” 年内? 端木旋风? 群臣之中也不乏脑子转得快的,何况端木旋风的案子,漏洞太多,冤情太过明显,如果说年内有奇冤的话,必是指此案无疑。 眼见群臣都有几分猜到慕容寒枝话中之意,奉阳王适时出列,朗声道,“启禀皇上,有关端木将军之案,臣一向认为疑点甚多,端木将军必是被冤枉的,臣请皇上将此案发回给臣重审,以还端木将军清白。” “奉阳王!”连相立刻站出来,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端木旋风之案已由三司结案,能有什么疑点?再说,什么上天震怒不震怒,都只是凤吟公主一人说辞,做得数吗?” 对啊,凤吟公主只是一介弱女子而已,懂什么?群臣暗暗点头,同时也看出来,秦连两人又要开始当殿争斗,都聪明地选择了闭嘴,看他二人争个你死我活再说。 “公主之言是真是假,重审端木将军之案就知道,”奉阳王半步不让,眼神嘲讽,“还是说相爷根本不想我重审端木将军的案子,怕审出些别的事来?” “你----”听出他里有话,连相又惊又怒,眉毛也竖了起来,“奉阳王,你这话什么意思?” “相爷,”慕容寒枝突然开口,有意无意站到他们两个中间去,“相爷不相信我的话,我无话可说,但事实会证明,我所言不假。若是将此案发回重审,而且能在三天之内还端木将军清白,大雨必会从天而降。” 三天?有没有这么玄啊?要知道查一件案子,必须从人证到物证,一点一点搜集证据,想要翻案谈何容易,三天怎么够? “公主这话说的是不是有些过了?”连相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三天之内奉阳王想替端木旋风翻案,做梦吗?” “连相不妨与我赌上一赌,”慕容寒枝胸有成竹的样子,连凌翊也不禁觉得奇怪,她到底有什么法宝,可以百分之百为端木旋风翻案成功?“如果最后证明,我所说是一派胡言,我听凭连相处置就是。” “阿凤?!” “公主?!” 曲云暮和凌翊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了中间,曲云暮更是扯住她的衣袖,“阿凤,莫要胡说,此事----” “好!”连相像是怕她会反悔一样,立刻拍了一下掌,“既然如此,本相就跟你赌这一次!不过,本相有言在先,若最后是公主输了,就要委屈公主,下嫁本相之子。” “不。” “好。”又是两声同时响起,慕容寒枝安慰似的拍了拍曲云暮的手,示意他莫急,“相爷,咱们当殿击掌,请各位大人做证,若我输了,就如你所说,如果相爷输了,那我是否要嫁给令公子,全凭我自己之意愿,如何?” 连相嘴一张,欲言又止。尽管不相信慕容寒枝所说,可她表现得那么有把握,他心里也不禁泛嘀咕,难道这臭丫头真的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端木旋风是无辜的?有心不答应吧,可慕容寒枝已经把他赶到这个份上,他若当堂退缩,岂非更没面子? 罢了,赌就赌,老天爷的意思谁说得准,何况他们只有三天时间,这上天也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就看她能折腾出什么动静来!“好!”连相狠狠答应,伸出手掌来。 慕容寒枝不顾曲云暮和凌翊的反对,硬是跟连相三击掌,算是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继而转身面向曲天昭,“父皇?” “就依你们。”曲天昭正心烦意乱,何况朝政之事他一向不管,都是由连相和奉阳王说了算,他两个都没意见,他也不想多说。 群臣登时有了兴趣,不知道到最后,会是谁赢了谁。 出了承恩殿,连相狠狠瞪了慕容寒枝一眼,甩袖离去。 慕容寒枝冷声一笑,“赶着去毁灭证据吗?可惜,你能想到的,我怎么可能想不到!”她早在上朝之前,就让桑霖桑雨带了一队侍卫去被洗劫的富商薛家守护,无论任何人都不准靠近,为的就是不让闲杂人等进去毁灭证据,就等曲天昭圣旨下来,他们开始光明正大地查案。 曲云暮看着她,“阿凤,你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相信端木将军是无辜的?”否则她怎么会费这么大的劲儿,以天降红云为借口,逼得连相跟她打赌,重审端木将军一案。可是,她此次下的赌注也太大了些,若她真的输掉了,那不是非要嫁给连相之子不可? “是,”慕容寒枝坦然点头,“我听过一些关于端木将军的事,再加上此案漏洞太多,绝对是冤案。”所以,自从下定决心帮助端木旋风,她就开始了暗地里的准备。虽说在别人看来,她做这些事毫无缘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日后的复仇大计争取尽可能多的筹码。退一万步说,就算到时候这些人帮不上她什么忙,可施恩于人,总比让人记恨要好一万倍。 她承认得这么痛快,曲云暮一时没了话,憋着生闷气。 慕容寒枝笑笑,有些撒娇的味道,“好了,皇兄,你别为我担心,我既然敢夸这个口,自然有法子脱身,你身上的毒还没有清,别太过劳累,回东宫去歇息吧,我跟王爷再说一说案子的事。” “他?”曲云暮看了奉阳王一眼,眼神瞬间有些冷,“父皇既然把案子交给奉阳王来审,就由他去好了,你还要跟他说什么?” 凌翊只是站在一旁,不接话,也不看他们兄妹,事不关己一样。 “话可不是这么说,皇兄,”慕容寒枝摇头轻叹,“如今我是否必须嫁给连相之子,全系在王爷身上了,若我不助他,到最后他无法帮端木将军翻案,我岂非要自食恶果?” 这……说的是。 曲云暮下意识地点头,可还是不放心让她和奉阳王独处,“可是----” “好啦,皇兄,你快走吧,”慕容寒枝推着他就往回走,“再这么罗里八嗦啊,要被王爷笑话了!” 曲云暮无奈,只好由她去,“好啦好啦,别推啦,我走!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若是有人欺负于你,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慕容寒枝一迭声地说“知道”,硬是将他给推远了,这才回过头来对着奉阳王嫣然一笑,“让王爷见笑了,皇兄平时还好,就是总不放心我。” “应该的,你们毕竟是亲生兄妹,而太子殿下对臣,一向不放心。”凌翊笑笑,并不着恼,相反还很赞成曲云暮这样做似的。 慕容寒枝点点头,对他所说的话不置可否,“那么,王爷是要去薛家看一看吗?我已让桑霖桑雨在那边守候,应该还不曾改变样子。”她相信桑霖兄妹的办事能力,更相信他们对她的忠心----看在她帮了他们真正的主子的份上。 凌翊迟疑着,“薛家必定一片狼籍,公主千金之躯----” “我独自在宫外十五年,见过很多事的,”慕容寒枝笑笑,事实上她所经历的一切,奉阳王恐怕连想都想不到,“王爷应该看得出来,我非弱不禁风之人。” 凌翊想了想,终于点头,“说的是,公主请。”他当然看得出来,凤吟公主冷静睿智,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有她在身边,应该可以更容易找到有利于端木旋风的证据,就算到时候有什么危险,相信凭他的身手,也一定能保慕容寒枝平安。 薛家是京城望族,专营丝绸生意,因其生产的丝绸质地细腻,没有半点瑕疵,染色均匀而结实,一直是富商之家的千金夫人们做衣之首选,他们所生产的头等丝绸,更是达官显贵们显示身份的象征,故而在京城,薛家的富足无人不知,更是无人可比。 歹人还真是会挑人家,把薛家洗劫一空,所得到的财物必定无可估量,只可怜薛家上下百十余口,无一人幸免,而他们名下的绸缎庄更是一夜之间一片大乱,无法收拾。 慕容寒枝和凌翊站在薛家大宅贴了封条的大门前,一时无言。跟随而来的程醉看到这情景,大概想起来主子被诬陷的冤屈,不禁面白手颤,加重了呼吸。 桑霖桑雨看到他们过来,立刻迎上去行礼,“参见公主!参见王爷!”尽管奉阳王不是自家主子,可他的身份在他们之上,还是不能不行礼的。 慕容寒枝点点头,凌翊也抬了抬手,他兄妹二人一起站了起来,桑霖道,“公主,王爷,这位是----” “在下程醉,是端木将军手下副将。”因为看出这两人听命于慕容寒枝和奉阳王,程醉对他二人相当恭敬,赶紧抱拳行礼。 兄妹二人还过礼,也不多问,“公主,里面已经被人收拾过,尸体都被抬到了殓房,不过打斗的痕迹与血迹仍在,应该还能看出很多事情来。”事实上案发之后,官兵们只是做了例行的收拾,并没有仔细打扫。后来案子结了,他们也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些地方,皇上就要重审此案,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 慕容寒枝点点头,“那,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桑霖突然冷笑一声,“明着没有,暗里倒是有几个,不过被我和妹妹打发掉了。”这会儿他是相当佩服公主的神机妙算,如果不是有他们兄妹在这里守着,只怕早被一些宵小之徒给破坏得什么都不剩了。 凌翊回眸看她,眼里有淡淡的敬佩之色,“看来公主的安排很适时,那么,殓房那边,必定也----” “那是自然,”慕容寒枝也不看他,只是抬高了下巴,“虽说薛家上下无一活口,凶手以为这叫死无对证,但在大多数时候,死人也能还活人清白的。”所以,她同时用东宫皇太子的名义,派了一队侍卫守住殓房薛家人的尸体,以策安全。想来昨天晚上,殓房那边也不太平吧。 凌翊默然,看来凤吟公主的心机,远胜于他们这些人的想象,没准她早已算计好一切,而他们所有人,都只是她完成什么计划的棋子而已。“那么,先进去看一看,再去殓尸房。”巨低系才。 “好。” 顾虑到桑雨毕竟是女子,虽说跟随在太子身边做事时,也杀过敌人,但薛家现在已是上百条冤死人命的聚集地,慕容寒枝还是不想她一个女孩子染上太多的冤气,就让她在门口守候,自己和凌翊、桑霖、程醉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一进大门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到处是碎裂开来的桌椅、碗盘残片,地上、墙上、门窗上、树上是大片大片暗色的血迹,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儿,光是用想的,也猜得到当时的境况有多惨烈! 慕容寒枝皱眉,小心地躲避着地下的血迹,“凶手怎么就如此残忍,抢钱就抢钱好了,何必杀这么多人?!” “不杀光他们,又怎么诬陷将军?”程醉悲愤难抑,声音里都已带了哭腔,一双眼睛更是来回搜寻着,希望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慕容寒枝无言,边走边看,一路往屋里去,凌翊则顺着打斗的痕迹查看,他是武将,一身武功虽不是天下无敌,却也难逢对手,自然能发现一些别人看不出的东西。 第98章 好睿智的孩子 屋里和外面的情形差不多,只是因为原先摆放在各处的花瓶瓷器都已成了碎片,所以显得更为凌乱而已。慕容寒枝一双眼睛慢慢扫视过屋里的一切,发现墙上有几个很凌乱的掌印。似乎是被人刻意处理过,她凑上脸去仔细看,突然叫,“程副将。” 程醉原本在屋外,一听她的声音,“嘣”一下跳进来就冲进屋里,“公主有何吩咐?!” 慕容寒枝也不回头,拿手指慢慢摸挲墙上那个掌印,比对着大小深浅,“端木将军掌上功夫如何?” “不如何,”程醉顺着她的话答,“将军擅于上场杀敌,马上功夫和长枪使得那是出神入化,排兵布阵更是有其独到之处,掌上功夫很是一般。” 慕容寒枝点点头。若有所思,“那么,这些掌印如果不是端木将军留下的,就必定是真正的凶手,或者薛家的人留下的。可是不对,我查过卷宗,薛家没有人会武,难道是护院当中有这等高手?”薛家既然富甲一方,自然能想到觊觎其财富者必不在少数,会请高手前来相护,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程醉也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自然不好接话,也满屋子看起来。不过,他对于查案显然不在行,这满目疮痍的,也不知道应该看什么。 慕容寒枝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看着,蓦的,她似乎听到有什么异常动静,比她晚一步进屋的凌翊更是目光一凝,一个闪身拦在她面前,对着空空如也的床道,“谁?!”刚才的声音就是从床榻这边传过来的,可床上除了一床凌乱的被子,什么都没有。 “难道还有生还者?”慕容寒枝目光闪动,不顾凌翊的阻拦,慢慢往床边靠近。 “公主小心!”凌翊低低叮嘱一句,也靠了过去,上上下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掀起被褥。露出下面的床板来,屈指轻叩了三下,眼神登时亮了,“下面是空的!” “哦?”凌翊看了她一眼,锐利了眼神。“公主请退后,臣打开它。”他的功力虽然还没有深厚到开山裂石的地步,但要劈开这木床,绰绰有余。 “不行!”慕容寒枝断然摇头,“床下有异响,必定是人或者活物,你若是一掌下去,岂非要坏事?还是我来吧,”她低下头,对着床板低声道,“是谁在下面呀?” 没有人应声。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声“咚”的敲打声传来,但极其微弱,似乎是从极深极深的地下传来一样。 “下面一定有人!”慕容寒枝莫名地兴奋起来,又敲了敲床板,“是谁在下面,说话好吗,我救你出来好不好?” 凌翊一手护在胸前,一手则挡在慕容寒枝脸前,以防对方暴起发难,“公主,你且退后,让臣来。”巨宏投血。 慕容寒枝本待拒绝,想了想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乱,就退到了一边,不放心地嘱咐,“王爷千万莫要伤了这人,也许他(她)是本案唯一的活口。” 谁料她话音未落,底板下终于传来如鬼似魅的声音,“我好饿……撑不下去了……”听声音虽然嘶哑难听,时断时续,但绝对是孩子的声音无疑。 “果然有人!”慕容寒枝大喜,“快,快救他出来!” 凌翊眼里也闪过喜色,点了点头,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床板扣得严丝合缝,如果不用武力的话,根本就打不开,他皱眉,这儿摸摸,那儿试试,“好像打不开的样子。”可是没道理啊,如果打不开,这人怎么藏到里面的? 慕容寒枝急了,扑过去到处摸索,“怎么可能?!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两人正急得冷汗涔涔而下,里面的人又说话了,“你们是谁?是坏人吗……” “不是!”慕容寒枝用力把脸贴近床板,像是怕这声音会突然消失一样,“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帮你的!我知道,你们家里人都被坏人杀死了,我们就是来帮你们找出坏人,替你报仇的!” “是…吗……”那声音又弱了一分,几乎听不到了,“娘亲说我不能出声,别让坏人发现……可是,我好饿,我快饿死了……” 慕容寒枝心里一凛,脸色已惨白!如果说这个人是薛家被灭门那晚,就被人藏到床板下面的话,到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一个人不吃不喝,躺着不动,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看来人类求生存是本能的欲望,如果不是这个人饿到再也坚持不下去,是不会出声的,而他最最幸运的地方就是,发现了他的人是慕容寒枝和凌翊,而不是灭他满门的凶手。 “我们不会伤害你!”慕容寒枝声音已颤抖,眼前也有些模糊,“我们是来帮你的,我发誓!你告诉我,怎么把你救出来,你再这样下去,一定会饿死的,到时候没有人指认坏人出来,就没办法替你们家报仇了!” “我……”对方显然还不完全信任她,但这饥饿的滋味儿已经折磨了他六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处于崩溃边缘,一秒钟都坚持不下去了!“我、我要出去,右面床腿那个……突起,按----” 他话还没说完,凌翊已经找准那个地方,用力按了下去,就听“嘎吱”一阵响,床板慢慢往两边分开,里面果然是中空的,一个身穿月白裤褂、气若游丝、脸无人色的男童静静躺在那里,看他年纪也就十岁上下,因为六天六夜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身体显得那么僵硬,唇已干裂出无数道血口,眼眶深陷,眼睛紧紧闭着,头虚弱地左右晃动着,似乎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 因为在黑暗中呆得久了,当床板打开,光线射进来时,他本能地想要抬手挡眼睛,却一丝力气都没有,头歪了一歪,不动了。(“孩子?!”慕容寒枝失声惊呼,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凌翊右手两指摸上他颈侧,條地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只是身体很弱。” “我知道,”慕容寒枝定定神,“我刚刚替他把过脉了,王爷,先别管其他的,救这个孩子要紧!”这个孩子一定听到、看到了什么,对破案大有帮助,先保住他的命再说。 凌翊点点头,弯腰抱起他,慕容寒枝紧随其后,一路往奉阳王府去。 奉阳王府慕容寒枝也是第一次来,尽管这府中也是相当大气,亭台楼阁别具匠心,九曲十八廊,带着一种类似“秋尽江南草未凋”的清爽之气,但她心急于这个孩子的危急状况,对于眼前美景根本无心欣赏,匆匆跟在凌翊身后,径直去了他的房间,他弯腰放人,慕容寒枝赶紧过去扶住,“小心。” 两人合力把孩子放到床上去,这孩子被饿了那么多天,又一动不敢动,身体虚弱到极至,手脚更是麻痹不堪,估计这会儿就算踹他两脚,他也不会有反应的。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已冷静下去,仔细帮他把了脉,回头道,“王爷,麻烦你让他们为这孩子熬一点稀粥,我再开张方子,你让他们照方抓药,要先帮他调理一下身子才行,不然他真的会没命的!” “好!”凌翊自然没有异议,立刻吩咐他们道,“公主的话你们听到了,公主的吩咐就是本王的吩咐,照着做就是,明白吗?” 下人们自是不敢怠慢,暗道原来此人就是传言中威震朝堂的凤吟公主,果然是人间绝色,跟着就各自忙碌起来。虽然对于这个孩子的来历,他们都很好奇,但主子面前,特别是奉阳王这种雷厉风行的主子面前,他们哪敢多问。 对于他们探究的眼神,慕容寒枝只当没看到,专心为孩子施针,不大会儿功夫,她额上已渗出细细的汗来,这孩子却仍旧只是昏迷,肚腹不时抽搐几下,脸容痛苦莫名,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凌翊静静陪了她半晌,见她累成那般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又替孩子担忧,眉头皱了起来,“公主,这孩子可救得吗?” “救不得也要救,”慕容寒枝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汗,想一想又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儿硬,勉强笑道,“王爷放心,我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一定会救这孩子回来,他也许就是薛家灭门案中,唯一的生还者。” 凌翊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此事要不要禀报皇上?” “我想不必,”慕容寒枝笑笑,眼里是洞悉一切的光,“父皇已经把这件案子交给王爷你来审理,那么,王爷无论用什么方法,找到了什么证据,都不关父皇的事,父皇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不是吗?” 凌翊看着她,眼神瞬息万变。不是他要怀疑凤吟公主的用心,实在是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显得太过独立,太过不近人情。她明明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为什么时时处处都像是在防备着皇上,或者说恨着皇上----难道就是因为,她是被逼着回宫来选驸马,所以才把她跟皇上之间仅有的一点情分给折腾尽了吗? “王爷这样看着我,是在怀疑我的用心吗?”慕容寒枝似乎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其实王爷不必如此,不管我心思如何,至少我是真的希望,端木将军能够沉冤得雪,这一点我可以发誓。” “臣相信,”凌翊突然一笑,雪白的牙齿一闪即没入唇中,有几分顽皮的味道,“所以公主无须发誓,不过有一点臣倒是很想知道,如果三日内臣能替端木将军翻案,上天真的会下雨吗?”如果凤吟公主不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又怎么会说得如此笃定? “这个吗?”慕容寒枝高深莫测般一笑,“王爷不必多虑,到时自见分晓。” 她越是不肯说,凌翊越是觉得蹊跷,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一直昏迷的孩子突然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他立刻趋近,“你醒了吗?” 这孩子好像还不清楚身处何地,一双无神的眸子里尽是茫然之色,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动眼珠,看了看慕容寒枝和凌翊,嘴唇哆嗦了几下,发出虚弱而沙哑的声音来,“是你们救了我吗?” “是,”慕容寒枝尽量小心地笑着,怕吓到这个孩子,“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们,我是皇上的公主,这位是奉阳王,我们去你家,是想查你家被……坏人抢走东西的案子。”她没有说出“洗劫”两个字来,因为她知道对于一个这么点年纪的孩子来说,那种血流成河的景象毕竟太过残酷,而这个孩子的家人无一生还,她怕这个孩子会承受不住。 但接下来,她就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孩子,因为他一点难过或者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只是眼里有着太深沉的痛,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符,“我知道,薛家上下已被洗劫一空,我家人无一幸免,我都知道……这些天我藏在床里面,什么都听到了,他们杀我薛家人,我父亲、我娘亲,他们……他们在哭叫,凶手、凶手好残忍----”说着话,他眼前似乎泛起一片杀戮血光,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没有了一丝血色! 而事实上,他在杀戮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被父亲藏到床里,所以那副惨象,他其实是没有看到的。可有时候,有些事情光是用想的,也知道有多么的惨无人道!何况这些天,有衙门的人来收拾残局,一直在说着这个死得有多惨,那个死得有多痛苦,他听得已经够了! 慕容寒枝惊讶而又难过地看着他,一下说不出话来。这个孩子年纪不大,气质却如此老成稳重,说出的话更是脉络清晰,显然受过良好的教导,那么对于当时的景象,他一定看到不少,说不定更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想到此,她不禁兴奋了起来,有心相问,又怕惹得他越发伤心难过,因而只是嗫嚅着,不敢开这个口。 孩子咬紧了嘴唇哆嗦一阵,像是想起什么的,转过眼珠来,“你是凤吟公主吗?” 慕容寒枝一怔,“你认得我?”应该不会吧,她回宫才不过十几日,今日更是第一次出宫,这孩子怎么可能认得他?“孩子笑了笑,使得他这张脸没那么碜人了,“不认得,只是听市井传言,凤吟公主美若天仙,聪慧无双,朝堂之上几句话就让群臣哑口无言,我年纪虽小,却一直想一睹公主风姿,如今倒是如了愿,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但慕容寒枝赧然而无言,就连凌翊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开口,“你今年多大?”这番话如果不是见过世面之人,怎么能说得如此体面,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我是父亲最小的孩子,我叫薛景,今年十二了。”薛景动了动,大概是想要坐起来,可因为身体太虚弱,试了一下之后就放弃,急促地喘息了几声。 “十二?”慕容寒枝把他从头看到脚,“看不出,我以为你最多不过十岁。” 薛景冲着她笑一下,闭起了眼睛。 慕容寒枝和凌翊对视一眼,知道现在不是问案子的时候,下人熬好了稀粥送进来,扶着他起来吃了几口,慕容寒枝吩咐不可一次给薛景吃得太多,让他多休息才是。这一下伤了元气,没个十天八天,是不用想恢复如初的了。不过,她想要问案,可等不得那么久,等明天如果薛景好一些了,再详加询问不迟。 出得房来,凌翊一脸忧色,“他可是薛家唯一的血脉了,可他这个样子,真叫人不放心。” “不,”慕容寒枝打断他的话,目光闪闪,“我看他这个样子,很让人放心。” 凌翊愣了愣,慢慢琢磨过她话中之意,登时觉得宽心不少,“公主说的是,那接下来公主是不是要去----” “殓房,”慕容寒枝回头就走,“王爷不必担心,我不累,殓房那边早去早了,若是耽搁得久了,有些证据是会消失的。” 凌翊本来是想劝一劝她,不可操之过急,身体要紧的,可她既然如是说了,他也不好阻拦,跟了上去。 所谓殓房,当然是临时存放尸身之处,经仵作检验完毕的尸体,就会直接由亲属认领回去好生安葬,若是七日后仍无人认领的尸体,则由官府统一运往乱葬岗处理掉,成为一缕孤魂野鬼。 慕容寒枝显然早已经跟这边的人打过招呼,她派来的人更把殓房守护得滴水不漏,何况皇上已经把此案交由奉阳王重审,任何人都别想动一点手脚。看着他两人走近,侍卫立刻跪倒行礼,奉阳王一摆手,“免了,都守在这里就好。” 侍卫应了一声,凌翊和慕容寒枝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有些暗,门窗上都挂着厚厚的布帘,几块很大的冰块放在房屋四周,空气冰冷而潮湿,两人才一进去,慕容寒枝就被扑面而来的冰冷之气冻得打了个哆嗦,身上也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第99章 奇怪的高人 “很冷吗?”凌翊立刻要脱身上的外袍,其实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别看凤吟公主冷静沉着,可这里躺着的都是一些尸体。而且死状必定很吓人,万一吓到她,他怎么向皇上交代。 慕容寒枝立刻抬手阻止他,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但眼神却是坚毅的,“王爷不用担心,我没事。我虽不曾挂牌看诊,但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我知道他们的样子会有些不好,但我撑得住。” 见她坚持,凌翊也不再勉强她,点了点头,过去掀开一块白布,一张年轻而惨白的脸露了出来,他身上现在是赤裸的。有几处很明显的伤痕,最致命的一处在心口,是一剑穿心,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是高手所为。 “端木将军用剑吗?”慕容寒枝仔细查看着那个伤口,因为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一具尸体,她就算再有心理准备,心口也是一阵一阵烦恶难忍,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巨宏投技。 凌翊摇摇头,很肯定的样子,“不是,端木将军马上功夫了得,擅使的武器是长枪,这个朝野尽知,不过,他们完全可以说。端木将军就是因为不想曝露身份,所以才改用长剑。”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如果慕容寒枝想要以此为证据帮端木将军洗脱罪名,恐怕没用。 慕容寒枝点点头,“我明白王爷的意思----王爷看这里,有个掌印。”尸体的左胁下有个暗紫色掌印,与她在薛家墙壁上看到的掌印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 凌翊仔细看了看,点头,“掌印发紫,显见此人掌上带毒,据臣所知,京城之中习练毒掌而又有相当火侯者,不出三人,至于暗里的高手。臣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吗?还是没办法确定凶手是谁。慕容寒枝皱眉,忍下又一波恶心的感觉,再换到另一边去看。白布下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因为有仵作验尸在先,因而她身上也没穿任何衣物。虽说人已死了。但毕竟男女有别,何况慕容寒枝在这里,凌翊还是半转过身,脸有些发热。 慕容寒枝不禁莞尔,随即敛去笑容,凑近了去看。这个妇人的颈项间有被勒过的痕迹,细碎而凌乱,像是被什么丝状物缠绕,窒息而死。死前的痛苦让她的脸容极尽扭曲,手指甲里满是泥土,应该是用力抠抓地面所致。会是什么样的东西。能留下这样的伤痕? 她看得心惊胆颤的,不敢再看下去,才要给她重新盖好,却意外发现她紧握成拳的右手指缝里有什么东西,她眼睛一亮,用力而小心地扳开她的手指,把那东西抽了出来,原来是一根银白色的、细如发丝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凌翊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她,“这是……好像是头发。” “不像,”慕容寒枝摇头,轻拈着这根银丝,感受着它的质地,“这东西很硬,冰冰凉凉的,应该不是头发,”她脑子里浮现出裘公公他们手上的拂尘,“好像是拂尘上所挂的丝。 ” “对!”凌翊一脸恍然,“是很像!难道,凶手是宫中人?” 慕容寒枝又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那倒不一定,不过也不无可能,我现在想不明白的是,凶手杀尽薛家人,抢劫他们的财物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贪财,又何必下这样的狠手,薛家的财富人尽皆知,他们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部运走?一定有什么是我们还没有想到的,凶手想要嫁祸端木将军的用意已经相当明显,可是----” “他们用的方法太拙劣,”凌翊毕竟也不是笨蛋,已经想到了什么,“所以说,他们想要的只是端木将军被皇上斩首的结果,至于方法如何,并不重要,因为他们知道,皇上一定会相信他们,也必不会详加追查此案,而有能力、有胆量蒙蔽圣听的,就是----” “连相,”慕容寒枝冷然一笑,眸子越发水润了,“所以他才极力要父皇斩了端木将军,如果不是我拿话把他挤住,他也不会让父皇下旨,重审此案!不过,我倒是突然想到,就算我们找到证据,连相必然也有成千上百的理由把我们的证据推翻,没那么容易让我们翻案成功的。除非----” 她看着凌翊,后者脸上是了然的笑,“我们能找到真正的凶手,那样连相就无话可说。” 慕容寒枝点点头,却又无奈一笑,“可这谈何容易!如果凶手是受连相指使的,那他一定会把他们藏得很严密,或者早已杀了他们灭口,我们虽然想到这一点,却等于没有想到。” “未必,”这回轮到凌翊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此案与连相有关不假,但凶手不一定是连相亲自指使,公主想一想,连相在朝中这么多年,还可以大权在握,那么得皇上信任,做事怎么可能大意,就算他授意人洗劫了薛家,也必是通过中间人,这样就算出了事,他也可以把自己给撇干净的。” “说的是,”慕容寒枝脸上露了赞赏之色,“那接下来我们不但要快,而且要加倍小心!既然怀疑到连相,那我让桑霖桑雨暗中打探一下丞相府的动静,麻烦王爷你打探一下,江湖中有谁擅使毒掌,和擅以拂尘为武器,若有任何发现,再通知彼此,如何?” 凌翊点头,“就依公主。”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连相行事一向谨慎,轻易不留下破绽,丞相府更是高手如云,公主一定要告诉桑霖桑雨,千万小心。” 似乎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一点,慕容寒枝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突然一笑,“王爷有心了,我会提醒他们。”现在看起来,外面对于奉阳王的传闻真的是太名不符实了,奉阳王此人所展露出来的,只是表面,他真正的内心,还没有人能够看得清呢。 忙了一天,慕容寒枝回到东宫时,天已有些黑了,她只顾照顾那个孩子,去殓房找证据,连口水都没有喝,更别提吃东西,晃荡着身子进门时,已是又累又饿,一下坐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休息。 脚步声传来,很轻,但很急,跟着是桑雨带着埋怨的声音,“公主,你舍得回来啦?”她被派在薛家守护,慕容寒枝和凌翊查看过之后,就让侍卫轮班守在那里,让桑霖桑雨回来休息,结果她回来才知道,慕容寒枝根本就没回东宫,她正急得没处找去呢,还好公主没什么事,不然她怎么向太子交代。 慕容寒枝睁开眼睛看着她,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心里登时暖暖的,想要跟解释几句,这纷繁复杂的,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显得异常沉默。 桑雨抿了抿唇,以为自己刚才太过份了,红着脸就要跪倒,“属下冒犯公主,属下知----” “说什么冒犯不冒犯,”慕容寒枝一把托起她,“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在想别的事----对了,桑雨,你和你哥哥都是习武之人,江湖上的事,应该知道一些吧?” “啊?”桑雨被问了个不防备,有点云里雾里,“公主的意思是……” “就是江湖上那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人啊,”慕容寒枝挑挑眉,脑子里闪过那些尸体身上的伤痕,“比如哪些人会使毒掌,哪些人擅长使什么兵器的,你总会知道一些的吧?” 桑雨恍然大悟,“哦,公主是说这些啊,属下和哥哥当然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天下之大,高手不计其数,属下所知,不过沧海一栗罢了。” 慕容寒枝忍笑道,“你别跟我谦逊,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京城之中有什么人会使毒掌,中掌后的人,掌印暗紫,身体僵硬,而且还有一股腥味儿?” 她仔细检查过那些尸体,死在此种掌下的人不在少数,另外一些则是被勒死,还有被一剑穿心而死,显见凶手必定不是同一个人----能在一夜之间杀光薛家百十余口,而后带着财物悄然退走,一两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 “这个吗?”桑雨略一沉吟,眼睛突然亮了,“有!属下以前跟随师父习武之时,曾听说过有一个姓成,还是姓常的人,就擅使毒掌,而且一掌毙命,出手狠辣无情,杀人无数,可因为他武功太高,所以官府虽悬赏捉拿于他,但至今未果----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薛家的案子,”慕容寒枝顺口答,好像想到了什么,紧着问,“那,有没有人喜欢用拂尘之类的东西做武器的?” “拂尘?”桑雨呆了呆,“那玩意儿做武器,不太好使吧?”拂尘所悬丝线短而且细,并不适合做兵器来用,除非使用者有极高深的内力,摘叶飞花皆可伤人,方能操纵得了吧? “没有吗?”慕容寒枝有点失望,想着死者手里的银线,“那会是什么?” “啊,对了!”桑雨突然又叫了一声,把慕容寒枝给吓了一跳,她抱歉似地笑笑,急急地说道,“属下倒是知道有一个很奇怪的高人,头发是雪白的,而且很长,她就喜欢用头发来杀人,不过属下没有亲见,就是听人家说,她会把头发缠在人家脖子上,直到人窒息而死。” “是吗?”慕容寒枝的心一紧,同时也一喜,“这么说,那根确实是头发吗?”枉那时候她还跟奉阳王说不可能是头发,所以才直往拂尘之类的东西上去想,原来是她先入为主了。 “什么?”桑雨又听不明白了,挠了挠头。 “没事,”慕容寒枝摇头,“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或者说听命于谁。” 桑雨失笑道,“公主太看得起属下了吧?这些人扬名江湖的时候,属下还没有出生呢,属下也是后来听师父说的,说江湖上就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若是见了他们,一定要绕着走,因为我和哥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哦,”慕容寒枝点点头,想想也是,那种人一定不把人命看在眼里,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我知道了,谢谢。” 桑雨有点儿不好意思,“公主言重了,属下帮不上公主什么忙,担不起公主这句话。” 慕容寒枝笑笑,不置可否。桑雨所说虽然还不能帮她确定凶手到底是谁,但起码她已经可以知道,这件案子绝非端木将军所为,而是有人买通了这些亡命之徒,让他们借机嫁祸给端木将军。只是要怎么证明这一点,还得再费一番功夫了。 眼看着红日西沉,这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尽管她知道的事情已经不少,可离她所想要的还差很远,还是要----“对了!”慕容寒枝突然想起一件事,“桑霖呢?” “在太子殿下房中,”桑雨作势欲走,“公主要叫他吗?” 慕容寒枝点头,“嗯,你去把桑霖叫来,我有事叫你们去做。” 桑雨立刻答应一声,转身飞奔了出去,瞧她那急切样儿,巴不得慕容寒枝叫她做事似的,也不嫌累。 不多时,桑霖桑雨兄妹一起走了进来,慕容寒枝当下把要他们去丞相府打探情况的事说了,要他们特别留意一下丞相会见什么人,或者吩咐什么人去做事,有异常情况立刻回禀,末了嘱咐一句,“丞相府必定不是那么好探的,你们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不好,先走再说,知道吗?” “是,公主!”兄妹两个齐应了一声,桑霖再问一句,“公主恕属下多嘴,公主是怀疑这件案子与丞相有关吗?” 慕容寒枝还未及回答,桑雨已经撇着嘴道,“什么有关,我看根本就是他叫人做的!那个奸臣,就是见不得端木将军这样的忠良之辈,他----” “桑雨?!”桑霖警告似地瞪她一眼,“你再乱说话,当心公主不饶你!” 桑雨哼了一声,尽管不服气,却没有还嘴,对哥哥倒是很敬畏。 慕容寒枝也不解释,“总之你们一切小心,若是只顾打探,不顾自己,我才不会饶你们。去吧。” 兄妹两人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丞相府一片灯火通明,连相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多坦荡荡,所以在府上各处都悬挂着灯笼,将这地方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而事实上,正是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任何人都没办法将自己隐藏得太深,所以他会受到伏击的可能性也就大大降低而已。 桑霖桑雨黑衣黑裤,黑布蒙面,以绝顶轻功跃上房顶,居高临下看着丞相府上的动静。可这丞相府这么大,一时半会的也看不出哪里不对劲,他两个对视一眼,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叫彼此小心,然后往相反的方向潜了过去。 桑霖的功夫比起妹妹要好一些,行动起来之时,仿佛足不沾地,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尽量将身体放低,穿行在高墙矮脊之间,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丞相府上的人进进出出,一切如常,没什么特别之处。他暗暗皱眉,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再越过几处屋顶,看来是到了丞相府的后院,这里进出的都是一些女眷,一边说着话,一边不时笑一阵。连相权倾朝野,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送礼给他,他的妻妾们所过的日子有多奢华,是外面的人想像不到的,无论什么人的生死,都跟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桑霖看着她们,无声冷笑,才要准备回头去找妹妹,突然看到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过来,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急步往前院走去。 桑霖心里动了动,尽管没有什么根据,他还是悄然跟了上去,就见中年人一直到了前院,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门口两个面容冷酷、眼神锐利的年轻人将他拦了下来,他立刻道,“丞相大人,小人岳扬求见。” 连相在这间房里吗?桑霖压低了身子,不敢稍有异动,他看得出来,门口这两个绝对是高手,就凭他一个人,就算能解决他们,也一定很费事,再说,他出了什么事倒没什么,可要是坏了公主和太子殿下的事,那就麻烦了。 隔了一会儿,连相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说话吧。” 正主儿都发话了,门口两个人立刻放行,等岳扬进去,他们再把门关上,一左一右守着门口,雷打不动的样子。 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而且挨得很近,显然岳扬正在向连相禀报什么事,因为离得有点远,再加上岳扬刻意压低了声音,饶是桑霖武功高绝,也听不得不太清楚,只能聚起功力,凝神静听。 “有点麻烦,他们不肯罢休……大人也知道……就是为了钱……”岳扬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好像很生气。 连相冷笑了一声,大概想不到会有人偷听,他的声音明显高了很多,“冒牌货而已,能成什么气候?” 这话一传入耳中,桑霖不禁大吃一惊,差点叫出声来:丞相所说的冒牌货,难道是指公主?糟了!他不会是已经知道慕容姑娘的真实身份,想要在皇上面前揭穿她吧?这---- 第100章 如有必要杀人灭口 “丞相大人说的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丞相大人找他们,不就是要才让他们……没有头绪。不然真的……找去?” 桑霖才要掉头回去禀报太子殿下他们,听到岳扬这一番话,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不对,听岳扬的话中之意,他们所说的“冒牌货”应该不是指公主,否则他就不会以“他们”相称了。难道……跟端木将军的案子有关系? 连相冷笑了几声,颇有几分得意,“不然怎么成事?你去告诉他们,耐心等等,三日后本相自有安排。” 岳扬似乎有些为难,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上去,“丞相大人有所不知,小的已经这么跟他们说过了,可他们就是不依不饶的,说是现在奉阳王正查薛家的案子查得紧。万一查到他们头上,那----” “怕他做甚?奉阳王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能成什么气候?!”连相登时恼了,“啪啪”的声音传来,估计是他被气到拍桌子吧,“本相还就不相信了,他真能在三天之内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过,话又说回来,本相倒是有些担心,那个凤吟公主----” 如果不是她逼着他当殿与之击掌,要曲天昭把薛家案交给奉阳王重审,那端木旋风是绝无可能翻案的。人人都说凤吟公主是转世天女,难道她真的知道端木旋风是被冤枉的,所以才非帮他申冤不可? 桑霖无声冷笑,暗道连延年这个老家伙,怎么也没想到凤吟公主根本就不是真的公主。不然也不会因此而惴惴不安了吧?不过这样也好,俗语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慕容姑娘虽不是恶人,但她绝对是上天派来惩治连相的高人,若最后连相能栽在慕容姑娘手上,那才是普天同庆、大快人心的事呢! 岳扬沉默了一下,大概是认同连相的话,“那他们几个,要怎么办?”他所说的“他们”应该就是犯下灭薛家满门之案的凶手吧?照这样看起来,果然就是连相指使他人假借端木将军之名,灭了薛家,然后嫁祸给端木将军的。换句话说,只要能找到“他们”,薛家案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了! 想到此,桑霖不由兴奋了起来。悄悄往前凑近,努力想要听清楚他们的对话。谁料他才一动,耳旁就传来异响,他心下大惊,以为被敌人发现了行踪。才要有所行动,却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心下一动,“妹妹?” “嘘!”桑雨拼命将身子放低,趴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别叫!哥,你发现了什么没?!” 桑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低声道,“正听着呢,别吵。你听!” 桑雨不满地回瞪过去,心道好端端的你瞪我做什么,跟着她也看到了窗户上的两道人影,知道事有蹊跷,赶紧凝神静听。 “反了他们了还!”连相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子,“凤吟公主与本相打赌只有三天时间,他们连这两天都等不得了?!妈的,再闹,本相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宰了!” 桑雨吃了一惊,“哥,连老贼要杀谁?” 桑霖摇头,“不知道,应该是说那几个凶手。” “凶手?几个?”桑雨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所有的事都是连老贼做的?” 桑霖又摇头,“还不敢说,除非能找到,快看那边!” 不远处人影绰绰,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几个人你叫我嚷地往丞相房间这边来,虽然桑霖兄妹是在屋顶上,但因为院子里灯火通明,而他们两个的眼力又极好,所以看得很清楚,他们一共有四个人,三个男子都是五大三粗,横眉立目的,一看就不是好角色,另外一个是女子,看她的脸容,年纪应该不是很大,头发却已花白,愁眉苦脸的,跟着他三个一起过来。 “他们是----”桑雨才要问,见哥哥摆了摆手,她只好闭嘴,先看看情况再说。 屋里的岳扬显然知道来者是谁,立刻道,“相爷,他们来了。” “什么!”连相大怒,“他们是什么东西,敢随意进入本相府中?叫他们滚,快点!” 岳扬为难地道,“相爷,他们说是要相爷一句话,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银子,他们就会离开京城,这……” 正说着话,那几个人已经不客气地把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制住,一窝蜂似的涌了进去,“相爷,你不是这么快就要翻脸不认人吧?咱们几个替相爷你做了那么大的买卖,你是不是该慰劳慰劳咱们,嗯?” 桑霖兄妹虽然看不见连相脸上的表情,但光是用想的,也知道那会有多臭,桑雨小声地笑,“哥,看来这里面有猫腻。” 桑霖点点头,示意妹妹不要弄出动静来,听个仔细再说。 连相似乎笑了笑,“几位急什么,本相已经说过,等到此案尘埃落定,端木旋风人头落地,本相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本相一向说话算话。” “可现在不同了!”其中一个男人挥舞着胳膊大叫,“奉阳王正奉旨查这件案子,我们兄妹几个留在京城太过危险,得快点远走高飞才行!相爷,反正薛家的钱财早晚进你的腰包,你就大方一点,给咱们兄妹路费,咱们保证不坏相爷的大事,如何?” “什么?”桑雨又吃了一惊,差点从房顶上滚下来,“他是说----”难道薛家那些不翼而飞的钱财,都在连相控制之下?天,连相还真是海量呢,也不怕吃下那么多不义之财,会坏了肚子。 桑霖冷笑,“不然他费这么大劲儿做什么!又陷害端木将军,又得了那么大一笔钱财,想干什么都行了,这一石二鸟之计,端得是狠辣无比!” 桑雨点点头,真是替端木旋风感到不值,“对了,哥,连相怎么就那么恨端木将军,非要置他于死地?”虽说端木旋风效忠于皇上,可他一向镇守擎阳,跟连相极少见面,哪来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啊? 桑霖“呸”了一声,“还用说?不就是因为连相之子今春去擎阳游玩,污辱了一名良家女子,端木将军气不过,上了本折子给皇上,要他严惩连玦,当然凭连相的手段,自然保得他儿子无事,他跟端木将军的仇,却就此种下了。” 桑雨恍然,“原来如此!”说罢恨恨地咬牙,连延年,你还真是个畜牲,老天爷不收拾你,还真是不长眼呢! 两人正说着话,屋子里又传出连相不阴不阳的声音来,“此事本相当然知道,本相之所以敢跟凤吟公主打这个赌,就是知道她绝找不到凶手,你们放心,只要过了这两天,本相一定会让你们离开京城,逍遥快活去。” 几个人显然在考虑,一下子都没了动静,隔了好一会儿,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相爷确定奉阳王不会查到什么吗?我可是听说,那凤吟公主是转世天女,这次如果不是她----” “放心,”连相打断她的话,有点儿不耐烦,“不管凤吟公主是不是转世天女,总之过了后天她还不能为端木旋风翻案,就是本相赢了,该是你们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们就回去安心等待,本相一向说话算话。” 几个人又沉默了一阵,大概觉得再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先前说话的男子下决心似重重砸了桌面一拳,“好!冲相爷这句话,咱们兄妹就信相爷到底了!兄弟们,咱们回去等。” 几个人纷纷附和,退了出来。 等他们走远了,岳扬才小心地开口,“相爷,他们……不太好安抚吧,都是些亡命之徒,万一到时候拿了钱,还不肯罢休----” “哼!”连相冷哼一声,相当不屑,“就凭他们,斗得过本相吗?派人好好看着他们,若他们老实倒还罢了,如果不老实----”隔着窗户,桑霖桑雨清楚地看到他手掌狠狠向斜下方一砍,做了个灭口的手势,“一个都不留!” 岳扬连连点头,“是,相爷!” 桑霖桑雨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悄然退走。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休息之后,薛景的精神状况大大好转,身体也好了些,至少可以坐起来,能够支撑着下床来走动一下,只是脸色还是有些反常的苍白,薄唇时刻紧抿着,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其实也难怪,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家人沉冤难雪,他却被藏在床中,听着家人的惨叫,而什么都做不到,这种身心的重创,即使是对成年人都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打击和折磨,更何况他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到这时候还能够保持冷静,已经是难能可贵之事! 凌翊吩咐他们好生照顾薛景,听下人说他醒了,自是精神一振,来到他房中,薛景看见他,咧开小嘴笑了笑,“王爷。” “怎么不多休息一下?”凌翊不自觉地温柔一笑,过去扶他坐在椅子上,“你身体还很虚弱,别太过劳累。” “我、草民没事,”薛景摇摇头,“王爷贵体,草民何德何能,要劳烦王爷相扶!王爷是要问关于我家的案子吗,我知无不言。” 凌翊抿抿唇,有些微的尴尬:这个孩子的冷静沉着,远远胜于他的想像,倒叫他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他正不知从何说起,慕容寒枝轻盈而入,未语先笑,“薛景,你了不起,几句话就把奉阳王噎住,佩服佩服。” 凌翊越发地红了脸,有些懊恼,在慕容寒枝面前偏又发作不得,只能干咳一声,退开了一步,假装没听到她的话。 薛景还她一笑,“公主别拿这话压草民,草民可担当不起!王爷公主请坐,草民把那晚看到、听到的事,说与你们听。” 两人对视一眼,慕容寒枝敛去笑容,凌翊也恢复了面色,双双坐了下来,屏息凝视,静听下文。 薛景突然苦笑,“王爷,公主,你们如此期盼,真叫草民汗颜!事实上,草民要说的事,一点都不好听,说不定还会让王爷公主恶心呢!” 其实那天晚上,灾难来得毫无征兆,薛家人就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下人们在厨房准备晚餐,薛景因为好静不好动,就一个人在书房看书写字,倒也轻松自在。 他虽是男丁,但因为是薛家最小的孩子,所以薛家上下的生意都是哥哥们在打理,加上他年纪小,甚少过问生意上的事。薛家的哥哥们对他很好很好,个个把他捧在掌心里疼着,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因而他自小在一片浓到化不开的爱意中长大,心性宽容而温和,觉得世间一切都是美好的,从未见过半点血腥之事。 可这些美好的东西在那天晚上被残忍的打破了,几十个黑衣蒙面人如同从天而降的恶魔一般冲进了薛家院子,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把薛家人都给杀懞了!等到活着的人回过神,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重伤者哀嚎呻吟,端得是触目惊心! 慕容寒枝心里凛了凛,“你……从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 薛景攥紧了秀气的小拳头,脸色开始泛青,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我那时候在书房,一时半会听不到前院的动静,是、是父亲,他、他疯了一样跑到书房,拉了我就跑,说是、说是有一群强盗在杀薛家的人,他们、他们不是人,是不会放过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可是、可是他要救我,他要我活着,他说、说我是薛家最小的孩子,薛家总要、总要活一个----” 大概又想起了那时候的惨烈和绝望,薛景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几乎坐不稳身子! 慕容寒枝心里剧烈地疼着,一把攥住他的手,“别说了,别说了……” “不,”薛景笑着,眼泪缓缓划过脸庞,尽管痛苦,但他的神智显然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公主放心,草民没事!草民在床中藏了六天,死过去又醒过来,也算是再世为人,已经、已经把什么都瞧得淡了……” 凌翊只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反正事已至此,如果薛景为了逃避那场恶梦而什么都不说,放过真正的凶手,薛家人一样不得解脱。 隔了一会儿,薛景已恢复平静,“后来,父亲把我藏在了床中,那时候我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就把床板合了起来,并且告诉我机关在哪里,说让我一定要活着,要等到官府的人来,才能打开床板,向他们申冤!直到床板合上,我才吓得大叫,我让父亲别抛下我一个人,我要跟父亲在一起,哪怕是一起死!可父亲不肯,他骂我、骂我没骨气,骂我不像个男人!他要我闭嘴,然后、然后我就听见、听见有人闯了进来,哈哈大笑着,向父亲要宝库的钥匙----” “宝库的钥匙?”慕容寒枝和凌翊同时想到了什么,一起叫出口,“你是说,薛家的钱财都锁在宝库中?”巨宏投划。 “是,”薛景哽咽着,举袖去擦泪,这泪却是越擦越多,他也就由它们不停地落下来,“薛家经营绸缎生意多年,买卖做得那么大,积下的财富数也数不尽,父亲当然不会将钱财随意放置,而是秘密造了一座牢固的宝库,把钱财都放在了里,钥匙则一直由父亲保管。” 慕容寒枝和凌翊又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安:薛家的钱财必定不是一个小数目,薛景对他两个还真是信任呢,把这些全都告诉他们,他就不怕他们心怀不轨,打那些钱财的主意吗? 谁料他两个才一动这心思,薛景却像是看透了他们的心一般,突然含着泪笑了,“王爷公主不必疑虑,草民既然选择如实相告,就是相信王爷公主的为人,何况我薛家除了我,已无一个活口,我亦无心打理薛家的生意,待到薛家沉冤得雪,还请王爷公主替草民做主,将薛家的绸缎生意交由有能者打理,所得尽归王爷公主调配,至于薛家的宝库吗,草民会留下生活所必须,其余就用以救济贫苦人家吧。” 那旁两人同时呆住,半天回不过来神:原来薛景早已把日后的生活打算好了,听他话中之意,并未对人生失去希望,亦未打算自暴自弃,而是愿意好好地活下去。他两个都有些赧然,活到这般年纪,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处事冷静呢,想想真是让人汗颜。 “薛景……你还真是----”慕容寒枝脸上微微有些发热,都不敢看薛景脸上的表情了。 “草民真的没事,”薛景笑笑,大概因为说出了压在心上的事,他看上去也轻松了些,只是眼底那深沉的痛苦和悲哀,就得随着时间过去而慢慢消淡了。“王爷公主放心吧----后来,草民听到有两个,或者是三个人在逼问父亲的话,要他说出宝库的钥匙在哪里,父亲当然是死都不肯说,他们就、就毒打父亲,父亲应该是很疼的,可草民知道,他是不想草民因为心急而弄出什么动静,所以就一直、一直咬着牙,到死都没有出一声……” 第101章 他们是凶手 为yiyi的钻石加更 那时候的情景,他真是不敢相像!尽管没有亲见父亲死前的惨状,但他知道,那帮畜牲是不会让父亲好过的。可他们最终还是要失望,父亲始终没有交出宝库的钥匙,因为他在把薛景藏在床中时,就已经把钥匙放进了薛景的怀里! “钥匙在你那里?!”慕容寒枝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去看薛景身上。 薛景点头,“是,一直在草民身上。”说着话,他握成拳的右手慢慢抬起,然后放开了五指,一物自他掌心掉落,随着绳子来回轻晃着:是一把金灿灿的、造型别到的钥匙,乍一看上去像一件饰物,那一瞬间的光亮,让慕容寒枝轻轻闭了闭眼睛,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么说起来。有一件事慕容寒枝倒是立刻明白过来,那就是为何薛家被洗劫一空,但财物却不知去往何处了,原来财物根本还没有离开薛家,那些凶手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所以还没得机会把财物给运走。如此看来,这对于薛家来说,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呢。 “把它收好吧,”凌翊深吸一口气,眼神冷静而锐利,“这钥匙别再给任何人看到,谁都不行!不管你心中是如何打算的,薛家的财物现在都由你一个掌管,你要事事小心,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薛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攥紧了钥匙,枉他还以为,奉阳王一定会把钥匙拿去,借机向皇上邀功呢。现在看起来,奉阳王是个真君子,他这次找对人了。 慕容寒枝定定神,好会儿才能开得了口,“那,你还听到些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能不能从他们的对活中,猜测出凶手的身份?” 薛景摇头,惨然一笑,“怎么可能呢?草民一向不怎么出门,就连绸缎庄上的人都不怎么认得,更何况是这样的亡命之徒!草民只记得。那几个人逼问父亲时,彼此以兄弟相称,也许他们是亲生兄弟,或者结拜兄弟之类----哦对了,其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有点沙哑的感觉。” 慕容寒枝下意识地点点头,“那如果再听到他们的声音,你能认出来吗?” “能。”薛景立刻点头,咬紧了牙!他当时没有亲见凶手的真面目,唯一听到的,就是他们的声音,如果他们那时候不是刻意改变了原来的声音,那么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再让他听一声,他就一定能听出他们来! 慕容寒枝微一笑,“很好。” ---- 慕容寒枝回到东宫时。桑霖桑雨已经等候她多时,这兄妹两个探听到了一些情况,急于向她禀报,曲云暮和曲云烟看他们坐立难安,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头没脑地说了些,因为曲云暮兄妹没有从头参与薛家的案子,听了个一头雾水,只好放弃,等慕容寒枝回来再说。 “阿凤,你总算回来了!”同样等了慕容寒枝一个晚上的曲云暮一见她进门,就急急地迎了上去,“你没事吧?” “让皇兄担心了,我没事。( ”慕容寒枝笑笑,嘴里说着没事,她脸色却不太好,这一天奔波下来,还真是累人,何况跟丞相约定的三天之期就剩明日最后一天,再不替端木将军翻案,可就是她输了!如果真是那样,她要嫁给丞相之子还是小事,总能找到办法拖延,可这端木将军一家可就要含冤于九泉了! 见她总是报喜不报忧,曲云暮脸色一沉,“阿凤,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来,还跟我说没事?好啦,好啦,什么都别说,先回房去休息吧!” “皇兄,我真的没事。”慕容寒枝试图解释,可曲云暮不由分说把她往房里推,曲云烟也只是看着她,眼里有了然的笑意,看来皇兄对阿凤真的动情啦! 两个推拉了一会,慕容寒枝只有放弃,“好啦好啦!皇兄,我回去休息就是了,桑雨,你跟我来吧。”巨亚何血。 桑雨正急着呢,又不敢贸然插嘴,一听这话自然喜不自禁,立刻跟了上去。 回到房中,桑雨反手关上了门,“公主,属下和哥哥打探到一些事,可能对破端木将军的案子有关。”当下她把在丞相府听到的,和桑霖听到的一切都说给慕容寒枝听。她和哥哥虽然也够聪明,但因为听到的这些太凌乱,一时半会的,她还真就连不成一线,总觉得事情好像很明朗了,却又没办法顺理成章,只好把难题丢给公主再说。 慕容寒枝一边听着,眸子越来越亮,脑子里反复想着一些事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很好,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一,端木将军绝对是被冤枉的,是连相要报复他弹劾自己儿子,所以才要诬陷于他;这二,薛家的灭门案是连相指使人做的,而受他指使的人知道奉阳王在查这件案子,都急于要离开,但因为连相还没有拿到薛家的财物,所以不肯给他们;这三,他们绝对想不到,薛家还有薛景这个活口,而且他还听到了凶手的声音,最最要命的是,他们想要找的宝库钥匙,就在薛景身上。 那么,如今她和凌翊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那几个被连相指使的凶手来,让薛景听他们的声音来辩认,如此不但可以让凶手伏法,更能让他们直接指证连相买凶杀人,诬陷忠臣,看连相到时候还有什么话好说! 一念及此,慕容寒枝不禁有些兴奋,“桑雨,你可知道凶手住在何处吗?” 桑雨点头,“回公主,属下和哥哥悄悄跟踪他们,发现他们住在京城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宅子里,估计是连相安排他们住那里,借机离开。” “很好,”慕容寒枝起身,眸子闪闪发亮,“事不宜迟,我要立刻去见王爷!” 桑雨一怔,“嗯?公主才回来,又要出去吗?不如等天亮----” “等不得了,这天眼看就要----亮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慕容寒枝眼里精光一闪,不知道她本来想要说什么,话到临出口就改成这么一句,“时间不多,不能再耽搁!你即刻去叫桑霖跟我们一起去,记住,不要惊动太子和云烟。” 桑雨被她如临大敌般的样子吓到,也不敢多说,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不多时,桑霖悄然前来,彼此交换一下眼神,谁都没有惊动,从侧门出去,在茫茫夜色掩护之下,直往奉阳王府而去。 奉阳王府很安静,因为凌翊还没有纳妃,而平时除了一些侍卫侍婢之外,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没有女人的地方,总是会安静很多的。 因为得了凌翊的特许,慕容寒枝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不经人通传就直接进入奉阳王府,对于这一点,她也没什么意见,更不会表现得诚惶诚恐,而是将这当做了理所应当。站在凌翊房门口,示意桑霖桑雨在门外等候,她则轻轻敲响凌翊的房门。 而事实上,她才一靠近,凌翊就已经听到,打开了房门,“请。” 慕容寒枝大大方方进去,环视房内一圈,这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很整齐,给人一种很放松的感觉,她笑了笑,“王爷还真是秀外慧中呢。” 凌翊一怔,脸微微有些发红,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他却发作不得,“公主寅夜前来,只为戏弄臣吗?”这话凤吟公主还真敢说,“秀外慧中”这句话是用来称赞女儿家的,她这么说,是取笑奉阳王太过俊美,不像个男人吗? “当然不是,”慕容寒枝摇头摆手,“抱歉,王爷,我只是随口一说,我来,是为端木将军的案子。” “臣刚刚回府,查到了一些事,原本是要去找公主详谈的,”一说到案子,凌翊即恢复了面色,伸手示意慕容寒枝坐,“昨日公主相问之事,臣已查到一些眉目,昔日江湖中确实有几位异人,武功奇高,手段狠辣,结拜为生死至交,称‘镜湖四怪’,其中就有一位使毒掌功夫,一位手中长剑无人能敌,还有一位女子,以长发为武器,令人防不胜防,还有一位则擅使暗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哦?”慕容寒枝目光闪动,思路越加清晰起来,“这些倒是跟薛家人的死状很像,可是他们怎么会----” “是有些奇怪,”凌翊以手托着左腮,沉思着,“这些人出手虽狠辣,却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为了钱财灭人全家,而且按年龄算起来,他们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且已沉寂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突然犯下这么大的案子,还要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 他话至此处,慕容寒枝心里一动,想起桑雨所说连相的话,心头顿时雪亮,大叫一声,“我知道了!他们是假的!” “什么?”凌翊吓了一跳,“公主说----” “他们是假的,”慕容寒枝冰冷一笑,眼前豁然开朗,已明白了所有事,“我让桑霖桑雨去丞相府打探,是连相自己说,那些人是假冒的!现在看起来,连相为了嫁祸端木将军,指使凶徒灭了薛家,但为了不把自己牵扯进去,才故意找来几个人,假扮当年的‘镜湖四怪’,用他们的杀人手法杀人,所以手法才那么拙劣!” “是了,”凌翊也是聪明人,经慕容寒枝一点拨,自然也将所有事连成一线,“不过就算这样让人查出什么,也可以把一切罪孽都推到‘镜湖四怪’头上,谁也不会怀疑到连相,嫁祸端木将军的目的也达到了!他们,简直就是禽兽!” “不是,”慕容寒枝咬牙摇头,眼神森寒,“王爷,你说他们是禽兽,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他们根本就禽兽不如!” 凌翊被她悲愤的样子给震慑到,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那,公主打算如何做?” “自然是去抓真正的凶手出来!”慕容寒枝“忽”地起身,“桑霖桑雨已打探到凶手的住处,王爷,可以去抓人了,要快!” 凌翊微一愕,没想到慕容寒枝行事干净利落,比他犹有过之。“好,公主请!” 桑霖桑雨所打探到的,假“镜湖四怪”所居住的宅子并不很大,而且地处偏远,远远看去像是早已荒废了一般。凌翊带了一队人马埋伏在宅子四周,自己则带了二十名好手悄然向宅子逼近,桑霖兄妹则一左一右包抄过去,慕容寒枝虽然跟着过来,但因为她不会武,凌翊就命她在最后面跟着就好。 宅子附近很安静,估计凶手说什么也想不到已经被人发现了行踪,还在逍遥快活吧。不大会儿功夫,桑霖一个轻盈地飞跃,从宅子里面出来,轻声向凌翊禀报,“启禀王爷,四名凶徒都在里面喝酒。” 喝酒?等天到天牢里去喝个够吧!凌翊冷然一笑,“很好,开门。” 桑霖答应一声,再次飞身而入,小心地抽开了门闩,凌翊手一挥,二十名好手随即悄然潜入,其余侍卫也向四周逼近,这次他们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如果不出意外,凶手应该跑不掉。 但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客人”造访,他们才一进宅子,还没有看到假“镜湖四怪”,就听“嗖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几十名黑衣蒙面人从墙头上跳下,手中剑闪着寒芒,迅速向那间唯一亮着灯的房间靠近! “王爷?!”慕容寒枝吃了一惊,小跑几步过去,“他们应该是连相派来的人!”连相行事一向狠绝,这四名凶手跑去逼他拿钱,再加上他们一直在查这件案子,他不气才怪,所以就故意安抚住他们,然后派杀手来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凌翊目光锐利,“臣想也是,桑雨,保护公主,其他人跟我来!” 桑雨答应一声,立刻仗剑上前,慕容寒枝知道自己如果乱跑乱闯,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就随着桑雨躲在一边,静观其变。 所有人一靠近,就不免弄出动静,屋里的人立刻有所警觉,“忽”一下,烛火熄灭了,众杀手彼此交换个眼神,突然齐齐扬手,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蓬”一声大响之后,熊熊燃烧起来。 “好厉害!”慕容寒枝不禁咂舌,暗道幸亏这宅子独建于此,否则这大火一烧起来,左邻右舍都要跟着遭殃了。 说着话,屋子里的人已经被逼而出,果然是那天桑霖桑雨看到的假“镜湖四怪”,他们一跳着脚出来,哇哇叫骂:“什么人,敢扰了大爷们的酒兴?!” “不怕死的出来,我扭断你们的脖子!” 众杀手一言不发,“唰唰唰”围拢过去,将他们四个分开,挺剑就刺,招招都是致人死命的剑法。他们四个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几下之后就被逼到险象环生,无还手之力。 而这一切不过是喘息之间的事,等到凌翊带着侍卫冲过来,四人中的女子因为功夫最弱,再加上要装扮“镜湖四怪”中的长发女,所以行动极其不便,几招之后即被杀手刺死,血流了一地。 “四妹?!”其余几个自是心胆俱裂,嘶声吼着,拼命舞动兵器想要冲过去,却只是徒劳。一时之间场面一片大乱,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凌翊眼中怒光一闪,沉声吩咐,“留几个活口,其余,杀!” “是!”众侍卫轰然响应,飞身而上,与众杀手混战成一团。这些人显然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不但出招之间稳、准、狠,而且相互配合默契,一人有难,余人策应,那些杀手功夫虽然也不弱,但他们彼此之间却是谁都不顾谁的,局面很快就被侍卫们控制下来,幸存的三名凶手喘了一口气,对于场中情形,都有些茫然:这些人不是来杀他们兄妹四人的吗,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逃命要紧!三个人对视一眼,分别往三个不同的方向飞身而起,谁料除了老大,也就是假扮使毒掌高手的那个没有遇到阻拦之外,其余两个分别被凌翊和桑霖拦下,几招之内就败倒于地,被侍卫捆了个结实。 众杀手见局面已定,也不敢再恋战,一人打了声口哨之后,他们都抢上几招,逼退各自的对手,逃命而去。有几个受伤的杀手眼见逃脱无望,都纷纷服毒自尽,萎顿于地。 “果然是做杀手的,不成功,就成仁。”慕容寒枝惨白着脸笑笑,从暗处走了出来。这惊心动魄一样的杀戮,让她想起了孤竹无虞带兵平了父亲之乱时那一片血光,胸口阵阵翻涌,快吐出来了。 凌翊看出她的不适,也不做答,“可惜,跑掉了一个,不过有他们,足够了。”他看向那两个被绑的凶手,他们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大概是想骂,又因为肉在案上,而不敢太过张狂,脸都有些发青。 慕容寒枝点点头,“对,如此一来,一定可以替端木将军洗雪冤情,至于跑掉的那一个,王爷可悬赏捉拿,相信他躲不了多久的。” 第102章 还不认罪 凌翊微一颔首,吩咐留下一队人马收拾残局,其余众人将犯人押解回府,等候审问。 “啪”一声脆响。连相手中的茶碗摔成了无数的碎片,四溅开来,“饭桶!废物!”他气得面白手颤,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的,既可笑,又可怕,“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啊?!那么多人杀不了四个冒牌货,你们简直----” “启、启禀相爷,有、有人从中作、作梗,”岳扬吓得一个劲儿打哆嗦,“奉阳王他----” “闭嘴吧你!”连相狠狠拉了拉领口,浑身上下都冒出一层汗来,脖子里粘粘的,好不难受。本来指望杀手把那四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杀了干净。没想到却被奉阳王抢了先! 这下好了,他们落到奉阳王手里,只要稍加审问,他们就会把实情说出来,到时候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当然,凭借他在朝中的威望,仅凭那几个人还扳不倒他,只是于他的声誉会有损,毕竟是桩很麻烦的事。 “对了,奉阳王怎么会知道他们在那边?”一想到这个,连相眼里突然有了警惕之色,“是你?” “不是!”岳扬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相爷明查,小的怎么、怎么敢?” “滚吧你,”连相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本相又没说是你,谅你也没这个胆!本相是说,这次的事是你安排不周,让奉阳王钻了空子,不过事已至此,说这些已是无用,”他眼珠转了转,随即向岳扬招手,诡异地笑着,“过来,本相有事吩咐你去做。” 逃过一次责罚,岳扬对连相那叫一个感激涕零,赶紧膝行几步过去,把耳朵凑到连相耳边,连相对他嘀咕一番。他立刻点头,“是,相爷,小的这就去办。”巨亚页血。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慕容寒枝所说,只要抓到真正的凶手。为端木旋风翻案,上天就会被感动而降下甘霖,反正自打那两名凶手被抓到,晌午过后,天空开始密布乌云,越压越低,大有暴雨倾盆之势。 朝中知晓慕容寒枝与连相打赌之者,无不拍手称奇,都说凤吟公主真是奇人,连上天的意思都捉摸得如此通透,还说自己不是天女转世?曲天昭见此情景。派人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凶手真的已经落网,惊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刑部牢房内,凌翊正端坐于案后,审理那两名凶手,他们自称从小野生野长,所以都没有取名字,依着姓氏与排行,称武一、赵二、沈三,以及死去的四妹,如今武一在逃,赵二和沈三双双跪于刑堂之上,被两旁侍卫手中的刑棍吓得浑身发抖,但他们知道,如果招供,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因而还在咬牙死撑。 “你二人可曾想好?”凌翊冷然开口,“薛家灭门一案,人神共愤,你二人若有悔意,就从实招供,本王可对你们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赵二哆嗦着笑,脸色惨青,“王爷,怎么个从轻发落法?”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他们每个人身上背了何止几十条人命,能轻到哪里去? “总会叫你们死个痛快,”凌翊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脸容只有更冷,“否则你们若是不认,本王有的是法子对付你们,到时候你们苦头吃尽,还是要认罪,最后处以凌迟之刑,那种痛苦,本王料想你们是绝不会愿意受的,是吗?” 赵二和沈三当然知道,凌翊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奉阳王的大名谁没有听过,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没有一些手段是做不到的。因而他两个越发地害怕了,看了彼此一眼,已经开始犹豫。 凌翊无声冷笑,“看来你们是不相信本王的话吗?----来呀,大刑侍侯。”他说这话时,不急不恼,连语气都没有半分强硬,就跟说,“来呀,陪本王饮酒”一样自然。 两旁侍卫轰然响应,跟着两名侍卫上前把沈三先扯到一边,然后把赵二按倒在地,举起刑棍就打,但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初始几下赵二还咬紧了牙关不出声,但十几掍之后,他实在是受不住,大喊大叫起来,“住手!住手!奉、奉阳王,你、你这个混蛋,你、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做的,你、你有什么证据?” 对了。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证据,凌翊眼前立刻泛起薛景那无辜的样子来,蓦地一抬手,“停。” 侍卫立刻停下手,退到一边。 漫天的疼痛顿时一窒,跟着扑天盖地而来,赵二大声呻吟着,不敢稍有异动,而一旁的沈三早已看得傻了,暗道如果刚才挨打的是自己,还不知道能撑几下呢。 “你要证据是吗?好!”凌翊一抬手,“本王就给你证据!” 两人惊魂未定的,都摸不准凌翊唱得是哪一出,按说那晚他们已经把薛家上下全都杀干净了,虽然没有找到宝库的钥匙,但至少没有人认出他们来才对。所以他们才到现在还抵死不认,谅奉阳王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那这所谓的“证据”又会是什么? 不多时,门口人影一闪,薛景慢慢走了进来,脸色虽然有点发白,但精神还好,向上行礼,“见过王爷。” 凌翊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赵二,沈三,你们可认得他是谁吗?”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看,摇头,一前一后答,“不认得。( ” 他们这一出声,薛景立刻脸色大变,浑身都开始抖,却咬紧了牙忍耐,“但我认得你们,你们就是灭我满门的凶手!” 什么?!赵二、沈三大吃一惊,“你、你是----”天,难道这次真的是他们大意了,薛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你、你----不可能,你不可能是----” “我就是!”薛景厉声喝道,“你们当薛家无一活口,岂知我父亲早已将我藏了起来,你们逼问我父亲宝库的钥匙时,我就在附近!你----”他颤抖的指尖指向赵二,“当时,你说,‘大哥,这老不死的不肯说,不如挖出他的眼珠来,看他还硬不硬’。” 话至此,薛景大概是想到那时父亲的惨状,眼泪疯狂而下,哭得说不出话来。赵二和沈三早被他的突然出现给弄得傻了眼,愣愣看着他,反应不过来了。 “薛景……”见他情绪太过激动,凌翊不由有点担心,暗暗后悔没让公主进来,也好照应一二。 “草民没事,”薛景深吸一口气,“然后、然后是你----”他又指向沈三,“你说,‘别弄得恶心吧啦的,随便打断他一条胳膊一条腿的,也就是了’。” 旁边侍卫听他说得如此惊心动魄,越加显示出这赵二和沈三有多残忍血腥,脸上都露出忿忿之色来,尤其是刚才行刑的两名侍卫,暗道早知如此,刚才下手就应该再狠点,把他打死算了! “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你们少说那些没用的,他要再不说,老娘勒死他’,接着是另一个人。” “别再说了!”赵二简直受不了他如鬼似魅一样的声音,用双手死死抱住了脑袋,“我不听不听不听!你别再说了,住口!”真是奇怪,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有多残忍,现在只是从一个小孩子嘴里再来听一遍自己做过的事,怎么这么让人受不了? 薛景还真就闭了嘴,悲哀地、愤怒地看着他们,眼泪慢慢地流着,在下巴处汇成大滴大滴的泪珠,又掉落到衣襟上去,那样子真比他嚎啕大哭还要来得让人无法接受。 “薛景,你且画押,然后下去休息,有需要时,本王自会叫你上堂做证。”因为疼惜,凌翊向薛景说话的时候,眼神语气都无比温柔,让人想不感动都难。 “谢王爷。”薛景在自己的口供上签字画押之后,就下堂而去,早已等候多时的慕容寒枝立刻迎上去,以眼神询问,他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慕容寒枝这才放下心来,让桑霖送他回去休息再说。 刑堂上,凌翊一拍惊堂木,“赵二,沈三,你们还有何话说?!若是你们还有一点良知,就快快认罪,并供出幕后指使之人,说出逃犯武一的下落,本王就让你们死个痛快,如何?” 两人虽然都在怕,但仍抱有一丝希望,梗着脖子不肯认罪,“王爷明查,只凭一个小小孩童的话就定草民的罪,草民不服!” 似乎早料到他们不会如此轻易认罪,凌翊也不恼,慢慢站起身来,“看来你们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清楚,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上堂时,再答复本王不迟。退堂!” 看来,公主很有先见之明,他们不会如此轻易就认罪,还指望连相来救他们于生死之间呢!那就等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凌翊一出门,就迎上了慕容寒枝淡然的笑脸,她轻步上前,微一侧首,“如何?” “如公主所料,”凌翊挑了挑眉,嘴角轻挑,很赞赏的样子,“公主聪慧无双,臣佩服。” 听他如此夸赞自己,慕容寒枝也不谦逊,大大方方受下了,“照这样看起来,今晚天牢必不会太平,一切拜托王爷了。” “臣责无旁贷。”凌翊微一弯腰行礼,算是把这件事情扛上了身。 慕容寒枝笑笑,突然问一句,“王爷这句‘责无旁贷’,是为父皇,还是为我?” 凌翊愕然,一时没有会过意,“什么?” 慕容寒枝摇头,笑意不改,“没事。起风了,看来要下雨了呢。”她半转身,看着阴暗的天空,几道闪电瞬间划过天际,风吹得人的衣服猎猎做响,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个好兆头。 说到这里,凌翊越发对慕容寒枝敬佩有加,“果然如公主所说,凶手归案,上天就被感动,公主,这当中有什么玄机吗?”说她是转世天女,她又不肯承认,可如果她不是,又怎会这般的料事如神?反正他从来相信,世事无巧合,公主先前所说,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我告诉了你,还能是玄机吗?”慕容寒枝显然没打算说破此事,顽皮地冲他挤了挤眼,“王爷只要相信一件事,我绝不会害及无辜就是了----下雨了!” 果然,一阵大风过后,有雨点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越来越密,越来越密,最终成为一片雨帘,“哗哗”的雨声响彻天地间,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雨雾当中。 久未经雨露滋润的大地唱起欢快的歌,子民们顾不上大雨湿了衣裳,纷纷冲进雨中又唱又跳,感激着上苍。慕容寒枝和凌翊也退到屋檐下,看着眼前情景,心情略微放松了些。 其实,慕容寒枝没有说破的一点就是,根本不是因为凶手归案,上天才被感动得下雨,这两者之间没有半点关系。而是因为她还是郡主之时,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猎,夜观星象时就看出来,几日内就会有大雨降临。只不过恰在这时候,发生了端木旋风的冤案,为替他翻案,她才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逼得父皇将此案发回重审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没有看透一点,都当她真的能看透天意,那就由他们去吧,至少这样一来,他们对她会有几分顾忌,有时候行起事来,也方便一点不是。 晚上,雨下得小了些,但看雨势不会很快停止。天牢内一片昏黄的烛光,几名守牢侍卫围坐在桌边喝酒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很是沉闷。本来嘛,这里关着的都是一些死囚犯,跟他们又没有话好说,又不能出去寻快活,会过得有意思才怪。 三更天过后,四周都静了下来,那几名侍卫喝得也差不多了,伏在桌上昏昏欲睡,赵二和沈三却一直大睁着眼睛看着入口处,神情焦急,显然在等着什么是。不多时,牢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跟着就有脚步声传进来,他两个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既然把动静弄得这么大,就一定不是来劫牢救他们,难道相爷真的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吧? 两个人正又气又急,一名中年男子提着个小筐,跟在一名狱卒身后走了进来,一路点头哈腰的,极尽讨好之能事。走到关押赵二、沈三的牢门前停下来,狱卒没好气地甩了甩头,“就是这里,快点啊,不然我很难做。” 中年男子立刻点头如捣蒜,连连说“一定一定,”等狱卒出去,他立刻换上一张冰冷的面孔,压低了声音训斥,“你们两个是怎么做事的,给主人惹这么大的麻烦,嗯?” 赵二今天在堂上挨了打,这会儿背上、屁股上都痛得要命,现在还要来受人训斥,他一肚子火登时压不住了,忍着疼叫,“你以为我们愿意吗?!早说让相爷----” “闭嘴!”中年男子厉声骂,“你再胡说八道,神仙也救不了你!”很显然,刚才他称的是“主人”,而不是“相爷”,就是要把连相撇开,这样就算出了事,也跟连相没有一点关系,可怜赵二和沈三一介莾夫,哪里看得出个中玄机,活该被当做替死鬼。 赵二被骂得讪讪然,但听他话音,相爷并未打算见死不救,这才放下心来,“好,就依你,那主人有什么吩咐?”边说着边偷眼去看那几名睡过去的侍卫,暗道要是趁这个时候逃,说不定可以成功。 “你们是本案的重犯,奉阳王已派了重兵在外把守,想逃狱是不可能的,”中年男子看透了他们的企图,眼里有了嘲讽之色,“所以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力敌,这样----”他招了招手,赵二和沈三立刻眼放光芒,凑了上去。 但才听了两句,沈三就大吃一惊,“招供?!”这、这怎么行?!他们一旦招供,那就成了铁案,谁还救得了他们?一念及此,他突然想到什么,满眼警惕,“你----主人他该不会是想,让我们替他顶罪吧?” “怎么可能?!”中年男子脸都有些发红,似乎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主人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吗?!让你们认罪,只是权宜之计,因为只要一定案,你们就会被判处斩首之刑,押往刑场行刑之时,主人会向皇上请命做监斩官,到时候主人说要斩谁就斩谁,你们怎么可能有事?” 原来是这样。赵二和沈三恍然大悟,这才放下心来,但赵二仍有疑虑,“那……万一监斩官不是主人,我们不就----” “当然不会,”中年男子又笑了,很有信心的样子,“主人那是什么人?说一句话顶别人一百句,皇上什么时候不听过?不然你们也可以拒不认罪,直到被奉阳王的刑具给折磨个遍,我可保不准你们什么时候撑不下去。” 赵二和沈三犹豫着,迟迟下不了决心。 “你们自己想想吧,主人这样做,已经是仁至义尽,若你们不肯,主人也没有办法。”中年男子似乎相当惋惜,一边摇着头,一边把小筐递进去,“这是主人的一点心意,你们慢用。” 第103章 好狠的心肠 篮子里放了一只烧鸡,一壶好酒,另外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不过没有下毒的。是干净的。反正他们要灭这两个人的口,有的是高明的法子,犯不着做这么愚蠢的事。 中年男子走后,赵二和沈三思虑了半晌,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讯息:只能如此了。 凌翊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管家就来敲门,说是天牢侍卫求见,他立刻翻身而起,整了整未脱的衣服,打开了房门,天牢侍卫立刻跪倒,“参见王爷。” “免了,有什么事?”话是这么问,但他心里有数,因而很沉得住气。 果然。天牢侍卫恭敬地道,“回王爷话,赵二和沈三求见王爷,说是愿意招供。” 凌翊无声一笑,笑容很快敛去,“知道了,走。” 侍卫答应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天牢,赵二和沈三显然已经想好说辞,不但将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甚至把杀人的时间、手法,以及各自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财物一一说明,包括为了逼问薛景父亲宝库的钥匙,而如何虐杀于他,都说的很是详尽。不过。他们唯一没有供出的是,谁指使他们犯下这等大案,只说他们兄妹四人看中了薛家的财产,所以才起了歪心。 凌翊知道他们在说谎,更知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有人去天牢看过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到来,他们两个才改变了主意,愿意招供。不过,他不急,他既然知道这一点,就当然知道连相为了救他们两个,一定会有所动作,所以他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他们一动手,他一定会后发先至,抓住连相的狐狸尾巴的。 审讯完毕,赵二和沈三在口供上画押,此案真正的凶手终于落网。可以还端木将军清白了。第二日朝堂之上,凌翊把此事详细地禀报于曲天昭,群臣纷纷称赞他的睿智细心,替端木旋风翻了案,保住了一名忠臣。 “哈哈哈!”曲天昭更是龙心大悦,精神看上去很不错,“奉爱卿果然不负朕所托,查明真凶,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巨亚页圾。 笑声中,依附于连相的朝臣们满脸不屑。而与凌翊一心者则大为得意,两派之间暗潮汹涌,火光四溅。凌翊只当不曾看到,平静得道,“谢皇上夸奖,为皇上分忧是为人臣子的本份,臣不敢居功,何况此次能替端木将军翻案,凤吟公主功不可没。” 这话倒不是客套之辞,毕竟如果不是慕容寒枝坚信端木旋风是无辜的,使计让曲天昭将此案发回重审,其间她又帮凌翊找寻到不少证据,也不可能这么快翻案。 “说的是!”曲天昭用力拍了一下龙椅扶手,越发高兴了,“凤吟早说过,若能替端木将军翻案,上天必降甘霖,如今果然应难,凤吟还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呢,哈哈哈!” 此语一语,四座皆惊,本能地看向凌翊和连相两个,他两个原先争凤吟公主,就是因为她是转世天女,能预知过去未来。( 现在倒好,事实证明她真有此等本事,那他二人还不继续争到你死我活啊? “皇上,”凌翊微一皱眉,显然不想再提这件事,“如今二犯皆已招供,请皇上恩准,处他二人斩首之刑,以慰亡者在天之灵!”他曾答应过赵、沈二人,只要他们认罪,就给他们死个痛快,这一点还是要做到的。 “好!”曲天昭威风凛凛地坐直了身子,好像所有一切都是他的功劳一般,“裘公公,传朕旨意,赵二、沈三二犯丧尽天良,枉杀人命,抢人钱财,罪无可恕,午时三刻处以斩首之刑!” “遵旨!”裘公公答应一声,将这道圣旨一层一层传了开去。 连相暗中冷笑,突然越众而出,“臣启皇上,奉阳王侦破此案,劳苦功高,不宜再继续劳累,臣愿做监斩官,将二犯绳之以法!” “臣说过为君分忧,不敢言功,”凌翊挑眉,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相爷公务繁忙,怎敢劳相爷大驾。” “你----” “相爷----” “好了好了!”一见他二人又要吵起来,曲天昭头痛地皱眉,赶紧阻止,“两位爱卿不要再争啦,朕知道你们对朕是一片忠心,这样好了,就由两位爱卿共同做监斩官,如何?” 群臣一愕,继而感到好笑,暗道皇上还真是会做好人,两边儿都不得罪。 “臣遵旨。” 凌翊和连相答应一声,彼此怒视一眼,心照不宣。 如此一来,此案便告侦破,侍卫将端木旋风一干人等带了上来,说明缘由,曲天昭当堂赦他们一家无罪,即刻释放,官复原职,并另赐黄金千两,以示慰藉。端木旋风对银两自是瞧得很淡,只是沉冤一朝得雪,不禁悲喜交加,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众人自不免唏嘘。 当然,他们知道此次能够死里逃生,全仗奉阳王和凤吟公主鼎力相助,自然对他们感激涕零,向凌翊行过跪拜之礼后,说是要再去谢凤吟公主救命之恩。凌翊原本就要去找慕容寒枝,正好以此为借口,堂而皇之地去了东宫。 程醉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急得来回踱步子,门槛都让被他踏破了。还好,不多时端木旋风等人走了过来,他大喜过望,扑过去就跪倒在地,“将军----”千言万语哽在喉口,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快起来,我没事了,快起来----”端木旋风才刚刚哭完,眼睛还是肿的呢,他身后的家人们也是一脸劫后重生的喜悦,想想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还如同在梦中一般。 听到动静,慕容寒枝从房里出来,含笑看着他们一家人抱在一起又跳又叫,眼角不禁也湿润了起来。蓦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身上那种震慑人心的宁静详和之气,纷纷收了声,回过头来看她,一个比一个瞪大了眼睛:天哪,这、这就是传闻中的凤吟公主吗?果然……好美---- “末将多谢公主救命之恩!”端木旋风最先回过神,单膝跪倒,众人纷纷随着他跪了下去,神态虔诚地像是在拜神一样----其实现在的慕容寒枝在他们心里,也确实是神人天降。 “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慕容寒枝赶紧上前相扶,“众位也快快请起,如此大礼,凤吟承受不起!” 众人起身,自然又是一番感谢之辞,而后就拜别慕容寒枝和凌翊,回去整顿一番,待到赵、沈二犯被正法之后,他们也就要返回擎阳,继续过活。 他们走后,慕容寒枝伸手一让,“王爷,里面说话。” 凌翊向门里看一眼,知道太子必不会欢迎他进入东宫,便轻摇了下头,“公主不必多礼,臣今日来,只为午时三刻处决赵、沈二犯之事。”当下他便把朝堂上连相争做监斩官的事一说,“依公主看,连相可是要在刑场上动手脚吗?” “不无可能,”慕容寒枝眼神突然锐利,“他既然让人暗中劝服赵、沈二人认罪,必是有法子救他们脱身,而现在来看,唯一的机会就是法场!王爷,你要小心布置了。” “臣知道,”凌翊点点头,“臣原本想将此事禀报皇上,但----”? “父皇根本不会信,”慕容寒枝冷笑,“他中奸臣的毒太深----”话至此,她陡然意识到不妥,语声便戛然而止:别忘了在世人,包括她的眼里,凌翊是和连相一样的“奸臣”,她这话岂非骂到人家脸上去了吗? 凌翊倒是不以为意,淡然一笑,眼神好不落寞,“臣……告退。”罢了,罢了,反正无论他怎么说,公主都不会相信他的心意,又何必多费唇舌。有句话说“日久见人心”,他相信只要自己没有恶念,凭着凤吟公主的聪慧,早晚会明白他的。 看着他渐渐消失于门口的背影,慕容寒枝心里也很是难受,到底是她看错、做错了,还是奉阳王太会伪装?“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如同任何国家的法场一样,这里的气氛总是肃杀而凝窒的,会让人喘不过气来。不同的是,如果被斩首者是冤枉的,那么围观者就会义愤填膺一些,而如果被斩者是罪有应得,那就是大快人心的事了。 赵二和沈三被五花大绑,背上一块木板,身穿白色囚衣,头发乱得像鸟窝,直挺挺跪在刑台上,面无惧色----他们当然面无惧色,因为有人暗中通知他们,相爷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现在只是做做样子,等下就会有人把他们换走,然后一人拿一笔钱,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 凌翊和连相各自端坐于台后,静等午时三刻的到来,知道连相肯定会有所动作,凌翊表面平静,实则时时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除非连相什么都不做,否则他断无可能看不出来,相信凭借他早先做好的部署,这两个人犯是绝无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救走的。 头顶的太阳越来越接近正中,午时三刻马上就要到了,围观众人出于本能,用力往前挤,负责看护的侍卫也用力把他们往外轰,场面有些乱,但还能控制得住。 慕容寒枝脸蒙轻纱站在人后,桑雨则守护在她身边,今日这样的场合,凌翊原本不让她来,但她担心连相会耍诈,所以不放心,跟过来看看。眼看到了这般光景,连相还坐着一动不动,周围也没见有丞相府,或者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她心里早已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她和凌翊都估计错了吗,连相不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那如果现在不救人的话,不就---- “时辰到,行刑!”连相抬头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从筒中抽出令牌,一扬手扔了出去。 刽子手得令,一把抽掉赵二和沈三脖子上的木板,验明犯人正身之后,猛地扬高了手! 然就是在这一瞬间,凌翊猛地意识到什么,眼神骇然,“忽”一下站了起来,“且----” “唰----”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刽子手高举的大刀已无情地落下,斩在犯人脖颈处!于是,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可挽回!凌翊怔怔看着赵、沈二人的无头尸身倒下,抽搐了几下之后一动不动,他浑身都已僵硬:到底还是让连相给算计了! 连相笑吟吟地抬起头来看他,“奉阳王这是怎么了,难道觉得这两个犯人不该死吗?”他当然觉得赵、沈二人该死,只要他们两个死了,就死无对证,再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洗劫薛家的事是他指使人做的----前提是他忘了,如今还有一名人犯在逃,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抓到的。 凌翊额上有冷汗流下,一股惧意从心底升起,手都抖得握不成拳!他不是怕连相的权势,而是为他的狠辣而齿冷!难怪从来到法场开始,连相就一直没有动作,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要有动作!昨晚他故意让人安抚赵、沈二人,并不怕被人知道,就是想给人一种他要搭救这二人的错觉。这样一来,赵、沈二人痛快认罪,案子就算是结了,他二人一心以为连相会搭救他们,自然不会再生事端,而他正好借皇上的手把他二人斩杀,一了百了。 很好,这次不但他没能识破连相的诡计,就连慕容寒枝也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案子是结了,也替端木旋风申了冤,但却没能动着连相一根头发,实在是叫人恼恨! “行刑完毕,回府!”连相好不得意,甩着袖子起身离去,还别说,这血淋淋的场面真叫人反胃,今晚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了。 凌翊抿紧了唇不发一言,目送他离去,却在人群中碰上了慕容寒枝的视线,他对着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后者嫣然回应,那意思他明白,是在告诉他,小不忍则乱大谋。 回到东宫,慕容寒枝就在自己房中静坐,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想事情。桑雨看得出来,自打从法场回来,她就有些烦躁,因而不敢去打扰到她。不多时,曲云暮信步而来,桑雨立刻行礼,“太子殿下。” “阿凤怎么样?”曲云暮挥手示意她起身,边问边往门里张望了一眼,满脸忧色。他就说别让阿凤去法场,她偏不听,这回吓到了吧? “公主不肯理属下,属下也不敢打扰公主。” 曲云暮点点头,推门进去,“阿凤。” 慕容寒枝蓦然回神,淡然一笑,“皇兄找我有事?----对了,皇兄身上的毒已经清了,可有其他不舒服之处吗?”这一阵子她虽忙着替端木旋风翻案,但也不曾忘记替太子驱毒,照脉象来看,他的身体已经没事了。 “我没事,”曲云暮摇摇头,“我只是担心你,阿凤,你为了端木将军的案子这般拼命,我是心疼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慕容寒枝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这般直白,但心里还是满感动的,“让皇兄担心了,我没事,端木将军能够没事,我也安心了。” 曲云暮看着她,欲言又止。他虽不想承认,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其实对阿凤已经有了异样情愫----是超越兄妹之情的那种。看着她笑,他会觉得无比开心,看着她皱眉,他会心疼得无法忍受,看着她为了别人奔波忙碌,他在担心之余,也会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毕竟在名分上,阿凤是他的妹妹,在她的真实身份没有说破之前,他是不能对她有半点逾矩之处的,否则岂非被人说成是兄妹乱伦吗?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他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阿凤,偏生又得苦苦压抑,这感觉真能把人给逼疯! 看得出他眼里浓烈的欲望,慕容寒枝暗暗心惊,不着痕迹地退到一边去,假装不知,“对了,皇兄,这次连相逃过一劫,我担心他会借故迁怒于奉阳王,是否该提醒他要小心?” 他?曲云暮冷笑,“那倒不必,奉阳王与连相一样,都是不肯吃亏的主,我们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得到,自己会小心的。” 慕容寒枝讶然于他话里对奉阳王强烈的鄙夷与排斥,回过头来看他,“皇兄对奉阳王好深的成见。”其实,她原先何尝不是把奉阳王当成奸臣,处处针对他?只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越来越觉得,曲云暮兄妹对奉阳王的评价太言过其实了,他应该不是坏人才对。 曲云暮忿忿不平,“不是我要对奉阳王有成见,是他太过目中无人!仗着有太后撑腰,把持着雪池国朝政,要谁生、要谁死,还不都是他说了算?!哼,奸臣人人得而诛之,他要真跟连相不死不休,倒正好了!” 第104章 他喜欢的是我 “那还不是为了装样子?”曲云暮越发对此嗤之以鼻,“阿凤,你倒是说说,这世上有哪个奸臣会承认自己是奸臣的?奉阳王会重审端木旋风的案子。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以为他为人公正无私,想要替自己树威名的吗?阿凤,你才来雪池国没多久,不明白他的险恶用心,以后还是离他远些吧,免得被他给骗了。” 慕容寒枝越是听下去,越觉得跟曲云暮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特别是这几句,简直刺耳得很,她眉头皱了皱,想要替奉阳王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却全都哽住,只点了点头,“好。” 倾盆大雨持续了两天两夜,之后放晴。整个雪池国沐浴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之中,让人倍感舒爽,身心畅快。而凤吟公主就是转世天女的传言就如同这场及时雨一样,渗入雪池国每一寸土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人人都把她当神女一样膜拜,并且深信只要有她在,雪池国必将年年富足,子民可以高枕无忧。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知道慕容寒枝身负怎样的大仇,偏偏一时又无力报仇之后,还会不会这样崇拜于她? 端木旋风之案终于尘埃落定,慕容寒枝跟连相打的赌也以她的胜利而告终,按照先前两人所说,若是她赢了,那要不要嫁连玦。就全凭她自己的意愿。这样一来,可算是苦了连玦了,他本来就对慕容寒枝喜欢得紧,非要娶她不可,可现在倒好,慕容寒枝根本连他的面都不愿意见,急得他天天抓耳挠腮,快要憋出病来了! 俗语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大雨过后,天冷了很多,出门之时得披上风衣才行,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慕容寒枝也不爱出门,每日除了替曲云烟治脸上的伤,就是在房中读书。研习医术,这日子过得倒也没那么无聊。 这日,桑雨手持一纸薄薄的信笺进来,很不高兴的样子,“公主。奉阳王派人送信来。”基于曲云暮兄妹对奉阳王的不喜,她也一向对奉阳王府的人怀有戒心,如果不是怕误了事,她才不要让慕容寒枝跟他们有所接触。 他?慕容寒枝微一怔,也很意外,“会有什么事?”边说边接了过来打开,纸上两行字苍劲有力,透着隐隐的祈盼,要她去云湖池畔相见。 “公主要去见奉阳王吗?”看她脸色不大对,桑雨的嘴噘得老高,“这个奉阳王还真是的。公主对他明明没有意思嘛,他还要缠着公主----那,要不要属下去打发他走?” “你凭什么?”慕容寒枝微一笑,说这话倒也没别的意思,“放心,我自有分寸,再说有关端木将军一案,我还有些事情要跟王爷说,去见他一面又何妨,你就不必跟着了----放心,这是在宫中,奉阳王不会乱来。” 桑雨也省及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头了,赧然红了脸,“是,公主。” 云湖就在东宫以西不远处,湖不大,但很雅致,有如小家碧玉般怡人。慕容寒枝过去之时,凌翊正负手而立,凝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无声一笑,慢慢过去,“王爷目有忧色,是在思念佳人吗?” 凌翊半回身,无奈一笑,“公主明知臣的心意,何必拿话挤兑臣。”我知道你对我无意,可也不必一定要糟蹋我对你的心意,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就该被你取笑戏弄吗? 慕容寒枝脸上笑容一僵,随即正色道,“对不起,王爷,我无意伤你,只是----” “不必道歉,”凌翊摆一摆手,这才真的笑开来,“公主又没有做错什么,臣斗胆约公主前来,是想与公主说一说端木将军之案。” “我也有话对你说,”慕容寒枝迈步走近,与他对面而立,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淡如荷花般的清香之气,“赵、沈二犯虽已伏法,但尚有武一在逃,他一定恨你我入骨,我身在宫中尚无大忧,王爷却要逢三六九入宫早朝,这一来一去之间,可以加倍小心了。” 那帮人都是亡命之徒,再加上武一心疼于兄弟之死,在不明真相(武一逃走,肯定不知道赵二和沈三其实是死于连相的算计之下)的情况之下,会把这笔账算在慕容寒枝和凌翊身上,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凌翊愕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突然一笑,“臣该窃喜与公主心有灵犀吗?不瞒公主,臣要跟公主说的,正是此事。”只不过他的想法与慕容寒枝正好相反就是了,他怎么说都是男儿,而且武功过人,谅那武一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可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东宫也不怎么太平,他是担心她会出事,所以才来提醒她的。 慕容寒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散发开来,说不出的舒服,“那就行了,我们彼此都小心一些,希望能够尽快抓到武一,彻底结了此案。” “对啊,”凌翊心情大好,右手握成拳一晃,做了个狠样,“他是别让臣碰到,不然臣一定将他抓到公主面前来!” “呵呵,”慕容寒枝笑得直不起腰,“王爷真会说笑,抓到我面前来做什么,看他的狠样子吗?” 凌翊不好意思地笑,脸都有些红,但心里是欢喜的,也不回避慕容寒枝的视线,眼睛闪着亮光,显然能够跟慕容寒枝之间无所不言,是他最最希望的事。 但偏偏就有人不让他们高兴太久,通通的脚步声传来,他两个还没回头,连玦气急败坏的声音就直钻进耳朵里,“奉阳王,你个卑鄙小人,果然是你把公主拐到这里来,你、你想做什么?!” 凌翊渐渐冰冷了脸容,眼神清傲高绝:拐?连玦,你是高看了我,还是低估了凤吟公主,她是什么人都可以拐得走的吗? 慕容寒枝亦收敛了笑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跑近站定,剧烈地喘息,“连公子,请说话客气些,我与王爷商谈事情,与你无关。”这话里拒绝得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反正她赢了跟连相的赌局,想不理连玦都没有人管得着。 “公主怎么这么说?!”连玦立刻垮下一张脸,好不哀怨,“我对公主那是、那是真心的,我----” “我赢了与连相的赌局,”慕容寒枝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直接把话挑明了说,“所以请连公子自重,别再纠缠我,好吗?” “我知道啊,”连玦急得脸通红,想过去又不敢,“我知道我那死老爹不经我同意就跟公主打赌,可是我、我还是喜欢公主的嘛,我不会放弃的,公主,我一定会用真心打动公主,公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能够在凌翊面前放下身段,向慕容寒枝求饶,看来他对她是真心的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份真心能保持多久。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是人给的,”慕容寒枝的心还真就是石头做的,不但丝毫不感动,神情反而更冷,“何况愿赌服输,我也不是连公子的良人,连公子趁早收了对我的心,另觅佳人吧,否则只会自取其辱,又是何苦----王爷,我先行一步,请。” “公主请。”凌翊客气地让开半步,等她转身走开,他看都不看连玦一眼,也转身离去。 “公主----”连玦气得咬牙,拔腿就要追:妈的,凤吟公主,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就是因为奉阳王那个混蛋破了端木旋风的案子,所以你就对他另眼相看了是不是,你当本少爷不会啊?! “别再缠着我,否则我一定禀报父皇。”冰冷的威慑之言传来,慕容寒枝加快了脚步离去,感觉到连玦真的没有跟上来,她才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连玦比连相还要难以摆脱,毕竟连相在朝中虽然不是善类,却也不会明着反悔自己说过的话,可连玦却只知玩乐,不懂规矩,又不能对他太绝,还真不好应付。 “凤吟公主。”带着恼怒和醋意的声音响起来,慕容寒枝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便站在原地没有动,陶沁三步两步过来,转到她面前去,“公主赢了跟连相的赌局,是想怎么样?” 慕容寒枝微一愕,“什么想怎么样?”她之所以跟连相打赌,是因为不想嫁给连玦,还能怎么样? 陶沁冷笑,丝毫不畏惧她公主的身份,“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喜欢秦哥哥,想嫁给他,是不是----你不用否认,刚才我都看到啦,你们、你们----”刚刚她碰巧路过,凌翊和慕容寒枝相谈甚欢的样子全被她瞧见了,她不生气才怪。 “你跟踪我?”慕容寒枝目光一寒,突然有种想甩陶沁一记耳光的冲动:这种心思简单、不顾大局的人最叫人气不得、恨不得,偏偏又奈何不得,关键时候坏事的,总是他们! “哈!”陶沁怪笑一声,猛翻白眼,“跟踪你?你少自以为是了,本姑娘才没那份闲功夫!凤吟公主,我警告你----” “就凭你,”慕容寒枝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警告得了我吗?”就算陶沁在太后面前很得宠又如何,身份上毕竟只是一介草民,而她慕容寒枝则是皇上的公主,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陶沁敢说这样的话,岂非以下犯上。 “我----”陶沁登时为之语塞,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但也知道慕容寒枝说的是事实,没有太后在跟前,她还真就不敢造次,只能狠狠甩手跺脚,“你、你可恶!总之、总之我不会把秦哥哥让给你----” “我不用你让,”慕容寒枝拿同情的、或者是惋惜的目光看着她,摇头,“陶姑娘,相信你看得出来,奉阳王对我是情根深种,若我点个头,他便不会负了我,你就算不让我又如何,他对你的心意,可及对我一半吗?” 陶沁“唰”一下惨白了脸色,满头冷汗涔涔而下,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你、你----”她当然没话说,因为她很清楚,慕容寒枝说的是事实,是叫她绝望、偏偏又无力改变的事实。 慕容寒枝移开视线,绕过她就走,“想要奉阳王善待于你,纠缠我是没用的,拿出你的真心来,守在他身边,但给他绝对的自由,那他就算不会喜欢上你,至少也不会讨厌你,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想清楚。”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像陶沁这样的人,是没可能明白她的话,也不可能照着去做的。不过,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她虽看得出奉阳王对她的心意,也因为此次帮端木将军翻案之事,她对他越加刮目相看,也很欣赏他,但她会留于雪池国,只为复仇,所以无心情受,更不想欺骗奉阳王,所以没打算跟陶沁争个你死我活的。 陶沁呆呆看着她走远,忽然醒过神,跳着脚大叫,“胡说胡说胡说!我才不听不听不听不听!我对秦哥哥就是真心的,要你管?!”喊完嗓子都有些哑了,侍卫侍婢看到她这个样子,都吓得躲到一边,她有火也没处宣泄去,走回去老远了,还回过头来大叫一句,“要你管?!” 被陶沁这一搅和,慕容寒枝的心情也相当烦躁,回到东宫时就沉着脸,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桑雨不明就里,只当她受了奉阳王的气,不禁也跟着忿忿,几次想要编排奉阳王的不是,又想起公主不允她对奉阳王无礼,只好做罢。 这一主一仆正各怀心事,曲云烟走了进来,如水的目光在桑雨脸上一转,后者会意,立刻出门去,她沉默了一下,直言来意,“公主,你方才是去见奉阳王?”巨亚页技。 慕容寒枝回神,这才看到跟前的人由桑雨换成了曲云烟,不禁讶然,“云烟?你何时来的,是脸上的伤有什么不好吗?”她方才想事情想得太专注了,居然没注意到。 “我没事,脸上的伤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算,”曲云烟冷冷回一句,又把话题扯回来,“公主,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是不是对奉阳王动了情?”不是她突然说这种话,实在是慕容寒枝对奉阳王的态度太过……不清不楚了些,难道她真的想嫁给奉阳王吗?那,她这个真正的公主又当如何?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神情却是坦然的,“云烟,你是这样看我的吗?那依你的意思,我要怎么做,才是没想嫁给奉阳王,而只是在想办法让他打消娶公主的念头?” 曲云烟一愣,因为她的脸罩在面纱下,因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得见有愧色从她眼中一闪而过,难得的低下了头,“……对不起,公主,我只是担心……太子殿下他----” “原来是为皇兄,”慕容寒枝恍然明白了什么,“那云烟就更不必担心了,一日为兄,终生为兄,不管将来如何,自打我叫太子殿下第一声‘皇兄’开始,他这辈子都是我的哥哥,除非,”她挤挤眼,很调皮的样子,“皇兄觉得我不配,那我无话可说。” “他敢!”这话一入耳,曲云烟有些急了,登时忘了自己的身份,脱口而出之后,又有几分赧然,“呃……我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是知恩图报之人,就算、就算……也不会有半分怠慢了公主之处,这一点公主可以放心。” 慕容寒枝不禁莞尔,但一想到他们兄妹对奉阳王有那么深的成见,她还是悄悄皱眉,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云烟,你之前对奉阳王,了解通透吗?” “怎么可能,”听她突然又提及奉阳王,曲云烟愣了愣才答,“奉阳王和我一般大,我在宫外待了十几年,两下里从来没有见过面,何来通透之说。”所以说,宫里的这些事,都是她听太子说的,至于内情是什么,她还真就不清楚。 “是吗?”慕容寒枝喃喃一句,若有所思,继而看似不经意地道,“那依你之见,奉阳王为人如何?” “这个吗----”曲云烟略一沉思,还没等说出什么,桑雨已在外禀报,说是太后要召见凤吟公主。“太后?又有什么事?” 桑雨道,“属下不知。” 然慕容寒枝却心中有数,不动声色地一笑,站起身来往外走,“无妨,太后召见,我自然是要去的,放心吧,我能应付。”不用说,太后会召见她,肯定是为了端木旋风一案,人人都在说她能预知过去未来,太后看来又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她才一入嘉宁宫,太后第一句话就道,“凤吟公主此番为端木将军翻案,可算是立了一件大功,宫中上下,人人拍手称快呢。” 慕容寒枝微一欠身,“太后言重了!端木将军之案全仗奉阳王一力找寻证据,抓捕人犯,凤吟何德何能,不敢居功。” “嗯,”大概很满意慕容寒枝的谦逊,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哀家一向相信,世事无巧合,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玄机,上天怎会恰在端木将军沉冤得雪时降下甘霖,是吗?”她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在试探慕容寒枝,你是不是真的转世天女,还能看出什么事? 第105章 别糟蹋我对你的心意 为“忘了怎么笑”钻石加更 说起来她比任何人,包括连相和奉阳王在内,都要紧张慕容寒枝是不是转世天女,确切地说。她好像很怕慕容寒枝真的能够知道过去未来。难道是说,她以前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知道吗? “这个吗,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慕容寒枝淡然一笑,这话说的是越发不明不白了,“何况市井传言总会言过其实,有些事更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太后就当听笑语罢了。” 太后看着她,目光连闪,欲言又止,眼底深处有着隐隐的忧色…… 因为被陶沁当成了情敌,曲云暮兄妹又极端反对她跟奉阳王走得太近。因而这段时间慕容寒枝几乎足不出户,凌翊再以书信相约之时,她就以各种理由婉拒,桑雨自然是觉得很痛快,曲云暮兄妹也放下心来,唯独苦了一个凌翊。 “又不肯来吗?”捏着手中那纸薄薄的信笺,凌翊难以掩饰脸上的失望之色,手一松,信笺随风而去,不留一丝痕迹。他不知道凤吟公主突然之间是怎的了,原先两个人在一起还有说有笑,他以为自己已经摸到她的心了呢,原来,她根本不曾把他放在心上! 不过,就算心里再难受也好,他都不会怨慕容寒枝半分。亦不会恨她,既然她不肯信他,不肯以真心相托,必是因为他的付出还不够,还不能让她完完全全地信任他、依赖他。所以,他会等,等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当然了,会感到失落的人不止是他,还有连玦----对于他来说,与其说是失落,不如说是愤怒加着急,急得他天天都在家里闹,恨不得让时光倒转,让老爹收回那个可笑的赌约,也免得这会儿不得其门而入。 “父亲。你倒是说话呀,我可怎么办才好?!”在屋里转了几十个圈,也没有想出法子来,连玦气得脸发白,都快吐血了。 连相慢悠悠地喝着茶。倒是没怎么着急,“这有什么怎么办,一个女人而已,得不到就算了,瞧瞧你那点儿出息!”这次输了跟慕容寒枝的赌约,害得他在朝臣、尤其是奉阳王面前失了面子,才是最令他火大加愤慨的事。巨以布巴。 更可恨的是,经过这次之后,曲天昭明显开始倾向于奉阳王那边,朝中大小的事都要找他去商议,太后越加理直气壮地对付他。是他说行的,太后和奉阳王偏要阻止,他说不行的,对方就偏说行,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说,比起连玦来,他更恨的是奉阳王,如果不是他处处跟连家做对,那他在朝中绝对是说一不二、呼风唤雨,无人可挡了!换句话说,当务之急不是要如何把凤吟公主娶进门,而是怎么样扳倒奉阳王,除去这颗眼中钉! “父亲!”连玦哪里知道老爹的思虑有多深远,一听他有撒手不管的意思,登时没了主张,“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凤吟公主她、她可是天女转世来的,什么都知道,要是让奉阳王得了去----都是那个奉阳王!”后知后觉地连大公子,总算找准仇人了,“如果不是他蒙骗公主,公主怎么会上他的当?!父亲,你不是最有办法的吗,快想个绝的,打得那奉阳王抬不起头来,快快!” 连相白了他一眼,“这法子要这么好想,我就不用这么伤脑筋了!不过,总会有办法的……”他阴森森地笑,那样子让人不寒而栗,连玦看着他,都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奉阳王,你自求多福吧。 如同连相所说,就算他们想要对付奉阳王,也不是朝夕之间的事,奉阳王在朝中颇得人心,何况还有太后为他撑腰,他平时行事又是滴水不漏,一时半分的,也抓不到他的错处,只能从中挑拨,慢慢找寻他的破绽。 而奉阳王同样不给连相好脸色,人家把他当成眼中钉,他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只要连相跟他做对,他就与之对抗到底,两下里时有摩擦,朝臣们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无论到最后谁赢,都必定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反正这样的局面不可能太长久,否则还不得累死。 慕容寒枝虽不怎么出门,但因为太子每次早朝回来,都会把朝堂上发生的事说给她和曲云烟听,所以她对于这些事,也知道得很清楚。尤其在听到连玦和奉阳王为了她而时有冲突之时,她简直不胜其烦,谁都不想理了。 “阿凤,你在担心连玦和奉阳王会纠缠你?”对于她的心思,曲云暮自是看得出一二,安慰她道,“放心吧,只要你留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造次,他们要敢伤你,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我没事,”慕容寒枝笑笑,脸色有些发白,“他们还是不肯死心而已,不过……算了,我想他们也不敢乱来,我会小心的,皇兄放心吧。” 曲云暮冷笑,“他们当然不敢乱来,也不想想他们手中的权势是从哪里来的,没有我雪池国,哪有他们的荣华富贵!哼,哈哈,说穿了他们不过是我雪池国养的两条狗而已!”而且,还是不知感恩图报的那一种,活该遭天打雷劈! 这话可真难听。慕容寒枝抿了抿唇,快速看了他一眼,原本想说他几句,想一想还是算了。他对连家和奉阳王成见那么深,怎么可能听得进劝。 “就是,”桑雨撇了撇嘴,接过话来,“他们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顾自己打得快活,不过这样也好,狗咬狗,省得太子殿下动手,哈哈!”她一直服侍在太子身边,很得太子信任,所以有时候说话比较放肆一些,太子也不同她计较。 一听这话,太子禁不住地笑,“桑雨,管好你的嘴,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他是太子,身份超然,说一说也就罢了,可桑雨只是一名侍卫,若是胡乱说话,让人逮了错处去,怕是他想保也保不住她。 桑雨吐了吐舌头,果然不敢再言语。 不过,她这话虽然更难听,却在无意之中点醒了慕容寒枝,她一下就有了主意。既然秦、连两家现在斗得正凶,而且大半是为了她,那她何不利用这一点,挑拨他两家大打出手,太子不就有了翻身的机会?她假扮这个公主,原本就是为了帮太子达到此目的,虽说这样有点不够光明正大,而且对奉阳王也……不公平,但她已顾不了那么多,先做再说。 “就这么定了。”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所有人都讶然看着她,不明所以。 心中打定了主意,慕容寒枝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凌翊又一次书信相邀之时,她便欣然答应,并薄施脂粉,换了套雅致而不失华贵的宫装,准备赴约。 桑雨看着她神清气爽、眼睛发亮的样子,不禁憋着生闷气,“公主不是不再见那个奉阳王,怎么又这般高兴?” 慕容寒枝想好的计划自然没有跟她说,怕她露出破绽来,她会怀疑、会不高兴是很正常的事。听到她生气,慕容寒枝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傻丫头,我这么做自我的道理,你气些什么?还是说,你不放心我?” “属下不敢!”桑雨被她绝美的笑容给震慑到,即使同为女子,也让她有种心摇神荡的感觉,红着脸低下头,“属下只是担心、担心公主被奉阳王欺负----” “他就算再胆大,也不敢明着欺负于我,这你倒可以放心,”慕容寒枝站起身来,对镜自照,并无不妥之处,这才转身出门,“你不必跟着我,去皇兄那边侍侯着,若他问起,就说我自会向他说明一切。 桑雨只好答应一声,忙自己的事去。 还是上次相约的云湖边,初冬的气息已是扑面而来,湿湿冷冷的,已颇具寒意。慕容寒枝拿手轻拍了一下发冷的脸颊,托着曳地长裙走了过去,“王爷每次都到得这么早,岂非让凤吟汗颜。” 凌翊看着她,眸子晶莹,那种干净、清澈的感觉,让慕容寒枝都不忍心看他。“臣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臣屡次相邀,公主对臣心生厌恶了?” “嗯?”慕容寒枝怔了怔,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说的半天接不上话,“你、你说什么----”她有这么说过吗,还是……啊,对了,一定是她这段时间总是不肯跟他见面,所以他才想到这处去,“不、不是----” “臣知道公主一直介意臣手握重权之事,”凌翊苦笑,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可是臣……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臣只知道自己问心无愧,公主相不相信都好,臣今天来就是要跟公主把话说清楚,臣对公主的心意不会改变,但也不会勉强公主半分,如果公主不高兴,臣以后都不会再约公主见面,如果公主愿意见臣,臣随时恭候,公主请。” 噼里啪啦把话说完,他转身就走,来时如云去时如风,他走得倒是洒脱。 慕容寒枝彻底愣住了,枉她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梳妆打扮,就是为了来听他这几句气死人的话吗?“凌翊!”她狠狠跺脚,大声叫,一般而言,她都是会称凌翊为“王爷”,像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还是第一次。 凌翊身子一震,停了下来,“公主还有何吩咐?”还是生气了吗?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为什么你还是那么生气----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无论怎么样伤我,我就都得受下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容寒枝大声叫,因为气恼和羞愤,她的脸已涨得通红,浑然没了往日的沉静和洒脱,“今日是你邀约于我,我来都来了,你却说走都走,是想我怎么样?!” “臣----”凌翊被她给骂得傻了,又不知自己到底错在何处,停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红了脸,“臣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慕容寒枝不依不饶地过去,居然很野蛮地抓住他一只衣袖,用力地摇晃,“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呃----”凌翊越发不知如何是好,又怕乱动之下会冒犯到她,只好如同稻草人一般僵硬了身体,“公主莫要、莫要如此,若是被人看到……臣、臣会说不清楚----”若是有人看到这副情景,还不把他当成欺负公主的登徒子,特别是若被那连玦逮到错处,还不知道要怎么诋毁于他呢。 慕容寒枝不但不松手,反而挑衅般地抬高了下巴,逼近他的脸,“被看到了又如何?你不是说对我一片真心,难道还怕人看到吗?还是说,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哄我的----” “不是!”凌翊本能地大叫,眼底有被怀疑的痛楚和急切,“公主怎能怀疑臣----” “我不怀疑!”慕容寒枝比他说得还要快,神情歉然,“对不起啦,王爷,我不是有意,只是与你说个玩笑话,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不该拿你的真心来说笑,我保证以后不说了,好不好?”她肯对他这样软语温存,还是第一次呢,真不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居然这般快就改变了对凌翊的态度,岂非越发让自己深陷下去,无法自拔? 凌翊脸上有明显的意外之色,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个对他若即若离的凤吟公主,怔怔瞧着她,反应不过来,“公、公主,你----” “好啦,说了半天话,肚子都有些饿了,不知道王爷欢不欢迎我,去你府上用餐?”慕容寒枝总算松开人家的衣袖,后退了一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明知道这样说出来很容易让人家以为她是举止轻浮的女子,她还是显得很坦然,似乎这是再平常不过事情一样。 “求之不得!”凌翊大喜过望,脱口而出之后,又觉得不妥,“臣----” “呵呵,”慕容寒枝轻轻一笑,心情说不出的轻松,当先开路,“那走吧,我很期待,你家厨师的手艺。” 那个吗……恐怕会让公主失望,因为我对吃的方面,一向不讲究。凌翊无声一笑,随后跟了上去,这话他没说,因为只要是两个人愿意在一起,吃什么、做什么都无所谓。 奉阳王府慕容寒枝不是第一次来,而且府上的人对她相当恭敬,也相当亲切,让她有种很放松的感觉,比起在东宫,更让她觉得自在随意一些。刚一进到前厅没多久,薛景就走了过来,跪倒行礼,“草民多谢公主为薛家洗雪冤情,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再报公主大恩大德。” “罢了,”一看见这个孩子,慕容寒枝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一股疼惜之情,赶紧伸手把他扶起来,“薛家何其无辜,我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哪担得起你如此大礼----对了,你日后有何打算?”上次听他说起薛家惨案时,曾经说过日后的去处,只是这许多日过去,她倒是没想到,他还留在奉阳王府。 薛景起身坐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心境已平复下去,“草民这就要离开了,至于薛家的财物,除去遣散绸缎庄上的人之外,余下我原本想托公主王爷救济贫苦人家,可王爷劝说草民莫要如此,要留条后路。” “哦?”慕容寒枝微一愣,下意识地去看凌翊,“你的意思----” “世事难料,”凌翊倒是很快接口,没有半点不安之色,也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有错,“薛景还是个孩子,日后日子还长,且不定有何变数,他如今又落得一个人,臣本是想让他留下,但他不愿,臣便劝他将薛家的钱财留下,以备不时之需,待得日后再做打算。”他倒是替薛景打算得周到,也比这个孩子要想得长远得多。 慕容寒枝不禁点头,“王爷说的是,薛景,那你就听从王爷安排吧,王爷总归是为你好,那……你要去往何处?” “草民要去往他处求学,将来长大也许有机会与王爷同朝为臣,做一个跟王爷一样的好人。”薛景看着凌翊,那眼神叫“崇拜”,一直以来,凌翊都是尽心尽力帮薛家平反冤情,所以在他眼中,为官者就应该如此吧,不然还有什么意思呢。 凌翊脸有些发热,干咳了一声,“本、本王……什么好人不好人,只是做该做的事而已,好了,一起吃饭吧。” 慕容寒枝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他这样蛮可爱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忍不住地笑,牵着薛景的手起身,“跟我来吧。” 慕容寒枝与凌翊来往甚密的事被连玦知道,他是又气又急又觉得慌乱,万一公主跟奉阳王在一起了,他岂非没有了任何机会? 本来嘛,他跟奉阳王相比就没有任何长处,唯一能够与之抗衡的,就是连相在朝中的势力,可偏偏连相输了跟公主的赌约,又不好公然反悔,因而在怎样得到凤呤公主欢心这件事上,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第106章 谁抢到算谁的 奉阳王不是书信相约公主吗,那他也约,而且说约就约,派身边的人叶杨送了封书信到东宫。说是交由凤吟公主亲启。桑雨接过一看,纸上字迹难看而且陌生,不由起了疑心,“你是----” “是丞相公子派小人来的,”叶杨恭敬地哈着腰,“凡请将书信交给凤吟公主,多谢多谢!” 丞相公子?那个登徒子!桑雨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要不是怕给东宫惹来麻烦,她一定把人打出去再说。但就算强忍着没有发作,她神情也相当冰冷,一点面子都不给,“回去告诉连公子,公主身子不大舒服,这些天都不见客。” “这----”叶杨立刻面露难色,更加讨巧地笑。“桑护卫,你这不是让小人为难吗?这书信你好歹也送到凤吟公主手上,让公主给小人回个话不是,你看这样----” “说了公主要休息,你罗嗦什么?!”桑雨不耐烦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上去,“你走不走?你再不走----” “桑雨,”微带怒意,但不失沉稳的声音从内室传出,知道闯了祸的桑雨只不过吐了吐舌头的功夫,慕容寒枝已迈步而出,绝美的容颜配上华贵的宫装,自然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不管从何处来,来者是客。这就是我平常教你的待客之道吗?” 桑雨红了脸,小小声地辩解,“可是他……是,属下知错----叶杨,对不起啦!”真是的,早知道公主没有睡着,她刚才就小声一点,把人给打发走算了。 叶杨赶紧笑道,“不敢不敢,桑护卫不必如此客气,是小人冒昧了!”说着话,他眼睛看向桑雨手里的信,那意思很是明显。 桑雨咬咬牙,尽管不甘心,还是不情不愿地把信递了上去。 慕容寒枝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脸上就有了淡然的笑意,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信封上的字迹,还真像连玦的为人,方不方正不正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不紧不慢地拆开来,连玦无非是约她去丞相府游玩,末了还说,如果慕容寒枝不答应,他就会一直写信一直写信,直到她答应为止,还有就是,跟她打赌的是连相,又不是他,他是不会改变对公主的心意之类云云,洋洋洒洒三页纸。好不“诚恳”。 见她看完良久也不出声,叶杨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公主,你到底去还是不去,给个话啊,想吓死小人是怎么着? 慕容寒枝回神,随手将信放在桌上,“你去回禀你家公子,就说我沐浴更衣之后,便去丞相府上拜访,只不过,”她淡然一笑,“到时候相爷别把我赶出来才好。” “不、不、不会----”叶杨慌乱答,跟着又想起来,连相要不要把凤吟公主打出来,岂是他一个奴才说了算的事,又赶紧着点头,“是是是……啊,不是不是----” 看他忙乱了嘴皮子,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脸红得发紫,桑雨再满腹心事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叶杨的脸就更紫了,像熟透的茄子。 待到他逃命似地跑出去,桑雨立刻不笑了,面露忧色,“公主,你真的要去丞相府?” “难道还是假的吗?”慕容寒枝起身,慢慢脱下外袍,好像不认为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叫人难以置信的决定,“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公主!”桑雨急得大叫,双手握起又放开,总觉得心里有股无名火,发都发不出来,“你是不是忘了连相和连玦是什么样的人?!你、你这们贸然去相府,会很危险的,你----”巨以布技。 “会有什么危险?”相较于她的如临大敌,慕容寒枝一派云淡风清,“是连玦邀我入相府,若我在相府出了任何差池,连相担当得起吗?----放心,我不会有事,正好借着入相府,打探一下他们的虚实,再说,不是还有你跟在我身边,我很放心。” 原来你打算带着属下去啊,早说嘛。桑雨这才稍稍平复下来,却还是不大放心,“话是这么说,但连相为人阴狠无比,看看赵二他们的下场就知道了,属下是担心公主会被连相给算计。” “不会,”慕容寒枝高深莫测般一笑,摇头,“连玦肯定是知道我与奉阳王时常在一起,所以才要横插一脚而已,所以我才----” “对了,”话说到这里,桑雨倒是一下想起来,“公主,你去见连公子,那奉阳王会不会……不高兴啊?”最近公主跟奉阳王走得很近,而且似乎与他相处得很好,本来她还在想,公主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奉阳王了呢,可公主却又欣然赴连玦的约,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他不会,”说话间慕容寒枝已脱下纱衣,露出月色中衫来,身形玲珑而婉约,散发着淡淡的女儿体香,柔情无限,“何况他若不高兴了,岂非正好。” 桑雨一下呆住,慢慢琢磨着慕容寒枝话中之意,约略明白一点什么了。 沐浴梳妆过后,主仆两人没有知会曲云暮兄妹,悄悄出宫去了丞相府。知道公主即刻前来,连玦高兴得差点疯掉,命人从京城最好的酒楼订来不下五十道精致的佳肴,摆满了一张大到足够十个人坐下的大桌子,他则早早站在门口,跷首以盼。 当慕容寒枝乘坐的轿子在丞相府门前停下时,等到望眼欲穿的连玦立刻面露惊喜之色,三步两步跳过去,亲自为慕容寒枝掀开轿帘,文绉绉地欠身道,“公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 慕容寒枝微一点头,“有劳连公子。”桑雨伸手把她从轿中扶下来,但见她一举手一投足间,风韵无限,连玦都瞧得呆了,见他半天不说话也不动,慕容寒枝不禁含羞一笑,“连公子只是瞧着我作甚,不请我进去吗?” 看到他那傻样子,桑雨暗里冷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烂泥扶不上墙,。说的就是你,连公子。 “啊?”连玦猛地回神,赶紧一迭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公主风姿无双,我、臣真是、真是难以抵挡,公主请!” “请。”慕容寒枝忍着笑,莲步轻移,跟在他身后进了相府,才一进入前厅,她就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较之奉阳王府,这丞相府简直奢华到叫人咂舌的地步! 且不说丞相府之大是奉阳王府难以比拟的,光是这院中的假山假树,就足够让人叹为观止!如今已是初冬时节,外面的花草树木皆已凋残,一片枯黄,而这丞相府中却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亭台楼阁大气非凡,房顶皆镶以硕大的明珠点缀,也不怕被哪个贼人瞧上了,半夜里来摘了去。 “果然不同凡响。”一路看来,慕容寒枝禁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公主也觉得很漂亮吗?”少根筋的连玦完全将这当成了对丞相府的赞美,喜滋滋地接过话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依臣的意思制作的,臣就喜欢花红柳绿,莺莺燕燕的,多有趣儿。” 倒是符合你好色的性子。慕容寒枝在心里评价他一句,觉得两下里很是符合,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首肯,连玦越发高兴了,领着慕容寒枝在府上到处转,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着所有好玩的地方,直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慕容寒枝都替他累得慌。 因为连相下了早朝之后,又留在御书房处理一些政务,因而这时候只有连玦一人在家,当然所有事情都是他说了算,与慕容寒枝入座之后,他又叫了一队歌舞姬进来边舞边唱,边与慕容寒枝对饮。 慕容寒枝原本不善、也不愿意饮酒,但敌不过他的软磨硬泡,就小饮了几杯,结果头脑很快开始发晕,眼神也有些迷乱,轻抚着额侧,越加显得娇柔无限,“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此时的她在连玦眼里透着说不出的诱惑之意,他早已按捺不住,淫邪地笑着,去摸慕容寒枝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公主是海量来的,哪能说醉就醉……看公主这肌肤,简直比凝脂还要滑嫩三分……”边说着话,他的手边不老实地在慕容寒枝手背上摸索着,并顺着她的腕一路向上,摸到她手臂上去。 湿腻腻的感觉传来,令慕容寒枝在一瞬间想到了蛇,她突然有了想要吐的冲动,便就势抽回手来捂着心口,张口欲呕,“哦----” 桑雨早已在旁看不下去,要不是慕容寒枝几次使眼色给她,她早把连玦海扁一顿再说!“公主,你觉得不舒服吗,不然回东宫如何?”天杀的连玦,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占公主的便宜,当心我给你好看! “公主才喝了几杯而已,怎么会醉?”连玦无意识地攥了攥了拳,似乎还在贪恋方才与慕容寒枝肌肤相亲的感觉,“公主,来来来,我们再喝!” “连公子见谅,公主不适宜多饮,属下职责在身,要护得公主周全,连公子自己喝吧。”桑雨才不管连玦是什么玩意,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挽起人来就走。 “你大胆----” 连玦才要发冲天怒火,慕容寒枝已反手按上了他的胸口,温柔一笑,“我今日确实喝得有些多了,头很晕,想先回去休息,连公子既然对我有意,难道就不体谅我一介弱女子喝不得这许多酒吗?” 她这一巧笑嫣然,再加上她的手就在他胸口,虽隔着冬衣,仍然让他有种被烫到的感觉,何况两个人此时挨得如此之近,闻着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之气,他连骨头都已酥掉,就算有再大的怒火,也瞬间熄灭下去,“是是是,体谅体谅!臣当然是体谅的,公主还不知道,臣对公主----” 不等他的手摸上来,慕容寒枝一个灵巧地转身,已脱离他的怀抱,顺势倒在桑雨肩头,“既如此,多谢连公子……桑雨,送我回去吧。” “是,公主。”桑雨得胜一般扬高了下巴,扶着慕容寒枝出门去。 “恭送公主!”连玦冲着她们的背影行了个大大的礼,再直起身来时,一脸的意犹未尽。这次没占到多少便宜,总不免叫人觉得遗憾,但他毕竟是第一次约慕容寒枝前来相府,总得知道点分寸,还是不能乱来的。 不过,想到终于在约公主到自家府上游玩这一点上,他没有输给奉阳王,不禁又是得意,又觉得相当解气:奉阳王,你等着吧,你能做到的,本公子也能,看谁笑到最后! 回到东宫,慕容寒枝确实觉得头脑一阵一阵晕眩,心口烦恶欲呕,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便和衣斜倚在锦被上休息。桑雨一路上都在生气,到现在还鼓着腮帮子,打水浸湿了毛巾,帮她洗手净脸,一声都不出。 隔了一阵,慕容寒枝听出她呼吸短而急促,显然气得很厉害,便微微睁开眼睛,“扑”地一笑,“桑雨,你要噘着嘴到什么时候?当心那嘴成了拴油瓶的地儿,可就不俊俏了哦。” “公主就笑话属下好啦,”桑雨一点都不脸红,还气得侧过身去,“等什么时候奉阳王和连玦为了公主打起来,看公主怎么收场。”她又不是笨蛋,怎么会看不出来,如今公主正周旋于这两者之间,对哪一面的态度都不明朗,这两家又是死敌,若有朝一日,他们知道公主对谁都有情,还不打个你死我活啊? 说到这里,她倒是奇了怪了,一直以来,慕容寒枝处事都是冷静而睿智的,从来不给对方留一点破绽,为何单单在这件要人命的事情上,她反而剪不断,理还乱,看得她胆战心惊的? 就知道你在气这个。慕容寒枝斜了她一眼,反问,“我为何要收场?” 啊?桑雨一怔,看到她的眼神,陡然间明白了什么,不由一怔:“公主是说----” “话不是你说的吗,让他们狗咬狗才好,”慕容寒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着,“我不过扔块骨头给他们,就让他们争去,无论争出个什么结果,都是他们自作孽,我为何要替他们收场。”原来她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难怪依她的冰冷性子,竟然会忍下连玦对她的无理了,她就是想挑拨得这两个人为了她大打出手,最好是两败俱伤,东宫这边好坐收渔人之利! 不过,这好像也不大人道吧?连玦固然是个登徒子,话没说上几句就对慕容寒枝动手动脚,就算最后吃亏也活该,可那奉阳王对她却是真情实意,相识这么久以来,两人曾经相距无几,但奉阳王对她却始终尊重,从不曾越雷池半步,若最后也不得善果,岂非让人寒心吗? 然桑雨是一心向着太子和曲云烟的,一听这话,一下就高兴得直拍掌,“太好了!原来公主早有计谋,属下还----公主放心,属下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得公主周全,绝不让连玦动公主一根手指头!”她年纪还轻,再加上先入主主地将奉阳王当成了奸臣,因而只顾着高兴,也想不到哪里去。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当初想到这一点时,她就知道一定不会有好结果,若是其中一方压倒了另一方,那么她势必就得嫁给赢者,否则对方必不会轻易罢休。若是双方两败俱伤,那她就是辜负了奉阳王对她的一片真心,此生难安。换句话说,这场豪赌已经开始,不到最后是停不下来的,而最终的结果,都没有真正的赢家。 因而,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在想,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或者说有无必要。这些原本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而且她当初也不是想要这样,可如今一步一步走来,事情已经快要脱离她的掌控,她想要脱身,已经不能!那么,无论她是否愿意,或者是否想看到血流成河的景象,都必须继续下去了。 话又说回来,慕容寒枝自认为法子很高明,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打垮秦、连两家,但连相一向老奸臣滑,慕容寒枝对自家儿子一向瞧不上眼,却在突然之间改变了态度,还经常与连玦一同游玩,相谈甚欢,不由他不起疑心。待到他查到慕容寒枝同样跟奉阳王卿卿我我之时,不禁勃然大怒:好个凤吟公主,原来是这般不知羞耻的女人! “叶杨,快点快点,别让公主等得太久!”连玦从屋里跳出来,边跑边整理衣冠,急得一走一跳,恨不得胁生双翅,飞到慕容寒枝身边去! 今儿个两个人约好一起游湖,虽说天很冷,湖边没有什么景色好看,但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是万里荒漠,也有无限风情。 连相一看到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一个横步过去,把他挡下来,“不准去!” “啊?”连玦一呆,继而跺脚,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父亲,你、你怎么----我、我要去见公主,你----” 第107章 魅影之危 “我说不准去!”连相大吼,胡子一翘一翘的,“凤吟公主对你不是真心,你何必陪她玩。趁早给我收了心!”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自己最清楚,尽管连相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诋毁连玦,但他很清楚一件事:就凤吟公主那般高傲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喜欢连玦,她会跟他来往,绝对没安好心就对了。 “才不是!”一听这话,连玦不乐意了,“父亲不要乱说,公主对我就是一片真心,她还说喜欢我无拘无束的个性,跟我在一起她很放松……总之我会娶到公主,父亲你让开!”可怜的连玦,还真是一点自知之明和防人之心都没有,也不想想慕容寒枝怎么可能轻易把这样的话说出口。不是哄他开心是什么。 “你----”连相气极反笑,点着他的额头骂,“你这个笨蛋,凤吟公主是耍弄于你,你倒当了真!总之凤吟公主绝对没安好心,我不准你再跟她在一起,免得到头来吃亏。天下好女子多的是,差一个凤吟公主吗?” “除了凤吟公主,我谁都不要!”连玦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老爹不但不帮着他出主意,反而一个劲儿打击他,他赌气似的狠狠推开连相,撒腿就跑。 “你给我回来!”连相大叫,脸都有些发青,可他越是叫,连玦跑得越快。眨眼没了影子!“你这个、这个逆子,逆子----还愣着干什么,去侍侯着!”末了一句是骂尴尬地站在当地的叶杨,就差一个耳光刮过去了。 叶杨吓得一哆嗦,连说了几声“是”,赶紧追了上去。 连相呼哧呼哧喘了半天,还觉得胸口堵得慌,差点晕在当地!不行,那凤吟公主铁定没安什么好心,他还得赶紧想个办法,让连玦死心才行,不然到头来,他一定伤不起的!“凤吟公主,你好,你很好。咱们走着瞧!”他就不相信了,一个女娃娃,还能跟他斗?做梦! 入冬之后,天是越来越冷了,自今日午时开始。天空飘起了雪花,初时只是星星点点,到得后来就是大片大片地落下来,密而且急,入夜之后,整个京城已笼罩在一片耀眼的莹白之中,大街上鲜有行人,家家户户都闭窗锁门,围着炉火取暖,谈论着明年的收成。 兵部尚书祁祥瑞已经年近半百,自觉精神体力都大不如前。再加上连相和奉阳王把持朝中大权,他就算再有心,也难有作为,因而正琢磨着明日早朝之时,向曲天昭请辞,告老还乡,回家享几年清福去。 夜已深,一家人都睡了,他一个人留在书房写明日的折子,边写边想着这些年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偏偏皇上昏庸,就算他想为民请命,也是有心无力,心中不免唏嘘,长叹一声,“时不我与,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呜----”一阵风声响过,有如夜枭的悲鸣,似乎在附和着祁祥瑞的感慨一般。“啪”一声响,窗户被风吹得打开来,一阵冷风吹进来,他打了个哆嗦,赶紧站起来去关窗户。结果他才关上这边,另一边又打了开来,他摇头叹息一声,回头才要过去,却赫然发现房里多了一名黑衣蒙面人!“你、你是何人?!”他心下大惊,本能地后退一步,被椅子腿一绊,摔到地上去。 “我是来要你命的人!”黑衣人桀桀地笑着,笑声沙哑而难听,“你受死吧!”他长剑一挺,奔着祁祥瑞的胸口就刺了过去! “慢着!”祁祥瑞往旁边一滚,举起一把凳子挡在胸前,尽管面临生死关头,可他居然很沉得住气,除了脸色发青之外,并无其他不妥,“你就算要杀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有什么仇?”他这一生虽然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但总有宵小之辈跟他过不去,看来今晚躲不过这一劫,能死个明白也是好的。 “嘎嘎……”黑衣人一直在笑,好像觉得杀人是一件很好玩的事,“看来你老了,记性变得这么差,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 “请指教。”祁祥瑞缓缓自地上站起来,尽管知道机会很小,但总要试一试,他看似不经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府上侍卫就在那边不远处,如果大声呼救的话,他们还是能听到的,但能不能赶在黑衣人杀死自己之前进来,那就很难说了。 谁料他才一动这心思,黑衣人立刻察觉,手中剑一个半转,“唰”一下,就见寒光一闪,即没入他心口!他只觉心口一阵冰凉,跟着黑衣人收手抽剑,温热的血喷涌而出,他的身体就在僵直了一下之后,慢慢倒了下去。“你……你到底……”巨以布号。 “我会让你死得明白,”黑衣人在他身上将剑上的血迹擦干净,还剑入鞘,动作快而轻盈,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还记得二十五年前,被你们联手告到御前的人吗?” 这话一入耳,祁祥瑞原本渐渐闭上的眼睛條地睁大,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你、你是----”短暂的震惊之后,跟着他眼里的惊慌之色尽去,而代之以一种解脱后的释然,最终无奈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原来你早想到会有这一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化为一道黑色的利箭,从窗户中一跃而出,转眼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兵部尚书寅夜被杀之事,一夜之间传遍京城皇宫,曲天昭更是又惊又怒,拍案大骂,说朝臣们尽是些废物,居然又让歹人得了手!原来自打去年开始,朝中有几位重臣先后都莫名其妙被杀,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之后即刻逃走,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被京城中人传为“魅影”,意即凶手不是人,而是某个枉死的冤魂回来索命了。 之前第一个朝臣被杀之时,还不曾引起朝廷的注意,可后来,当第二宗、第三宗朝臣被杀之案发生后,朝廷才愤怒而恐慌,开始派人捉拿凶手,并贴出告示,抓到“魅影”者,赏银万两,曾引得京城一片哗然,但至今却仍一无所获,还是有朝臣接二连三被杀,以至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如果不是凤吟公主回朝一事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竟一度忘记了“魅影”之事了。 “这是第几个了?!”朝堂之上,曲天昭脸容都有些扭曲,狠狠拍打着龙案,手都拍得生疼,“你们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仔细算一算的话,近一年来死在“魅影”手上的朝臣已有五人之多,再这样杀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也不知道这“魅影”跟这些朝臣们哪来这么大的深仇大恨,非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不可!不过,话又说回来,“魅影”也不是见人就杀,有些胆小怕事者,或者做过坏事的,他反倒不杀,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朝臣们战战兢兢,一方面怕曲天昭迁怒于自己,一方面怕“魅影”会杀到自己府上,个个变了脸色,大气不敢喘。连相和奉阳王则很沉得住气,不知道是笃定“魅影”不会杀自己,还是有法子应付。 连玦虽说从来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但连相早已替他谋了个闲差,只不过他对朝政之事一向不感兴趣,所以很少上朝,曲天昭奈何不了连相,自然也就管不得连玦,反正这样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可自打慕容寒枝与连玦纠缠不清之后,连相就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中,这一阵子上朝之时都是带着他,把他给气得,偏偏又不敢公然跟老爹做对,只好百无聊赖地站在人后,听他们讨论谁杀了谁的事,边听边打呵欠,都快睡着了。 “刑部!”半天得不到回应,曲天昭越发怒了,就差把龙案给掀下去。 他这一声大吼,把刑部尚书吴承宣吓了个哆嗦,本能地越众而出,“臣在!” “朕要你三日之内破案,把凶手抓到朕面前来,否则就把你自己的人头送上来!”曲天昭是气糊涂了,怎么就不想想,“魅影”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到如今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别说是三天了,就算是三十天,也未必能抓到人。 “皇上饶命!”吴承宣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臣该死,臣该死!”这人,还真是被吓糊涂了,既然知道自己该死,还要曲天昭饶命,估计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吧。 “你----”曲天昭气得面白手颤,说不出话来,这帮废物,果然是废物,平时拿着朝廷俸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奢侈的生活,如今有了事,却谁都顶不起来,他还养着这帮废物做什么?! 凌翊皱眉,上前一步,“皇上息怒,想那‘魅影’杀人无数,却都安然逃逸,必然功夫过人,更懂得藏匿,三日之内怎可能抓到他,臣请皇上将此案交给臣,臣必尽快抓到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捉拿“魅影”之事必定凶险之极,可他却主动揽上身,够胆识。 曲天昭剧烈地喘息一阵,见是奉阳王发话,漫天的怒火也平息下去不少,关于薛家一案,就是奉阳王侦破的,对于他的能力,曲天昭倒是不怀疑,摆了摆手,“也罢,你----” “且慢!”一见奉阳王又要接手这件案子,连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圆了眼睛,不顾连相愕然而又恼怒地反对,拨拉开众人就站到前面去,“皇上,上次的案子就是奉阳王审理的,就别让他那么劳累了,这次捉拿‘魅影’的事,就交由臣来做吧。” 你? 所有人,包括曲天昭、凌翊和连相在内,全都愣住了,无数双眼睛瞪着他,要把他身上瞪出几百几千个窟窿来似的!连大公子,你有没有听清楚,现在不是游山玩水找女人,是要破案,抓杀人凶手,一个不慎,是会被凶手给一剑结果了的,群臣避之惟恐不及,你还要往上凑,脑袋坏掉了吗? “连玦,不得胡言,回来!”连相最先反应过来,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上去就抓人。 “父亲,我也是皇上的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不是吗?”连玦却来了倔了,甩脱了父亲的手,还理直气壮的,“皇上,请恩准臣查这件案子!” “这----”曲天昭迟疑着,去看连相的脸色,他知道连相肯定不愿意让自家儿子去冒这个险,他若应了下来,到时候连玦再出了事,连相还不找他拼命啊? 凌翊无声冷笑,眼神嘲讽,“皇上就别由着连大人胡闹了,查案之事非同小可,不是人人都可做的,还是让臣----” “奉阳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听这话,连相登时受不了了,指着凌翊的脸就骂,“你看不起玦儿是不是?不是人人都能做,就只有你会查案,别人都不会,是不是?!” “我没这么说,相爷何必气。”相较于连相的愤怒,凌翊是一脸的事不关己,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这两人一吵起来,群臣登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啼笑皆非:每次上朝,这两家不吵个天翻地覆不算完,真不知道他们上一辈子是不是冤家来的,这辈子争吵不断,不死不休。 “就是,奉阳王,你少看不起人!”连玦也被奉阳王给激得“豪情万丈,”转向曲天昭道,“皇上,请将此案交给臣!” 曲天昭想想还是不妥,“还是不要了,连爱卿,此案错综复杂,且危机重重,非等闲人可以破得----” “臣就破得!”这话算是犯了连相的忌讳,他怒叫一声,算是把这件案子给争了过来。本来自打凌翊破了薛家一案,曲天昭就对他偏看一眼,要再让他破了“魅影”一案,朝中还有他们连家的立足之地吗? “这----”曲天昭颇感为难,他原本是一片好心,却惹得连相如此生气,便下意识地去看奉阳王,见他没有什么意见,只好点头,“也罢,既然连爱卿父子不辞辛苦,愿为朕分忧,朕甚感安慰,就依了连爱卿吧。” 连相冷冷一笑,暗道好你个奉阳王,咱们走着瞧! 连玦大喜,立刻再上前一步,“皇上,臣还有个请求,请皇上恩准。” “说,朕准了就是。”曲天昭正心烦意乱,想要回去休息,闻言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臣先谢过皇上!”连玦越发喜不自禁,“皇上,上次奉阳王破薛家案之时,幸有凤吟公主从旁协助,凤吟公主聪慧无双,若得她相助,臣必能很愉快破案,请皇上降旨,让凤吟公主协助臣父子破案!” 凌翊眼睛一亮,瞬间锐利了眼神:连玦,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你想要破案是假,想借机接近凤吟公主才是真!你这个混账,到底把人命当成是什么,是你利用来得到公主的筹码吗? 群臣一听他这话,也明白了他打的什么主意,不禁默然。连相才要怒,但看到凌翊的脸色,心念电转,立刻有了主意,不禁阴冷一笑,没有言语。 曲天昭此时满心想要抓到凶手,哪里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随口道,“准了,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曲天昭的圣旨下到东宫时,慕容寒枝一时如坠五里雾中,问都不知道怎么问,“……什么案子?”自打薛家案尘埃落定之后,她早已不做此想,好端端的又要她查什么案?她只是公主,不是官员,老要她来审案子,那三司的人都是吃闲饭的吗? 裘公公大概也看得出来凤吟公主现在的份量越来越重,每次来东宫,都是陪着笑脸,恭敬地很,“公主有所不知,京中盛传‘魅影’杀人之事,已有数位朝臣被杀,所以……老奴不敢妄言朝政之事,详细情形如何,连大人自会向公主解释清楚。” 慕容寒枝皱眉,虽说万般不愿与连玦共事,但皇命难违,也只能接过圣旨来,“有劳公公了。” 裘公公客气几句,告辞出去。 桑雨一把夺过圣旨,打开上下看了几遍,又气恨恨地塞回慕容寒枝手里,“公主,那连玦摆明没安好心!说什么查案,还不是要借机纠缠公主?----说起来也真是的,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连玦是什么料,居然派他审案子,开玩笑的吗?”看来连玦要慕容寒枝协助查案,怀的什么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唯不知的只有曲天昭而已。 慕容寒枝冷然一笑,“他倒是会打如意算盘!不过不妨事,我心中有数,就看他能查出什么来!”说到查案,奉阳王是个中好手,至于连玦,还是省省吧。 桑雨才待劝她想法子让皇上收回成命,看到裘公公从这里离开的曲云暮兄妹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裘公公来有什么事?” 第108章 就是个纨绔子弟 慕容寒枝知道瞒不过他们,便把圣旨递过去,“父皇要我协助连玦查‘魅影’一案。” “什么?!”曲云暮大吃一惊,已变了脸色。“父皇他----”这太乱来了吧?先不说阿凤是女子,还是公主,这金枝玉叶身怎么能去做这般危险之事?那凶手连杀数名朝臣,必是穷凶极恶之徒,万一阿凤碰到凶手,还有得活吗?再说,谁不知道连玦对阿凤是什么心思,让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不是把羊往狼嘴里送吗? “圣命难违,我还能怎样。”慕容寒枝无奈一笑,事已至此,她倒是真的不能公然违抗圣旨,至于要如何应付连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曲云暮脸色数变,终于咬牙跺脚。“不行,我绝不能让阿凤去冒这个险,我去见父皇!”自打把阿凤和云烟接回皇宫来,他还没有跟父皇好好谈一谈关于妹妹(包括真妹妹和假妹妹)的婚事,而且父皇那么信任秦连两人,根本没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是不是不打算把江山传给他了? “皇兄----”慕容寒枝伸长了胳膊拉他,却连他衣角都没有碰到,不由有些急,“云烟,你怎的不劝劝皇兄,万一他惹怒了父皇,可如何是好?” 曲云烟淡然看了她一眼,摇头,“公主放心,太子殿下就是这种性子。皇上不会把他怎么样,倒是那连玦,公主要小心了,他可不比奉阳王,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慕容寒枝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父皇说是要我协助他查案而已,我与他周旋一二,余下的事就交由他去做好了。”反正她又不是朝中官员,对“魅影”更是一无所知,不可能帮上什么忙的。 曲云烟不置可否,沉默下去。慕容寒枝做这个公主这么久,替她担下了所有的事,她不必再担心会被逼着嫁给谁。可问题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彼此之间就都错了位,她该把真正喜欢她的那个人,放在何地? 曲云暮前脚才走,凌翊后脚就到了。看他脸容冰冷,眼有忧色,不用问也知道,他是为何而来。“臣见过公主。” 曲云烟自然是不愿意看见他,依她如今的身份,又不能对他无礼,就在施了一礼之后,转身出去,桑雨也随后跟了上去。 慕容寒枝一伸手,“王爷请坐----若我猜得没错,王爷是为‘魅影’一案而来。是吗?” “是,”凌翊点头,神情坦然,“凶手性情残忍,手段毒辣,臣担心公主会受其害,再者连玦对公主……臣知道自己很多事,但还是想来提醒公主,提防一二。”在朝堂上连玦力争要破此案,他原也没想太多,早知道连玦打的是公主的主意,他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步。 慕容寒枝笑笑,“多谢王爷牵挂,我会小心行事,王爷也可以放心,我并非弱不禁风之人,何况此次破案,无关其他,王爷不必紧张。”她的意思自然是说,这次她又没跟什么人打赌,就算连玦破了案,她也不用嫁给他或者怎样,没什么事的。 凌翊沉默了一下,突然问,“公主对连玦,和对臣是一样的心思吗?” “为什么这么问?”慕容寒枝略一怔,心下随即了然,一定是这阵子她不拒绝凌翊的相约,也跟连玦出双入对,所以引得凌翊不满了。 凌翊犹豫着,轻咬了下嘴唇,似乎在想该不该说,“因为……臣知道公主对连玦亦是来者不拒,臣还以为,臣在公主心里,是……不一样的。”谁知道闹了半天,是他太高估自己在公主心中的份量,公主对他和对连玦,都不曾偏看一眼,这让他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儿,偏又奈何不得。 “是不一样,”慕容寒枝挑高了眉,似笑非笑的,“王爷威震朝野,人人信服,我对王爷也是敬佩有加,至于连玦,除了是连相之子,身无长物,王爷又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又何必自谦。” “那公主为何……”既然差别如此之大,为何公主待他们是一碗水端平,是故意的吗? 慕容寒枝略一思索,刻意绕过这件事去,“王爷,关于‘魅影’之事,你知道多少?” 她转换话题如此之快,凌翊有被闪了一下的感觉,怔了怔方才回神,“魅影吗?臣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们不断地诛杀朝中重臣,以至人人自危----” “他们?”慕容寒枝目光闪动,“王爷的意思是说,凶手不止一个人?” “这个吗,臣也说不准,”凌翊沉吟着,“臣只是听说‘魅影’手下从无活口,且不留半点证据,至于凶手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还无法判定。” 这样吗,还真是神秘,也真够棘手的。慕容寒枝无声一笑,笨蛋连玦,就为了跟她在一起,揽下这么麻烦的案子,他能破得了才怪! 不多时,侍卫来报,说是连玦请公主一同去查案,凌翊目中精光一闪,欲言又止,只说了一句“公主万事小心”,就匆匆告辞而去,就算他有千百个不放心又能怎样,公主协助连玦查案,那是“奉旨行事”,他是不能任意胡来的。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也不换装,拢了拢满头秀发,出门而去。去而复返的桑雨边念念有词,边跟了上去,连玦那个混帐,指不定对公主做出什么事来,她不跟着怎么行。 不出所料,连玦笑容满面地等候在门外,嘴里哼着小曲儿,那样子哪像是去查案,是要去寻欢作乐还差不多。一见慕容寒枝出来,他笑得越发畅快,赶紧迎上去,理都不理桑雨的见礼,“臣参见公主!这次要劳烦公主与臣一同查案,还请公主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慕容寒枝看了他一眼,接着移开了视线,“言重了,连公子惊才艳绝,当世无双,任何案件只要到了连公子手上,必定很快查出真相,我一向愚笨,只怕能帮到连公子的地方不多,反而要成为连公子的累赘呢。” “哪里哪里!”连玦像是听不出慕容寒枝在讽刺挖苦于他,反而把这当成了好话,喜不自禁的,“公主破了薛家一案,这京城之中没有人不知道的,公主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咱们两个联手,绝对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他还真不拿慕容寒枝当外人,才这么会儿功夫,就以“咱们”相称,好不亲热呢。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态度上既不显得过分亲近,也没有太明显的疏远,算得上是恰到好处。 连玦原本是想得到慕容寒枝回应的,见她只是沉默,也不禁觉得无趣,甚至有几分尴尬,只好干咳几声,“如此……公主请上车。”巨以叉巴。 慕容寒枝略一点头,在桑雨搀扶之下上了车,“是先去祁大人府上吗?” “啊?”正准备上马的连玦愣了愣,“去祁大人府上做什么?”他原是想带慕容寒枝回丞相府游玩的,上次两人相谈甚欢,他可一直意犹未尽呢。 嗯?什么跟什么?他这一反问不要紧,让慕容寒枝和桑雨同时犯起了迷糊:不是要查“魅影”一案吗,这最后一个被杀之人就是祁祥瑞,不去他府上查,那要怎么查?难道连大公子真的深藏不露,有自己独特的查案方法?“不是……要查案吗,连公子难道已经查到凶手了?” “哦,公主说案子啊,”连玦这才明白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个急什么,‘魅影’杀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哪能那么快查出什么来?再说,皇上又没规定我三天几天的破案,急什么。”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根本没把朝臣被杀当成让人悲愤而叹息的事,更没打算认真查案,这算什么? 慕容寒枝听着这话要多扎耳有多扎耳,当即就沉下脸来,“连公子,话可不能这般说,你既接下了这桩案子,就该把心思放在案子上,尽快找到线索,抓到凶手以慰死者在天之灵。有句话‘兵贵神速’,查案就要快,不然时间拖得越久,线索就越少,案子就越难破!” 桑雨在一边直撇嘴,暗道公主真是白费力气,对连玦说教,还不如对一块木头说话来得有趣儿,他就是个纨绔子弟,会破得了案才怪。不过看来公主对连玦是越来越失望了,或者说她下意识地将连玦和凌翊相比,所以才觉得连玦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连玦就算脸皮再厚,但被心爱的人这样教训,尤其还当着桑雨这个侍卫的面,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讪讪然道,“是,是,公主说的是,只是这案子吗,一时半会也破不了,不如----” “既然连公子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那我先回东宫等候,”慕容寒枝冷冷打断他的话,作势欲下车,“等连公子有了破案之策,再来找我不迟。” “别!”连玦登时慌了手脚,赶紧安抚她,“公主这是、这是----好好好,咱们这就去查案,去查案----叶杨,发什么呆,去祁大人府上!”妈的,一个一个都是木头吗,这看着公主就要下车了,也不过来劝说个一句半句,就看他一个人在这边跳脚,当他是小丑吗? “是,是,公子。”无辜被骂的叶杨反正也习惯了,见怪不怪,赶紧一鞭抽在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慢慢挪开步子。 慕容寒枝这才冷着脸坐回去,桑雨用力忍着笑坐在她旁边,被她暗里捏了胳膊一把,这才正襟危坐,不敢稍有异动。 兵部尚书府离皇宫有大概半个时辰的路程,府邸不是很大,布置也一般,看来祁祥瑞并非穷奢极欲之人。昨日人才死,府上正在为他做法事,到处都挂着灵符白幡,随着冷风飘来荡去,即使是在大白天,也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仿佛身置地狱。 前厅被当做了灵堂,一口红漆棺材放在正中,白烛高燃,香火阵阵,祁祥瑞的妻妾子女们全都披麻戴孝,跪在棺木两侧,哀哀哭泣,好不凄惨。昨晚一家人还共同用过饭,谈笑风生,谈论着祁祥瑞辞官之后,一家人就回乡下过些田园般的清闲日子,没想到一夜之间就阴阳永隔,这般打击,谁受得了?! 慕容寒枝站在院中,望着眼前一切,脑子里突地跳出妹妹被火海吞噬的情景来,一阵尖锐的痛从心底直钻进脑海,她忍不住呻吟一声,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坐倒在地。 “公主!?”幸得桑雨就站在她旁边,一把将她扶住,“公主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坏了坏了,该不是公主见不得灵堂吧,这要吓出个好歹来,她可怎么担当得起? “我……没事,”慕容寒枝苍白着脸摇头,自然知道心中苦楚难以对外人言,便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只是替祁家难受而已,别担心。” 想来也是。桑雨也没想到别处去,抬头向里,脆声声地道,“凤吟公主到,连大人到!” 堂上人这才从悲伤中被惊醒,纷纷向着来人行礼,“参见公主,见过连大人!” “罢了,”这里就数慕容寒枝这个公主最大,因而她不卑不亢地摆了摆手,“死者为大,就别管那些个尊卑之别了,桑雨。”她以眼神示意桑雨拿香,问案的事先不急,给死者上柱香再说。 桑雨会意,过去点燃两柱香,分别给了慕容寒枝和连玦,两人对着棺木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家属答过礼之后,慕容寒枝看向连玦,“连大人要如何问?” “问什么?”连玦其实正烦着呢,这种地方又阴森又碜人,早知道就不来了,他琢磨着赶快离开这里才好,被慕容寒枝这一问,问得有些懞了,顺口答了一句,瞥见她眼神不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醒过神来,“啊,是,我们是来查案的,那个----”他眼珠子滴溜乱转,接不下话去了----吃喝玩乐他在行,查案他根本就是个门外汉,这连相还真是放心,就这样把儿子扔出来,也不怕他出什么事,断了连家的香火。 慕容寒枝心里有气,索性不理会他,就让他一个人在那边语无伦次,无从下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乱揽事情上身。 祁家人还不知道他们是来查案的,只是看他们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不由心里直打鼓,再加上心情悲痛,个个都呆呆地跪着,表情漠然----实在是祁祥瑞死得太过突然,他们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实呢。 吭哧了好大会儿,连玦到底还是不得其门而入,不得不向慕容寒枝求救,“那个……呃……公主以为,该如何、如何问、咳咳----”妈的,早知道查案这么不好玩,公主又这般较真,他就不管这档子闲事了!他原本是想随便鼓捣几下,然后就跟皇上说案子破不了,接着就跟公主云雨快活就好了嘛,谁知道还得真的来兵部尚书府,满眼的白,满耳朵的哭丧声,你说这晦气不晦气。 “我只是来协助连公子查案,”慕容寒枝不冷不热的,看都不看他一眼,“这里全仗连公子主持大局,连公子需要我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是,若非我力所能及,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三言两语把自己撇干净,慕容寒枝施施然走到一边站定,看到祁家人惶恐不安的眼神,她淡然一笑,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这----”这一来,连玦不傻眼才怪,摸着脸想了半天,见一名戴孝的年轻男子盯着他看,心里一气,“唰”一下指向他,“你,过来!” 年轻男子愣了愣,擦了把泪,站起身来,因为跪得太久,他双膝都麻了,起身时晃荡了一下,这才一拐一拐走过来,“连大人有何吩咐?” “那个……叫什么名字?”连玦斜着眼看他,满眼不屑,显得自己有多高高在上似的。 “草民是家中长子,祁云海,草民抖胆,敢问连大人是来查家父被杀一案吗?”刚才从连玦与慕容寒枝的对话当中,祁云海已听出一二,不禁又不是欣喜,又觉得担忧:皇上肯派官员前来查父亲被杀之事,自然说明皇恩浩荡,祁家上下感激不尽,可为什么不是奉阳王来,而是连玦?传闻中此人不学无术,风流成性,会查案子吗? “废话!”连玦不客气地骂了回去,“我问你,你父亲是怎么被杀的,凶手是谁?” 此语一出,众皆黯然:连公子,连大人,您老能不能别在灵堂上开这种玩笑,那我们要知道凶手是谁,还用得着您来查? 那旁的慕容寒枝皱眉摇头,桑雨则无语问苍天:跟这样的人一起查案,简直是一种污辱!祁云海尴尬而又愤怒,但不敢发作,只好憋着气回话,“回连大人,草民不知道。” “不知道?!”连玦一听这话还火了,“我问你,死的是谁的爹,啊?人都死了,你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这儿子怎么当的,你不孝啊你!”连大公子越说越来劲,就差没捶胸顿足,让老天爷劈了祁云海这个“不孝子”了。 第109章 唯一的线索 祁云海这个气,感情连大公子不是来查案的,是闲得无聊,来骂骂人、撒撒疯找乐子的!他浑身都在哆嗦。原本清秀的脸也因为愤怒和羞辱而涨得通红,“草民----” “连公子骂也骂得够了,还是查案子要紧,”慕容寒枝实在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当着祁家人的面,又不好太过让连玦难堪,立刻站起身来过去,“祁公子,如不介意,我和连大人有话要问你,能借一步说话吗?”她算是看出来了,指望连玦破案,十万八千年也不可能,想早点摆脱他。还得赶紧着让他上道才行。 祁云海看她一眼,头一低,隐忍许久的泪终于滑落,语声也已哽咽,“凤吟公主有命,草民敢不遵从,请。”凤吟公主大名,如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得她来问案。祁云海自然是惊喜万分的,只是没想到一上来就受了连玦一顿莫名其妙的大骂,他都忘了凤吟公主此人了。 “不敢,祁公子请,”慕容寒枝心中酸楚,想安慰他几句,又担心他越发承受不住。只好作罢,走了两步见连玦还站着不动,她冷冷道,“连公子是打算留在这里喝茶,还是来问案?”她虽已看出来。祁云海对连玦心生厌恶,可正儿八经接案子的是连玦好不好,她只是“从旁协助”,要没有连玦在场,就显得不伦不类了些。 “啊?啊,好好,问案,问案,公主请,请!”看出她脸色不对,连玦赶紧讨好地笑着,点头哈腰地把慕容寒枝往前面让。 慕容寒枝面无表情,在桑雨陪同之下,与连玦、祁云海一起进了书房。 “公主一定要替家父讨回公道!”才一进去,连玦还没寻思过什么来,祁云海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泪俱下。 “快请起!”慕容寒枝吃了一惊,伸手相扶,“我何德何能,受你此等大礼?我知道,祁大人死得冤枉,不过祁公子尽管放心,有连大人在,必定很快侦破此案,让祁大人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凭他?祁云海抿了抿唇角,知道说什么也不合适,干脆闭上嘴站起来,安静地等待祁大人问案。慕容寒枝也坐了下去,看着连玦,意思是可以开始问了。 然连玦根本就不知道应该问什么,感觉到他两个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连桑雨也像看猴子似的杵在一边,他勉强笑一下,“公主看、看什么?” “连大人,可以开始问案了。”看什么,看你的头!慕容寒枝就算再有涵养,也不禁暗暗咬牙,在心里很粗俗地骂了一句:连玦,知道你是个败家子,可也不用这么蠢吧?就算你从来没有问过案,可至少应该知道,看一看这房中情景,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再问一问祁云海昨晚的情况,这些还用人教吗? 祁云海似乎早就知道连玦是块什么料,因而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就只是站着,一声不出。 “呃,”连玦挠了挠头,想想还是觉得无从下手,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慕容寒枝,“这个吗,臣还没想好,不如公主来问,好不好?” 桑雨在旁猛翻白眼,不停地吐气,知道自己不行,还大包大揽,神经病吗? 慕容寒枝抖了抖衣袖,无动于衷,“那怎么好,连大人奉旨查案,我只是从旁协助,怎么能喧宾夺主,连大人还是快问案吧,祁公子骤失亲人,心情悲痛,只怕招呼不了我们多久。” 妈的,这要怎么问。连玦暗暗咬牙,早知道这么麻烦,他就不管不档子事,大不了再找别的机会跟公主在一起,真是见鬼!“那个,祁云海,我问你,你昨晚看到凶手了没有,他长什么样子,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往哪个方向跑了,还有----” 祁云海脑子里“嗡”的一声,恨不得从窗户里跳出去!“公主?”他求救的目光看向慕容寒枝,都快哭出来了:要照连玦这个问案法,把他给问死了,也查不出什么来。 连玦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也下意识地看向慕容寒枝,“公主怎么了?” 慕容寒枝以手抚额,长叹一声,“罢了,祁公子,我知道你想我助祁大人伸冤,只是凶手行踪难定,我是想你明白,我也是一介凡人,能力有限,若最终无法抓到凶手,祁公子也莫要怨恨于我才好。”先把话说明白,免得人家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到时候拿不到人,血本无归。 “草民不敢,”祁云海惊喜不已,“公主天恩,草民必当来日报答!不知公主想要问什么,草民知无不言。” 这话跟薛景说过的话一样。不知怎么的,这时候慕容寒枝突然就想起薛景来,这两个都是受害之人,处境相同,竟都把她当成了救星。她暗里苦笑,问道,“祁公子知不知道,祁大人平日有什么仇家吗?” 一听慕容寒枝愿意接手,连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都忘了计较祁云海轻视他之罪了。 祁云海苦笑,“不瞒公主,家父出事后,草民也曾想过这一点,只是家父在朝为官二十余载,认识的人不计其数,他为官清正,肯定得罪过不少人,若是说到有生死之仇,草民还真想不到会有谁如此恨家父。”清官大都看不惯一些歪风陋习,但祁云海做官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算会上一些折子,但也分得出轻重,先保全自己和家人要紧,所以应该没有人会恨不得他死才对。 “是吗?”慕容寒枝下意识地点头,“那祁大人有没有结交江湖人士,或者与什么人走得很近?”如果不是官场上的事,那么就是江湖仇杀了,一般来说,朝廷也管不到江湖上的事,像买凶杀人,结伙报复之类,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那倒没有,”祁云海立刻摇头,“家父平时除了上朝,就是留在府中,从不结识江湖中人。” 这样吗,就是说也没什么线索。慕容寒枝皱眉,感觉一点头绪都没有,突然想起一件事,“那,能不能去祁大人遇害的房中看一看?”那边应该有一些线索吧,先看看再说。 “当然可以,公主这边请。”祁云海领慕容寒枝出去,边解释道,“家父出事后,官府派人来说,不日会有官员前来查案,草民就派人看着家父的书房,房里一切都没动过,只是没想到----”皇上会派了连玦来,简直太让人失望了。 知道他在叹息什么,慕容寒枝也不说破,使了个眼色给他,意即要别多说话,免得得罪连玦,祁云海会意,果然闭上嘴,与她一起来到祁祥瑞书房外,两名守卫在门口的护卫立刻行礼,然后打开了门,一股并不算很浓烈的血腥味儿散发出来,慕容寒枝耸了下鼻子,迈步进去。连玦原本不想进去,可又不能放慕容寒枝一个人,只好忍着恶心,也跟了进去。 还好,房中并不乱,只有一把椅子歪倒在地上,其他东西都在原来的地方,也没有诸如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之类的景象,说明祁祥瑞并未与凶手有太激烈的打斗,这把椅子也可能是不小心碰倒之类,这至少可以说明,凶手杀人手段极其高明,一招即令祁祥瑞毙命,或者说凶手与祁祥瑞根本就是认识的,在他没有防备之下,取了他的性命。 连玦也不知道应该看些什么,就这边走走,那边看看,百无聊赖。 慕容寒枝看了房内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慢慢走到书桌前,桌上放着没有写完的请辞书,她边看边问,“昨晚府上可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不寻常的人来过?” 祁云海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地上那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没、有,昨晚一切如常,父亲、父亲遇害的时候,我们、我们都已睡下,”他们哪里想得到,父亲会在深夜被害,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千金难买早知道,他们还有的后悔呢。 “是吗?”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慕容寒枝的目光也被那滩血迹吸引了去,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查看,“那府上可曾丢失什么东西,比如钱财之类。” “没有,”祁云海还是摇头,“我们查过了,府上什么都没有丢,而且除了父亲,没有其他人受到伤害,看来----” “凶手的目标,只是祁大人一个人,”看到他的眼神,慕容寒枝知道他跟自己想的一样,眼中多了几许赞赏之意,“凶手只是杀人,而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也没有伤害其他人,那就只能说明,凶手跟祁大人有仇,而且仇深似海,非取他性命不可。” 听她说得有道理,祁云海点头,但同时又不解,“可是,到底是谁这么恨父亲,父亲从没跟我们说起与之有关的事。” 慕容寒枝摇头,仅凭这些的话,很难判定凶手是谁----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事情如此简单的话,何至于到现在都没见过“魅影”半根头发。她苦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了。“祁公子莫要急,急也不急不来,这----”说着话,她弯腰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却觉入手处有些异常,禁不住心里一动,把椅子翻过来,“快看这里!” 祁云海一惊,俯过身去看,连玦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心,挤着过去看,原来椅子面背处有一个以血写成的字,刚刚被慕容寒枝抹到,已有些模糊,但依稀还可认出,是个“许”字,最后一笔只写到一半,看来到这处时,祁祥瑞就已气绝。凶手大概没料到他还有口气支撑着写下一个血字,所以有幸保留下这唯一的证据,这可谓是“魅影”之案留下的,唯一的证据。 “许什么?”慕容寒枝盯着这个血字看,“是人名,还是地名?或者是什么?”只凭这一点,还真就想不出什么来,所以说这个证据,有等于没有。 祁云海摇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草民也不知道,父亲应该是要告诉我们什么,只是这一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都想不到的事,慕容寒枝更想不到了,她原本就不是雪池国中人,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真的知道过去未来,这一时半会的,她也没了主张。 从祁家出来,慕容寒枝的心情相当沉重,脑子里不断想着祁云海和祁家人悲痛欲绝的样子,暗道这个凶手到底跟祁祥瑞有什么仇恨,非要把人杀掉不可。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凶手不伤害其他人这一点来看,他还真是“恩怨分明”呢,只找祁祥瑞一个人。 不过,慕容寒枝倒是据此想起一件事来:之前“魅影”已经杀过数名朝廷重臣,他们的情景是不是跟祁祥瑞一样?如果说是,就是说其他被杀之人跟凶手也有着一样的仇恨了?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事,让这些人同时得罪了“魅影”?还有,“魅影”要杀的人,是不是止于祁祥瑞,还会不会有其他人被杀?如果有,会是谁? 这些看似纷繁复杂的问题,事实上很简单,中间有一根线串着,只要弄清楚一件事,就是凶手是谁,这些问题就全都迎刃而解。可惜,就是因为不知道凶手是谁,所以这些问题就全部无解,等同于一些废话。想到此,慕容寒枝不由嘲讽地笑了笑,很无奈的样子。 “公主笑什么?”合着就连玦耳朵好使,接着就听到,赶紧趋前问。 桑雨咕哝了一句什么,偏过脸去。 慕容寒枝摇头,看看这里离丞相府已不远,她停了下来,“没什么,连公子,天色已不早,就此别过,请。” “我----”连玦其实没想这么快就跟慕容寒枝分开,他是要带她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喝酒玩乐的,但人家说走就走的,他也没法可想,只能无奈地行了个礼,“恭送公主。” 回到东宫时,天已经有些黑了,这一天虽然没有做多少事,但因为听祁云海说了祁祥瑞被杀之事,慕容寒枝眼前就总闪现一些血淋淋的画面,心情很是憋闷,总想做什么,偏偏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显得坐立难安,六神无主。 她正难受得紧,桑雨走了进来,“公主,奉阳王求见,要见吗?”她看得出来,公主很累,应该要好好休息。共反圣弟。 谁料慕容寒枝眼睛立刻一亮,想也不想就点头,“见!请王爷进来!”正好,对于“魅影”一案,她有很多疑问,但不知道该问谁,奉阳王就送上门来,还真是时候。 没想到会得她如此回应,桑雨诧异地看她一眼,暗道公主原来不累吗,嘴上应了一声,“是,公主”,就转身出去。 不多时,凌翊长身而入,弯腰施礼,“见过公主。公主脸色不好,是今日太过劳累吗?”连玦是个不担事之人,所有事情想必都着落在公主身上,依她的柔弱之躯,当然没可能面不改色地承受下来。 慕容寒枝摇头苦笑,“说不上劳累,王爷请坐,我有话事情要问王爷,”待到凌翊大大方方地坐下,她直言不讳,“王爷,关于‘魅影’之案,我想知道,之前被其所杀的朝臣,都有哪些?” “他们吗?”凌翊略一思索,“不瞒公主,此案一向由刑部负责审理,被杀之人除了兵部尚书祁大人,还有前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前护国将军、前右相,前京兆王五人。” “哇,”慕容寒枝本能地惊叹一声,“果然个个都是国之栋梁,那么,这些人被杀之时,就没有一点线索留下吗?”说起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凶手急于杀人的话,一定没那么冷静,如果说一次两次的行凶之中没有留下线索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这连续六起杀人案,都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那就有点儿不可思议了----当然,今日查到的关于那个血字的情况除外。 “这个臣不是很清楚,因为此案臣一直都没有参与,”凌翊摇头,继而问道,“公主今日去兵部尚书府,查到些什么吗?” 慕容寒枝皱眉,显然对于此行的结果相当不满意,“一点点而已,对了,王爷,你所认识的人之中,有没有‘许’姓之人?” “许?”凌翊目光闪动,“倒是有,不过臣所结识的,大都是文人墨客,应该没有可疑,如果公主有怀疑的话,臣会去查一查他们。”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随即摆手,“先不忙,此案父皇是交由连玦审理,我只是从旁协助,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不然,指不定被什么人抓到错处,可就说不清楚了。 听她提及连玦,凌翊才想起此行的目的,眼中有了担忧之色,“公主,连玦有没有对你不规矩?公主恕臣多管闲事,连玦此人极其难缠,臣担心公主会吃亏。” “可不就是,”慕容寒枝总算找到人倾诉,一脸的无奈,“他哪里是去查案哟,分明就是胡闹来的,连句话都不会说,更不懂得体谅祁家上下的痛楚,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居然用他不用王爷,朝政之事能拿来如此玩笑吗?” 第110章 请将不如激将 听到她如此肯定自己,凌翊自然欢喜,但一想到她被连玦所扰,眼神又一冷。 “那,公主要臣帮忙吗?”想要对付连玦,其实很容易,只要禀报皇上,说连玦不堪重任,换由他审理“魅影”一案就好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势必要得罪连相,两下里弄得更顶。 “那倒不必,”慕容寒枝当然知晓个别利害,赶紧按住他的手,“王爷先别忙,反正连玦是破不了‘魅影’之案的,父皇也不可能一直这样拖着,到时候再说。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跟连家人反目,万一连相恶性大发,要伤害王爷,我于心何忍。” 她会说出这般贴心的话,只是基于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或者说不想凌翊这样的人受奸臣所害,然凌翊听在心里,却觉得通体生暖。说不出的感激,再加上慕容寒枝就抚着他的手。温热细腻的感觉传来,越发让他心潮澎湃,不敢稍有异动,“谢谢公主牵挂,臣、臣会小心。”有公主如此关切于他,他夫复何求。 慕容寒枝笑笑,像是没察觉到有何不妥。收回手来,“对了,王爷,如果我要看‘魅影’一案先前的卷宗,能看到吗?” “能。”凌翊定定心神,点头,“只要找皇上御批就可以了,何况公主是奉旨查此案,这些都不成问题。” 慕容寒枝笑笑,点了点头。 就如所有人所想像得那样,连玦根本不可能把心思放在查案上,自打那天去过兵部尚书府,回来之后他也没做什么事,既没派人去追查那个血字,也没有去翻查卷宗,整天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动不动就去找慕容寒枝出来,美其名曰“去查案”,可两个人只要一起出去,他就会带着慕容寒枝东游西晃,吃吃喝喝,那样子简直就是人神共愤。 要知道,祁家人可天天伸长了脖子等着连玦替他们报仇雪恨呢,可要照他这样查下去,猴年马月也查不出什么来。慕容寒枝是绝对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有心不理他,可只要她一拒绝,他就以圣旨为由,硬逼着慕容寒枝陪她,她也只能徒叹奈何,心中憋闷得很了,就会去找凌翊倾诉一番,发泄发泄。 要命的是,慕容寒枝经常去找凌翊的事被连玦给知道,他简直气得要命,骂天骂地的,合着他约公主出来,公主就推三阻四,却偏偏主动去找奉阳王,这不明着让他难堪吗?不行,绝不能让奉阳王那小子抢了先,他就天天去找公主,看她还怎么跟奉阳王厮混! “公主,连玦又来了。”桑雨眼尖,隔着大老远就看见连玦大踏步过来,目中先露出厌恶之色来。 慕容寒枝无力地以手抚额,倚到了椅背上,“这个阴魂不散的!”她恨得直咬牙,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父皇收回成命,离连玦远远的就好了。 桑雨捊着两手衣袖,作势欲打,“公主,不如让属下把他打到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再来!” “少给我惹事,”慕容寒枝白她一眼,勉强起身,“皇兄都说服不了父皇,差点吃了亏,你就给我安稳点好了。”那天曲云暮跑去找皇上理论,不愿慕容寒枝跟着连玦查案,曲天昭这圣旨已经下了,怎能轻易收回,便不答允,曲云暮气不过,对皇上就有些不敬,曲天昭大怒,差点命人责打于他,还好有裘公公他们求情,不然这会儿曲云暮该躺在床上养伤了。 桑雨有些讪讪然,放下手来,那她也是随口一说,并没打算真的动手。 不多时,连玦已经怒气冲冲地进来,“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你陪我查案你不肯,倒有心情陪奉阳王说笑,你是瞧不上我吗?” 就你那德性,公主瞧得上你才怪。桑雨暗里翻个白眼,差点大笑三声,人贵有自知之明,连玦就是因为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才那么贱。 慕容寒枝不急不恼,也不看他,低垂着眼睑整理桌上的书本,“连公子言重了,我只是协助连公子查案,重担还是着落在连公子身上,只要连公子查到与案件有关的线索,我自会助你,其他的事,恕不奉陪。” “你----”连玦气得脸色发白,但碍于桑雨在一边,他又发作不得,突然笑了,“公主还真是有心人呢,可这祁家也去过了,该问的也都问过了,凶手根本找不到,还有什么可查的?反正人死都死了,再说死的也不止他一个,不是都没抓到凶手吗,公主何必认真。” 听听他这说的叫什么话,原来在他眼里,查案子就是这样子的,只要例行公事般走一趟,问几句就算完,这凶手能抓就抓,抓不到就算了?难怪他一直显得那么漫不经心,原来根本就没打算认真对待! 慕容寒枝对连玦,简直是反感厌恶透了,再一听这话,越发不愿意靠近他半步,脸也沉了下去,“连公子怎么能这么说?祁大人和其他几位朝臣被杀,是朝廷之大不幸,你既已伸手接下此案,就应该认真去查,把凶手抓捕归案,免得再有其他人被害,人命关天的大事啊,连公子怎能如此轻率结案?” “这有什么轻率不轻率的,凶手连半根毛都没留下,是没处可查嘛,”看出慕容寒枝生了气,连玦也有几分不自在,但他从来不下功夫做任何事,就她这几句话,还是劝不得他的,“所以我们何必浪费那些时间力气,还不如做些别的,臣知道京城有家酒楼----” “我什么都不想吃!”慕容寒枝怒从心生,眼神已相当凶恶,“连公子既然无心查案,我亦不必相助于你,你也别再借查案之名纠缠于我。还有,如果你不打算替死者伸冤,就向父皇请辞,将案子交由奉阳王去审,你再好好地快活!”这话算是跟连玦说到家了,他要再死皮赖脸,慕容寒枝也只能送个“服”字给他。 不过,慕容寒枝明显犯了连玦的忌讳,只要不提及凌翊,就算骂死他,他也不会有半点怒意,可一提到奉阳王,他立马就变了脸色,“公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奉阳王会破案,我就不会,是不是?!”怪不得公主总往奉阳王府跑,原来他两个早就混到一起去,把他给隔在外面,这算什么?! 见他变脸,桑雨怕他暴起伤人,双掌一立,挡到慕容寒枝身前去,“不得对公主无礼!”死连玦,说不过人就要动手,真野蛮! “连公子说是,那就是吧,”慕容寒枝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向里,“连公子会不会破案,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奉阳王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还了端木将军清白,人人拍手称快。” 连玦大怒,胸膛都要炸开来,“你、你----好!公主既然说我破不得,那我就偏要破了‘魅影’之案给你看,我要让公主知道,我比奉阳王强,强一百倍一万倍!” 听着他的咆哮,慕容寒枝也不接话,连玦要真能破了“魅影”的案子,也算他有些本事,只不过可惜,如果他以如今的方式去查的话,想破此案,难。蓦地,她又想什么来,扬声道,“‘魅影’杀人不眨眼,生性凶残,你要小心!” 连玦头也不回,狠狠挥袖,“我知道!”跟着就跑远了。好,很好,敢看不起他,敢拿他和奉阳王比,敢说奉阳王比他强,他就不相信,就凭他连大公子的才华,会破不了“魅影”案,到时候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他要把奉阳王踩在脚下,让他替自己舔鞋子! “公主还真是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连玦气个半死,真是太痛快了!”桑雨心情大好,神采飞扬,跟个小孩似的。 “请将不如激将,我也是想他能够替祁家做些事,”慕容寒枝叹息一声,摇头,“可惜,未必能够如我愿,连玦此人……” 桑雨不屑地耸耸肩,“无谋无略,草包一个。”嘿嘿,这样说还蛮顺口的。 慕容寒枝白了她一眼,“就你知道。” 关于“魅影”杀人如麻之事,市井之间也有种种传言,不过也仅止于传言而已,因为谁都没有亲见“魅影”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都没有亲眼看到他杀人,大家都是道听途说而已。 连玦被慕容寒枝一激,还真就下起了功夫,当然,因为他从来没有查过案,所以也不知道应该查些什么,还是连相看他好像真的挺上心的样子,也挺高兴,从旁指点他,让他去盘问祁家人,再翻看一下之前“魅影”犯案的卷宗,对比一二。共反圣号。 可连玦一向粗枝大叶惯了,就算把卷宗拿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来,把他给烦得,直想摔桌子砸人。不过,在翻看祁祥瑞的有关卷宗时,他突然想起那个血字来,“对了!那个‘许’字会是什么?应该是指一个人!好,就从这里下手!”他两眼放光,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兴奋不已。 接着他就着令府衙的人开始四处盘问,在祁祥瑞认识的人,或者有可能与之结怨的人当中,有谁是姓“许”的,然后带回来严加拷问,并自以为很聪明地想出一条“引蛇出洞”之计,故意让人放出风声,说官府已掌握了“魅影”的重要线索,因为祁大人死前已经写下凶手的名字,不日就会将其捉拿归案。 一时之间,京城子民都被连玦的大肆搜捕给搞得人心惶惶,夜不能寐,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异样的紧张气氛之中。大概是被连玦的气势给吓到,又或者是“魅影”并未打算接着杀人,反正自打连玦放出风声之后,“魅影”就没有了动静,销声匿迹了一般。 如此一来,连玦是大为得意,逢人就说自己神威无敌,吓住了凶手,他再也不敢出来犯案。桑雨闻听此言,嗤之以鼻,“连大公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所要做的是把凶手捉拿归案,而不是把“魅影”给吓到不敢露头,一辈子都不现身!“慕容寒枝慢慢摇头,脸有忧色,“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凶手如果还想犯案,早晚会有破绽露出来,可连玦如此不知轻重,弄得满城风雨,很容易让‘魅影’以为他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为策安全,‘魅影’很有可能会找他麻烦,甚至----” “杀了他?!”桑雨一惊,继而一喜,“那不正好?反正连家父子都不是好人,‘魅影’要真的出手,倒省得太子殿下头疼了。” “桑雨,你胡说什么?!”听她出言恶毒,慕容寒枝脸色一沉,叱责道,“就算连相居心不良,可连玦并非大恶之人,再说,是非自有公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魅影’非君非官,岂能任由他轻易定人生死?!” 一番话将桑雨骂到满头冷汗涔涔而下,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了,颤声讨饶,“是,公主教训的是,属下知错!” 知道错就好。慕容寒枝这才脸色稍缓,复又想起刚才担忧之事,“但愿连玦能知道轻重,躲避一二,还有,连相是过来人,怎么不提点他一二,还真是----”她哪里知道连相并不赞成连玦这样做,可他知道时,为时已晚,他除了叮嘱连玦处处小心,并派了高手保护他之外,也无其他法子可想。 桑雨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正沉默着,一名侍卫走了进来,跪倒行礼,“禀公主,丞相府护卫求见。” 丞相府?慕容寒枝一怔,一般来说都是连玦亲自来找她,今日这是何意?“什么事?” “属下不知。” 慕容寒枝略一思索,“让他进来。”尽管不想跟丞相府有什么牵扯,但万一真的有什么事,可别给耽搁了才好。 侍卫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公主,小的是丞相府护卫成豪,是少主派小的来知会公主一件事。” “少主?”慕容寒枝明白过来,“你是说连公子?” “正是,”成豪暗道一声多此一句,都说了自己是丞相府护卫,那少主还能是别人?“少主今日接到一封密信,有人自称知道‘魅影’现在何处,约少主相见,少主已等不急先过去,要小的来知会公主一起。” 什么?!慕容寒枝吃了一惊,“忽”一下站起身来,“连公子已经去了?!”太乱来了!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魅影”之事,他(她)秘密约见连玦,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目----搞不好就是“魅影”要杀人灭口! “是,少主走了有盏茶功夫,他让小的----” “在哪儿!”慕容寒枝一怒一急,汗都流了下来,“他们在哪儿见?!” 成豪被她的突然变脸弄得一呆,话都说不顺畅,“城、城东竹、竹林。” “桑雨,去叫桑霖一起,快!”慕容寒枝等不及成豪把话说完,拔脚就跑,“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成豪,连相知道此事吗?!”看来是不知道,否则他怎会看不出其中有诈,而放任儿子去冒险。 果然,成豪摇头,“不知,丞相大人一早去上朝,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少主说这人声称不要带任何人去,他只告诉少主一个人,少主就不准我们跟着,只让小的来知会公主。” 糟了!慕容寒枝心里呻吟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直升上来,她浑身都已开始发冷!不应该如此大意的,前一段时间连玦大张旗鼓地宣扬已知道凶手是谁,“魅影”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算明知道自己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但这种事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会找上连玦,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马豪见她十万火急的样子,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白了脸色,“公主,是不是有何不妥?” “去了再说。”慕容寒枝心急如焚,无心其他,匆匆应了一句,不大会儿桑霖兄妹赶着一辆马车过来,几个人先后上车,桑霖也不多问,催动马车如飞般往城东竹林驶去。 但愿,还来得及。 事实证明,来不及了。当他们赶过去之时,远远就看到竹林外有一名黑衣人,大白天的戴着一个鬼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手中并没有拿什么兵器,但桑霖桑雨已经很明显得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连玦就站在他对面,因为隔得远,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见他不住后退,似乎在说什么,黑衣人却只是摇头,然后慢慢逼过去,连玦就一直后退,脚底下一绊,人就坐倒下去,却仍试图逃走。 “桑霖,快!”慕容寒枝吓得脸无人色,颤声催促桑霖,“快去救连玦,快点!” 从这里过去还有二、三十丈的距离,眼看着连玦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黑衣人一个闪身过去,抬脚就向着他的脊背踏下去! 第111章 要废了 桑霖脸色一变,明知救不急,还是全力施为,轻身功夫一施展开来。人已如大鸟般掠近,两个起落间已靠近他们,手中剑一甩,“唰”一下脱手飞出,直奔黑衣人脸门而去。 但,还是晚了,黑衣人的这一脚精准无误地踏上了连玦的背,风中传来骨骼断裂的“喀嚓”声和连玦撕心裂肺一样的惨叫声,跟着黑衣人上身一个后仰,躲开桑霖的长剑,不等桑霖靠近,他振臂而起,在竹林中穿梭而行,几个闪身之后,已不见了踪影----看来。此人是绝顶高手无疑。 桑霖这时才飞身到连玦跟前,见他趴在地上,身体微微地抽搐几下之后,便不动了,后背似乎塌进去一些,样子很恐怖。桑霖咬牙,抬头看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正犹豫要不要追。马车已狂奔过来,慕容寒枝不等车停稳。就踉跄着跳下来,脸色惨青,“连玦他怎么样了?” 桑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轻轻摸了摸连玦的背,眼神一变,“怕是要废了。”共反向血。 慕容寒枝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眼前已模糊:天。这叫连相如何接受?! 成豪猛一下扑过去,狠狠跪在连玦身边,惨声大叫,“少主!” “通”一声大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还没等众人回过神,连相已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扑倒在连玦床前,“玦儿?!玦儿!”叫他怎么相信,不过一个早上没有见到儿子,连玦就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慕容寒枝和桑雨站在一旁,脸色也很难看,他们跟成豪一起把连玦送回来到现在,他就一直昏迷不醒,她方才已经替连玦检查过伤势,发现他被黑衣人踩坏了背上的骨头,(也就是现在所称的脊椎骨,那时候的人还不知道这样叫),她是医者,自然知道此乃支撑人体的重中之重,伤了背,就如桑霖所说,连玦下半身子很可能就此废了。 “玦儿,你醒醒,醒醒啊!”连相拍打着床沿,没命地叫着,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眼泪哗哗地流: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要连玦出了事,他们连家可就要断子绝孙了! 成豪他们一帮护卫知道自己闯了祸,都大气不敢喘地跪在床前,不时偷眼去看慕容寒枝,希望她能替自己求情。可他们怎么就不想想,慕容寒枝与连相之间弄得那么顶,她的话连相怎么可能会听。 果然,连相哭叫了一阵,不见连玦有醒来的迹象,他又急又怒,霍然转身看向那一班护卫,“你们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马豪身子一哆嗦,吓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相、相爷容禀,今日少主接到一封信,说是有人要告诉他‘魅影’在哪里,少主就一个人去了。” “你们都是白痴吗?!”连相破口大骂,“你们都没有脑子吗,都是死人吗,啊?!明明知道‘魅影’杀人不眨眼,还让玦儿一个人去见他,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吗,你们----” 他实在是气得狠了,胸口堵得厉害,也不知道该骂什么,就站起来,连打带踹的,把这班护卫打了个乱七八糟,众人自是不敢躲避,不大会儿就都挨了几下,越发不敢出声了。 “相爷,”慕容寒枝实在看不下去,试着劝解,“是连公子要他们不必跟着,他们也不敢不从。” “这是老臣的家事,公主没有权利过问吧?”连相气喘吁吁,冷冷看了慕容寒枝一眼,眼神愤慨,“还有,玦儿成了这个样子,公主也是难辞其咎,老臣会向皇上讨个公道!”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说,是慕容寒枝害了连玦,他不会就这么算了,可问题是,从哪个方面来说,连玦会受伤,也不关慕容寒枝的事,他要不要这么明着不讲理啊? 慕容寒枝一咬唇,挥手阻止桑雨想要上前的步子,“相爷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一接到连公子的信,就知道不妥,立刻着桑霖桑雨前往相救,相爷请恕我直言,若非我们赶去及时,桑霖将凶手打走,只怕连公子就只不是伤重,而是----” “够了!”连相脸上阵红阵白,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强辞夺理,便粗暴地一挥手,“老臣还有事要处理,就不留公主了,请!” 情知多说无益,慕容寒枝便轻叹一声,“既如此,请。” 等到她出去,连相越想越觉得不解气,大叫一声,“来人哪!把这班没用的东西拖出去打,打死算数!”废物就是废物,留着也没用,儿子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打死他们,也不解恨! 马豪他们自然是吓到魂飞魄散,边被人拖出去打,边大叫“相爷饶命”,不多时,便有“噼噼啪啪”的打板子声和哀嚎声求饶声传来,渐渐地就听不到声,只有似乎永不间断的木板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再过了一阵之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连相才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最要紧的是自己儿子没事才行,他一边跳着脚骂,一边让人去带御医来给连玦看伤。反正他出入宫廷就跟自己家一样,皇帝能用的,他一样能,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够说出什么来。 下人自然知道他正在气头上,闻言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跑进宫去,半个时辰后,几名花白胡子的老御医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之下,被侍卫们带到了丞相府,心中虽恼怒,却不敢多言,吹胡子瞪眼的,情形还真是可笑。 “你,去给玦儿看看,快点!”连相指向其中一名看起来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的御医,颐指气使地吩咐一句。 被点到名的老御医心里有气,虽没多说什么,但神态间满是不屑之色,一步一挨地走到床边,先是看了气若游丝、脸无人色的连玦一眼,暗道这是哪个替天行道的大侠把这个只会祸害人的连大公子给收拾了,真是大快人心哪! 他这边正暗地里痛快着,连相可火了,拍桌子骂人,“叫你快点,你听到没有?!磨磨蹭蹭的,要耽误了玦儿的病,当心我向皇上参你一本,滚回家去你!” 余人见老御医被骂,又觉得好笑,又怕连相把怒火也发泄到他们身上去,个个扭曲了脸容,一双眼睛也不知该看向哪里。被骂的老御医脸上阵红阵白,偏生又发作不得,憋着气替连玦诊了诊脉,又掀开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终于忍不住露出吃惊的表情来,“相爷,连公子怎么会伤成这样?!” 他这一变脸不要紧,连相更是一下子面无人色,从不惧怕任何人、任何事的他一颗心“嗖”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都不敢开口问,“你、你是说----” “哎呀相爷!”老御医跺着脚叫,就差没捶胸顿足了,“连公子被人给踩断了脊梁,你说这、这怎么能治?” 连相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炸雷响过,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歪,就往前倒去! “相爷!” “大人小心!” 余人见状乱作一团,顾不得吃惊老御医说的话,纷纷抢过去扶人,连相狠狠喘过一口气,把众人甩开,一把揪住老御医胸前的衣服,几乎要把他给提起来,咬牙切齿地骂,“老东西,你再胡说试试看?!什么叫断了脊梁,啊?!” “是、是真的,”老御医半是吓,半是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眼珠直往上翻,露出眼白来,眼看就要背过气去,“相爷息、息怒,连公子他、他确实伤得很、很重。” “你去死!”连相大吼,唾沫星子乱飞,甩手把人扔出去,回身就是一把抓,众人还没回过神,一名年轻的御医已经被他抓住手腕,扔到连玦面前去,“你、你去看,去,去呀!” 年轻御医早吓傻了,他入宫当御医才不过一两年,哪见过这等阵仗?闻言不敢怠慢,颤抖着伸出手去替连玦把脉,发现他的脉象弱而且慢,确实是大凶之兆,再看了看他背上的伤势,年轻御医还没说话,额头上的冷汗就跟下雨一样的,“哗哗”往下落,“这个、这个……相爷,连公子的确,的确有点麻烦,他的伤、伤弄不好,这下身就、就废了。” “放屁!”连相再也受不了,破口大骂,随手抓起鸡毛掸子来,没头没脑地向众人打去,“放屁放屁!你们全都是庸医,庸医!玦儿才不会废,不会不会!再乱说,我打死你!打死你们!” 众人见他状若疯狂,眼睛里都布满血丝,都大吃一惊,顾不上身份之类的,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没命地逃去。 丞相府的侍卫乍一见这情景,顿时傻了眼,等众人都跑了个没影,连相找不到人发泄,立刻把要杀人一样的目光投向他们,他们齐齐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相、相爷。” “是你们,是你们,”连相眼神涣散,嘴唇发青,像鬼一样的,“你们害了玦儿,我要杀了你们!”不是他非要发这个疯,实在是御医们的话太过叫他绝望了! 试想连玦还那么年轻,如果下半身真的就此废了,那他别说跟正常人一样过活,就连房事也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而对于年纪已大,而连玦又还没有子嗣留下的情况之下,这无疑是对连家了致命的打击! 他这半生拼搏,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给连家挣下家产和地位,让后世子孙安心享福吗?可如果到了连玦这一代,连家就活该断子绝孙的话,他就算挣下十座八座金山,又有什么用? 于是,丞相府上下一整天就没有消停过,连相把一切可以拿到手的东西都当成武器,看见谁打谁,弄得众人都如惊弓之鸟,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苦不堪言。 隔了两天之后,连玦终于呻吟着醒了过来,才动了一动,后背就又麻又疼,简直无法忍受,他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别杀我!” “少主,你终于醒了?!”侍侯在旁边的叶杨大喜不已----不,已经不是大喜那么简单,他简直就是喜极而泣!因为连相已经把狠话摞给他了,如果连玦再不醒来的话,就让人每天割他一块肉,直到把他身上的肉都给割光了为止! 说起来叶杨还真是幸运呢,这次凡是侍侯在连玦身边的人都被大怒之下的连相给乱棍打死,只有他一点事都没有。这一来叶杨是从小陪着连玦一起长大的,侍候得连玦很好,二来出事那会儿,正是他跑去向连相禀报连玦私自去见什么人的事,所以幸免于难。 “死叶杨,叫什么,”连玦用力挤挤眼、晃晃头,意识这才清醒过来,“天杀的,让我知道是谁伤我,我一定把他跺成肉碎……哎哟,我的背!”他一边痛骂着,一边痛叫着,用两支胳膊撑着身子,努力想要坐起来,可两条腿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就连腰也是酸软麻木的,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起身,反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连玦急促地喘息着,一抬头见叶杨只是傻站着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帎头就扔了过去,“死叶杨,看什么看,还不把本少主扶起来!”他妈的,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不知道过来侍候着,想讨打吗? 叶杨好像看他看得没了魂儿,见帎头飞来,也不知道躲或者接,被砸个正着,帎头掉到地上去,他才如梦初醒,赶紧冲过去,“是、是,少主!” “有病吗你?!”连玦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一边攀住他的脖子坐起来,一边继续骂,“我问你,那小子抓到了没有?那会儿我好像听见凤吟公主的声音,她是不是也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他连珠炮似的问,叶杨脸色大变,甚至不敢看他的脸,唯唯着应了几声。 “干嘛,装哑巴啊?”连玦气不过,翻了个白眼,“平常也不知道是谁就会叽叽歪歪,这会儿----啊呀!”他还没说出个什么,这一下坐起来,压到了伤处,剧痛顿时像闪电一样蹿过脑海,他大叫一声,猛地躺了下去。 “少主!?”叶杨大吃一惊,本能地“扑通”一声跪到了床边,“少主,你怎么样,少主?!” 连玦却只是死死闭着眼睛打哆嗦,连痛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主一仆正同样生不如死,连相已经大叫着闯了进来,“玦儿,你醒了吗,觉得怎么样,啊?” 叶杨暗暗叫苦,心道被连相看到主子这般痛苦的样子,还不把怒火都发泄到他身上啊?他战战兢兢地退到一边去,等着挨打。 连玦剧烈颤抖了好一阵,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父亲,我、我伤得很重吗,为什么我觉得、觉得身体明明不像是自己的,却又疼得受不了?” 连相脸色一变,情知御医们所说不假,连玦的下半身恐怕真的没有了知觉,他强忍心中的悲痛与恨意,笑着安慰他,“没事,玦儿,你就是伤到了后背,很快就会好的,别着急,慢慢养就好了。” “哦,”连玦也没想到哪里去,闭上眼才要呻吟,猛地想起一件事,又睁开眼来,“父亲,那个凶手抓到没有?凤吟公主有没有去,她看到凶手的样子没有?” “我不知道,”提到凤吟公主,连相就恨得直咬牙,“玦儿,你别再管凤吟公主,也别再管‘魅影’的事了,你被他们害得还不够啊?听父亲的话,好好养伤,等身体好了,就乖乖跟着父亲,然后娶妻生子,好好过活,好不好?”这于从前的连玦而言,是从来都不屑一顾的事,可到了如今这地步,就成了可望而不可及了----多么大的讽刺,多么可怕的现世报! 没有听到想听的,偏偏听到了一堆废话,连玦直皱眉,“父亲,你说什么娶妻生子的,我还小,不想娶妻!我只想知道凤吟公主----” “说了别再提凤吟公主!”连相大怒,顾不上连玦正伤重,嘶声吼了起来,“那个女人根本就是害人精,害得你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想着她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跟她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趁早给我收了心,不然你早晚死在她手上!” 连玦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可身上疼得厉害,那种无力感正慢慢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他也没心思跟连相争辩,干脆转过脸闭上眼,先睡再说。 连相呼哧呼哧喘了一阵,就算胸中有怒火万丈,可也不能对这时候的连玦发作,只好扔下一句“叶杨,好好侍候”,而后甩袖出门,继续命人寻访名医来给连玦治伤。 为不给连玦更大的压力,免得他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连相命丞相府上下严守秘密,不准把连玦可能会废的事儿说出去,否则格杀勿论。 可也难保有那么几个爱说悄悄话之人,所以这事儿还是很快传到了京城皇宫之中,朝臣们大都知道连玦为抓凶手,反被凶手所伤的事,只是伤得如何,大家各执一辞,不尽相同。 第112章 做人别太绝 话又说回来,就算所有人都可以被蒙在鼓里,连玦却万万不可能一直什么都想不到,六、七天之后。他背上的伤已经没那么疼了,可腰部以下却越来越没有感觉,这让他愤怒而恐慌,几乎天天发脾气。 有时候他看着自己的腿,然后试图动一下,或者狠狠掐大腿一把,或者扭几下,皮肤都已青紫,却一点痛感都没有,不由他不心惊莫名,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之情在心底弥漫开来,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意识到,自己可能跟从前不一样了。 连相比所有人都着急,宫中御医们私底下告诉他。不要再白费力气,连玦是一定会废的,恐怕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治得好。可连相绝不可能现在就放弃,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替连玦找大夫,所以他不惜花重金派侍卫暗中寻访天下名医,许诺只要能够治好连玦,花再多的银两也无所谓。 为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连相最近是寝食难安。还要在连玦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着实累得够呛。 可当今日他一边叹息着一边推开连玦的房门时。就惊见连玦正翻倒在地下,吃力地向前爬着,去够不远处那块碗盏碎片。“玦儿,你要干什么?!”连相大吃一惊,扑过去扶他,眼泪都要流下来。 “放开我,放开我!”连玦用力挣扎。声嘶力竭一样地叫,“把它给我,给我!我废了是不是,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是不是?!” 最重要的是,他以后再也不能跟女人云雨享乐了。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就会痛苦得全身颤抖,恨不得一头碰死! “谁?!是谁胡说八道,啊?”连相又惊又怒,吃力地把连玦扶起来,一脚踢远那块碎片,“玦儿,是谁说你废了的,你告诉爹,爹把他大卸八块!是不是叶杨说的,啊?!” 连玦呜呜大哭,委屈得像个孩子,就算挣扎,也被老爹抱回到床上去坐着,“还、还用别人说吗?父亲,这都几天了,我的腿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看!”他“唰”一下拉起裤管,露出伤痕累累的双腿来,“都这样了,还一点都不疼,我不是废了是什么?!你告诉我,是什么?!” 连相只看了一眼,就难受得移开了视线,心里一阵一阵收缩,好不绝望!“玦儿,你……”叫他说什么?连玦虽然不成器,但毕竟已经长大了,什么都知道,这样残酷而又明显的事实,蛮得了他吗? 连玦恨恨地看着自己的腿,那眼神就好像要一刀把它们跺离自己的身体一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话一点不假。先前朝臣们对连玦伤势的猜测只是在私底下,而且也没人知道真相,可这后来,说这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已经知道,连玦被人打断了腰,成了废人了。 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惊奇者有之,惋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总之反应各异,但因为连相的不得人心,再加上连玦为人一向嚣张跋扈,所以更多人还是觉得,老天爷这回真长眼,把连玦给收拾了,免得他再出去祸害良家妇女。 当然了,这些都是他们私底下的议论而已,其实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连玦无法接受自己废掉的事实,整天的寻死觅活,又闹又叫,搞得丞相府上下不得安宁,连相为了安抚他,也是心力交瘁,最近都没有上朝,朝臣们的耳根子又可以清静一下了。 为了表示对连玦的关心和对连相的尊敬,朝臣们在得知这件事后,都假惺惺地上门看望,全被连相赶了出来,所以谁都没有见到废了的连玦是什么样子。 “太好了!”曲云暮兴奋得两眼放光,不断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都不知道做什么好,“连玦要是废了,连相一定大受打击,连家从此也嚣张不起来,真是天助我也!” 慕容寒枝紧皱着眉,闻言看了他一眼,目中有明显的忧色,“我倒是没想到,凶手这一脚会这般残忍,把连玦给……”她虽一心助太子打击秦、连两家,却从来没想害什么人,更别说害得连玦残废,如果他下半辈子真的就此毁了,那还不如让凶手直接杀了他,免得活受罪。 “这有什么残忍的?”曲云暮不以为然地回一句,大有“天意如此”的意思,“阿凤,你想想连玦害了多少人,连相在朝中又是怎样目中无人,这是他们连家活该要受的报应!” 这话如此刺耳,慕容寒枝情知劝不动他,也不再多费唇舌,只是轻声叹息着摇了摇头。 曲云烟看出她的不快,知道她是在自责没有及时赶过去,把连玦救下来,就使了个眼色给曲云暮,意思是要他别再多说,“公主,你就别替连玦担心了,他不一定会废,连相有钱又有势力,一定会找大夫治好他的。” 曲云暮冷笑一声,“治得好算他本事!不过看来连相一时半会没力气跟我们作对了,只要再找个机会,把奉阳王给除掉,那一切就都掌握在我们手里!” 他想得倒是挺好,條不知慕容寒枝一听这话,心立刻猛地一沉,声音都有些发紧,“皇兄要如何对付奉阳王?”该不会也像连玦一样,把奉阳王也给废了吧?共找纵巴。 “这个吗,我还没有想到,”曲云暮得意而残忍地一笑,眼里是算计的光芒,“不过不用急,很快就会有办法的!反正奉阳王在这宫中,也只得一半朝臣的支持,他不就是仗着太后撑腰吗,只要想个法子牵制住太后,那就----” “皇兄!”慕容寒枝越听越心惊,忍不住叫,“你只是想要夺回大权而已,不用做得太绝!”她还真是为太子的狠辣而心寒,一个如此容不下他人的太子,将来会是一个好皇上吗?到这里她才意识到,也许自己帮错人了,曲云暮并不是一个如她想像中那般正直无私、大义凛然的人! 曲云暮又是一声冷笑,好像胜利已经属于自己一样,“阿凤,你要弄清楚,不是我要做绝,是他们先把我逼到绝境上!何况自古斩草要除根,否则必受其害,我绝不会步他们后尘!” 慕容寒枝吃惊地看着他,直接说不出话来。 连玦被“魅影”所伤之事,凌翊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初时他跟大家的想法一样,反正连玦一向不知天高地厚,再加上他把“魅影”案硬揽上身,根本就不是为了替死者伸冤,而只是想借机亲近公主而已,所以让“魅影”教训他一下也好,他吃过这回苦头,下次就该长记性了。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连玦竟然伤得如此之重,不由他不吃惊莫名,想要去丞相府上探望,又被太后严令不得轻举妄动,这才没有去,太后的意思他明白,在这个时候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成为惹怒连相的引子,又何必自取其辱。拜见完太后出来,凌翊的心情有些沉闷,就随意在宫中走走,原也没想怎样,却在云湖池畔与慕容寒枝不期而遇,他愣了愣,“公主?” 慕容寒枝其实早已看到有些失神的他,走近去淡然一笑,“看王爷满腹心事,是在想连公子吗?” 凌翊如水的目光就停留在她脸上,闻言不惊不惧,坦然点头,“是,臣原本想去探望,又不愿落人口实,所以宁当这无情无义之人也罢。”反正连家一向看他是死敌,就算被人当成是无情之人,也无所谓了。 慕容寒枝看着他,神情不见喜怒,相反有种隐隐的冰冷之色,“是吗?王爷说这话,还真叫我吃惊呢,王爷的意思,是不想连公子有事了?你不是一直跟连家做对,你会希望连公子好?” 这话入耳,凌翊像是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在脸上,咬紧了嘴唇,“公主不是不这么看臣的吗,怎么又说这种话?臣跟连相只是彼此政见不同,又没想要谁的命,何况就算连玦真的有罪,自有国法制裁,又何须假他人之手?” 看着他落寞的样子,慕容寒枝的心一下就软了,“对不起,王爷,我不是有意要这般说,我只是想……算了,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她未出口的话是,“其实是想试探一下你的为人”,因为她对曲云暮的失望,所以怕自己所了解到的凌翊也只是一个表面而已。不过,现在看起来,凌翊的看法与她的心思倒是惊人的相似,想让人不敬佩他都难。 “谢公主体谅,”凌翊倒是一点都不跟慕容寒枝记仇,接着就笑开了,雪白的牙齿在太阳下闪着亮光,很无邪的样子,“对了,公主,连玦这样,还能治得好吗?臣知道公主医术超绝,不知道能不能----” “我也不知道,”慕容寒枝摇头,有些心慌,“那日我只是匆匆替连公子查看了伤势,他这个样子会很麻烦,能不能治,我也不敢说。” “总要试过才知道,”凌翊倒是对慕容寒枝充满信心,“不然在这里空自担心,也没有用。” 慕容寒枝苦笑摇头,“我倒是想,可皇兄那里----”曲云暮正巴不得连家完蛋呢,会让她去给连玦治病才怪。可另一方面来说,连玦落到这步田地,多多少少都跟她有关系,如果不是当初她拿话挤兑连玦,他也不会在冲动之下上了凶手的当,把自己后半生给赔了进去,所以由她去替连玦治伤,也是很应该的事。 “臣料想也是,”凌翊毫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那么,不如让臣……”他凑近慕容寒枝的耳,轻言几句,又退了回来,“如何?” 慕容寒枝方才只觉得耳根处一阵暖暖的、痒痒的感觉,还未及脸红心跳,凌翊已退了开去,她非但不因他的靠近而恼怒,相反还为这蜻蜓点水般的温存而懊恼不已,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好。” 凌翊的提议很简单,就是由他向曲天昭推荐,说凤吟公主医术超绝,或许可以治好连玦的伤,以体现天子对臣子的体恤之情。否则慕容寒枝若是自行去给连玦看伤,一定会引来太子和曲云烟的不满,牵扯出更多的麻烦来的。 最近这阵子,连相被连玦给闹腾得快要疯掉了,自然也没给曲天昭好脸色、好声气,还动不动就说要把宫中御医全都斩了,活脱脱把自己当成一国之君了。曲天昭就算再怒,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怎么样,否则连相若真的跟他翻脸,他根本没把握能把连相给拿下。 因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凌翊这话一说出来,正烦躁得要命的曲天昭总算抓到了救命稻草,都不问问慕容寒枝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到底有多么“超绝”,更不考虑一下凌翊的用心,就立刻应允,迫不及待地将一道圣旨下到东宫,要慕容寒枝替连玦治伤。 “什么?”曲云暮兄妹同时愕然,彼此对视一眼,“父皇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圣旨的?他怎么知道阿凤医术超绝,又干嘛让她替连玦治伤,让他废了岂不是更好? 早已心中有数的慕容寒枝装出一副厌烦的样子来,当然因为她的冰冷淡雅,就算是厌烦,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相反还会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连公子被人伤得那么重,我又如何医得?到时候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连相怎么可能放过我?” 众人见她这般模样,都不疑有他,特别是曲云暮,心疼之色溢于言表,“说的是!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居然----对了,到底是谁告诉父皇,阿凤会医的?” 他们自然想不到这是慕容寒枝跟凌翊早就商量好的事,而慕容寒枝因为经历了生死之危,早已将什么都瞧得很淡,也很懂得掩饰自己,所以尽管是假装,也没人能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是谁告诉父皇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拒绝的话,是不是就是抗旨?” 曲云暮兄妹再次对视一眼,尽管不想承认,还是点了点头,“是。” 慕容寒枝沉默下去,显然是在等曲云暮的话,上次她奉旨协助连玦查案之时,他不是替她强出头,找曲天昭要个说法吗,看他这次还有没有心。 曲云暮大概忘了上次的事了,见慕容寒枝只是沉默,脸色发白,心里也不好受,“阿凤,如果你实在不想去,那就向父皇说明就好,或者你就假意去给连玦看一看,然后禀报父皇他没得治,也就是了。” 曲云烟瞪了他一眼,冷冷道,“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太容易了吧,皇上圣旨中都说了,公主医术超绝,必将手到病除,公主要说治不得,皇上信吗?” 曲云暮无言,都忘了曲云烟现在的身份只是婢女,是没资格这么跟他说话的。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罢了,皇兄,云烟,你们不必争吵,我去丞相府看过再说。”看来,连家一出事,曲云暮就看到了重夺大权的希望,所以开始知道保护好自己,以谋大事,就不再时时处处替自己强出头了。 当然,之前她并不希望曲云暮为了她惹怒曲天昭,只不过一个人转变得如此之快,而且还是往不好的方向转变,总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所以说,慕容寒枝这次去给连玦治伤,还真就是心甘情愿的。 丞相府每天都要上演三出“主仆大战”,因为每到了吃饭时间,坐在轮椅上的连玦都要闹腾一番,不让府中上下人仰马翻,他是不会罢休的。自打他站不起来那一天起,他就把所有人都当成仇人,把饭菜扔得满屋子都是,下人们都快被他折腾得崩溃掉了。 连相站在一边,看着饭菜满天飞,是又气又无可奈何,心中把那个凶手骂了千万遍:要哪一天你落到本相手里,本相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正气着,下人来报,说是凤吟公主求见,“不见!”狠狠地抛出两个字,他甩袖就要走。 “相爷留步!”慕容寒枝信步而入,脸容平静,“我是奉旨来为连公子治伤,相爷不用我,是想抗旨不遵吗?” 抗旨不抗旨的,连相倒不在乎,因为他从来不把曲天昭看在眼里,倒是“治伤”两个字令才要发怒的连相猛地顿住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她,“看、看伤?” “正是,”慕容寒枝微一颔首,“相爷看来还不知道,我在宫外时曾跟随高人学习医术,颇有心得,父皇体谅相爷爱子心切,多方求医无门,故而命我前来为连公子治伤,只是这成事在天,纵使我有通天之能,也难与天斗,若连公子命该如此,我亦无法改变天意。” 这一番话说下来,算是把自己给撇干净了,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是没办法之事。 连相上下下下打量她一阵,冷笑,“凤吟公主真是好伶俐的口舌!恕老夫直言,公主一向耻于跟老夫为伍,会真心替玦儿看伤?莫不是要借看伤之名,要把玦儿----” 第113章 万一有奇迹发生 “相爷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连相说话不客气,慕容寒枝的眼神也突然变得锐利,“相爷别忘了。( 我为连公子治伤,是奉旨行事,朝野尽知,若是有任何闪失,我难辞其咎,相爷必定也有的是手段将我治罪,还有何不放心的?” 这倒也是。连相脸色稍缓,显然已认同了她的话,只是还不愿放低身段,把对慕容寒枝医术的渴望给表现出来,“公主明白这一点就好,若是公主不愿替玦儿医治,只管明说,老夫也不会强迫于你。” “这跟强迫与否无关,我说了这是圣旨。不可违抗,”慕容寒枝淡然一笑,迈步向里,“何况这时候,相爷也只能选择相信我,不是吗?” 这话还真不怎么好听,连相脸色一变,才要发怒。想一想连玦现在正闹得无法收拾,也只能强自忍下。“如此,有劳公主了。” 慕容寒枝和连相去到连玦房中时,他正如同往常一样地发脾气,把手边的饭菜碟子全都砸出去,砸到谁算谁,“滚,都滚啊!我不吃不吃不吃。饿死算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在这里看本少爷的笑话是不是,滚啊!” 下人虽然吓得脸色发青,叫苦不迭,却谁都不敢退走。把碗盏碎片收拾干净,再由下一拨人继续送上饭菜来,因为连相有言在先,连玦要不吃东西,他们也都别吃,连玦吃几口,他们就吃几口,看他们敢不尽心服侍。 叶杨这几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大圈,简直没个人样儿了,每天都是他陪在连玦身边,哄他,侍候他,晚上连玦更是折腾得他一刻也不得合眼,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受不住,更何况他一向瘦弱。这会儿见连玦又是不闹个天翻地覆不罢休,他都快疯了,憋着气上去劝,“少爷,你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要打奴才们出气,自己也要先养好身子是不是?” “你滚!”连玦才不要听他叽叽歪歪说些什么,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到他脸上去,“滚远点儿,别让本少爷看见你,滚!” “少爷!”叶杨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去,暗道少爷都几天不好好吃饭了,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才要上去继续劝,一眼瞥见连相走了进来,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见礼,“相爷。”共找纵划。 连相理都不理他的茬,过去扶住连玦的肩,看着他这副鬼样子,简直心疼得不得了,“玦儿啊,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这不吃不喝的,不是存心让爹不好过吗?” “是我最不好过,你哪里不好过了?!”连玦谁的账都不买,呼哧呼哧喘,狠命捶打着自己的双腿,“我已经废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再也不会好过了,你哪里不好过,你哪里不好过?!” “玦儿!”连相又气又无奈,一把按住他的手,“你这样有什么用?!再说,你不会废的,一定会好起来,你相信爹,好不好?”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连玦疯了似的大叫,拼命挣扎着,这些天他都是坐在轮椅上,也从不梳洗,手上、脸上尽是污垢,头发也又脏又乱,乍一看就跟大街上的乞丐差不多。 慕容寒枝在门口看了一会,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要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吧,老天让连玦成现在的样子,也太残忍了些,还不如让凶手直接要了他的命;要说他罪不至此吧,可要让他一直逍遥自在下去,对那些受他所害的人也不公平,还真是……她暗里苦笑,慢慢走了进去,“敢问连公子,可信得过我吗?” 她这一出声不要紧,原本还大喊大叫、不死不休的连玦突然安静下去,整个人也僵住,瞪大眼睛看着门口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动弹不得了。 “玦儿,你这是怎么了?”连相心里“咯噔”一下,看儿子这样子像是见到了鬼一样,该不会是要---- “让她走啊!”连玦突然回过神,两只手拼命挥舞着,也不知道想要干什么,声嘶力竭地叫,“让她走,走!我不要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不要不要!走,走……被子,盖上,盖上!快点!” 嘴里一边乱七八糟地叫着,他一把抓起被子来,“忽”一下盖到头上去,又觉得双腿露了出来,赶紧着再往下拉,把头也缩进被子里,整个人团成一团,瑟瑟抖着,没脸见人似的。 “玦儿,别这样,凤吟公主是来给你治伤的。”看着他这样子,连相只觉得浑身无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儿子的意思,一直以来都想把凤吟公主娶进门,自然是觉得跟凤吟公主门当户对,郎才女貌(除了他自己,没人会这样以为),可现在不同了,他废了,当然就觉得在凤吟公主面前抬不起头,没脸见人了。 慕容寒枝心里也相当不是滋味儿,说不出是同情还是惋惜,抬脚走了进来,“连公子,其实你不必如此的,你为人所伤,又不是你的错,我是奉旨前来为你治伤,你就相信我一次何妨?” “我不!”连玦把头闷在被子里大叫,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估计他已经在被子下面哭了吧,“我就这样子,治不好的!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别再来找我,我不要见你,不要不要!” 听他孩子似地叫嚷个不停,话里透出无尽的委屈和绝望,慕容寒枝都不知该如何劝她,只有沉默下去。连相这些天来也说尽了安慰开导他的话,一时也没了声,下人们自然也不敢随意接话,房里便出奇地安静下去。 等了一会不见有动静,连玦慌了,难道公主真的就这么走了,以后再也不见他了?那怎么行!一念及此,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唰”一下掀开被子大叫,“公主别走,我----”谁料视线所及,正是慕容寒枝含笑的脸容,他脸上一红又一白,再要缩进被子里未免更叫人难堪,只有嗫嚅着偏过脸去,急促地喘息着。 连相看这情景,知道也只有慕容寒枝能劝服连玦,便向下人们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他两个和叶杨在屋里。 慕容寒枝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走过去站在他旁边,“连公子,我是真心实意来为你治伤的,你不相信我吗?” “我已经废了,根本治不好!”连玦猛一下回过头来看她,眼里含着泪,好不可怜,“公主,你走吧,我虽然喜欢你,可是我、我已经成了废人,我不能、不能害你,你、你别管我了,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慕容寒枝一把握住他的手,但觉触手冰凉而湿润,显然连玦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你心里既然有数,那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你就让我替你看看好不好,最坏不过是像现在这样,万一有奇迹发生,我能治得好你,你岂非还可以跟从前一样?” 听她这般说,连玦的眼睛亮了起来,重新燃起希望,“真的吗?我真的还有机会好起来?” “总要试过才知道,”慕容寒枝没把话说得太满,毕竟奇迹不是每天都有的,“我会尽全力替你治伤的,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连玦到底还是被她给说动,更何况他还很年轻,怎么甘心就此坐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思虑了一会,终于重重点头,“好!” 叶杨登时松了一口气,开心地笑,又赶紧收回笑容去,上前把连玦抱起来放到床上,让他俯卧过去,又帮他解开衣服,露出伤处,然后退到一边去侍候着。 慕容寒枝坐到床边,先是看了看连玦的背部,发现他背上有处明显的淤青,而后拿手轻轻沿着他的脊背摸上去,发觉他被踩伤处的骨头有明显的裂开迹象,若想要复原,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见她只是沉吟不语,连玦紧张得要命,不自觉地颤抖着,“公主,是不是治不得?”他早知道不会那以容易就治好的,所以原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慕容寒枝摇摇头,淡然一笑,“连公子莫急,你伤得很重,总要慢慢治,我心中已有数,你且放心----桑雨!”她是跟桑雨一同来的,只不过屋里情形这么乱,她便让桑雨带着药箱在门外守候。 听到她叫,桑雨立刻推开门走了进来,把药箱递上,而后退到了一边。她对连玦是没有半点好感的,巴不得他治不好才称心,因而她看都不看连玦一眼,眼神相当冷漠。 慕容寒枝也不怪她,打开药箱,把针灸小包拿出来,抽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上烤一会,便开始下针。连玦的伤比较严重,她只能先对其施以针灸、按摩、药薰之法,看看效果再说。 连玦一动不动地趴着,任由慕容寒枝施为,就像连相一样,事到如今,他除了选择相信她,别无他法。 “对了,连公子,那天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慕容寒枝边忙边问,想起那天的黑衣人,她就觉得后怕,万一他那一脚就踩在连玦脑袋上,那…… “我也不知道,”连玦恨恨地咬牙,握紧了拳,“他约我去竹林见,我太想抓到凶手,所以就去了,可一见面他就逼问我到底知道什么,还说祁祥瑞死前写下的是什么名字,我那本来就是乱说的,哪里算得了数,结果----” 结果那黑衣人当然是不相信的,逼着他说出来,连玦吓坏了,拼命解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祁祥瑞并没有写下什么名字,可黑衣人根本不相信,就把他给伤成这个样子。 慕容寒枝沉吟着,知道这是凶手在杀人灭口,尽管凶手也许并不太相信,祁祥瑞真能写出凶手的名字,要那样的话,刑部早就张贴通缉告示追捕他了,可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要把一切对他不利的证据毁掉才行。这样看起来,连玦没死,凶手很可能不会善罢甘休,她临走之前便叮嘱连相,一边要叫人保护好连玦,别再让凶手给伤到。至于连玦的伤,一时半会的好不了,她会继续来为其医治,慢慢来吧。 连玦成了这个样子,连相自然是又心疼又痛恨,恨不得把凶手揪到跟前来,把他给千刀万剐!不过,他也知道凶手难抓,现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凌翊借着连家一片大乱的机会,继续在朝中坐大,一旦凌翊的权势压过连家,那他们再想翻身可就难了。 为免凌翊借机生事,一向狠辣的连相当即就想到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在朝堂之上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臣启皇上,‘魅影’一案经犬子奋力追查,虽身受重伤却仍未能将凶手缉拿归案,老臣惭愧!可这捉拿凶手之事刻不容缓,老臣以为,还是要请奉阳王接手此案,皇上以为如何?” 奉阳王?群臣愣了愣,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暗道你个老狐狸,你儿子都被凶手给伤成这样了,足见这“魅影”有多厉害、有多残忍,你还把奉阳王往虎口里推,这不摆明了要置人于死地吗?你家儿子伤了,你就不让奉阳王好过,这安的什么心啊? 曲天昭原本就为连玦被伤之事而日夜难安,就怕连相来找他讨什么公道之类,他将穷于应付。如今见连相非但不气,反而还想着破案之事,自然是高兴万分,想也不想就点头,“连爱卿所言甚是!奉阳王先前破了端木将军之案,自然精于此道,令郎就安心养伤,朕自会着奉阳王追查此案----奉阳王,不知你意下如何?”他很信任凌翊,但也不敢得罪连相,既然朝中群臣都没有能力破“魅影”之案,这事还得找凌翊才行。 凌翊越众而出,向上行礼,“得蒙皇上信任,臣莫敢不从,臣领旨。” “那不好,哈哈哈!”曲天昭登时放下心来,龙颜大悦,便当殿下旨,命凌翊接手“魅影”一案,并由凤吟公主继续协助奉阳王,直到将凶手缉拿归案为止。 连相瞥了凌翊一眼,暗里冷笑:奉阳王,你就得意吧,最好让“魅影”一脚踩在你头上,直接见你祖宗去! 下朝之后不久,太后就知道了朝堂之上发生的事,她又惊又怒,命人把凌翊叫来,当头就是一句喝问:“凌翊,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居然接‘魅影’之案?!”她这一怒,就连名带姓地叫,脸都气得发红。她当然知道连相看奉阳王不顺眼,想尽办法要置他于死地,这么明显、这么拙劣的法子,谁看不出来?! “太后息怒,臣心中有数,”凌翊不惊不惧的,微欠身施了一礼,“为人臣子要为君分忧,若人人惧于凶手之威而裹足不前,江山危矣。” “你??”太后登时为之语塞,听凌翊这意思,合着就他大义凛然、无惧生死,别人就都是贪生怕死的小人是不是?“你好,你很好!奉阳王,你既已决定,那是哀家枉做小人了!你好自为之吧!”罢了,既然多说无益,她也不愿浪费唇舌,也只能再细细嘱咐一番,要他多加小心。 其实对于凌翊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这次又可以跟慕容寒枝联手做战,这使得他信心倍增,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危险,相反还很期盼。慕容寒枝虽不会武,但她头脑冷静,心思缜密,眼光敏锐,往往能发现别人发现不到的线索,绝对是个中好手,有她在旁协助,再加上他的能力和人脉,想要破案,不是没有可能----尽管之前“魅影”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再一次相见,慕容寒枝脸上便挂着淡淡的、类似得偿所愿一般的笑容,“此番到底还是要依靠王爷破案,算得上是众望所归吧?” 凌翊一笑,大大方方地挑眉,“公主过奖,能得公主相帮,臣信心倍增,只盼能尽快抓到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对了,公主,连玦的伤可有治吗?” 慕容寒枝敛去笑容,慢慢摇了摇头,“现在还难说,连公子伤得很重,一时半会,怕是很难有进展。罢了,这个让我自己操心就好,王爷,我们是不是先去看一看之前‘魅影’一案的卷宗?” “臣正有此意。”凌翊点点头,越来越觉得与慕容寒枝有“相见恨晚”之意,与她一起,他总会全身心的放松,有种宁静、温和的感觉。 两人一起去了刑部,因为是奉旨办案,因而刑部不敢怠慢,很快拿来所有与“魅影”有关的卷宗,又奉上茶来,让他们慢慢看看再说。两人轻轻翻看着卷宗,发现之前被杀的五人,再加上祁祥瑞,无一不是朝中重臣,且很得先皇信任,而他们生前也没什么太明显的劣迹,还不至于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凶手杀死他们之时,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开始查起。 第114章 极尽讨好 “王爷,你看这六人之间也无什么交集,为什么凶手要杀他们?”慕容寒枝把卷宗移过去一点,指着某处给凌翊看。轻皱了眉头,很不解的样子。 凌翊侧过脸去看了看,点头,“公主说的是,而且臣现在担心的是,凶手还会不会再继续杀人,如果是,他要杀的会是谁。” “对!”慕容寒枝眼睛一亮,继而赞叹道,“王爷果然思虑周密!照这样看起来,凶手会杀之前的六人,而又不伤及其他人,必是与他六人有某种过结或者仇恨,可我们还是没办法知道,凶手与他们有什么仇恨。自然没办法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个被杀之人,这还真是难办呢。” 凌翊也捏了捏下巴,样子居然很孩子气,“那么,为今之计只有叮嘱朝臣们万事小心,别再为‘魅影’所害,可惜……”这恐怕不是他们所能左右之事,“魅影”能够杀这六人。自然有本事杀其他人,在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接下来要杀谁的情况之下。他们根本就防不胜防。 慕容寒枝苦笑,“王爷所想与我一样,想来‘魅影’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就已经有了周密的复仇计划,所以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成功。如今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对他又一无所知。想要阻止他杀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次破“魅影”之案,虽说曲天昭并没有规定什么期限,但要再这样拖下去,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已。念及此。凌翊的心情不禁格外沉重,收拾一下卷宗,“那就按照先前所说,臣禀报皇上,嘱咐群臣小心,臣把卷宗带回去再看一看,也许能发现其他的线索。” 慕容寒枝点点头,站起身来,也拿了一部分卷宗,“我也一样,若有任何发现,再与王爷联络。”两人互相嘱咐对方要小心,就此分开,各回各自府上,详加研究一番再说。 群臣得了曲天昭的嘱咐之后,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纷纷找了高手来保护自己,上朝之时也是前呼后拥,加紧防范,平时只要不是有什么非办不可的大事,都是把自己关在家中,时时处处加倍小心,每一天都是在万分的惶恐当中度过,可算是头一回尝到什么叫“惶惶不可终日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到何时才是个头,每每想到堂堂朝臣还要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凶手给抓来,一人掐上一把再说。 不过,万幸的是,最近这段日子“魅影”又沉寂了下去,群臣防范得严了,凶手反而没了动静,就跟故意的一样,没准他就是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你越防范,他越不出来,等到你放松警惕了,他再给你致命一击,根本防不住。 慕容寒枝一边查找线索,一边每天都去丞相府帮连玦治伤,一来因为连玦伤得虽然重,但还没有到不可治愈的地步,二来慕容寒枝的医术也的确高明,这十几天用药、针灸下来,他的伤势已经有了好转,腰部以下也有了一些知觉,至少慕容寒枝在为他的双腿施针时,他已经能够感到疼痛,不由他不欣喜若狂,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刺痛由腿上传来,连玦高兴得大叫,“公主公主,再用力些,再用力些!”这要在平时,他哪里肯受半点苦,可现在倒好,为了能够让双腿快点好起来,他不惜主动要求承受这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疼痛,这跟先前的他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慕容寒枝手指轻动,试探着下针的深度,闻言淡然一笑,“连公子说笑了,这下针的力道自有技巧,哪能说重就重,连公子莫要乱动,我来就好。”近段时间她天天跟连玦见面,彼此之间也算很熟识,说话间没先前那么生疏、冷漠了----看在连玦受了伤的份上。 “哦,”知道自己先前这话有点可笑,连玦红了脸,扭捏着低下头,“我、我是不懂这些啦,让公主见笑了,公主,你没生气吧?”说着话他又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容寒枝的脸,怕她会甩手走人一样。 说起来自打他受伤,好像完全没了往日的气势,大概是因为他废了之后,就失去了争夺慕容寒枝的资格,因而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卑微而小心的,就怕惹慕容寒枝不高兴,她再就不理他,所以只要是慕容寒枝说的话,他就会乖乖听从,处处讨好、迎合她,他对自己老子都没有这么谦卑过,为了讨慕容寒枝欢心,他还真是什么都放得下。 慕容寒枝明白他的意思,想到他这些日子也受尽折磨煎熬,不算他往日行为不端,她哪里还气得起来,只会觉得心中酸楚罢了,闻言勉强一笑,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生气,连公子又没有做什么,只是连公子这身体很是虚弱,千万不要胡乱动弹,免得再伤到,前功尽弃。” “我不会我不会!”连玦赶紧猛摇着双手,赌咒发誓一样的,“公主放心吧,我一定会听公主的话,不会乱动,这些天我都没有乱动,一直静养来着,是不是,叶杨?” 末了一句突然转向,侍候在旁的叶杨愣了愣,看到主子杀人一样的目光,他赶紧鸡啄米一样地点头,“是是是!公主明鉴,少爷这两天都很安静,也按公主的吩咐服药,没有不听话呢!”他一时情急,都忘了该怎么回话,这话说的,忒也托大了。 但连玦却没注意到不妥,得意而又小心地看着慕容寒枝,“是吧,公主,我一定会好好听公主的话,尽快好起来的!”只要他能够恢复到跟从前一样,一定会好好把握机会,一定要跟公主在一起,绝不能让奉阳王那小子抢了先! 慕容寒枝无言,只是点了点头,针灸完毕,又帮连玦按摩了一会伤处。可别小看了这按摩,也是个体力活,力道方面要恰到好处,一番按摩下来,她也累得有些气喘,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渗出来。(“公主,累了吧?”桑雨看得有些心疼,赶紧拿手帕替她擦了一把汗,见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也不好再多说。 连玦因为折磨了一阵太累,再加上慕容寒枝为他按摩得相当舒服,已在不知不觉当中睡着,也省了慕容寒枝一番口舌相劝了。不多时,桑雨收拾好药箱,主仆两个悄悄退了出来,迎面就看到了连相。“相爷。”慕容寒枝微一欠身施礼,脸容平静得很。 “公主天天来为玦儿看伤,辛苦之至,老臣感激不尽。”嘴里说着感激的话,可连相脸上却一点感激的样子都没有,相反还冷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里就不舒服。 其实一直以来,他对慕容寒枝都是这个样子的,因为他始终认为,连玦落到今日的痛处,慕容寒枝要担绝大部分的责任,如果不是她,连玦就不会主动要求审“魅影”一案,自然就不会被凶手所伤。 而如今他之所以不阻止慕容寒枝入丞相府,就是想借她的医术治好连玦的伤,之后就再不让他们两个见面,所以他对慕容寒枝一向这样冷淡,只要连玦伤一好,慕容寒枝就不用再想踏进丞相府半步。而连相不知道的是,这正是慕容寒枝心中所想,他能够先与她分清彼此,正中她下怀,也省得到时候她要费唇舌向连相解释。 “相爷言重了,我也是尽人事而听天命,连公子的伤能不能好,就看他的造化,到时候若是不能如相爷所愿,相爷不要怪罪于我才好。” “老臣不敢,”连相眼睛看着别处,胡乱拱了拱手,半点诚意都没有,“今日治疗已毕,老臣知道公主还要查‘魅影’一案,就不多留公主了,请。” 这就急着赶人了,当心惹恼了公主,再不替你儿子治伤,看你怎么办!桑雨被他的傲慢态度给激怒,气得直噘嘴瞪眼,为免给主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才强自忍着,一个字都不说。 “相爷留步,我告辞了。”慕容寒枝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多方,回过礼之后,直出府门而去。 才离开丞相府大门不远,桑雨就跺着脚骂上了,“好没道理的连相,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公主,你明日别来替连玦治伤,看他不拿八抬大轿来请你!”搞什么嘛,明明是连相有求于人好不好,还摆那么高的姿态,凭什么? “别乱说话,”慕容寒枝使个眼色给她,意即隔墙有耳,“连相是不想我再害到连玦,他是做父亲的人,疼爱自己儿子,这本无可厚非,只是连玦这伤……到底能治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敢说,万一到时候……” “那也是他的造化,公主方才不是说了嘛!”桑雨相当不以为然,她巴不得连玦永远都不要治好才称心呢,那种只会祸害人的坏蛋,是该受到惩罚了。 慕容寒枝皱眉,摇了摇头,担忧之色溢于言表:事情哪有如此简单,若连玦真的治不好,连相一气起来,再向父皇施压,或者想法子打压奉阳王和朝中忠臣,还不知道会成什么局面呢。 话又说回来,“魅影”之案到现在也没有进展,凶手会不会再继续杀人,谁也说不上来,这可怎么办才好。这么多麻烦事摆在眼前,偏生哪一件也急不得,一阵烦躁之情涌上心头,慕容寒枝不禁觉得心烦意乱,话都懒得说了。 回到东宫,慕容寒枝身心俱疲,曲云暮找她询问连玦的伤势,她也没有什么精神应付,简单说了几句,便不再言语。曲云暮看出她似乎心情不佳,也不便多问,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回了自己房间。 桑雨服侍她沐浴过后,又替她铺好被褥,也退了出去,等房间里安静下来了,慕容寒枝却又不知怎么的,翻来覆去好一会,就是睡不着,干脆翻身起床,披了一件风衣,坐到桌边继续看卷宗。 “姚安和,应天府人士,安兴九年进位礼部尚书,五十四岁终,生前无大过。” “程博远,湖田郡人士,安兴九年进位户部尚书,四十九岁终。” “华茂,京城人士,安兴九年进位。” 看着看着,慕容寒枝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睛瞬间灿若星辰,快速翻看着卷宗,再看了看其他几位被杀之人的资料,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原来……”而后她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打开门叫了一声,“桑雨。” 桑雨才睡下没多久,虽说慕容寒枝的声音很轻,但她是习武之人,即使是在入睡之时,也相当警醒,听到叫声立刻就睁开眼睛,打开门走了出来,“公主有何吩咐?” “去奉阳王府,走。”慕容寒枝吩咐一声,不等桑雨提出异议,回身就走。 奉阳王府上一片安静,凌翊想来已经睡了,慕容寒枝这半夜三更的来打扰人家,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反正她不会受到任何阻拦,径直去了凌翊房门前,把门拍得很响,“王爷,我有要事与王爷相商,开门。” 凌翊也是刚刚才睡下,桌上散乱地放着摊开的卷宗,显然他也一直在查找线索,不过一时半会的,还没有什么发现。听到敲门声,他知道慕容寒枝寅夜前来,事情必定非同小可,也不及整理仪容,只穿着内服就一把打开了房门,“出什么事了?” 慕容寒枝怔了怔,没想到会看到凌翊这副样子,脸上不禁红了红,但事态紧急,她也顾不上害羞,快步走了进去,把带来的卷宗打开来,指着某处道,“王爷看这里。” 凌翊定定神,挥手命下人退下,而后凑首过去看,不解道,“臣这边的卷宗上也有记载,怎样?” “王爷再看这里。”慕容寒枝笑笑,又接连指向几处,都写着同样的四个字,“安兴九年”。 凌翊略一思索,脸色一变,“公主的意思----” “对,”慕容寒枝眼神睿智,很有把握的样子,“相信王爷已经看出来,被杀的这六个人先前无论出身贵贱,才华如何,哪里人士,都是在安兴九年被加官晋爵,位极人臣,这难道只是巧合而已吗?” “绝不是,”凌翊摇头,若有所思,“臣虽年轻,但也知道正是在安兴九的,先皇驾崩,公主的父皇继承了皇位,将第二年改为武宣元年的。” “王爷的意思是说,这些人被杀,跟父皇的继位有关?”慕容寒枝心猛地一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难道父皇的继位不是顺应天命,而是……谋朝篡位? “臣不是这个意思,”凌翊赶紧摇手,“公主莫要多心,当年先皇早已立现在的皇上为太子,先皇驾崩,现在的皇上是理所应当的继位者,相信‘魅影’之案与皇上并无什么关系。” “哦,”慕容寒枝应了一声,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是猜想,安兴九年肯定发生过什么大事,而且不为人知,否则这些人怎么可能同时成为人上人,可这事儿又不好直接去问父皇----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兴奋了起来,“太后历经两朝,必定知道什么事,何不找她去问?”共找团巴。 既然发现这个不同寻常之处,那他们顺着这个方向去查,应该会有所收获,而凌翊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很得太后信任,去问她准没有错。 凌翊点点尖,很赞成的样子,“公主说的是,臣明日就去觐见太后,问清楚这件事!不过呢,有一件事不用问,臣也知道。” “是什么?!”慕容寒枝没注意到他眼里狡黠的光,禁不住地大喜,赶紧凑过去,好不期盼。 凌翊故做神秘状,跟着忍不住露齿一笑,“没有啦,是臣在安兴九年腊月出生,呵呵。” 呃,这个好像跟破案没有什么关系吧?慕容寒枝疑惑地抬头,才要询问,却发现凌翊正忍笑忍得肩膀不住抖动呢,明白自己被戏弄了,慕容寒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捶了他肩膀一拳,“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闹!” 凌翊就只是笑,雪白的牙齿轻咬着嘴唇,有种别样的风情,“是,臣知错,臣不闹就是。” 感觉到他如水一样深沉的目光就停留在自己脸上,慕容寒枝心口一窒,脸上飞起两朵红晕,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我先回东宫去,明日等王爷的好消息!”说罢不等凌翊回话,她回身就走,步子都有些仓促。 等候在门口的桑雨被她慌张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把扶住她,“公主,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奉阳王胆大包天,对公主不敬吧? “没事,我们先回去!”慕容寒枝也不解释,拉了她就走。 “恭送公主。”凌翊站在门口,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抽身进去,关上了门。 第二日,天才刚亮,凌翊就直入嘉宁宫面见太后,问起安兴九年的事。 太后端坐于椅上,面无表情,“安兴九年?不记得了,二十多年前的事,谁会记得那般详细。” 第115章 被劫持 凌翊有点儿着急,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臣请太后仔细想一想,安兴九年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否则也不会……这件事情很重要,请太后仔细想一想!” 太后诧异地看着他,“什么事情会跟安兴九年的事牵扯重大?让哀家想一想。”她拿锦帕轻拭了一下唇角,仔细想了一会,还是摇头,“真的不曾有什么重要的事,如果硬要说的话,先皇在安兴九年驾崩,这件事朝臣都知道,不必哀家告诉你吧?” 是不必。凌翊暗里苦笑,看来公主好不容易才发现的线索,又要断了,“那恕臣叨扰太后,臣告退。” 他转身才要走,太后却突然叫住他。“等等!” “太后还有何吩咐?” 太后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开口,“奉阳王,哀家知道你急于破‘魅影’之案,可人力必定不能胜天,你能做多少便做,做不到的,也莫要勉强。知道吗?”她的意思自然是说,要凌翊先保护好自己。 凌翊肩背一僵。似乎想要分辨什么,却只是点了点头,“谢太后挂念,臣知道该怎么做,臣告退!” 太后怔怔瞧着不断晃动的珠帘,眼里有恐惧之色一闪而过,身子也不禁泛起一阵颤抖:安兴九年。那一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的大呢…… 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之处,却又因为年代久远而无迹可寻,不由慕容寒枝不觉得失望,都没有信心继续查下去了。 不过。她始终觉得太后肯定对奉阳王隐瞒了什么,尽管没有根据,她还是凭直觉意识到,安兴九年一定不如太后所说的那样平静,肯定有什么事是非同寻常的,只不过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并不多而已,所以太后才矢口否认,就是认定没有人能够知道得比她更多。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并没有什么根据,为了解得更详细一些,她便故意在与曲云暮兄妹的闲聊中,有意无意地提及此事,“皇兄可知道安兴九年的事吗?” “安兴九年?”曲云暮愣了愣,“阿凤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跟‘魅影’之案有关?” 慕容寒枝点点头,既然找人相帮,那就不该有所隐瞒,“不瞒皇兄,我跟奉阳王查到一些事,我们觉得此案必定和安兴九年的什么事有关,可那时候的事,我们也查不到,不知皇兄可听人说起过一些吗?” 曲云暮沉吟着,“这个吗,安兴九年我也才几岁大,云烟还没有出生呢,当年曾发生过什么事,我怎么可能记得,不过我后来好像也听人说起过,那年天生异象,皇位更替,好像还有人莫名其妙地被先皇处死,至于具体情形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天生异象?”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异象?” “不知啊,”曲云暮摇摇头,因为帮不到慕容寒枝而有些歉然,“我毕竟没有亲见,只是听人说的而已,据我估计,应该如同端木将军被冤枉之时一样吧,无非就是天降红云,或者大雨,或者干旱之类的。 ”想来依着世人的正常思维,也就能想到这些了。 慕容寒枝下意识地点点头,这些到底是真是假,一时之间也无从考证,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就是安兴九的什么事跟被杀的六个人脱不了干系,要不然他们不可能同时位列朝堂,又在事隔这么多年之后,先后被杀。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知道还有谁跟安兴九的事有关,或者说他们应该查一查,还有谁也是在安兴九年被加官晋爵,那就可以大致猜到凶手下一个目标是谁了。 自从那天凌翊问过太后安兴九年的事之后,她虽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明显对“魅影”之案留上了心,时不时差人打听一番,有时干脆将凌翊叫来详细询问,像是也盼着快点结案一般。凌翊自然感到诧异,又不好直接问太后,便对慕容寒枝说起,后者只是笑笑,说太后此举只为关心王爷安危,本也无可厚非,凌翊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本来依慕容寒枝的意思,是想拼着被曲天昭责罚,也要找他一问究竟的,一般而言,在当朝询问前朝之事,而且是跟皇位有关,都会引来在位之人的猜忌,是件很危险的事,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等她去问,就有人先找上了她。 这天她去到丞相府为连玦治伤,一番诊治下来,连玦大为舒爽,随着身体一天天好转,他已经可以慢慢抬起一只脚,虽然这样会把他累到大汗淋漓,但比起一动都不能动的废人,这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也越加令他信心倍增,毫无条件地信任起慕容寒枝来。 再嘱咐了他几句之后,慕容寒枝便告辞出来,就在离皇宫几里之处,五、六个黑衣蒙面人突然将她乘坐的轿子拦了下来。 “什么人?!”随行保护的桑雨见状目光陡然一凝,“唰”一声拔出长剑,挡身在轿前。 对方之中的首领上前一步,尽管满身杀气,态度却很客气,沉声开口,“请公主跟我们走一趟。” 跟你们走?笑话!桑雨冷笑,“唰唰”挽了个剑花,剑势凌厉,不容人小觑,“既然知道轿中是公主,还敢如此大胆,你们是什么人,说!” 首领理都不理她的茬,只对着轿帘道,“公主请放心,我们此行是有求于公主,只要公主别生事,我们自不会伤公主一根头发。” 慕容寒枝早已听得分明,挑帘出来,如水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淡然一笑,“几位确定我能帮你们做什么事吗?” 看来这些人很清楚她的身份,说白了就是问她来的,而她所料没错的话,这些人就是“魅影”无疑,只是不知道,谁才是杀人凶手。 对方显然无意多费唇舌,说了声“公主请”,上前一步就要抓人。 桑雨脸容一寒,一个挺剑将他拦下,厉声叱道,“不准碰公主!”她整个人瞬间化成一道白光,连人带剑杀将过去。她自幼随师习武,尤长于剑术,这一下全力施为,那几名黑衣人立刻被逼得连连后退,一时半会奈何她不得,但她要想制住这几个人,救公主安然离开,也绝非易事。 首领似乎并不关心那边的战团,随行守护的几名侍卫拿着兵器作势上前,他头都不回,手指连弹,几乎同时封了他们的穴道,他们便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动弹不得了。 “好功夫,”慕容寒枝大为赞叹,连连颔首,“小女子佩服。” “公主何必自谦,”首领不为所动,露在面罩外的两只眼睛闪着亮光,“公主初回皇宫,便声震朝野,自有他人难及之处,先前我只闻公主之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便胜于常人何止数倍。” 看来此人绝非普通子民,从他瘦削但强劲的身体来看,他应该相当年轻,谈吐之间也不失礼仪,应为名门之后。 听他如此夸赞自己,就算身处险境,生死未知,慕容寒枝还是觉得脸上一热,“你对我,倒不吝夸赞之词,我----” 她话才说一半,那旁陷入苦战的桑雨早急得汗如雨下,却怎么都摆脱不掉那几个黑衣人,便得空大声叫“公主快、快走,这里危、危险!”她正又气又纳闷哪,这都什么状况了,公主还不赶紧找机会逃,居然跟他们相谈甚欢,难道公主不怕死的吗? 黑衣人大概也觉得耽搁得太久了,眼中精光一闪,慢慢走过去,“公主不必多言,只要公主不生事,我保证不伤公主一丝一毫,公主请。” 话是他说的,是真是假没人知道,慕容寒枝就算不懂武功,也没打算束手就擒,只是黑衣人这一逼上来,她还是有点儿慌,磕磕绊绊地后退几步,便一个不小心,摔坐在地。 “公主!”桑雨见状大急,抢着要过去扶她,怎奈那几名黑衣人如附骨之蛆一样,甩都甩不掉,她就算急死也是无用。不过,有一点她算是看出来,这些人虽然缠得她紧,但显然并没打算伤她,否则就凭她一个人,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毫发无伤。 慕容寒枝手肘磕得生疼,一边揉着痛处,一边含着委屈去看黑衣人,“你、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懂,怕是帮不了你。” 黑衣人倒也不跟她客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公主去了便知,现在知道太多,对公主没好处的。” 说罢也不顾慕容寒枝疼痛之下的挣扎,拖了她就走,同时向伙伴们做了个撤退的手势,那几个人同时发力,急风骤雨一样的攻势迫得桑雨连连后退,他们就势飞身追随首领而去。 “不行!”桑雨急了,喘着粗气就要追,“公主,别去,公----呀!”她才追上几步,就见那个首领一扬手,一点星光如飞而来,她一个闪避不及,就觉右肩下一痛,已经被什么给刺中,猝不及防之下,惊呼出声。 “别杀她!”慕容寒枝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抱住首领的胳膊,眼里有强烈的哀求之色,“别杀桑雨,我听你的,别杀她!” 首领掩在面罩下的眉毛跳了跳,似乎很不习惯跟人这样靠近,有些狼狈地抽出自己的手来,“我不会杀她,只是给她个回去交代的理由。” 慕容寒枝一怔,看了看忍着疼还要追上来的桑雨,瞬间明白了首领的意思,條地放下心来,展颜一笑,“多谢。” 桑雨带着伤狂奔回去,她原本想直接向太子禀报此事,但想到此番必定是“魅影”将公主劫走,而一直以来公主都是跟奉阳王一起查案,遇事当然要先找他商议一番,不然她贸然回去见太子,说不定太子会治她一个保护不周之罪,她死事小,不能亲自救回公主,死也不能安心的。 拜慕容寒枝所赐,桑雨进出奉阳王府也如入无人之境,当她捂着肩上的伤,跌跌撞撞跑到凌翊书房前时,还不等敲门,他已猛地拉开门出来,一把扶住了她,“出了什么事?!” “王、王爷!”桑雨喘过一口气,顾不上伤口疼痛,冷汗从她额上大颗大颗滚落,话都要说不出来,“公主、公主被、被、被人劫持!” 凌翊大吃一惊,悚然变了脸色,“什么人?!” “不、不知道,属下猜想应该、应该是‘魅影’。” “对了!”凌翊眼睛一亮,随即森寒了眼神,“好个‘魅影’,居然明目张胆劫持公主!太子殿下和皇上知道此事了吗?” “还不曾,”桑雨摇头,眼里有明显的惧色,“属下不、不敢!” “先进来!”凌翊扶她进去坐下,转目看到她左肩下已经一片血红,目中也有了不忍之色,“你伤得如何?” “属下只是中了凶手的暗器,已经取出来了,伤得不重,谢王爷关切,”桑雨急促地喘息一声,伤口处一阵一阵的刺痛,还真不是好受的,“属下是担心皇上若知道公主被劫持,那----” “无妨,”凌翊摆摆手,“我相信你已尽力,不必担心,让府上的丫头帮你包扎一下伤口,你即刻跟我去见皇上,详细说明此事----放心,有我在,皇上不会责罚于你。” 相信“魅影”想要对公主下手,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们在暗,己方在明,根本就防不胜防,就算是他亲自守在公主身边,也未必能护得公主周全,桑雨对凤吟公主一向忠心,此番必已拼死相护,怎能再责罚于她。说话间他一扬手,两名侍女过来帮桑雨包扎伤口,他便回过身去等候。 大概没想到奉阳王会回护自己,桑雨呆了呆,想到一直以来自己对奉阳王的成见和敌意,她心中不禁愧疚莫名,眼中已泛起晶莹的光,“多谢王爷,属下……” 听她语声有异,凌翊回过头来看,不禁一笑,“傻丫头,哭什么,公主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见她这个样子,凌翊本能地以为她是在担心慕容寒枝,便耐着性子安慰她,“不过我们还是要快,耽搁得时间越长,公主就越危险----你支持得住吗?”看她伤口虽然不是很深,但也流了不少血,别太劳累了才好。 “属下可以!”桑雨立刻站起身,快速整理一下自己,也来不及换下这身血衣,去见过皇上再说。 凌翊点点头,两人出门,已有侍卫牵过一匹良驹,凌翊翻身而上,向着桑雨伸出手去,“你有伤在身,与我共乘一骑吧,免得半途支撑不住,再生事端。”万一桑雨摔下马去之类,那样还不是没事找事,越忙越乱。 “这……”桑雨迟疑着,脸不禁开始发红,“属下卑微之身,不敢冒犯王爷。”她只是东宫一名小小的侍卫,何况这时候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怎么能亵渎了王爷。 “你若不想救公主,那便由你。”凌翊脸色一沉,伸出的手一直停在半空,很不高兴的样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讲究这些个俗礼,难道他看起来像是那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之辈吗? “属下不敢!”桑雨吓了一跳,这么重的话她可承受不起,何况她想救公主都快想疯了,哪有不想之理,“属下遵命!”话落她把自己的手放进凌翊掌心,后者一个用力,她借势而起,坐在凌翊前面,随着他一声“驾”,马儿撒开四蹄,往皇宫狂奔而去。 曲天昭这些天很清闲,没有了连相和奉阳王争吵的早朝相当让人放松,只要随便应付一下就完事,想干嘛干嘛。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叫他不舒服,那就是“魅影”之案到现在也没个结果,群臣怕“魅影”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自己,自不免吓得胆战心惊,每次上朝都一脸警惕,随时准备逃命一样,真是让他这个做皇上的哭笑不得。 他正思虑间,裘公公弯着腰走了进来,说是奉阳王求见。共农役巴。 “哦?”曲天昭一下直起身子,很期盼的样子,“是‘魅影’之案破了吧,快快有请!” 裘公公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凌翊和桑雨一前一后进来,双双跪倒,“臣(属下)参见皇上!” “你们两个?”曲天昭愕然,不明白奉阳王什么时候跟东宫的侍卫凑到一起去了,“何事?” 桑雨脸色惨白,还没想好怎么开这个口,就见凌翊对着她打了个手势,意即他来说,“启禀皇上,凤吟公主在为丞相子治伤回来的路上,遭‘魅影’劫持,下落不明,桑护卫为保护公主,亦为歹人所伤,臣请皇上想法营救公主!” “什么?!”曲天昭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不禁大怒,拍案而起同,“凤吟被‘魅影’劫持?” “魅影”那是什么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天地不容的畜牲,凤吟落在他们手里,还能有好?说不准这时候她已经成了“魅影”的掌中玩物,不复清白了! 第116章 内情 “皇上,‘魅影’会在京城劫持公主,其落脚之处必定离此不远,只要派人详加追查。应该能够找到公主,请皇上即刻下令,迟了怕是会来不及!”见曲天昭只知道生气,却没个话,凌翊有些急了,言语之间也有些生硬,自己都不曾察觉。 “朕也想救凤吟,可这要上哪儿找起?”曲天昭这会反倒不急了。一屁股坐了下去,“凤吟也真是的,怎么就让那帮畜牲劫了去,这要万一……皇室颜面何存?!”他只顾着担心皇室颜面,都不想一想女儿的安危,这样的父皇简直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凌翊气极,可对方是九五之尊,他又能怎么样,只能憋着气道,“皇上放心,凤吟公主性子贞烈,‘魅影’若是强迫于她,她必会一死以保清白,臣只希望皇上在此之前救出公主,免得到最后。悔之晚矣!” 曲天昭烦躁莫名。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龙案,“那你说要怎么救?”人都不见了,“魅影”又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他有心,又上哪儿救去? 凌翊终于为之气结,合着皇上根本没想要怎么救人,三两下就把问题给推了回来,他眼神一寒,站起身来,“皇上的意思。是要把营救公主之事交由臣办理吗?” “啊?”曲天昭一愣。“啊,是、是啊,你说怎么救?” “臣领旨,臣告退!”情知多说无益,凌翊谢恩之后,回头就走。早知道这一趟是白来,他还不如直接去救公主,也免得耽误这许多时间。 君臣二人不欢而散,令得桑雨大为尴尬,为免曲天昭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她赶紧施了一礼,追着凌翊而去。 慕容寒枝是被这帮黑衣人蒙上双眼带到住处的,因而当她被命令停下脚步,又有人替她解开蒙面巾时,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宛若置身地狱,好一会都没办法看清眼前事物。 “情非得已,委屈公主了。”那名首领很客气地冲着慕容寒枝拱拱手,又伸手向那旁的椅子,“公主请稍坐,等下我自会向公主说明一切。” 慕容寒枝轻轻眨了几下眼,这才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略略一打量,她看出这里应该是山洞之类,四周墙壁凹凸不平,斑斑驳驳,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屋顶很高,越往上越小,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型,四周靠墙摆放着一些简陋的桌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味道,香炉中袅袅散发出奇怪的香气,与这潮湿之感混和在一起,直让人昏昏欲睡。 “公主不必好奇这是何地,只要做完该做的事,我自会让公主安全离开,你便不会有机会重回这里了。”首领似是看出慕容寒枝的用心,冷声说道。 慕容寒枝收回目光,直视着他被黑布蒙住的脸,淡然一笑,“什么是我该做的事?是谁规定,哪些事是我该做的?” 首领大概也觉得刚才的话有点生硬了,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公主见谅,我是一时情急,绝非有意冒犯,公主想必也累了,内室有床,公主可先行休息,其他的事不急。”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一名戴着面具的女子走进内室,铺好被褥,说了声“公主请休息”,便转身出去。 室内一下安静起来,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慕容寒枝不禁觉得身上发冷,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尽管觉得累,觉得怕,但落在这帮人手上,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观其变再说。不管这些人是不是“魅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并无意伤她,若是她不反抗或者激怒他们的话。 一个时辰之后,对方大概觉得慕容寒枝休息得够了,首领挑帘走了进来,站在外室朗声道,“公主可曾休息好?” 蜷着腿坐在床上的慕容寒枝闻言无声苦笑:若是你落到我这样的境地,会安心睡觉吗?她慢慢起身下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轻步走了出来,“这位壮士——” “我叫玄澈,”他脸上已经换上跟那些人一样的面具,让人不敢逼视,“公主若是休息好了,就请坐,听我一言。” 慕容寒枝知道他们戴面具,必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他们能告诉自己的,恐怕也不多。念及此,她反倒不急、不怕了,淡然开口,“如果你是要我替你们做事,而又不想被我识破身份,怕是很难,我不是笨蛋,总会瞧出些什么来,你最终还会放我走吗,还是会杀我灭口?” 玄澈目光一冷,同时也透出隐隐的讶异,想来他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人吧,居然把自己往死路上送。“这个公主不必多问,知道太多对公主没有好处,我问你,你是不是会治人伤残?” “哦?”慕容寒枝意外而吃惊,万未料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来,“为何如此问?” “公主是想否认?”玄澈冷笑,逼上一步,“公主为连相之子治病已久,那般重伤公主都医得,否认得了吗?” 慕容寒枝看着他,心中一动,瞬间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真的是‘魅影’?!连玦是你伤的,是不是?!”这么说来,那天那个一脚踩到连玦背上的黑衣人就是他了? “你别管我是谁,我知道公主医术过人,只要公主能治好将军的伤,我保证不伤你一丝一毫,并立刻放你走。”玄澈不置可否,对于伤到连玦之事,他显然并不打算多说。 “将军?”慕容寒枝一怔,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根本来不及捕捉,但她凭直觉也知道,那一定非常重要!“哪个将军?” 玄澈看了她一眼,回头就走,“将军就是将军,你别管是哪个,跟我来吧。” 慕容寒枝抿抿唇,虽说她现在有太多的疑问,但也知道对方没可能告诉她,只能迈步跟了上去。七拐八拐地走过几条通道,眼前越来越黑,如果不是有墙上那几盏昏黄的烛火,慕容寒枝根本就没办法在这么黑的地方行走,真不知道这些人整天生活在这种地方,如何消受得了。 再走了一小会,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这间房虽不是很大,但较之外面干燥温暖了许多,人待在里面也很是舒服。慕容寒枝抬眼看去,但见靠东面的墙边放着一张大床,床前垂着纱幔,依稀可见有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一走进这个房间,玄澈的眼神便说不出的恭敬,轻声道,“将军,我已将凤呤公主请来,请公主为将军诊脉,可好?” 将军还不曾发话,慕容寒枝先无声苦笑:这样子的“请”法,她是不来也得来的。 将军像是未曾醒来一样,好一会也不见有动静,玄澈半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一直弯着腰,安静地等待,慕容寒枝都替他累得慌。又过了好一会儿,纱幔后终于有声音传出来,沙哑而虚弱,给人如在梦中的感觉,“我说过不许你胡来,你偏是不听,公主若受到半点委屈,你担当得起吗?” “我担当一切后果便是,”玄澈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小心地应答,“将军放心,我不曾伤害公主一根头发,只要公主能治好将军,她要如何惩治于我,我都受下就是。” 哦,原来这位将军并不赞成玄澈这样做?慕容寒枝目光闪动,紧盯着纱幔后的人影,不知怎么的,气就消了下去,“将军客气了,这位玄公子确实不曾伤我分毫,你可以放心,我想知道的是,将军既然有伤在身,为何不寻名医诊治,却要我——” “别人若是治得,我又何必找上公主,”玄澈冷冷接上一句,末了又醒悟过来在将军面前顶撞公主,必要被他责骂,赶紧放缓了语气,“公主有所不知,将军伤重多年,寻常大夫根本就束手无策,我也是听闻公主有回春之能,所以才冒昧请公主前来,冒犯之处,公主千万海涵。” 慕容寒枝看出他是性子耿直之人,忍不住想要笑,面上却正色道,“无妨,玄公子信任于我,倒叫我惶恐难安,万一令玄公子失望,那——” “尽人事而听天命,”听出她并不拒绝为将军看伤,玄澈自是惊喜莫名,立刻让开一步,“公主只管去,我自是信得过公主。”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脚下未动,向里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他两个说得再热闹有什么用,正主儿都没发话,她难道还强行替人医治不成。 将军轻轻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的,“我是没得治了,公主既已来了,便替我看一看也好,只是莫要吓到公主才好。” “那倒不会,”慕容寒枝暗道你就算再不好,难道还能惨过当初受奇毒折磨的孤竹国五皇子吗,“既如此,我便大胆一试。”话落她迈步走近,略一停顿之后,伸手掀开了纱幔。 她原本是做了很坏很坏的打算,比如将军此人可能面目狰狞,或者没有人样之类,却没想到事实远未及她所想像的那般恐惧,床上的人没有戴面目,头发花白,有六十岁上下,瘦削的脸上布满皱纹,皮肤呈现出一种反常的苍白,眼眶深陷,眼神空洞,似乎久不见天日。 “公主果然是天人之姿,传言倒也不虚。”在看到慕容寒枝的一瞬,将军如死灰一样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丝丝人类的情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慕容寒枝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得出这般话来,轻轻一笑,“让将军取笑了,传言总是会夸张了些,将军不必太当真,不知将军哪里不舒服,能否先告知一二。”大夫看诊自是讲究望闻问切,可她单从表面看,看不出将军哪里不妥,先问一问才好。 将军垂下头,从被窝里抽出右手来,手背上青筋高高突起,指甲很长,但修得很干净,这只手也是苍白而瘦削的,给人一种无力感。他颤抖着,慢慢掀开被子,露出只着内衫的双腿来,“便是这双不中用的腿,别污了公主双目才好。” 慕容寒枝心里“咯噔”一下,喉咙似乎被大石堵住,有点喘不过气,话都说不出来,停了停才伸出手去,慢慢顺着他的脚踝摸上去,发觉他腿上肌肉萎缩得相当厉害,这么大一个人,双腿却细如枯竹,显然不良于行已久,换句话说,将军根本就残废已久,情形比连玦要严重得多! 见她许久也没有动静,玄澈的心直要提到嗓子眼,终于忍不住问,“将军伤势如何,公主倒是给句话,这般不言不语的,是要急死我吗?!” 听他语气不善,将军登时就怒了,抓起帎头就扔了过去,“你个混帐东西,不问缘由就把公主掳了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你还有脸大呼小叫,闭上你的嘴!” 慕容寒枝知道玄澈是心急于将军的身体,其实没打算计较他的恶劣态度,却没想到将军的脾气原来这般暴躁,说怒便怒了,她吃惊之余,不禁觉得好笑,赶紧安慰道,“将军莫恼,我知道玄公子是情急之言,不妨事,不妨事。” 玄澈被将军骂得讪讪然,但他显然很听将军的话,被骂了也不做辩解,更不闪躲,任由飞来的帎头砸到身上,又落到地上去,佯装咳嗽了几声,闭紧了嘴。 慕容寒枝又看过一阵,知道将军这双腿只怕恢复无望,心下叹息一声,道,“将军,我替你诊一诊脉。”将军依言伸出手来,她轻轻搭上他的脉门,越是试下去,就越是心惊,原来将军不但双腿已废,更是身患多种疾病,脏腑之间堵得相当厉害,下体血行不畅,郁结于心,怕是命不久矣。 见她脸色数变,玄澈猜想情形可能不妙,然刚才挨了将军的骂,他不敢再多言,使了个眼色给慕容寒枝,“公主若是诊治完毕,需要开药方,这边请。” 慕容寒枝沉吟片刻,随即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来,“将军请好好休息,我需要时日想一想如何用药,先行告退。” “公主请。”将军其实是很清楚自己的病情的吧,不然就不会如此平静,也不问问慕容寒枝是个什么结果了。叉序尤巴。 慕容寒枝微一低头,算是施礼,跟着玄澈走到外室,才刚一站定,他就霍然回身,眼神急切,“公主,将军的病,可治得吗?!” 慕容寒枝轻咬着嘴唇,尽管很不忍,还是实话实说,“玄公子稍安勿躁,将军这病,怕是很难医治,他终年气血不畅,心气郁结,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既然玄澈如此紧张将军的身体,为何会让他落到此种地步,照将军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常年如此,怎会病到此等地步。 玄澈一听这话,登时变了脸色,愤慨、痛苦、绝望,诸如此类,将牙齿咬得咯咯响,“那帮禽兽!若不是他们……若不是他们……畜牲,死有余辜!” 这话一入耳,不由慕容寒枝不大吃一惊,條然变了脸色,“你、你真的是‘魅影’?!”那些朝臣真的是他们杀的吗?!天,这太可怕了! 玄澈只是冷笑,“他们该死,该千刀万剐!” “你跟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般赶尽杀绝?!”慕容寒枝惊魂未定,实在没办法把那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魅影”和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男子联系在一起,这一切已超出她所能承受的限度,这时候她还能清醒地站着,已相当不容易。 “自作孽,不可活,”玄澈眼睛看向别处,但并不是心虚或者别的什么,而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悲痛而已——因为将军的不可救治,他已快要落下泪来,“这些公主都不必管,只要治好将军,我自会送你回去,绝不食言。” “我为什么不管?!”慕容寒枝也恼了,厉声叱责,“我是雪池国公主,你若是杀尽朝臣,父皇的江山也将不保,我会无处安身,唇亡齿寒之理,你不懂吗?!” 玄澈冷笑,眼神阴森森的,好不怕人,“冤有头,债有主,谁叫他们做下这等灭绝人性之事,我只杀该杀之人!” “那连玦有什么错,你要害他至斯?!”被他的歪理气到不行,慕容寒枝怒极反笑,纤纤玉指直指到玄澈脸上去。 “他?”玄澈嗤之以鼻,“谁叫他不知天高地厚,故意放出风声,说已经知道凶手是谁,还妄想拿我归案,我只是给他一点教训而已。” 把人踩成残废,还说是“一点”教训?慕容寒枝为之气结,恨恨地一甩衣袖,懒得理他。 玄澈看了她一会,原本是想发火的,但想到还要依靠她来医治将军,便拼命压抑着自己,闷声道,“这些公主都不必理会,将军的伤要如何医治,就请公主多多费心,我不打扰公主,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他们无有不遵——除非公主是想私自逃离,那就莫怪他们手下不留情。” 把狠话摞下,玄澈转身才要走,慕容寒枝突然想到什么,抢上几步,一个闪身拦在他面前,“等等!我问你,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杀人?朝臣之中,还有谁跟你有仇,你说啊!” 第117章 不归路 玄澈看着她,突然笑了,“不管我要杀谁,公主有能力阻止吗?” “我----” “让开!”玄澈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在慕容寒枝肩头。将她推到一边去,“我说过那些是我的事,公主只要把将军治好就行。” “我不----”慕容寒枝大急,她实在不想再有朝臣被害,可玄澈的口风如此之严,她根本问不出什么,才要拿将军的病要挟他说出事实,可看到他杀人一样的目光,她的心猛地一沉,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激怒他,根本于事无补,只能生生咽下后面的话,退了开去,另外再想办法。 玄澈嘲讽地冷笑,快步出去。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通道尽头,四周死一样的沉寂下去。 不管愿不愿意,慕容寒枝还是开始替将军治病,尽管她心里很清楚,将军这身体治与不治的,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他只是吊着一口气活着而已,不定什么时候这口气一断。他的生命也将走向尽头。 说来人命在天,老天爷要人几时死。世人也没办法改变,所以就算治不得将军,慕容寒枝也不会觉得愧疚或者怎样,她现在最担心的是玄澈接下来到底会再杀谁,她和凌翊已经让曲天昭告诫群臣加倍小心,但一直以来只要是“魅影”想要杀的人,都没有不死的道理。想要救人,还是要劝服玄澈改变主意才行。 可要命的是,玄澈也不知道是故意躲着她,还是又在进行下一个杀人计划,自打掳她来那天开始。这两三天他根本没在她面前露面,这要从何劝起?她一边替将军按摩,一边想事情,想着想着入了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还不曾察觉。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静,将军沙哑着嗓子开口,“公主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别再白费力气,我这身子反正已是不中用的了。” 听到语声,慕容寒枝條然回神,颇为歉疚,“将军恕罪,我……对了,将军,这两天都没有看到玄公子,他平日也是这般忙吗?”便是在这喘息之间,她突然想到,想要当面劝服玄澈怕是不太可能,但玄澈很听将军的话,若是借着替将军治病的机会,向他打听一下个中内情,也许能找到突破口,帮他们解开心结也说不定。 将军似乎很不愿提及玄澈,闻言冷哼一声,“那个死小子就知道胡来,二十几年不见,他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把我看在眼里,这个不孝子,我早晚跺了他!” “什么?!”慕容寒枝大吃一惊,差点从床上摔下去,“玄公子他是你的----” 将军似乎自知失言,闭紧了嘴。其实这几天慕容寒枝虽跟他诸多接触,两下里却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将军极少言语,就算针灸药熏之时痛苦难当,他也只是咬紧了牙承受,竟不敢呻吟一声。慕容寒枝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人世似乎再无眷恋,不如早死早解脱得好。 等了一会儿不见将军有回答,慕容寒枝惊魂未定的,只觉得喉咙发干,直想要咳嗽,“那将军可知道玄公子他杀了很多人吗?”那天她问起玄澈杀群臣之事,玄澈并没有否认,看来那些就是为他所杀无疑。 将军身子一震,眼里瞬间闪过痛苦之色,握紧了拳,“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公主是不是觉得,杀人者就该死?” “我……”慕容寒枝才要否认,陡然想到玄澈会杀他们,必定有自己的缘由,这事还真就不能一概而论,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将军能否相告,那些朝臣与你们父子有何仇恨,玄公子非要置他们于死地?”甚至不给他们一个辩解的机会,或者找皇上为他们主持公道,那样岂非更加理直气壮? 将军哆嗦着,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痛苦地痛起眼睛,喃喃道,“冤孽,都是孽债啊……” 寥寥数字,道尽个中辛酸,就算还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慕容寒枝年纪虽轻,却已是历经生死,更才从一段孽缘中脱出身来,因而她深知此等感受,又怎好再继续逼问,只能试着劝解,“那将军想必也知道,不管有何缘由,杀人总是触犯国法之事,论罪当斩,你----” “无所谓了,”将军摇头,惨然而笑,“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早就不把生死看在眼里,生死且由它!”这个“它”是指上天,还是指世间天理公道,他其实也不愿意深想了吧。 慕容寒枝登时为之语塞,这世上最劝不得的人,就是不要命之人,将军看来早已抱了必死之心,她的话他还听得进去吗?憋了半晌,她突然灵机一触,想到一个人,“那玄公子呢?他是您的骨肉,您怎忍心看着他毁了自己,还是要劝一劝他,莫再继续错下去,现在回头……” 看到将军悲凉的眼神,慕容寒枝话说一半,條然住了口:就算玄澈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他已经接连杀了六个人,害得六户人家家破人亡,余者痛不欲生,这累累血债,他偿还得起吗? “从决定做这件事开始,他就知道这是条不归路,”将军的语声越加低沉,深陷的眼眶中有泪光在闪动,不胜其悲,“可他说不能替父报仇,就枉为人子,他决意与我共生死,谁的话都听不进,我还能拿他怎样?” 这话一入耳,慕容寒枝悚然心惊,失声道,“你们杀了这么多人,还是不够吗?!将军,你们接着要杀谁,告诉我,告诉我啊!”难道她到底还是阻止不了玄澈,朝中非要有人再死于非命吗? 将军还未及回话,玄澈却突然走了进来,满脸怒意,咬牙切齿,要杀人似的,“公主的话太多了!我早说过,公主若不想死,就不要多问,否则,公主永远都别想离开这里!” 将军大概也认同玄澈的话,这次他没有责骂儿子,而只是在沉默,眼睛失神地看着墙壁,思绪已飘离。 慕容寒枝对玄澈总有种莫名的恐惧,是因为他的杀人不眨眼,满手因腥吧,她毫不怀疑,如果再激怒他的话,他会一剑把她钉死在这里!但,她并不显得多么害怕,反而抬高了下巴,“你不必吓我,玄公子,我想你明白,我是父皇的公主,你抓了我,父皇早晚会派人来救我,你若迷途知返,我还会向父皇替你说情,否则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玄澈怒极反笑,血红了眼睛,状若疯狂,“公主好大的口气,身为阶下囚,还敢说这种大话,你是逼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慕容寒枝目光炯炯,逼上一步,“你若有这个胆量,不妨试试!” “你----”玄澈勃然大怒,“唰”一下扬高了右手,眼中已布满杀机! 然就在他要一掌劈下之时,一直不曾出声的将军不急不徐地吐出两个字,“你敢。”共农役弟。 这话真比圣旨还要管用,玄澈满腔怒火登时一滞,狠狠地喘息几声,恨恨放下了手。 慕容寒枝目光闪动,退了回来,她从来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这次故意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只为一试玄澈的底线而已。她并不担心玄澈会杀她,因为她看得出来,玄澈脾气虽暴躁,但恩怨分明,不会滥杀无辜----事实证明,她赢了。 曲天昭为了所谓的“皇室颜面”,根本没有真心实意去救慕容寒枝,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在暗中派了一队侍卫四处追查了一番,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也就不再刻意去做什么。 其实话又说回来,就算他真的有心营救,也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魅影”向来神出鬼没,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慕容寒枝这一失踪,太子和曲云烟真是急得要死,因为就他们知道慕容寒枝的真实身份,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这戏可就没法唱,也没法收场了。曲云烟是天天逼着太子派人出去找慕容寒枝,可就算他们把京城翻了个遍,也没有半点消息,活脱脱要急死人。 凌翊当然是又急又担心,他知道慕容寒枝性子倔强,万一真如曲天昭所说,“魅影”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她宁死不屈,那事情就再也无可挽回了!因而这几天他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在桑雨带领之下,去慕容寒枝被劫持之处附近找了找,却一无所获,也渐至绝望。 而更加可笑的是,慕容寒枝一不见了踪影,连相也跟他们一样着急,别忘了连玦的伤一直是她负责诊治的,这才有了起色,再就此搁下的话,只怕连玦此生想要恢复,也是无望的了。 因而他也急切地盼望着能够早一点救回慕容寒枝,明里暗里出了不少力,这还是他跟凌翊同朝为政以来,第一次有了共同达成的目标呢。 凌翊一个人在书房烦躁不已地翻看着卷宗,扔了满地满桌子的纸张,希望可以从中看出一二,看了半天却无迹可寻,不由他不怒从心头走,才要发火,下人来报,说是太后命他即刻进宫觐见。“现在吗?”他眉头一皱,颇有些为难,他原本是想再去慕容寒枝被劫持之处看一看的,太后偏在这个时候召见于他,这不成心吗? “是,太后正侯着呢。”随行而来的公公恭敬地答,显见是太后有吩咐,即刻把人给带进宫去,不得有误。 凌翊无法,只能穿戴整齐,整理好仪容,入宫觐见太后。 嘉宁宫里,太后果然已经恭候多时,看她神情也相当不安,慢慢来回踱着步子,眼睛不时看向帘外,大有冲帘而出之势,好在不多时,内侍来报,说是奉阳王已到,她登时面露喜色,转身回去坐下,“有请。” 内侍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凌翊随即挑帘而入,“见过太后。” “罢了,”太后摆一摆手,看到他来,也松了一口气,“王爷近日可是在查找凤吟公主的下落?”这段日子她极为关心“魅影”的案子,对此事知之甚细,慕容寒枝被掳之事尽管已被曲天昭压下,但她还是知道的,会有此一问,也不稀奇。 “是,”凌翊坦然答,“凤吟公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臣甚为担心,正想法子相救公主,有怠慢太后之处,望太后见谅。” “那倒不曾,王爷不必歉疚,”太后拿锦帕轻拭一下唇角,仔细留意凌翊的反应,“只是哀家有句话要提点一下王爷,凤吟公主被掳,乃皇室之家事,皇上自会派人相救,王爷就别再多管此事,对皇上尽忠原本无可厚非,但要分得出公私轻重,以免落人口实。” 听她这话如此薄情,凌翊不禁讶然,“太后的意思,臣相救公主,是多管闲事?可这、这怎可以,太后难道想不到,凤吟公主如今正身处险境,臣怎能撒手不管,太后怎能如此心狠?” “大胆!”一听这话,太后登时怒了,重重一拍椅子扶手,“哀家提点于你,是为你好,你就算有通天之能,又怎抗衡得过‘魅影’,难道在你眼里,哀家就如此自私狠辣吗?!” “臣不敢!”凌翊又惊又愧,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太后明鉴,臣只是担心凤吟公主安危,若是臣就此不管,公主也许会、会----” 如今这朝中根本没人会真正关心凤吟公主的死活,因为一直以来就是他和连玦在争夺公主,公主就算真的逃不过此劫,也动不着朝臣们的心神的。因而若是他不再想法子,最后就等着接回凤吟公主的尸身吧。 “那又如何?”太后冷然一笑,几次三番说不服凌翊,她也没了耐性,脱口而出,“凤吟公主若真的不能生还,岂非正好绝了你的念想!” 这话算是说到家了,凌翊身心狂震,“唰”一下抬起头来,眼底竟有着隐隐的怒意,这是他面对太后之时,从来没有过的事!“不见得吧,臣倒是觉得,那样反而如了太后的意了!” 他这话多少有些赌气之意,因为一直以来,太后都相当不喜凤吟公主,非要他们分开不可,他不是不知道,尽管知道太后绝非心思龌龊之人,这大不敬的话还是在气愤之下脱口而出,悔之晚矣! 果然,太后只是一愣神,跟着就气到面白手颤,厉声叫,“凌翊,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哀家说话!” 凌翊身子一个哆嗦,慌乱而惊惧地膝行一步,想要解释,“臣没有。” “你闭嘴!”太后已是狂怒不已,根本不听他要说些什么,剧烈地喘息着,“你很好,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很好!今天哀家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来人哪!” 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步,“在!” “拿藤鞭来!” 太后一声令下,众皆色变:一直以来太后对奉阳王都是恩宠有加,这动鞭子还是第一次,是不是应该劝一劝啊?“太后,这恐怕不妥----” “去!”太后咬牙,“再多说一个字,同罪同罚!” 侍卫身子一震,不敢再多言,转身出去取了藤鞭来,站立一旁。 太后冷冷道,“来呀,帮王爷除衫!” 什么?左右侍卫同时瞪大了眼睛:这……打就打吧,还除什么衫?藤鞭直接打在皮肉上,是要人命吗? 见他们不动,太后气到眼前发黑,“你们、你们敢不从,哀家----” “太后莫要为难他们,臣自己动手就是。”知道接下来将受到怎样的折磨,凌翊已苍白了脸色,但他知道自己此番闯了大祸,也不敢辩解半句,果真自己动手脱去外衫,露出瘦而白皙的上身来,安静等待。 侍卫只看得一眼,就低下了头,不敢稍有异动,太后坐正身子,狠狠瞪他一眼,“愣着做什么,打!” 侍卫不敢不从,只能上前几步,站在凌翊身后,低声道,“得罪了”,跟着扬手就是一鞭,“啪”一声响,抽打在凌翊背上。有太后在旁看着,他不敢做假,因而这一下便在凌翊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鞭印,血立刻就渗了出来。 尖锐的痛从背上直传进心里,凌翊條地咬紧了牙,不发一言。侍卫手下不停,但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十几鞭下来,凌翊背上已一片血红,好不叫人心痛。然不管怎样痛,凌翊始终挺直着背,不求饶,也不呻吟,端得是铁骨铮铮。 旁边侍女侍卫看得心中不忍,可太后一向说一不二,他们谁都不敢上前求情----倒不全都是怕痛,而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就算替奉阳王求情也没用,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令太后越加生气而已。 太后纵然再气,可看到他这样子,也没了脾气,别过脸去,语声也已颤抖,“凌翊,你、可知错?” 凌翊握紧了拳,低首道,“臣知错,臣冒犯太后,罪该……”背上撕裂一样的疼,他眼前已是阵阵模糊,快要晕死过去。他虽曾征战沙场无数,武功也不弱,但身体却并不怎样强健,这一顿鞭子下来,他不可能面不改色地受下。 第118章 窝在哪儿 “罢了!”太后突然提高了声音,手一抬,侍卫天下大赦一般,立刻住手。退了开去,“知错便好,哀家……来呀,送王爷回府!”算了,多说无益,就算把凌翊打到皮开肉绽,他一样不会改变救凤吟公主的心意,何必呢。 “是!”侍卫立刻答应一声,过去将外衫披到凌翊身上,小心地搀扶起他,送出宫去。 慕容寒枝从来不是只会束手待毙之人,尽管这几天她安安稳稳地替将军治伤,却从来没有放弃过逃离。可话又说回来,这谈何容易!共页向亡。 玄澈当然知道她无时无刻不想要离开,自然派人对她严加看守。虽然不会伤害于她,但也绝不可能放她离开,至少仅凭她个人之力,一时半会的是没可能离开的,慕容寒枝也无计可施,只能暗自打算,等待机会。 不过,让她感到很放心的是。这些人自始至终都没打算要伤害她,平时也不在她面前出现。不会轻易打扰到她,这让她感到放松之余,也不禁有些失落,想要从他们嘴里套问出一些东西来,也是没可能的。 倒是跟将军在一起处得多了,凭着她的温和亲切,将军对她也慢慢放松了警惕。偶尔会说起一些从前的事,每每这时候,慕容寒枝就会觉得,将军比较像一个正常的人了。 “公主是说,连延年还在朝中。而且官到丞相?”听到这个名字,将军眼里露出明显的不屑之色,“就凭他的两面三刀、阿谀奉承?” 慕容寒枝笑笑,不置可否,“将军也很熟悉连相的为人?”不怪她要如此说,实在是为了打听到“魅影”接下来到底会再杀谁,她一直有意无意向将军提及朝中群臣,却意外发现他对这些人相当熟悉,让她越来越心惊,感觉“魅影”的杀人计划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而且还远没有结束! “七岁看老,”将军嘲讽地撇嘴,“二十多年前,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就只会耍嘴皮子哄皇上开心,我倒是没想到,他还能成今日这般气候。” “也不尽然,”慕容寒枝一边调整着按摩的力道,一边看似无意地道,“连相能够手握重权,并不只是会做表面功夫那么简单,不过话又说回来,人要向上爬,总得踩着另外一些人的肩膀,会得罪人、伤害人是不可避免之事,是吗,将军?” 将军看了她一眼,隔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伴君如伴虎,不曾入仕之人,是不会明白的。”话落他就闭上了嘴,显然不想再说下去。 即使如此,慕容寒枝也已经看出来,将军此人很可能从朝中来,否则他不会熟悉那么多前朝臣子,或者说他根本就是皇室中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屈居于此,还落得个残废的下场。可将军虽然身残,却是个聪明人,她几次试探,都探听不到更多当年的事,不由她不又心急,又无可奈何。 按摩完毕,天色已晚,将军也累得昏昏欲睡,慕容寒枝轻轻替他盖好棉被,退了出来,迎面撞上玄澈,她下意识地往旁让了让,“玄公子,将军已经睡下了。” 玄澈“嗯”了一声,“公主替将军诊治已有数日,可有进展吗?” 怎么可能会有进展。慕容寒枝苦笑,“玄公子心中已然有数,又何须多此一问!将军身体已经大伤,纵使大罗神仙,也是回天无力,更何况我只是一介弱女子,能与天斗吗?”她这话自然是隐含了另一层用意,即是说杀人终究不是正途,如果玄澈再不收手,怕是会遭天谴。 玄澈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来,冷冷一笑,面无愧色,“公主说的是,那帮畜牲要是明白这道理,当年便不会做出那等事来,又何至于遭今日之报应!说到底,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公主若是有心,就向他们的亡灵说这些废话吧!” 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把个慕容寒枝扔在当地,想来想去也没更可心的话来劝他,不由她不连连苦笑,深感无力。 因为这里时时昏暗无比,慕容寒枝也分不清何时是白昼,何时是深夜,只有在偶尔有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又过去一日。 坐在潮湿的凳子上,她了无睡意,抬头向上看去,三两点星光悄然透进来,“又是深夜了吧?”她低语,不胜其寒一般抱紧了自己。 谁知道刚过去半个时辰,慕容寒枝才要去睡下,一声凄厉的叫声陡然传来,她悚然一惊,拔脚就往外跑----她已听出来,那是将军的声音!难道将军大限已到吗?! 她才跑到将军的住处外,就听到玄澈焦急而又嘶哑的声音传来,“忍耐些,忍耐些!”听他虽急但却并不慌乱,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慕容寒枝心里蓦地一动,想到了什么,便停下来,悄悄站在门外,看看情形再说。 房间里,将军不胜痛苦般翻来滚去,可因为他下体已残,因而无论怎样翻滚,双腿都纹丝不动,只能拼命挥舞着胳膊,抓到什么打什么,简直如同疯了一般!“啊!啊!我受不了,让我死,让我死!” “将军!”玄澈整个人都在抖,自打慕容寒枝认识他以来,这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控,看他那痛苦莫名的样子,保不准下一秒就会流下泪来!“将军,忍耐些,很快就会好,很快!”边空洞地安慰着将军,他边抱紧了将军的双臂,怕他会伤害到自己。 然将军已经被周身涌上的疼痛折磨得神智不清,被玄澈制住双手,无处使力的他只能梗着脖子嘶吼,“好不了啦,好不了啦!玄澈,你这混帐,放开我,放开我啊,我受不了了,啊!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慕容寒枝直听得胆战心惊,根本就无法想像,若是一个人一直要承受这样的折磨,他要有怎样的精神毅力,才可以坚持着活到现在?! 玄澈眼里隐忍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哑着嗓子哀求,“再忍一忍,父亲,忍一忍,你、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你、你可是护国大将军,铁骨铮铮,当年被敌人打断三根胁骨,都不曾哼半声,现在连这点痛都受不得吗?!” 护国大将军?慕容寒枝心中一动,瞬间想到什么,脸色登时煞白:难道---- “我不是!我不是!”将军大叫,声嘶力竭一样的,“当年的许靖远已经死了,我什么都不是!我不是!不是!” 许---- “我的天哪!”慕容寒枝呻吟一声,脚步一个趔趄,几乎坐倒在地!许靖远!她脑子里浮现出祁祥瑞写的血字“许”来,已认定一个可怕的事实:那个“许”,说的应该就是许靖远,眼前这个已经残废了的护国大将军!换句话说,许靖远跟被杀的朝臣之间有某种深仇大恨,而做为他的儿子,玄澈,许玄澈在二十多年之后,回来替父亲报仇了! 照这么说起来,安兴九年绝不像太后所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有发生,太后也许不知道,但那一年所发生的事,必定难以想念的惨烈!那么,她是不是该向许靖远将军问个清楚呢? 太后打得了凌翊的身,却无法令他改变心意,这两天他虽静卧养伤,却一刻也不曾放弃过找寻慕容寒枝,可他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报,都说找不到“魅影”的所在,其实别说找人了,他们根本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魅影”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无迹可寻。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如果说“魅影”确实存在,而又时不时出来活动过,又怎么可能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难道他们会住在天上不成? 也不知道皇上和太子他们有没有用心去找,到现在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两天之后,尽管后背上的鞭伤还很鲜活,可凌翊还是无论如何也躺不住,咬着牙起身,亲自去找。 在别处没有线索可找的情况之下,他又一次来到慕容寒枝被劫持的地方,忍着背上的伤痛,一点一点仔细地找。 还别说,这次真就让他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之处,越是往北走,空气中越是有一种很奇怪的香味儿,而且这味道似曾相识,再仔细看的话,路旁的树木枯草上有一道模糊的白色痕迹,一路延伸到远方去。 “难道是公主留下的记号吗?”一念及此,凌翊不由大为兴奋,也不及细想实情是否如此,便循着香味儿和这道痕迹一路追去。 行了大概半个时辰,香味儿越来越淡,渐至于无,地上的痕迹也條地消失不见,甚是突兀。 凌翊抬起头,一路低头循迹,他头脑都有些发晕,好一会儿才集中视线,发现已来到一处荒林外,前面不远处就是高耸的大山,绵延不绝,四周更是渺无人烟,如果不是刻意,他还真没到过这里。 “公主会在这里?还是我想错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记号?”左右走了一走,都没发现可能藏人之处,凌翊不免失望,因为出了一身的汗,浸到背上的伤口,越发的疼痛难忍,他一步也走不得了,只好就势坐下,侧倚在一处小山坡下,急促地喘息着,一时半会也没有力气起身。 四周的杂草高而且密,他这样坐下来的时候,正好掩住了身形,如果不是刻意找寻的话,很难发现他的行踪。他就这样坐着,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阵阵冷风吹来,不由他不通体生寒,浑身打起哆嗦来。不多时,他脑中一阵迷糊,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中陡然传来衣袂翻飞之声,凌翊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小心地拨开杂草看过去,依稀可见不远处有几道人影一闪而过,他这才发现天已黑了。 “我竟睡到这般时候吗?”他暗里自嘲地笑笑,想来是这些日子心急于公主的安危,寝食难安,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吧。 只不过一转念之间,就见有四、五名黑衣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而来,彼此之间也和言语,只是打了个手势,而后都去到那旁的一棵大树下,一人四下里查看着动静,余人蹲下去忙活了几下,有沉闷而厚重的声音传来,“当、当当、当当当”,共计六下,长短错落有致,他们应该是在跟同伙打招呼,跟着他们就一个一个消失不见,最后望风之人身形一矮,也没有了踪影,之后天地之间归于一片寂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凌翊的眼睛骤然灿若星辰,虽说还不能确定这些人就是掳走公主的元凶,但他们深夜跑到这人迹罕至之处,绝对不同寻常----总算让他查到一些什么了! 想到有可能就此救出公主,他的心不禁狂跳起来,也顾不上背上疼痛,再耐着性子等了一会,不见有异常动静,便小心地起身,一点一点向着大树下靠近。 近了之后才发现,大树下跟旁处没有什么区别,也是一片杂草,但明显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刚才那些黑衣人就是从这里消失的,毫无疑问,他们一定是入了地下无疑。难怪之前他们到处寻找“魅影”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原来如此。其实这世上有些事情看似神秘,真相往往更不值一哂,只要用心去做,别走寻常路,事情就没有想像中那样困难。 可凌翊围着大树转了两圈,却没有看到出入口之类----这些人难道会遁地之术吗? “难道……入口也在地面?”他心中一动,学那些人的样子蹲下去,借着昏黄的月光,一寸一寸摸着地面,用心感受着。蓦地,指尖所及的地面冰冷而坚硬,他心中一喜,脱口低呼,“是这里了!” 小心地拨开覆盖于上的浮土,一块两尺见方的钢板露了出来,他轻轻试了一下,钢板纹丝不动,应该是从里面扣住。“对了,刚才的声音……” 那六声敲击声,必定是通知下面的人打开入口的暗号,尽管不知道对不对,事到如今也只有一试了。他咬了咬嘴唇,顾不上前途凶险,凭着记忆和手感,“当、当当、当当当”敲响了钢板。 幸运的是,敲击声才响过不大会,钢板就慢慢往一边抽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看似无底的洞来,一排窄而陡峭的台阶顺序而下,不知通往何处。凌翊略一停顿,便轻盈跳下,慢慢走了下去,头上的钢板“嘎吱嘎吱”地合上,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让人牙酸。 地道里如同外面一样昏暗,隐约可见两旁墙壁上渗出的水珠,空气潮湿而浑浊,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儿。公主在这种地方,如何受得了? 凌翊一边打醒十二万分的精神向里走,一边暗自琢磨,但他的意识也仅止于此而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扑”的吹过一阵轻烟,香甜的味道入鼻,凌翊头脑里“轰”的一声,他感觉到不妙时,为时已晚,头重脚轻的感觉传来,他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做,往前就倒。 不多时,几名手举火把、脸带面具的黑衣人走了过来,上前抬起他就走。出师未捷身先死,凌翊这个跟头栽得,忒也冤枉了。 凌翊再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这种无力感真叫人恼恨,他暗里咬牙,这才没有呻吟出声,慢慢抬起头,谁料视线所及,竟是慕容寒枝那满含关切与焦急的脸! “公主?!”他失声惊呼,本能地要扑将过去,但身体才动得一动,就重重摔了回去,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双腕双脚都被锁链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见他醒来,慕容寒枝登时惊喜莫名,隔着一道栅栏看着他,“王爷,你怎么样?刚刚他们送你进来时,我见你背上有血迹渗出,是他们伤了你吗?” “不曾,”凌翊摇头,喘息了几声,刚才这一猛烈挣扎,牵扯到背上的伤,好不疼痛,“臣这伤是来之前便有了的,不妨事,公主,他们可曾为难你?” 说着话,他上上下下打量慕容寒枝一番,见她除了脸色发白,脸容有些憔悴之外,并无其他不妥之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慕容寒枝摇摇头,眼睛始终盯着凌翊的脸,怎么瞧也瞧不够似的,“我没事,他们没伤我,就是不放我走!王爷,你、你怎么会找来这里?”按理说这里应该相当隐秘,就凭凌翊一人,居然也能找到,难道他已经抓到“魅影”相关人等了吗? 凌翊抿了抿唇,千言万语的,也不知从哪儿说起,“臣也不知道,就是担心公主会为歹人所伤,所以一直在找公主的下落,后来臣看到路上那些痕迹,臣就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公主果然在这里。” 对于他话中未尽之言,慕容寒枝瞬间了然,从心底里笑了开来。那天她被劫持之时,情知逃脱无望,便借着跌倒在地之机,将随身携带的一瓶香粉暗中打开,并一路洒落,留下这一点线索,希望有心人能借此找到她,救她脱困。 第119章 不要妇人之仁 虽然明知道这机会相当渺茫,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现在看起来,她这一招算是用对了。只是没想到,就只有凌翊一人前来,他两个这回谁都别想走就对了。 凌翊试着挣了几下,发觉这锁链相当坚固,凭他血肉之躯,恐怕没办法自行打开,不禁有些急。公主被他们关在另一边,两人之间隔着栅栏,她也帮不上自己。这些人想必笃定凌翊跑不掉,因而一个看守都不曾留下,倒给了他们说心里话的机会了。 “对了,公主,掳你来的是什么人?”凌翊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压低了声音问,“可是‘魅影’吗?” “是。”慕容寒枝点头,想想就觉得心惊,“他们----” “公主这么急着告诉奉阳王我们的身份,是想怎么样?”嘲讽的声音响起,许玄澈施施然走进,脸上依然带着鬼面具,散发着幽灵一样的光芒,令人心惊。“是不是想奉阳王带人来灭了我们,以正国法。嗯?” 凌翊目光一凝,“你认得我?”他平时除了上朝,便是待在奉阳王府,极少现身世人眼前,“魅影”如何会认得他? 许玄澈看着他,“呵呵”低笑,“堂堂奉阳王。手握雪池国半壁江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能得奉阳王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呢。哈哈哈!”原来他也会说这等酸腐之辞,想必是见到奉阳王沦为他的阶下囚,因而借机羞辱而已。 既然处于被动,凌翊知道急也没用,反而平心静气地坐正身子,“既如此,那就少说废话,你们劫持公主,罪无可恕,还不快点放了公主,否则皇上震怒,一定会铲平‘魅影’,到时候你们将悔之晚矣!” “哈哈哈!”许玄澈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直笑得前仰后合,慕容寒枝都替他难受,“奉阳王,你当我吓大的吗?曲天昭有本事就只管来铲平我们,我会怕了他?他要能奈何得了我,会眼睁睁看着我杀尽那帮畜牲,却无计可施?少笑死人了你!” 一听这话,凌翊大吃一惊,脸色已煞白,下意识地看了慕容寒枝一眼,“你……是你杀了那些朝臣?!”天,这怎么可能?!这个人虽然戴着面具,但年纪绝不会太大,怎么会这般凶残,连杀六人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就不怕天理昭昭,当世报应吗? “就是我,怎样?”许玄澈抬高了下巴,身子泛起一阵颤抖,“他们该死!做了那等朝尽天良之事,就活该遭此报应!我只恨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他们那种人,应该被千刀万剐!” 听出他话强烈的恨意,纵使凌翊阅人无数,也不禁悚然暗惊,脱口道,“你是疯子吗?!” “对,我就是疯子,”许玄澈目光狠厉,一步一步走过去,双手五指握起又放开,谁都猜不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自从父亲含冤入狱,二十多年不见天日,我就已经疯了,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疯子,我许玄澈到现在还活着,唯一的念头就是为父亲报仇,你明白吗?!” 没有人知道,当他五岁那一年,眼看着全家上下被诛杀殆尽,父亲被铁链锁走,至此再不曾相见那一刻起,他心里蓄满了怎样的仇恨?!如果不是因为年幼,如果不是因为冲上去只能是一死,于事无补,他一定会跟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而后,为了替父亲和全家上下百十余口讨还这笔血债,他背负一身血海深仇,远走他乡,为学绝世武功,他承受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痛苦折磨,终于在二十年后重返京城,将害他们一家的凶手一个一个送上黄泉路,去向他的家人忏悔!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也更清楚,等到所有的仇人都死于自己剑下,他也会自己的归宿。 “你----”凌翊再吃一惊,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终于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已恢复先前的镇定,“你父亲是前朝护国将军,许靖远?”原来他也在转瞬之间想到了祁祥瑞写下的那个血淋淋的“许”字,由此想到了许靖远。 其实对于许靖远此人,他是知道的,而且对其还相当尊敬,可就是因为这份尊敬,他才在看到那个“许”字时,怎么也没想到许靖远身上去。听他问出这句话,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原来王爷知道将军此人吗,那就太好了,当年的事他应该多少知道点,那许玄澈接下来要杀什么人,也许能推测一二吧? 许玄澈哪里知道慕容寒枝想到了什么,见凌翊一副释然的样子,他不禁愕然,“你……年纪轻轻,怎会知道我父亲的名字?你……认得我父亲?”难道他竟看走了眼,奉阳王有通天之能,什么都知道吗? “那倒不会,”凌翊淡然一笑,身心放松了许多,“我只是听太后说起过许将军,说他当年虽被贬出京,但之前曾救过我和我娘亲的性命,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要我日后无论何时见到许将军,都要对他行叩拜之礼,并不得对将军的后人做出半点伤害之事,太后真言,我一直铭记于心。” 许玄澈身心狂震,似乎听到了可怕的事一样,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瞪了凌翊半晌,突然扑将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 “玄公子?!”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寒枝大吃一惊,双手握紧了栅栏,“别伤害王爷,不要!”她虽已知道许玄澈是将军的儿子,也是姓许的,可情急之下,还是叫顺了口了。 眼前骤然多了一张脸,凌翊也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因为锁链的束缚而只是仰了仰脖子,沉声道,“许公子是要杀我灭口吗?” 许玄澈却并不答,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伸手就解他的衣带,动作快速而粗鲁,如果凌翊是女儿身的话,他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个色狼。 凌翊一惊,尴尬而又愤怒,用力晃动着双臂,哑声道,“许公子,你要杀便杀,何必如此污辱人,你----” 然无论他说什么,许玄澈都恍若未闻,三两下解开他的衣带,一把拉开,露出他左边胸膛来,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形略印赫然现于眼前,许玄澈眼中登时露出震惊、痛苦之色来,哆嗦着手替凌翊掩好衣襟,一言不发,踉跄而去。 凌翊登时松了一口气,低语道,“这人,真的疯了吗……”还好他没有对自己做出更过分的事来,否则公主就在旁边看着,他情何以堪。一想到公主,他猛地抬头,“公主早就知道他们就是凶手?”共页反血。 “来之后就知道了,”慕容寒枝脸有些发热,刚才的一幕太过莫名其妙,她还不曾回过神来,“王爷,你……真的没事吗,身上的伤----” “只是皮肉之伤,没事,”凌翊在意的倒不是这个,“公主,臣是担心‘魅影’接着会杀谁,可恨臣身陷于此,没办法前往示警,这便如何是好?” 慕容寒枝只是摇了摇头,隔栏看着他,目中是不尽的心疼与责备,“王爷,你是个笨蛋吗,明知道‘魅影’手段非比寻常,还要孤身前来?你既已看到我留下的线索,为何不找人一起,你这样,叫我于心何忍?” “臣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着真能找到公主,”被骂做笨蛋,凌翊也不恼,还笑得很开心,“何况臣担心公主会有危险,不及回去叫人了,还好公主没事。” 慕容寒枝看着他纯真如孩童般的笑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这次的情债,她欠大法了。 许玄澈一直奔到离关押凌翊的房间老远的地方才停下来,一手撑住墙壁,呼呼直喘,眼神瞬息万变,跟见了鬼似的。说起来他杀了这么多人,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黑衣人同样脸戴面具,但头发已灰白,显然年纪已不小,见他这个样子,不禁气得跺脚,咬着牙骂,“没出息的东西,那奉阳王就算手握重权,终究是个乳嗅未干的娃娃,你怕他什么?”此人是许靖远的结拜兄弟施洛,许玄澈要尊称他一声叔叔,而且这次的“魅影”绝杀计划,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因为他跟群臣也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他的妻儿正好在许家做客,糊里糊涂的成了刀下亡魂,这笔账他一直记着,如今一并讨回来。刚才他是侯在外面,因而凌翊跟许玄澈的交锋,他并没有看到,只当许玄澈怕了凌翊,便不问缘由地骂上了。 许玄澈还不曾从刚才的失态中解脱,被叔叔责骂,也不见生气或者愧疚,只是摇了摇头,“不,叔叔,我并不是怕奉阳王,我只是……算了,先不说这些,等凤吟公主治好父亲的伤再说。” “等什么等!?”施洛勃然大怒,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有粉末簌簌落下来,“凤吟公主本就是个碍眼的女人,如今奉阳王又找到了这里,若是放他们离开,一定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干脆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不行!”不等施洛话音落下,许玄澈就大惊之下跳了起来,坚决反对,“叔叔忘了吗,我们杀那帮畜牲,只为报当年之仇,如果滥杀无辜,那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施洛冷笑,眼神相当不屑,“无辜?你说谁是无辜?凤吟公主,还是奉阳王?” “都是,”尽管对叔叔很尊敬,但在这件事情上,许玄澈显然没打算做半点让步,“凤吟公主是曲天昭的女儿,跟曲天行那个畜牲没有关系,她有什么过错了?还有奉阳王,他效忠的只是曲天昭,并没有参与当年之事,而且他对父亲很是敬重,杀他做什么?” 施洛一时无言,哼哼冷笑几声,“不杀也行,但绝不能放他们走----至少在我们报得大仇之前,他们不用想离开这里!”话落不等许玄澈说什么,他已甩袖而去,边走边喃喃咒骂,大意是说许玄澈妇人之仁什么的,早晚会坏事。 许玄澈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而痛苦,他眼前时不时浮现出凌翊胸膛上那个火一样红的烙印,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脚步沉重地离去。 牢房里,凌翊想尽办法要脱困,却终是不能,因为之前他是中了迷烟而昏倒,这会儿药性显然还没有退,他浑身无力,稍动一动就气喘吁吁,这感觉实在叫人恼恨。 慕容寒枝一直站在那里,伸长了手臂想要够凌翊,但也是徒劳,见他不大会儿功夫就满头满脸的汗,不禁心生不忍,柔声劝道,“王爷莫要强求,静观其变吧。” 凌翊停下来,感觉到双腕因为自己不停地挣扎而摩擦得生疼,也不禁苦笑,“臣不能救公主出险境,臣惭愧。” 慕容寒枝摇摇头,并不在意这个,她更在意的是许靖远的事,“王爷,你方才说许将军是你们母子的救命恩人,不知你亲生娘亲----”她去过奉阳王府几次,却从来没有见过凌翊对哪个女人格外亲近,他的娘亲到底是何许样人? 凌翊怔了怔,眼神暗了暗,随即释然,“娘亲已经过世了,太后告诉过臣,臣的娘亲虽曾受许将军大恩,但在臣几岁大的时候就已经大去,臣都不曾记得娘亲的样子。” 怪不得。慕容寒枝下意识地点头,“那……太后有未说起过,许将军是如何救了王爷母子的?” “说起过,”凌翊一边回忆一边道,“臣的娘亲与太后感情很是要好,经常陪太后聊天解闷儿,但有一次不慎触怒了先皇,差点被斩,幸得许将军仗义直言,娘亲才幸免于难。” “是吗?”慕容寒枝目光闪动,似乎并不相信太后的说辞,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了笑,“难怪太后要王爷感恩许将军终生了,照这样说起来,太后对许将军应该很是了解,不知当初我们查到那个‘许’字时,王爷可曾告知太后?”如果太后知道的话,应该或多或少会想到这上面去,毕竟在那个时候,知道许靖远此人最清楚的,莫过于太后。 凌翊怔了怔,摇头,“不曾,公主的意思是----”他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太后她肯定知道什么事?!” “一定是的,”慕容寒枝笑笑,眼神睿智,“现在想起来,太后说过的安兴九年没有什么事发生的话,一定是假的,她在刻意隐瞒什么----对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王爷,你刚才说,太后告诉你当年许将军是被贬出京?” “是、是啊,”凌翊还在想着太后的事,思绪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有什么不对吗?”他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敢往深处想了。 “当然不对!”慕容寒枝眼眸越来越亮,“王爷,刚才你也听到了,许公子说许将军含冤入狱,二十多年不见天日?”许玄澈和太后说的话截然相反,那么必定有一方在说谎,而照这样看起来,许玄澈说的话明明就是真的,否则他对群臣和先皇哪来如此深的仇恨,那么换句话说,是太后在撒谎? “不可能!”凌翊胸口一窒,矢口否认,“太后绝不可能骗臣,再说,许将军是被贬还是被关,太后有必要说谎吗?臣倒是觉得----” 他看向慕容寒枝,后者條地明白过来,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太后也被骗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年许将军不知为何含冤入狱之后,太后念于他对凌翊母子的救命之恩,所以曾想法营救,而先皇为堵她的口,就对她说饶了许将军一命,将他贬出京城,而实际上则是把他关在大牢,令他求死不能! 想到个中内情,慕容寒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许将军跟被杀的朝臣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他们非要置许将军于死地不可?” “还有先皇,”凌翊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事情越来越诡异,有点儿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限度,“如果不是他默许或者首肯,几名朝臣怎可能动得了许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看起来,连曲天昭都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否则他也不会对六名朝臣的被杀只是感到愤怒,而不会惧怕了。照这样看起来,最清楚当年之事的,就是太后无疑。 慕容寒枝和凌翊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这一点,不禁同时沉默下去。 墙上油灯中的油已将耗尽,火苗越来越小,洞中光线越来越昏暗,凌翊因为背上伤口重新裂开,再加上一番折腾下来,疲乏之至,只觉得渐渐昏重,身子一会儿如同在火中焚烧,一会儿如同置身冰窖,好不难受,禁不住地低吟出声。 慕容寒枝是医者,见他脸色苍白,双颊却绯红,已看出他在发烧,不禁急得连连跺脚,一直在叫,“王爷,你醒醒!别睡呀,王爷,王爷!” 第120章 发烧 听到叫声,凌翊勉力睁开眼睛,意识已渐渐模糊,却还是拼命笑一下。“公主不必担心,臣没事……” “还说没事,你这样子很危险的!”慕容寒枝急得心口大痛,眼中已莹润了起来,向着外面高声道,“有人吗?来人,快来人啊!”再这样耽搁下去,凌翊可能会因为发烧而死掉的! 万幸的是,她这一叫还真就惊动了外面的人,许玄澈带着两名兄弟匆匆走了进来,“公主这般大呼小叫,是何用意?”不会是想把侍卫引来救他们吧,幼稚。 “王爷伤重发烧,若再不医治,他会死的。”慕容寒枝脸色也有点发白,但神情很镇定,他们的生死都在对方手上,急也没用,“许公子既然恩怨分明,那就不该眼看着王爷死,若你定要杀我们灭口,那就给我们一个痛快。别这般折辱人,如何?” 这番话一说出来。不由许玄澈不对慕容寒枝另眼相看,沉默了一下,挥手道,“打开牢门,让公主过去,还有,解开奉阳王。由他们去。”话一说完,他回头就走,反正这里是他的地方,而凌翊又身中毒烟,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功力。谅他们插翅难飞。 两名黑衣人答应一声,立刻照办,之后也退了出去,慕容寒枝大喜,如飞一般扑过去,小心地扶着凌翊躺到铺满杂草的地上去,拿手摸他的脸,“王爷,你觉得怎么样?” “臣……我……冷……我热……”凌翊瑟瑟抖着,因为后背的伤痛,他本能地侧着身子,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舒服之至,便贪婪地将脸偎依过去,发出一声叹息来。 慕容寒枝温柔地笑笑,不住轻抚着他的脸,“王爷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除非我们一起死!” 这话她还是敢说的,有她这个神医在,区区发烧之症还难不倒她,当下她便命人取来凉水毛巾,一边替凌翊敷着额头,一边写下药方,命人照方煎药,好在这地方虽地处荒凉,但因为许玄澈他们已在此居住多时,也准备了一些寻常药材,大抵上还是够用的。 一个时辰后,药煎好送进来,慕容寒枝小心地服侍凌翊喝下,再拿草药敷他背后的伤----老实说,乍一看到他伤痕累累的后背,她还真是吃了一惊,知道这是人为所致----可凌翊一向很得太后信任,皇上对他也很是器重,谁会把他打成这样?看来,得等他醒来,问过他才知道。 再过了半个多时辰,在药效作用之下,凌翊就已经退了烧,沉沉睡去。慕容寒枝虽忙活出一声的汗,但看到他没事,也就放下心来,一直坐在他旁边看着,一夜都未曾合眼。 第二日(应该是第二日了吧,反正慕容寒枝也分不清日夜,只是觉得过去了很长时间),许玄澈冷冷走进,看了他两个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奉阳王已经没事了,还请公主去给家父看伤。” 慕容寒枝无言,慢慢起身,因为坐得太久,她双腿已经麻木,站起来时一个趔趄,差点坐倒在地,“许公子,我想有件事你应该很清楚,许将军的伤真的治不得----至少我治不得,许公子是不是再另访名医----” “别说了!”许玄澈身子一颤,眼中闪过痛苦绝望之色,“要怎么做不用你教,你快点去,其他的事不用管!”自打救出父亲,他不知道找了多少名大夫来给父亲治伤,但他们不是连试都不试,就是在试过一两次之后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种绝望的心情,他体会得够多了。 他会找上慕容寒枝,也是因为听说她为连玦治伤颇有起色,所以才抱着最后的希望一试而已,只是没想到,连她也要说父亲没得治,他其实已经绝望,只是还没有彻底放弃而已。 被喝斥一句,慕容寒枝也不恼,因为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跟他计较,“许公子,许将军这身体……伤痛经常发作吧,那天……我真是听得不忍心……”那天她站在室外,亲耳听到许靖远伤痛发作时那无法忍受的痛叫声,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连堂堂大将军都能叫成那样子,足见他这病痛有多折磨人。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及这个,许玄澈的眼神越加痛苦,大概是觉得在慕容寒枝面前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忽”一把将面具摘了下来,甩手扔到一边,咬着牙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若真的不忍心,那就治好父亲的伤,尽是说这些有什么用?!” 面具下的这张脸很年轻那是毫无疑问的,但慕容寒枝却没想到,许玄澈竟是一个这般白皙、俊秀、甚至带着几分纯真气息的大男孩,如果不是因为愤怒和心痛而令得这张脸成了青色,而且还有些扭曲的话,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少年呢。慕容寒枝意外之余,不禁看得有些痴了,半天没作声。 盛怒之下的许玄澈哪里知道慕容寒枝会在这时候有如此不合时宜的想法,恨恨地转身,“废话少说,快点走!” 慕容寒枝猛一下回神,快速看一眼还在睡的凌翊,不放心地道,“那王爷----” “放心,奉阳王不会有事,何况我若要把他怎么样,公主也阻止不得,不是吗?”许玄澈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空洞,情绪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也算他本事不小。 再次见到许靖远,慕容寒枝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很多,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在知道了许靖远的真实身份,并猜到当年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之后,她眼里就多了太多东西,以至于她都不太敢直视许靖远的眼睛,而是显得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公主在担心奉阳王的安危?”到底还是许靖远先开口,而且语出惊人,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慕容寒枝暗暗一惊,随即明白必是许玄澈向他说明了一切,也就坦然点头,“将军见笑了,奉阳王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大家立场不同----” “我明白公主的意思,”许靖远打断她的话,眼神很冷漠,不把任何人的生死看在眼里,“而且我知道,奉阳王正奉旨查办‘魅影’之案,如今他追查到这里,算是找到了根源,相信用不了多少时候,必能将我们一举成擒----” “将军!”慕容寒枝悚然心惊,急得脸容煞白,“奉阳王是奉旨行事,欲将‘魅影’捉拿归案,这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将军别忘了,你们杀了六名朝臣,终究有违国法,难道还要再继续错下去吗?!”她算是听出来,许靖远已对他们动了杀机,万一奉阳王就此死在这里,她必定会抱憾终生。 许靖远看着她,突然一笑,嗓音嘶哑难听,有如鬼魅,“那,依公主的意思,我就这般放他走,然后等着他来捉拿我们,交由曲天昭处置吗?” 慕容寒枝嘴一张,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许靖远问出这话用意何在,自不能随意答话,万一说错什么而惹恼了他,后果将不堪设想。“你我各执一词,多说无益,将军请躺好,我帮你施针。”算了,反正一时半会的也说服不了他,还是慢慢找机会帮王爷逃离好了。可要命的是,凌翊现在功力被锁,她又没机会助他恢复功力,以他血肉之躯想要离开这里,谈何容易! 此种情况之下,想要他们放奉阳王走,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也许可以从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来寻找说服他们的理由,要他们放弃仇恨,主动向皇上请罪,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可能吗?”她自嘲地低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居然这般异想天开。 许靖远瞄了她一眼,突然开口,“公主对当年的事很好奇吗?” 慕容寒枝身子震,猛一下抬起头来,看不出他有试探、或者不怀好意的样子,既然人家问到这一步,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点了点头,“如果将军愿意相告的话----将军所说的‘当年’,是安兴九年,是吗?” “你知道?”许靖远相当意外,脸色大变,大概是想到不堪的过往,他嘴角不住抽搐,双拳也无力地握了起来。 “仅此而已,”慕容寒枝笑笑,“安兴九年”这四个字她实在是听得多了,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是不得而知,“毕竟过去二十多年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当年知道事情真相人也不多,我更是无从得知。” “是吗?”许靖远神情间明显一松,呼出一口气来,“既如此,公主便莫要再多问,我的伤终究是不能治的,活得一天算一天,我会跟玄澈那畜牲说明,让他放你们走,别再理会这些事了。” 原来你没打算告诉我吗?慕容寒枝不禁失望,但也知道他既不打算说,那就绝问不出来,只好先行作罢,“……多谢将军。” 从许靖远房中出来,慕容寒枝才要往牢房的方向去,许玄澈冷冷道,“奉阳王已经移往他处,跟我来吧。” 慕容寒枝无言,轻步跟了上去,来到一个布置简单的房间,其实说是房间,也只不过是个用布幔隔开的洞穴而已,奉阳王就被关在另一边,两人中间依旧隔了一道栅栏,但他们已解开凌翊身上的锁链,除了不能走出这里以外,他行动上是自由的。真要说起来,许玄澈对凌翊的态度还真是奇怪,又防着他,又没打算伤他的意思,真不知是何用意。 “王爷,你没事吗?”见凌翊屈膝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慕容寒枝不禁有些担心,几步过去,抓紧了栅栏。 听到有人声,凌翊立刻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喜色,“公主,他们没有为难你吗?”说着话,他本是要站起来,可因为刚刚才退烧,使不出力气,试了几次之后,也只有放弃,粗重地喘息着,慕容寒枝赶紧摆手,“王爷先莫要乱动,我没事的,等你身子好一点再说。” 凌翊轻轻点了点头,本有很多话要跟慕容寒枝说,但看到她阻止的眼神,情知多说无益,便闭上嘴休息。慕容寒枝欣慰地笑笑,靠着栅栏坐下,眼睛一直看着凌翊,不知不觉间,嘴角就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来……共页找巴。 施洛站在墙角看着他两个,眼里闪着阴狠的光,要把人给千刀万剐一样。他策划这场报复计划由来已久,如今离成功仅一步之遥,是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的! 但他也看出来,许玄澈对凤吟公主和奉阳王太宽容,根本就没打算杀他们!这怎么行,万一他们出去泄漏了“魅影”的秘密,把皇室中人招来,那岂非要功亏一篑?“想走吗,没那么容易!”他阴恻恻地笑,令人齿冷。 “叔叔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诧异的语声,许玄澈走了过来,“他们很安分,不劳叔叔在这里看着,回去休息吧。” 施洛回过头来看他,“你怎么能在敌人面前摘掉面具,不怕他们日后认出你来?”这小子,越来越大意了,万一到时候坏了事,看他哭都找不着地儿去。 许玄澈摸了脸一把,满不在乎的样子,“无所谓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相见,只要杀了最后一个畜牲,我们就都解脱了。叔叔,你是不是还是不放心他们两个?”施洛的眼神太吓人,就算是他,也看得相当心惊呢。 施洛咬牙,嘎吱嘎吱响,足见他心中有多恨,“我当然不放心!玄澈,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奉阳王绝对不是善茬,不然也不会找到这里,这种人要放他回去,根本就是放虎归山,他非但不知感恩,还一定不会让我们好过,你要想想清楚!” “魅影”的蒧身之所极为隐秘,除了自己兄弟,别人根本不可能找到,虽说他们到现在也不清楚奉阳王是如何打探到这里来的,但这个人留着,绝对是个祸患。幸亏奉阳王不知道的是,敲击入口得钢板的暗号每次都不一样,所以当他依样学样时,底下的人才知道有异,故意放他进来,而后将他给迷晕,免去暴露身份之危。 许玄澈转过去一点,看了凌翊一眼,眼神很奇怪,摇了摇头,并不认同施洛的话,“不会,叔叔放心吧,奉阳王只是奉旨查案,而且他到现在为止,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妨碍不到我们,若是我们要一直这样关着他和公主,必定会引来朝廷追踪,反而会坏事!反正父亲的伤已经治不得,还是放他们走----” “不行!”他话还没说完,施洛就断然拒绝,“玄澈,你是糊涂了吗,还是被他两个给迷了心窍?!放他们走,等奉阳王带着朝廷的大队人马来铲除我们啊?!你可别忘了,他已经知道地下陵宫的入口,你这样不是自寻死路?!” 原来这里是一处地下陵宫,难怪四通八达,还处处散发出一种幽冥之气,只不过这里早就已经废弃了,许玄澈他们也不知通过何种途径找到这里,就此做了安身之处,倒也别出心裁,难怪没有人能够发现他们的行踪了。 一说起这个,许玄澈笑了笑,自信满满的样子,“这个叔叔只管放心,那个入口已经被我炸毁堵死,没有人能进得来,何况我们马上就要杀掉最后一个畜牲,然后立刻离开,让他们找去。” 听他安排如此周密,施洛就算再想置慕容寒枝和凌翊于死地,当着许玄澈的面,也不好跟他争辩,就憋着气点了点头,“也罢,你心中有数就行。” 等他们离开,再过了一会,慕容寒枝和凌翊几乎同时睁开眼睛,彼此对视一眼,都急得要吐血: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杀掉最后一名朝臣,这个人究竟是谁,要怎么样才能阻止他们,救回朝臣一命?他们对着脸苦思冥想了一夜,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出来。 施洛表面上认同许玄澈的话,暗里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他看出来许玄澈不但不想杀凌翊和慕容寒枝,反而还要放他们走,不由他不火冒三丈,恨铁不成钢!就算慕容寒枝不是害他害破人亡的凶手,可她到底是皇室中人,跟先皇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上一代的仇由下一代来偿还,也说得过去。不过,纵使他再不甘心,也不敢公然杀死他两个人,不然许玄澈一定会大怒,到时候耽误了报仇大计,可就得不偿失了。 因而他想了一晚,终于想到一个自认为稳妥,但实际上恶毒无比的法子,那就是把凌翊和慕容寒枝毒哑刺瞎,让他们成为废人,那样就算放他们走了,也不会泄露他们的秘密。当然,这件事他要背着许玄澈去做,不然一定不会成功就是了。 今日一早,许玄澈就出去打探动静,以便将最后一个仇人格杀,其他的兄弟都被施洛派到别处去,慕容寒枝这边就没了人,安静得可怕,她才要觉得不安,施洛走了进来,一双眼睛里尽是诡异的笑意,“公主,奉阳王,委屈二位了。” 第121章 还不如杀了他 “不委屈,”慕容寒枝接过话来,“我知道你们跟皇室有仇,而且没打算放过我和王爷。说吧,要杀还是要杀剐,给个痛快话。” “哈哈!”大概没想到慕容寒枝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施洛一时语塞,仰天打了个哈哈,“公主言重了!怎么说公主都是金枝玉叶身,尊贵无比,我若伤了公主性命,岂非自寻死路,我没那么笨的。” 情知他说的都是废话,凌翊只是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他功力还不曾恢复,如果冲动的话,不但救不了公主,反而可能激怒这个疯子。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那可怎么好。 慕容寒枝闻言也只是淡然一笑,“那就不好办了,你们杀又不杀,放又不放,难道想一辈子关着我和王爷吗?” 施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倒没一辈子那么远。等我们的事情办完了,自然会让公主和王爷离开。在这之前,还希望两位好好跟我们合作,不要生事,否则----”尾音故意拉得很长,留给他两个足够的想像空间,他们这些都是亡命之徒,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慕容寒枝脸色一变。闭紧了唇,这两天她被关在这里,虽然什么都做不得,但却什么可以想,自己本来就是个冒牌的公主。就算真的死在这里,相信太子和曲云烟一定会想得到方法掩盖过去,而后令云烟恢复公主身份,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奉阳王就不同了,朝中还需要他来制衡连相,他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是千万不能有事的!因而她现在想的是要如何才能让他们放凌翊走,那她死亦无憾了。 “公主是聪明人,”施洛赞叹一句,背负于后的手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然后转身就走,“既如此,也不必我再提醒二位了,安心待在这里吧。” 他才一走,就有几名黑衣人送上饭菜来,分别给慕容寒枝和奉阳王递进去。这饭菜虽然不是多么名贵,但也算精致,也算对得起他两个的身份了。慕容寒枝因为心情烦躁,一时没有胃口,苦笑道,“王爷身体还不曾好,多吃一点才能有力气,给。”她把自己那份往凌翊那边推了推,而后抱膝坐到地上去。 凌翊想了想,也不跟她推辞,端起饭碗,慢慢吃起来。“对了,公主不是要套问他们要杀的人是谁,方才怎的只字未提?”才吃了两口,凌翊就皱了下眉,是他感觉有误吗,怎么今天这米饭苦苦的,难以下咽? “要问也不能问他,他不会说的,”慕容寒枝摇了摇头,眼神锐利,“我已想过了,除非是问许将军,或者----” “我……”她一句话未说完,就见凌翊身子僵了僵,而后脸露痛苦之色,手一松,“当”一声响,饭碗掉到地上去摔成两半,米饭也撒了一地,“嗯……”喉咙处像是突然被塞进一块烧红的烙铁,火烧火燎一样的疼起来,那疼像是直蹿进骨中一样,简直无法忍受,凌翊不禁拿双手扼住咽喉,倒了下去。 “王爷?!”因为变生肘腋,慕容寒枝呆了呆方才回过神,禁不住脸色惨变,惊惧不已地伸长了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人,“王爷,你怎么了,王爷你别吓我,你快起来!不要、不要玩了----”她本能以为是凌翊在同她玩笑呢,是看她心情不好,所以想法子逗她开心的吧?不然方才人还好好的,怎么说倒就倒了? “臣……呃……”喉咙处越来越痛,像是被一刀一刀割着一样,凌翊的脸已憋到发紫,在地上翻滚,却无法令这痛苦减轻半分,他拼命张大了口,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慕容寒枝,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咽喉处,就算拼尽全力,也说不出什么来!怎么会这样的?!他禁不住脸色惨变,由紫转青,眼中也现出骇然之色来:难道他---- “王爷?!”慕容寒枝又急又心痛,眼泪已哗哗流下来,“王爷,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你过来呀,我、我给你看、给你看!”她是神医来的,一定不会让王爷有事,一定不会! 凌翊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她,嘴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到这会儿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了!心里陡然闪过某个念头,他眼里终于有了绝望之色,慢慢放弃挣扎,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然就算他喘气声有如风箱,却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换句话说,他成了哑巴了!刚才那碗饭里,有毒! “王爷!”慕容寒枝心胆俱裂,可恨的是她无论如何都够不到凌翊,又能如何,“王爷,你醒醒,你别吓我,王爷,你到底怎么了?” “他被我毒哑了,”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来,施洛掩盖在面具下的脸上一片得意之色,可惜的慕容寒枝看不到,“公主还真是命大呢,居然逃过这一劫,这番苦楚只奉阳王一个人受,你看着心里不好过吧?” “你----”慕容寒枝又惊又怒,猛一下站起身来,要把牙咬断一般地瞪着他,“你这样算什么?!要杀便杀,何必如此折辱人,你、你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我是鬼,”施洛哈哈一笑,被骂了也不恼,“公主不知道吗,自打二十多年前,我家人惨死于刀下,我就成了鬼,成了只知道报仇的鬼!” “你----”慕容寒枝气极,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要给王爷下毒,你、你这样算什么?” “谁叫玄澈要放你们走,我难道任由你们出去泄漏我们的秘密吗?”施洛瞄了地上的凌翊一眼,明显放心了不少,“公主别急,你会跟奉阳王一样的!”说着话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凌翊那边的房门,走了进去。 “你要做什么?!”见他眼神不善,慕容寒枝心中登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跳过去拼命拍打栅栏,“你别伤害他,你、你要怎样对我来,你别伤害他,你、你这个疯子!” 施洛才不管她鬼叫些什么,慢慢蹲到凌翊身边,手腕一翻,已亮出一柄三寸长的匕首来,刀锋雪亮,看得人心惊,“光是做哑巴可不够,还得再做瞎子才行,不然我们的秘密还是有被泄漏的危险,奉阳王,你说是吗?” 慕容寒枝一听之下,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人不止是疯子,还是个、是个---- 经过方才的痛苦挣扎,凌翊已然力竭,何况他原本就不曾恢复功力,这会儿施洛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可能反抗得了,只能微侧过脸来看他,眼中是无尽的恨意: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果他成了又哑又瞎的废人,那还活着做什么? “你就只管瞪吧,”施洛一把揪住凌翊胸前的衣襟,将他单薄的身子给提了起来,“等下你想瞪也没得瞪了,奉阳王,我让你瞪个够!”共名低才。 “别伤害王爷,不要!”慕容寒枝连连摇头,泪珠四散撒落,除了这样苦苦哀求,她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施洛嘿嘿冷笑,还颇具危险性的将刀子在手中转了两转,“公主莫要急,很快就轮到你了!你们一起来的,我怎么好厚此薄彼,等我先解决了奉阳王,再给你个好果子吃!” “不要!”慕容寒枝总算缓过一口气,见他扬高了手,她泪如决堤之水,汹涌而下,嘶声大叫,“别伤害王爷,求你了,求你了!不然,你、你杀了他吧,杀了他吧!”一剑结果了王爷的性命,总好过受这等屈辱,她相信凌翊虽说不出口,但绝对是这样想的! 果然,一听她这话,凌翊吃力地回过脸来看她,唇边露出一个“知你如我”的浅笑来,而后闭上了眼睛。 他这样坦然,施洛反而一时下不去手,来来回回看了他们好几遭,突然又怒了,“你说杀就杀,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落他牙一咬,高举的手猛地落了下来,直奔凌翊双目而去! “不!”慕容寒枝惨然大呼,急怒攻心之下,她心口如遭锤击,喉咙一甜,跟着嘴一张,“哇”一声已喷出一口血来!然即使如此,她仍阻止不了施洛,眼见闪亮的刀尖已逼近凌翊面容,她完全绝望了! 然万幸的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闪电一般冲了进来,没等慕容寒枝看仔细,来人已一把将凌翊抢了过去,跟着就是他的一声大喝,“叔叔,你这是做什么?!” 苍天!慕容寒枝登时浑身一软,慢慢倒了下去:许玄澈来了,王爷有救了! 施洛还不曾回过神,只觉得手上一空,人已被夺走,他抬起头看上去,正对上许玄澈要喷火的眸子,不禁有几分心虚,站了起来,“我----” “我说过不准伤害他们!”许玄澈气得直咬牙,如果对方不是他的长辈,又一直那么照顾他们父子,他一定先踹上一脚再说!“叔叔,你这样、你、你太污辱人了,你怎么能这样!”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低头去看怀里的凌翊,见他只是紧闭着双目,身子不住地抖,好不叫人疼惜。 “我只是为大家的安全着想,我有什么错?!”施洛梗着脖子不肯认错,许玄澈这一来,他也没办法再动凌翊,便狠狠把匕首扔到地上去,大踏步离开了牢房。天杀的奉阳王,该死的凤吟公主,合着你们命不该绝,气煞我也! 许玄澈气到脸色发青,一时又不好发作,只好小心地把凌翊放到地上去,转目见慕容寒枝嘴角带着血迹,脸上更无一丝血色,不禁大吃一惊,抢过去隔着栅栏扶她,“公主,你也受伤了吗?!你----”他真是好恨,也好后悔!明知道叔叔对奉阳王和凤吟公主动了杀机,他怎么就没早做防范?幸亏他今日提早回来,否则要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我没事,”慕容寒枝虚弱地摆摆手,胸口丝丝拉拉的疼着,但她也顾不上了,“许公子,求你让我过去,让我看看王爷,求你了……”她死死抓住许玄澈的双手,眼里是强烈的哀色,尽管一直以来,许玄澈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但她相信这个人本性不坏,应该不会落井下石。 果然,许玄澈一听她这话,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让你看他,你别急,别急!”说着话他果然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房门,而后扶着慕容寒枝过来,“你去看他,需要什么,你跟我说!”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而后举袖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就那样跪在地上,双手捧起凌翊的脸,低低地叫,“王爷?王爷,你听得到吗,王爷?” 凌翊瑟瑟抖着,半晌后终于将眼睛睁开一线,嘴一张,想要说什么,可他的喉咙已经坏掉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大概是想到以后自己终将成为有口难言的废人,他眼里闪过绝望之色,狠狠一咬唇,血便从他唇齿之间慢慢渗了出来。 “不要!”慕容寒枝痛苦地摇首,连阻止都那么无力,“别这样,王爷!别再伤害自己,我、我一定要治好你,一定要!” 许玄澈微张着双手站在一边,又不知道如何帮她,脸容瞬息万变,最终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快速离去。他所料没错,施洛并没有去远,看样子就是在等他,见施洛并没有悔过之意,他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叫,“叔叔,你怎么能做出这等残忍之事,我说过了不要伤害无辜,你这样算什么?!” 施洛冷哼一声,“我也说过他们并不无辜!许玄澈,你别对着我吼,我可提醒你,你要真这样放他们走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许玄澈更大声地叫,都不怕会惊扰到父亲,“反正我们杀了那么多人,早就一身血腥,如果奉阳王和凤吟公主是上天派来惩治我们的人,我也认了!”原来他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难怪会一直这么维护自己的对头了。 “你----”施洛大怒,伸手指着他,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他都给许玄澈气糊涂了。“白痴!”最终骂出这两个并没有多少力度的字来,他一拳打到墙壁上,连骂带赌咒地走远了。 许玄澈愣愣的站着,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很没有生气,生无可恋的样子。 因为只是伤了喉咙,所以凌翊很快就醒了过来,但因为疼痛仍在,他喉咙也肿得厉害,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喝不下,一直垂着头坐着,脸容苍白得可怕,看着让人心惊。 慕容寒枝则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不时看他一眼,等他到有所察觉,抬起头来看她时,她又赶紧移开视线,怕会刺激到他一样。因为手边缺太多东西,而凌翊也还不能接受已经变哑的事实,所以不让她看他的伤处,她又不敢逼他,只能等他心情平复一下再说。 两个人就这样坐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候,反正慕容寒枝坐得双腿都已经麻了,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可因为有凌翊的前车之鉴,对于他们再送上来的饭菜,他两个谁都没有动,宁可饿死,也不要再受这样的折辱。 “咕……咕……”又是慕容寒枝的肚子很没有面子地叫起来,她本能地反手按住肚腹,心道可别被凌翊听见才好,谁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才一偷眼看他,就见凌翊正目光清凉地注视着自己,她不自禁地红了脸,“我没事。” 凌翊看了她一会,突然无声一笑,打了个手势,不过失语一天,他已选择了安然接受,并想通过打手势跟人交谈。 可慕容寒枝这一时半会的,哪看得懂他的意思,怔怔道,“什么?” 凌翊神色一黯,左右看了看,拨拉开地上的杂草,露出一小块地面来,以手指代笔,在地上写道,(公主饿了就吃,不用管我。) “不用!”慕容寒枝看得清楚,赶紧摆手,“我没事!谁知道那饭菜里----”话至此她心里“咯噔”一下,條然住了口:昨日若不是她滥施好心,要凌翊先吃,而且还把自己那份也给了他,他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凌翊吃了亏了,她倒长了心眼,这不摆明了越发让人家难受吗。 凌翊轻咬了咬唇,并没有怪罪慕容寒枝的意思,又在地上写道,(应该不会,饭菜是许公子送来的。)那会儿许玄澈不允施洛伤害他们两个,就不会再在饭菜中下毒,否则又何必多此一举,还让他两个在一起,彼此照顾,他不会害他们的。 “说的也是,”慕容寒枝点点头,稍稍放心,端起饭碗来,“那王爷要吃一点吗?” 凌翊咬着唇,他喉咙里还是很痛,什么都咽不下,才要摇头,突又想起什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咽下时喉咙里疼得无法忍受,他忍不住地皱眉,差点儿吐出来! “王爷?!”慕容寒枝吃了一惊,一把扶住他,见他这痛苦的样子,她又快哭出来了,“你怎么样?你这----” 第122章 太为难人了 凌翊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放下筷子,在地上写一句(公主吃吧。)原来他方才是替慕容寒枝试一试这饭中有无古怪!虽说许玄澈不会害他们。但保不准别人就不会,比如施洛,万一他趁许玄澈不注意之时在饭菜中下毒,也不是没有可能。 慕容寒枝明白他的意思,眼泪早流了满脸,为免凌翊越加难受,她什么都不再说,一手端碗,一手拿筷,一口一口吃起来。凌翊口不能言,打手势她又看不懂,只能以手代笔,那一划一字,仿佛都刻在了她的心上,叫她难耐痛苦!试想若是以后他们获救。凌翊重回朝堂,依他如今的样子,要如何震慑群臣,与连相抗衡? 而更叫她惭愧的是,凌翊会落到如此地步,全是拜自己所赐,尽管她并没有让凌翊来救她,可依凌翊对她的心意。在知道她有难之后,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死,这份人情,我终究是欠下了,但愿还有机会偿还!”她心中默念着“对不起”,在泪水与歉疚中吃下了半碗饭,凌翊却已沉沉睡去。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疲惫的睡颜,慕容寒枝不知怎么的就低下头。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王爷,苦了你了。”共名低技。 大概考虑到凌翊的身体需要人照顾,许玄澈这两天都没有来打扰到他们两个,直到隔了三天之后。他才出现在慕容寒枝面前,“有劳公主,去给父亲看伤。” 慕容寒枝才安抚着凌翊睡着,闻言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出去。等到许玄澈跟出来,她突然停步回身,直视着许玄澈的眼睛,打开天窗说亮话,“许公子,我实话跟你说,许将军的病真的没的治了,他残废已久,又患有不治之症,请恕我真的爱莫能助。” 许玄澈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可听慕容寒枝当面说出来,他还是心中大痛,几乎承受不住,“你说什么?” “我说,许将军时日无多了,据我推测,他最多活不过三个月。”尽管这很残酷,但总不能一直都不说,让他们抱有幻想,现在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心中有数,等到真的生离死别之时,也不会太难受。慕容寒枝握紧了拳,才把这话说出来,然后等着许玄澈崩溃掉,或者打她一顿出出气。 但她想错了,许玄澈只是颤抖了一阵,脸也因为恐惧和痛苦而有些扭曲,但这只是一时的,因为心里早就有数,因而他很快就恢复平静,艰难转身举步,“我知道了,请公主再去为父亲诊治一次吧,就当安慰一下父亲……”最重要的是,给他一点希望。 慕容寒枝苦笑,何必呢,治不得就是治不得,空自对着许靖远的残废之躯,她实在是不忍,这份心情,又与何人说? 许靖远是真的看透了生死,一个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锁了二十几年、废了双腿的人,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呢?因而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找人来为自己医治,是许玄澈不肯放弃,非要一直折腾,最后还把凤吟公主给掳了来,他除了骂儿子一顿,也只能莫可奈何。 而自从慕容寒枝有意询问安兴九年的事,他在面对她时,更是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再说,摆明了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越是这样,慕容寒枝就越是肯定,安兴九年发生的事,肯定让这些人体会到了切肤之痛,再不问出来,她都憋出病来了! 从许靖远房里出来,慕容寒枝就一直斟酌着用词,直到许玄澈把她送回来,转身要走,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他,“许公子!” 许玄澈一愣,大概没想到慕容寒枝会主动亲近他,毕竟一直以来,他对她是很凶的,感觉到手上一片细腻冰凉,他不禁红了脸,一下子挣脱她,匆匆道,“我知道公主想说什么,父亲的病治不得,也是苍天无眼,我不会怪罪公主,更不会伤公主一丝一毫,这个我一开始就说过了的,公主放心就是。” “不是,”没想到他噼里啪啦说这么多,慕容寒枝担忧之余,也不禁有些好笑,赶紧摇头,“我不是指这个----” “公主是担心叔叔会再加害你们?”许玄澈来了聪明了,都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尽依着自己的猜测说,“这个公主可以放心,我已警告过叔叔,他不会再乱来,而且我已派了人保护你们,不会有事的。” “不、不是,”慕容寒枝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许公子,你听我说,我是想问你,你们为什么要杀那些朝臣?安兴九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这跟公主有什么有关系?!”许玄澈才听了半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也锐利如刀,好不叫人心惊,“公主,我警告你,永远别去好奇跟自己无关的事,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哼!”方才还好好的,他这说变脸就变脸,比翻书还快,真是小孩子心性。 看着他气呼呼地走远,慕容寒枝不禁有点泄气,知道自己又碰到人家的忌讳了。“安兴九年,安兴九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讳莫如深?”她跺脚咬唇,倔脾气反倒上来了,“我就不信了,不弄清楚这件事,我就不是凤吟公主!” 许靖远已病入膏肓,神仙难救,许玄澈就算再心有不甘,也是无可奈何,再加上凌翊受施洛所害,成了哑巴,他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有愧,便决定放他们两个离开。 施洛一听这话,登时急了,跳出来反对,“不行,绝对不行!玄澈,你想过没有,我们的复仇大计还没有完成,要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了,他们会泄漏我们的秘密,到时候我们----” “呵呵,”许玄澈笑笑,眼神却是痛苦的,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自暴自弃,“叔叔,你以后都不要再说这种话,不怕笑死人吗?我们能有什么秘密可言呢?父亲已经治不得,而我们只要杀了最后一个畜牲,也该寻个解脱了,还有什么怕他们泄漏?” 施洛胸膛一滞,说不出话来。要论及口齿,他这个大老粗可比不过许玄澈,而且他也知道,许将军必定跟许玄澈一样的心思,多说无益,他只有咬牙点头,“好!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可一切都得按规矩办,不然跟兄弟们没法交代。” 所谓的“规矩”,就是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上刀山,下火海,能活着过去就走,活不过就死。这本来是为制约加入“魅影”组织的兄弟们所定,目的就是试探他们复仇的决心,现在被施洛用在慕容寒枝和凌翊身上了。 “不行!”许玄澈一听之下就变了脸色,断然拒绝,“公主一介弱女子,又是富贵之身,怎能受这等折磨,绝不可以!” “凤吟公主倒也罢了,那奉阳王呢?”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说,施洛也不急,阴阳怪气地开口,“他总不是柔弱身吧,此番他和凤吟公主总要有一人在那刀山火海走一遭,不然休想离开!” 许玄澈皱着眉,也想要拒绝的,但真要那样,弟兄们面前他也不好说话,只有点头,“总要问过奉阳王再说。”也许他们不愿意受这苦楚,愿意留下,直到他们报完大仇,再把他们放回去呢----如果在这之前,曲天昭还没有派大军扫平“魅影”老窝的话。 施洛冷冷一笑,好不得意:就奉阳王如今功力被封后的虚弱样子,绝对闯不过刀山火海,到时候看他怎么死! “不行!”慕容寒枝一听之下,不等凌翊有何反应,已断然拒绝,还下意识地挡到他前面去,怕许玄澈会拉了人就走似的,“我绝不同意!王爷亦是血肉之躯,绝不能以身犯险,”话至此,她感觉到衣袖被人扯了扯,不禁愕然回首,“什么?” 凌翊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他可以。也许这是公主难够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不试一试就放弃,太可惜了。 许玄澈是看不懂凌翊在比划些什么的,反正他说都说了,他们要不要闯关,全由他们自己决心。“王爷,公主,你们且考虑清楚,明日再答复我就是。” 他才一走,慕容寒枝就一把抓住凌翊的手,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王爷,你别傻了,那刀山火海我们虽没有见过,但绝不是好闯的,你也许会没命的!我知道你是急于让我离开,不然这样,我去!”她去,能活着出去的机会基本等于零,可她总不能---- 凌翊含笑摇头,拉起她的手来,在她掌心慢慢写字,(公主不能去,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呀?!”好容易看明白凌翊的意思,慕容寒枝又气又急,一把甩脱了他,“王爷,你逞什么强,伤都伤了,功力也不曾恢复,去了不是等于送死?!你不用说了,还是我去的好!” 凌翊笑着摇摇头,一点都不急,好脾气地把她的手重新拉回来,再写道,(公主别跟我争了,我会来,只为护公主周全,若是公主受到半点伤害,那我来得就没有意义。)他看着慕容寒枝,目光炯炯,透着不容被拒绝的坚持,显然早已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感觉到他的坚持,慕容寒枝深感无力,“可是、可是你这样不行,你功力被锁,血肉之躯怎受得起那等折磨?!”她几乎可以想像,凌翊身陷刀山火海时有多可怕,这叫她如何接受?不过想来这也就是“魅影”的目的,就是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翊再摇头,手指动得越来越快,直让慕容寒枝觉得痒,偏生又笑不出来,(我可以,其实这两天我都在运功调息,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功力,应该可以的。)至于恢复的这一点力功能支撑着他到什么程度,他其实也不得而知。 “你这个笨蛋!”怎么都劝不服他,慕容寒枝不禁恼了,跳着脚地骂,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你要陪上自己的性命,你到底图的什么?!”一直以来,她对凌翊都是不假辞色的,虽说与他时有说笑,但实际上与之刻意保持着距离----因为她知道自己接近凌翊,是为了什么?! 可她如此,凌翊却一心一意待她,不管她怎样伤他都好,他始终以宽容、忍让之心待之。也许依他的聪明才智,根本早就看出来慕容寒枝的用心,却一直不曾说破,更是一如既往地善待于她,他难道真的是傻子吗,即使最后被慕容寒枝背弃,也无怨无悔? 话已说到如此份上,凌翊却仍旧一脸的云淡风清,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划过慕容寒枝掌心,写下五个字,(士为知己者死)。写罢他抬头看着慕容寒枝,笑得像个孩子。 这五个字重逾千斤,慕容寒枝身心如遭重锤,瞪大眼睛看着凌翊,说不出话来。凌翊只是笑,松手,她的手就沉沉落了下去,再也没有力气跟他争辩。 他愿意为她死,那她呢,能为凌翊做些什么……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因为心里有事,慕容寒枝和凌翊都了无睡意,两人坐得很近,几乎要凑到一起去,还不时相互凑首,慕容寒枝朱唇轻启,说些什么,凌翊就只是点头,偶尔在地上写一些字,之后又接着擦去,虽说这样毕竟相当不便,但凭着两人一直以来的心有灵犀,慕容寒枝还是能够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彼此之没有多少障碍。 不过,这样终究不是长法,慕容寒枝已暗暗决定,只要能够离开这里,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治好凌翊的哑疾,让他恢复到跟从前一样。她其实已经为他看过,约略看出他嗓子伤得虽然重,但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只是要尽早,拖得时间越长,恐怕就越难恢复。 而他们能不能离开,只要过了明天,自见分晓。 第二日天才亮,许玄澈就走了进来,见他两个脸有倦容,知道他们必定一夜未睡,也不说破,只问道,“二位考虑得如何了?” 慕容寒枝慢慢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不答反问,“许公子,你要放我们走的事,将军知道吗?” 大概没想到她这时候还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许玄澈愣了愣才摇头,“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我就做得了主,不必征询父亲的意见,何况父亲本来就不赞成我请公主前来。” 请?用那样不容人拒绝的方法“请”吗?慕容寒枝淡然一笑,“那许公子是否已经考虑清楚,如果放我们走了,我们还是会继续查‘魅影’一案,直到将你们绳之以法,你不怕吗?” “该来的始终要来,”许玄澈显然早就想过这件事,因而一点害怕或者生气的样子都没有,“我早说过,选择亲手为父亲报仇,我走的就是一条不归路,只要能手刃仇人,我不介意最后死在谁的手上。”而且依着一直以来的行动计划,他绝对有信心在朝廷抓到他们之前,杀光所有的仇人,了了这份心愿。 慕容寒枝被他凛然的气势震慑到,说不出是欣赏,还是恐惧,尽管知道会是徒劳,还是试着说服他,“许公子,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你有什么冤屈,只管禀报皇上。” “没有用的,”许玄澈冷笑,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公主,你才回宫不久,毕竟还是太天真了!就算我将当年的事禀报皇上,一来他未必会信,二来就算他信了,然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他必会找各式各样的理由搪塞于我,最终还是会放那帮畜牲一条生路,我和父亲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他们必会除我们而后快,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听他说得这么清楚而尖锐,慕容寒枝不禁哑然:她虽非真正的雪池国公主,但之前在孤竹国历经生死,对于皇宫之中的事知道得也够了,不得不承认,许玄澈说的都是事实,是不容人辩驳的事实。 凌翊目光闪动,似乎并不认同许玄澈的话,但今日之事,这个不是重点,何况他已失声,也就不再做无谓的劝解,上前一步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可以开始了吗。 许玄澈深吸一口气,尽管不太明白凌翊的意思,但他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慕容寒枝多费唇舌,回头就走,“两位不必多说,想要离开这里,就跟我来吧。” 慕容寒枝和凌翊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许玄澈在前领着他两个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穿过了几条通道、几道门,却始终看不到一点亮光,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何时修建的,规模又有多么庞大,如果不是有人领路的话,他两个一定会迷失在里面。又穿过几条通道之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不是因为见到了天日,而是因为这里的墙壁上插了无数火把,将这洞里照耀得如同昼而已。 第123章 别再管闲事 既然是要上刀山下火海,那这“刀山”和“火海”是必不可少的,说是“刀山”,其实就是在那旁宽三尺、高二十几级的台阶上竖起长短、宽窄、高低不一的短刀。( 刀尖向上,火光映照下散发出幽冷的光,每一处刀尖露出地面都有一、两寸深,这人要光着脚踩上去,连脚背都能刺穿! 而“火海”,就是从上去“刀山”以后到对面的洞门口,长约十丈、宽两尺的特殊通道,其上布满烧得正旺的木炭,发出“吡吡剥剥”的声音来,令人倍感心惊之余,也觉得相当温暖。慕容寒枝一进来,眼睛就盯着那叫人惊心动魄的“刀山”猛瞧,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脸已成了铁青色。 施洛不急不躁地站在一边,因为笃定他们会死在这里。他的脸上挂着不不好意的笑容,“怎么样,奉阳王,凤吟公主,你们可准备好过关了?” 慕容寒枝回过头,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似乎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不知如何回应的好。 施洛不住地冷笑,神情相当的迫不及待,就差没一把将人逮过来,扔到那“刀山”上去了。他笃定凌翊功力未恢复,因而也不做其他打算,就等着看凌翊被钉到刀山上去。以出了这口闷气。 凌翊自从刀山火海上收回目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没得反悔,便深吸一口气,迈上一步。 “王爷!”慕容寒枝低叫一声,一把拉住他的手。“别去!不能去!”那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及之事,又何必把命赔在这里。 “怎么,你们这就要放弃?”施洛不住地火上浇油,逼着他们去送死似的,“奉阳王,这可是你们要过关的,现在要反悔嘛,倒也来得及,不过你们可别后悔,别说我们没给你们离开的机会!” 慕容寒枝怒视他一眼,“你莫要直说风凉话。如果不是你,王爷不会伤到如此地步!再说。我们怎知道你们是不是会说话算话,万一王爷侥幸过关,你们再要反悔,又当如何?” 一直沉默的许玄澈摇了摇头,“这个公主可以放心,话是我们说的,绝不会反悔!” 慕容寒枝咬咬嘴唇,她信不过施洛,但信得过许玄澈,他既这般说,那就没有问题,可是---- 凌翊回脸看她,眼里是淡然的笑意,虽轻柔但坚决地将她的手拿开,往旁边走了一步,缓缓打了个手势,应该是说他拼得一死,也会闯过去。 “王爷!”慕容寒枝再叫,虽然不放心,但眉宇之间好像并没有多少沉痛或者绝望之色:难道凌翊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可以安然过关? 不等施洛再说什么,就见凌翊眼中精光一闪,右手“唰”一下撩起前襟掖在腰间,跟着一口真气运行全身,脚下有如生风般,腾身而起,双足已踏在林立的刀尖上! 施洛眼中登时射出狂喜之色来:依着奉阳王的血肉之躯,断无可能安然过关,接着就会被钉在刀尖上,动不得分毫!他只顾着高兴,都不曾注意凌翊方才起步时的动作有多潇洒利落,哪里像是功力被锁? 倒是许玄澈见状先是吃了一惊,跟着“通”一声,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回了肚里:他倒是忘了,凤吟公主可是神医来的,就算她没有凌翊所中毒烟的解药,但只要她施展医术,帮凌翊推宫过穴,加以引导,就可以助他短暂恢复功力,虽然还不能恢复到平时的强度,但要支撑着过关,足够了。 果然就见凌翊双足只是在刀尖上一点一借力,身体便轻盈而起,眨眼之间落在台阶中间,再一个蜻蜓点水式的起落,又过了刀山。 施洛大吃一惊,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不敢相信地叫,“你----” 然不等他说出什么,凌翊无声冷笑,瞬也不瞬地飞身而起,落在火海中,“咝”一声响,有类似木头被烧焦的味道传来,他似是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三两下之间已越过火海,轻轻巧巧地落在对面,毫发未伤。 “成了,”慕容寒枝容颜瞬间舒展,慢慢看向施洛,“你怎么说?” 许玄澈用力忍着笑,故意不去看施洛因为愤怒和失望而扭曲的脸,心道好你个凤吟公主,明明就已经成竹在胸,刚才还装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来,就为逼出我们一个承诺,你了不起。 “你、你们----”施洛话都说不利索,可要这么放凌翊和慕容寒枝走,他怎么都不甘心,“这当然不算!你们----谁准奉阳王使用内力的,这不算!” “你们也没说,不准用内力,”慕容寒枝丝毫不意外他想耍赖,毕竟凌翊能够恢复功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何况方才许公子已经有言在无,只要王爷过关就放我们走,大丈夫一言既出,便不能反悔,否则如何取信于人?” “我----”施洛纵然狠绝,却不是小人,被慕容寒枝说到哑口无言,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恨恨别过脸去,“凤吟公主,算你狠!” “过奖。”明明知道人家说的是气话,慕容寒枝还气死人不偿命地冲着人家施礼,“许公子,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许玄澈咳嗽一声,以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公主,王爷,此番是许某得罪了,王爷既已过关,你们当然可以离开,不过,我警告你们,不要再管‘魅影’的事,否则我不会对你们客气。”末了一句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而且慕容寒枝绝不怀疑,如果他们阻碍了许玄澈的报仇大计,他绝计不会对他们客气。 慕容寒枝咬咬唇,眼神也一冷,“许公子,我希望你能够想想清楚,杀人终究是要偿命的,法理不容,还是趁早收手吧。” “法理不容?”许玄澈冷笑,“是,杀人就该偿命,所以我没有做错,从杀第一个人开始,我就没打算收手,也没可能收手!道不同不相为谋,公主,王爷,请吧。” 他往旁边让开两步,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奉阳王,上次你进来的那个入口,我已毁去,而且在旁边埋下了威力巨大的炸药,你要擅自带人来开启的话,炸药就会爆炸,谁靠近谁就会粉身碎骨,你如果不相信,那就试试看。” 他思虑得倒是周全,连这个都想到了,不过想来他也明白,这只能防朝廷一时,防不了一世,他只求能够拖得一时是一时,杀掉最后一名朝臣之后,其他的就无所谓了。共乒在才。 凌翊无言,他早知道许玄澈会做好万全准备,也没期望能够再从上次的入口进来。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问,便过去拉起许玄澈的手,不顾他愕然的目光,在他掌心划字,(上次,为什么看我身上的烙印?)而后凌翊抬头看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凌翊一直在奇怪,为什么许玄澈看到他心口的烙印时,反应会那么奇怪,而且一改对他的敌对态度,还从施洛手上把他救下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他不知道,所以才要问清楚。 可他没料到的是,许玄澈看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来,脸也瞬间变得煞白,咬着牙骂道,“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点滚?!” 尽管已经脱离险境,但凌翊和慕容寒枝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离开那个地方,又是怎么被人送回来。因为他们一到通道入口,就突然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跟着脑子里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守皇宫的侍卫发现他们昏倒在宫门不远处,这才把他们一个送回奉阳王府,一个送回东宫的。 慕容寒枝直晕了两个时辰才悠悠醒转,一睁开眼就迎上太子和曲云烟满含焦急关切之色的脸容来,她不禁一笑,“皇兄,云烟。” 太子大概是太过惊喜于她的平安归来,愣了愣才回神,猛一下扑倒在她床边,“阿凤,你终于醒了吗?!你要吓死我了,你这些天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魅影’把你掳了去,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 “太子殿下?!”曲云烟越听下去,眼神就越难看,到最后也顾不上会不会穿帮,就大叫一声,把太子给挤到一边去,“你问完了没啊,公主才刚刚脱险归来,身体还很虚弱,你不让人好生休息,尽是问这些做什么?” “啊,哦!”太子恍然回神,情知自己是太过份了,不禁讪讪然红了脸,“那、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阿凤,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慕容寒枝原本也不想细说“魅影”之事,闻言正中下怀,点了点头,跟着闭上了眼睛。她其实很担心凌翊,不知道他在失声之下如何跟奉阳王府的人解释,急着要去见他,又怕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会遭他质疑反对,才隐忍着不说。 等所有人都出去,慕容寒枝就睁开眼睛坐起来,低声叫,“桑雨。” 桑雨像是随时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一般,慕容寒枝才一出声,她就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情绪有些激动,“公主醒了吗,有什么吩咐?” “我没事,”慕容寒枝冲她安慰似的笑笑,“这些天我虽不得自由,但并未受伤,你放心就是。” 桑雨咬了咬嘴唇,面露愧色,突然双膝一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护主不力,属下该死!”那天要不是她没能护得公主周全,公主就不会被掳这么久而不得回宫了。 这些天她担心公主会遭受什么非人的对待,一直是食不知味,整个人都瘦了很多,把桑霖给心疼得,恨不得替她承受下来。好在公主没什么事,否则她只有以死谢罪了。 方才看到公主回来,她简直高兴得要命,要不是太子和曲云烟在,她早抱着公主哭个够本了。 “都跟你说了我没事,何况你也没有错,”慕容寒枝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把她扶起来,“再说你也受了伤,别跪来跪去了,当心伤口裂开。” 原来公主还记得我受了伤吗?桑雨心里一暖,眼里满满都是感激之色,眼泪都要流下来,“谢公主挂念,属下的伤没事。”伤口本来就不是太深,再加上这两天桑霖一直帮她换药,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慕容寒枝起身,匆匆整理一下衣衫,“桑雨,我们去奉阳王府,快点。” “啊?”桑雨一怔,继而劝道,“公主才回来就要奔波劳累吗?属下听他们说了,奉阳王也没有受伤,公主不用担心。” “别多说话,快走!”慕容寒枝知道桑雨不会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这三言两语的,也解释不清楚,先走再说。 只要是慕容寒枝决定的事,桑雨一向没办法,何况经过慕容寒枝被劫一事,她对凌翊已经有了相当的好感,闻言也不再多说,这一主一仆又像往常一样,悄悄避开众人,往奉阳王府而去。 凌翊其实早就已经醒了,他的功力在慕容寒枝帮助之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虽然身体还是有点虚弱,得依靠慢慢调息来恢复到平日的功力,但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他的喉咙却一直在痛,火烧火燎的,简直无法忍受。 因为身边一直有人在走来走去地侍候,他又不想被他们知道自己哑了的事,便一直不曾有什么动静,直到房间里清静了,这才睁开眼睛下床,试着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得难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他突然失踪又突然回朝,皇上和太后一定会有所怀疑,会问这些天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这个样子可如何解释得出来?何况他见过许靖远和许玄澈的事,还不知道该不该问太后。 如果不问,势必没办法知道当年的事,也没办法查出“魅影”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可如果问了,就一定会牵扯出当年的事来,那件事一定是冤案无疑,旧事重提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受到牵连! 他正不知如何抉择,门上有人影一闪,他心中一惊,才要转回床上躺好,门外的人已经轻声开口,“王爷,我是凤吟,可以进来吗?”本来慕容寒枝跟凌翊之前是不用如此客气的,但如今情形不同,她不想看到一些对凌翊来说,不好的东西。 凌翊登时松了一口气,快步过去打开了门,对着慕容寒枝无声一笑,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到他神情平静,慕容寒枝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命桑雨在门外等候,自己走了进去,反手关门,眼里是无尽的关切,“王爷可曾找府上的大夫看伤?” 凌翊摇了摇头,示意慕容寒枝到桌边坐下,过去拿过纸笔来,在纸上写道:(他们治不得。)虽然他不懂医道,但也猜得到施洛所用的药必定霸道之至,寻常大夫怎看得了。 慕容寒枝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话,“王爷,给我看一下可好?” 凌翊点点头,放下笔,很顺从地张开口,静静等待慕容寒枝为他看伤。如今而言,除了慕容寒枝,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慕容寒枝尽量表现得淡然一些,怕会引起凌翊紧张或者怎样,仔细替他看过一阵,发现他的喉咙坏得很厉害,但好在还没有到治不得的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真的能治好,凌翊可以再说得出话,也会因为喉咙曾经大伤而改变声音,不及原先的清亮了。 “王爷,我会尽快治好你的伤,你相信我就好,只是我在担心,许将军和许公子他们接下来一定会再杀人,我们是不是该找父皇和太后问个明白?” 当年的事必定牵扯重大,她一路向着奉阳王府来时,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不知道该怎么问这件事,怕会牵连到无辜的人,看来在这一点上,她跟凌翊有着相同的顾虑。 凌翊神色一凝,想了想又提起笔来快速写道:(臣也正在想这件事,许将军之案,十有八九是冤案,想知道‘魅影’接下来要杀谁,就必须知道当年的事,否则----) “我也是如此想的,”慕容寒枝神情越来越凝重,“我只是担心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知道当年之事的朝臣也是死的死、走的走,先皇又在那一年驾崩,也只有太后和父皇最应该知道当年的事,不如----” 她还不曾说出个所以然,门外突然传来内侍裘公公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父皇?” 皇上? 慕容寒枝和凌翊同时一惊,没想到曲天昭会到奉阳王府,一般而言,他是不会踏足这里的,只知道呆在宫中享乐。两人不及细想,快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出门跪倒接驾,慕容寒枝脆生生道,“儿臣参见父皇。”当然,凌翊因为嗓子已坏,出不得声,只是低下头去。 第124章 死有余辜 “凤吟?”曲天昭大为意外,“你如何会在此?”侍卫不是来报,说凤吟公主为歹人所伤,昏迷不醒。正在东宫休息吗?因而他才不曾先去看她,当然是不想知道一些不堪知道的事,就先来探视同样被发现昏倒在宫门外的奉阳王,结果他两个倒是一起出现了,省了他一趟腿脚。 慕容寒枝恭敬地道,“回父皇话,儿臣因为不放心‘魅影’之案,因而醒来后就来找王爷商讨此案,不敢有耽误。” “这么说,你和奉阳王这些天都落在‘魅影’手上?”曲天昭目光闪动,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那凤吟你呢?” “儿臣没事,”明白他的担忧,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魅影’会掳儿臣。是事出有因,并非父皇想得那般,父皇请入内,儿臣有事禀告。”说着话她站起身,凌翊也就随后站了起来。 曲天昭喉咙动了动,知道慕容寒枝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赶紧迈步进去,把裘公公留在了门外。“何事,说吧。” 慕容寒枝与凌翊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意即不如趁早问清楚的好,她心里就有了主意,“父皇。儿臣斗胆请问,安兴九年是不是曾经发生过大案?” “安兴九年?”曲天昭一愣,跟着脸色一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他突然变得这般厉声厉色,慕容寒枝心下又明了几分,“父皇息怒,因为儿臣与王爷此番查到‘魅影’之案与安兴九年的一桩大案有关。如果不问清楚当年之事,只怕还会有朝臣继续被杀,只怕悔之晚矣!” “是吗?”曲天昭脸色变来变去,但也只是类似某种不愿旧事重提的忌讳,而并没有愧疚或者恐惧,“那‘魅影’接起来要杀谁?” “儿臣不知,”听着曲天昭这没有一句用处的废话。慕容寒枝深感无力,但又不好发作,“所以儿臣才想问清楚安兴九年的事,以便提前洞悉‘魅影’的动向,早做防范。” “说的也是,”曲天昭慢慢散去怒气,脸容迟疑,“只是那件事过去很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魅影’有关。” “请父皇告之。”就要知道真相,慕容寒枝的心猛地缩紧,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曲天昭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也没什么,不是秘密,奉阳王,想必你也知道前朝护国将军许靖远吧?” 果然是因为他。慕容寒枝和凌翊同时眸子一亮。心里已经知道,许玄澈他们杀朝臣为父报仇,就是缘起于安兴九年的公案。凌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曲天昭一时也没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对劲,接着就叹了一口气,“其实提他做什么,当年许靖远身为护国大将军,手握京城十万禁军,可谓威风八面,先皇对他也是恩宠有加,可他倒好,不但不思报皇恩,反而借着出兵退敌的机会,通敌叛国,反了先皇。” 后来的结果当然是先皇气不过,将许靖远抓进京城问罪,许靖远是说什么也不肯认罪,但有朝臣联名上报,揭出他的种种罪行,令得他百口莫辩,先皇不顾他泣血喊冤,将他下在牢中,同时派人抄了他的家,杀尽他全家上下百十余口,以绝后患。 慕容寒枝听得暗暗心惊,冷汗已经湿透重衣,再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哑,“那先皇可曾杀许将军?”关键就在这里,太后和许玄澈到底谁在说谎,或者说真相究竟如何,就要看曲天昭怎么回答了。 “当然没有,”曲天昭想也不想就摇头,“那时朕已成年,自然记得很清楚,先皇震怒之下是要杀许靖远的,但有太后力保,说他功在社稷,就算有错也是一时糊涂,请先皇饶许靖远一命,先皇那时才刚刚纳了太后为妃,正想讨她欢心,便允了她,将许靖远驱逐出京城。” 是吗?慕容寒枝下意识地看了凌翊一眼,却见他也在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照这样看起来,曲天昭所知跟太后所知是一样,难道是许玄澈在说谎?可是,没可能吧,许玄澈为父报仇,对她和凌翊来说已经不是秘密,那他又何必在这件小事上说谎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慕容寒枝迟疑着,终于大着胆子问出来,“父皇恕儿臣大胆,许将军的案子,可是冤案吗?” “什么?”曲天昭一怔,接着气得一甩衣袖,“怎么可能是冤案!有朝臣联名举报,又有那么多证据,许靖远是死有余辜!”共纵吗亡。 慕容寒枝一时无言,闭紧了嘴:看起来曲天昭所知道的,就跟所有表面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一样,认定许靖远是罪该万死,当然就不会想到那些朝臣被杀是因为许玄澈替父报仇,而且他们必定认为许家上下已经无一活口,所以才怎么也没往这上面去想。 “凤吟,你刚刚说这些天一直在‘魅影’手上,那你可看到他们的真实面目了?”曲天昭还不算太笨嘛,转念之间已经想到这上面去,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他当然是从自己之利益出发,如果“魅影”真的跟许靖远之事有关,他怎么可能留着这些前朝余孽来危害到他的皇位。 他能想到的,凌翊怎么可能想不到,一见他变脸色,他就心生警惕,才要上前,慕容寒枝已经不动声色地把他拦下来,“儿臣惭愧,他们都是带着面具的,而且除了要儿臣替一个病人治病,很少同儿臣说话,儿臣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她这话大部分都是真的,所以才能说得如此坦然,只不过许靖远父子的真实面目她已经见过,但她就是隐约觉得,许靖远一定是被冤枉的,才不想对曲天昭说,许靖远还活着的事。 凌翊目光闪动,知道慕容寒枝看来早已经想好说辞,以不变应万变,不由他不对她钦佩有加,这才放下心来。 “是吗?”曲天昭反问,目光在凌翊和慕容寒枝脸上来回转,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那‘魅影’藏身何处,你们总知道吧?” “儿臣不知道,”慕容寒枝摇头,“儿臣和王爷都是被迷晕之后送进送出的,不知道‘魅影’在何处,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放儿臣和王爷回来,早杀了我们灭口了。”这个就是绝对的事实了,何况许玄澈已经将凌翊知道的唯一入口堵死,她又何必说出来,害无辜之人去送命。 曲天昭又瞪着她的脸看了一会,猛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你和奉阳王就好生休息,迟两天再查‘魅影’之案。” “迟不得!”慕容寒枝一听这话,登时急了,也顾不上是对曲天昭无礼,抢身到他前面去,“父皇,‘魅影’扬言还要再杀一名朝臣,才算替……才肯罢手,父皇是否知道,当年联名举报许将军的朝臣,还有谁没被‘魅影’所杀?” 这是她必须尽快弄清楚的事,可曲天昭好像根本没往心上放,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峻? 曲天昭似乎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来,恍然道,“是了,当年上书的朝臣吗?朕想一想。”不过话又说回来,相隔的时间毕竟太长了,而当时也是先皇御批的此案,他虽记得事情始末,却真没记得都有哪些朝臣参与了此事。想了一会都有些头疼,一阵心烦意乱,他甩袖就走,“朕回去再想!”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慕容寒枝和凌翊不禁相视苦笑:他两个在这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曲天昭却如此不关痛痒,他这个皇帝当的,也太不知民生疾苦,太不把人命看在眼里了吧?而且他也真够后知后觉的,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凌翊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父皇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凌翊一听这话,登时吓了一跳,本能地一把捂住她的嘴,轻轻摇头:不可胡说,当心被人听了去!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荷花香,慕容寒枝有些醉了,双眼迷蒙地看着他,不挣扎,也不反抗,甚至是温顺而乖巧的,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诱惑,凌翊被她的样子震慑到,一下松开了手,神情惶然,急急地比划:我不是---- “没事,”慕容寒枝柔柔一笑,握住他不停乱摇的手,“王爷,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对了,我现在就写药方,你依着服用,不出意外的话,两三天内就会有起色。”虽说他还不可能在两三天之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总能发出一些声音来的,聊胜于无。 凌翊点点头,比划道:多谢公主。 ---- 凌翊知道,自己无故失踪,最着急、心疼之人莫过于太后,而且他也听府上的人回报,说是太后几乎一天要派人来问好几次,他是否平安归来,陶沁也顾不上会让人家说闲话,又哭又闹的,非缠着太后派人出去找他不可。 现在他已平安(算是平安吧,毕竟除了已成哑巴,他毫发无伤)归来,应该去觐见太后,向她问安,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又实在不知如何对太后开口,便迟疑着没有去。 第二日,慕容寒枝再来为他治哑疾,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用药,他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喉咙已几乎感觉不到疼痛,相信真会如慕容寒枝所说,他这两三天就能说得出话来。 不过,他们能等得,太后却等不得了,两人才要就“魅影”之案商讨一番,内侍已来传话,说太后要奉阳王即刻入宫觐见。 “太后果然是有心人,”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一语双关,“王爷先去吧,太后想必已担心王爷得紧。” 凌翊咬了咬嘴唇,面露难色:他现在口不能言,等下见了太后,这千头万绪的,要如何跟太后说起?他迟疑了一下,拉过慕容寒枝的手,在她掌手划字:(请公主跟臣一道,行吗?) “我?”慕容寒枝微一怔,随即释然,点头,“好。”她明白凌翊的意思,尽管她不经通传就去见太后,可能会让她不悦,但事已至此,也顾不上许多了。 凌翊立刻松了一口气,脸带笑容,着装整理一番,与慕容寒枝一道入嘉宁宫见太后。 果然,正焦急不安的太后乍一见到凌翊,还未及惊喜,又看到他身后那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不禁一怔,“凤吟公主?你怎会来?” “太后恕凤吟冒昧,”慕容寒枝不卑不亢走进行礼,神情坦然,“凤吟此番会同王爷一起前来,是有事禀报,还望太后恩准。” 太后上下打量她一眼,也没有露出多么反感的样子,“准不准的,公主也已经来了,坐下说话吧。”这话里可就透着很明显的不欢迎之意,反正她对慕容寒枝一向没有好脸色,又何必假情假意做伪装。 慕容寒枝也不以为意,敬她是一国太后,同时也是凌翊敬重之人,她一个小辈,难道还跟太后怄气吗,道过一谢恩之后,她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太后便不再看她,转目看向凌翊,“奉阳王,哀家听他们说,你这些日子落于‘魅影’手中,可有此事?”她一听说这件事,差点没有吓到昏死过去!“魅影”有多心狠手辣,她是知道的,而凌翊正在查这件案子,基于“杀人灭口”的心思,“魅影”不杀了他才怪----看连玦的下场就知道了。 因而这几日,她是寝食难安,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四处寻找凌翊的下落,还不时派人到他府上问动静,却是一无所获,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若凌翊再不回来,她只怕就要病倒在床了! 还有别忘了,凌翊失踪之前,曾被她痛打一顿,这伤又还不曾好,万一再出什么事,她岂非后悔莫及!而这一且都是拜凤吟公主所赐,如果不是这个只会惹来是非的公主,她和凌翊之间又怎会生出嫌隙?!正是因为如此,她会对慕容寒枝如此冷淡,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看出她对自己的反感,慕容寒枝但笑不语,等下再说。 凌翊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回应得了太后,何况他满心都是许靖远通敌叛国之案,目中有焦急之色,只是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慕容寒枝,意即要她替他问。 看到他对慕容寒枝如此倚仗,太后面露不悦之色,但当着公主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奉阳王,你在‘魅影’手上,可曾受伤吗?”看他除了脸容有些苍白憔悴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不妥,应该没什么事吧。 凌翊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万千言语都堵在喉口,这种有口难言的滋味儿,他真是生平第一次承受! 这一来,太后总算看出不妥,心猛地一沉,“奉阳王,你----” “太后,”慕容寒枝适时接过话来,“凤吟之所以不经太后传召就贸然入嘉宁宫,就是为此事,王爷被‘魅影’所害,现下口不能言,请太后见谅。” “什么!”太后悚然一惊,已是变了脸色,奉阳王被“魅影”毒成了哑巴?这、这怎么可能?!那、那以后呢,怎么办? “不过,太后请宽心,凤吟懂医道,会尽快治好王爷。因为被‘魅影’劫持之事,是凤吟与王爷共同遭遇,因而个中内情,凤吟最为清楚,才前来替王爷说明此事。”慕容寒枝心下叹息一声,暗道太后对凌翊的关切之情果然不是假的,朝中有这两人在,也算是大幸。 太后仍旧有些惊魂未定的,但看到慕容寒枝一脸笃定,她也稍稍安心了些。因为有求于人,她看慕容寒枝的眼神便不自觉地温和了些,“公主的意思,能治好奉阳王?”慕容寒枝前面说了什么,太后倒是不在意,唯在意的是凌翊的哑疾能不能治得好,否则他要如何在朝堂立足。 “能,”慕容寒枝很肯定地点头,“但凤吟只能保证王爷可以重新开口说话,不能保证他能恢复如初。” “那倒无妨,”太后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总比什么都不能说的好,可恨‘魅影’怎会如此心狠手辣!”她眼神陡然一寒,慕容寒枝都暗暗心惊,没想到太后也会有如此戾气。凌翊是她最最看重之人,如今却伤在“魅影”手上,不由她不恼恨莫名。 说着话,她看向凌翊,后者微微低下头,就算心里有百般委屈,也不愿意在太后面前显露出来,没得让她担心。 “如此,”太后收回目光,心疼之色一闪而过,“奉阳王的病,就托付给公主了。” “凤吟必当竭尽全力。” 这话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沉默下去,凌翊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慕容寒枝,意即该问的还是要问。 慕容寒枝点点头,抻量着开口,“太后,‘魅影’如今横行无忌,还不打算罢手,凤吟与王爷奉旨查办此案,也查到一些眉目,但要求朝臣于生死之间,还指望太后相助。” 第125章 好大的反应 “哀家能帮你们什么?”太后怔了怔,随即一惊,变了脸色,“公主难道也要问。安兴九年之事?”这件事凌翊已经问过她,她说过不记得的,难道这两人还是不肯死心吗? “正是,”慕容寒枝点头,“太后息怒,凤吟绝不是故意要旧事重提,实在是‘魅影’之案与安兴九年许将军之案牵连甚广,凤吟只怕----” “你知道许将军之案?”太后脸色大变,眼中有隐隐的痛苦和恐惧之色,“你、你们……你和奉阳王两个----”这些天他们到底去了何处,经历了什么,为何会知道许靖远之事! “太后莫慌,凤吟绝无恶意,”只是看太后的反应,慕容寒枝就知道事情绝对小不了,而且太后必定知道得很清楚。她反倒沉得住气了,“凤吟只是和王爷查到,‘魅影’杀朝臣是跟许将军之案有关,而且凶手还会继续杀人,只有问清楚当年之事,才可能阻止凶手。” 而且这件事,事关重大,在没有定论之前,绝不可宣扬出去,否则必引来朝中恐慌,继而影响到京城子民,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太后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她,满脸警惕,“公主的意思是。这些天你们查到的事,不止于此?”枉她还以为,凤吟公主会知道许靖远的事,是因为她真的能够预知过去未来呢,没得让她心惊。 “是,”慕容寒枝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凤吟恳请太后,将许将军之案告诉凤吟和王爷,以助我们破案。太后恕凤吟冒昧,当年许将军之案,是冤案对吗?” 太后又是一惊,几乎要跳将起来,“你如何知道?”别说凤吟公主一直住在宫外。就算不是,安兴九年之时她还不曾出生,又怎会一语命中?! “凤吟只是猜测,而且猜对了,”慕容寒枝眼里闪过高深莫测的笑,“还有,想必在活着的人之中,太后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是吗?!” 此时太后看着慕容寒枝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可怕的魔鬼,脸上已无半分血色,颤抖着双唇,快要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天哪,这桩天大的秘密她隐藏在心中二十多年了,只想就此将它带进棺材。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要被人生生提起,血淋淋地重现于眼前? “太后息怒!”见她如此惊怒,慕容寒枝大为不安,起身跪了下去,“凤吟绝无意对太后不敬,只是事态紧急,凤吟不得不恳请太后说出当年的事来,何况许将军----” “他怎么样?”太后突然厉声叫,猛一下扑过去掐住了慕容寒枝的肩,“你说,他怎么样,怎么样?” 她瞪大了眼睛,眼神狂乱,咬牙切齿的,直要杀人一般,慕容寒枝就算再冷静镇定,也不禁怕了,微耸着肩,忍痛道,“许将军含冤莫白,太后就、就不想替他申冤吗?” 其实慕容寒枝原本是想说,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吗?但看到太后如此激动,她若在此时说出来,只会让太后心绪更加狂乱,更不愿意说出当年的事,何况许靖远还活着的事,必定没有多少人知道,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太后这一怒,凌翊也是大吃一惊,立刻上前一步,他口不能言,只能双膝一屈,跪倒在太后面前,满脸恳求之色:别伤害公主,她是在维护许将军,维护臣的恩人,太后不明白吗? 申冤?太后愣了愣,脸上表情有刹那的僵硬,下意识地看了凌翊一眼,松开了手,“你是说,你知道许将军当年是被冤枉的?”这个凤吟公主真是好可怕,她到底还知道多少事,又想要做什么? “凤吟刚才说过,只是猜测,”慕容寒枝轻揉着发疼的肩膀,微微皱了下眉,没想到太后这一失去冷静,手劲儿还真是大,“太后就算信不过凤吟,难道也信不过王爷吗?‘魅影’一案一直由凤吟和王爷一同审理,如今凤吟所说,皆是王爷之意,太后是不相信王爷为国为朝的一片忠心吗?” 太后退了两步,慢慢坐到椅上,怔怔看向凌翊,“你----” 凌翊无言,只是点了点头,一双眸子澄澈如一池碧潭,更是盛满期待:如今他们破“魅影”案的希望都在太后身上,既然问到这里,那就一次问个清楚,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太后缓缓闭了闭眼睛,脸色数变,最终长长地叹息一声,“罢了!终究是一桩难了的案,就算过了二十几年,有些事还是不能改变!你们两个,起来吧。” 言下之意,便是她肯把安兴九年的事说出来了?慕容寒枝和凌翊闻言大喜,互视一眼之后,双双站了起来,屏息等待。 “不要那么期待,”太后突然苦笑,这于一向沉稳高贵的她而言,是少有的表情,“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公主都知道了什么?”共纵记巴。 慕容寒枝抿了抿唇,“凤吟只知道许将军当年通敌叛国,而后全家上下被诛杀,后有太后替许将军求情,他才逃过一死,被驱逐出京。”当然,关于在废弃的地下皇陵见过许靖远父子的事,现在先不能说,看看太后说些什么再做计较。 太后咬牙,突然冷笑,“是,世人知道的,莫过于此,就算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却大多数都把许靖远当做了通敌叛国的千古罪人!可是,他不是!他有多冤枉,没有人知道!” 看她悲愤莫名,身子都在抖,慕容寒枝心里一颤,不安地道,“太后?”若是太后身子不支,还是先不要说了吧,毕竟她有多不想提及当年的事,慕容寒枝一直都知道。而且,不是她要放马后炮,现在想想太后从知道“魅影”之案和提及许靖远之后的反应,她已经猜到,太后跟许靖远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而且是最最叫人放不下的那种。 “没事,”太后深吸一口气,神情虽激动,眼神却是平静的,“公主不必担心,二十多年了,哀家早已经看明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还会……罢了,当年在朝中,许靖远是当之无愧的栋梁,曾率三千精锐,将三万敌人打到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因此换得雪池国很快在塞外稳住阵脚。” 于是,他很快就被封为护国将军、镇远侯,权势无人可及。因为他的平步青云,自然招来朝中很多大臣妒忌眼红,而许靖远此人年纪轻轻就地位显赫,无人可及,不免有些张扬自满,再加上他脾气暴躁,遇事不知和缓处理,不知不觉当中得罪了很多朝中权贵,只是他还不自知而已。 “许将军是这般脾性吗?”慕容寒枝愕然,想起在地下皇陵见到的许靖远,很难把他跟当年的护国大将军联系在一起,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真如许玄澈所说,许靖远曾被困住二十多年不见天日,还落下一身的病,生不如死,那再锋利的棱角也会被磨平,再暴躁的脾气也变得无可奈何。 “那时哀家便提醒过他,可惜他正志得意满,根本不把哀家的告诫放在心上,”太后轻叹,眼中亦有着无尽的悔恨,若是她再劝得他紧一些,也许就不是现在的结果了,“后来他因为看不惯朝中某些大臣营私舞弊、贿赂公行的恶行,便向先皇进言,严惩他们。先皇生性好酒色享受,朝中大事一向交给朝臣处理,见许将军一下子弹劾那么多朝臣,不免心生芥蒂,说许将军太过小题大做。” 于是,昏庸的先皇便没有依许靖远所说,将他们罢官处置,反而把群臣叫了来,好言好语地劝说了一番,要他们谨言慎行,以江山为己任之类,然后便让群臣各自回家。 “许将军只怕在劫难逃了。”听到此处,慕容寒枝已隐约料到后面的事情如何,冷然一笑,因为许靖远的不知进退,也因为先皇的愚蠢。 “正是,”太后看了慕容寒枝一眼,眼神复杂,“许将军哪里想得到,那几个被他弹劾的大臣已将他视为死敌,非要除之而后快,只不过许将军手握重权,他们一时难以下手,只好咬着牙等待时机,将将军打到永世不得翻身!” 万未料到当年之事如此惊心动魄,别说慕容寒枝只觉得有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就连一向冷静镇定的凌翊也不禁煞白了脸色,暗里握紧了拳:照这样说起来,许玄澈说那帮人是畜牲,好像也不为过。 后来,也是上天不长眼,许靖远命该绝于此,没过多久,这机会就来了。邀月国引兵犯境,来势汹汹,先皇自然派许靖远领兵退敌,谁料他这一去,迟迟没有归来,没过多久,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入京城皇宫,说是许靖远已经降了邀月国,为其所用。 “什么?!”慕容寒枝一怔,“这样的谣言,先皇也会相信?”许将军为雪池国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他的忠心天地可鉴,先皇是不是如此糊涂,轻易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太后冷笑,眼神悲愤,“本来先皇也没那么容易相信的,而事实上,那时候许靖远根本没有投降,只是因为邀月国向来强大,再加上此番早有预谋,他又只带了一万兵马前往,不幸中了敌人埋伏,被困一处山谷,双方僵持不下,邀月国深谙人心,知道攻心为上,才故意放出这样的风声。” 而这一招正好被那些个等待时机的大臣利用起来,他们联名上书先皇,说许靖远通敌叛国,罪无可恕,并罗列了这样那样足足三十条罪状,当然都是无中生有,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番真真假假下来,先皇当然龙颜大怒,发出特令金牌,要许靖远即刻返京请罪,否则将诛杀许家上下。许靖远接到特令金牌,自然又惊又怒,没想到自己拼死抗敌,居然换来先皇如此相待,他忍住悲愤杀出一条血路,欲回京城向先皇说明一切。 “只怕,迟了。”慕容寒枝轻叹,举袖擦了一下满头的冷汗。 太后颤抖着嘴唇,脸色已煞白,“是太迟了,事实上为永绝后患,在先皇发出特令金牌之时,联名上书的七大臣便将先皇圣旨稍加扭曲,将许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啊,从他们身上流出的血,只怕要染红半条街吧? “唰”一下,慕容寒枝和凌翊身上都沁出一层冷汗,眼前更是一阵发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么说起来,当年许家惨案,先皇的罪恶还不是那么大,最可恨的是那七大臣,他们为一己之私,就随意修改圣旨,害得许家一百多口含冤于九泉,他们、他们果然是死有余辜! 许靖远看到家中惨象,怎受得了这等打击,登时疯了一般闯上金銮殿,将先皇好一通辱骂。本来先皇正在为七大臣擅自做主杀尽许家的事而责怪他们,结果被许靖远一骂,他怒从心头起,也就将错就错,将许靖远镣铐加身,下在死牢,择日处斩,假罪成了真罪,许靖远简直是百口莫辩。 慕容寒枝的心咚咚直跳,下意识地往凌翊身边过去一步,喉咙里干得厉害,都不知道再问什么,“那、那么……凤吟听说太后曾为许将军求情,许将军才逃过一死,是吗?” 一听她说起这个,太后的身子猛地一震,脸容痛苦到近乎扭曲,“哀家……”看她那样子,好像不以此而欣慰,反而痛苦莫名,是什么意思? “太后?”慕容寒枝担忧莫名,上前一步就要替她把脉,别真的出了什么事才好。 然太后却抽回手来,“哀家没事,公主不必担心,那些事,无所谓了,”她正了正身子,神情渐至平静,“哀家是许靖远姨家表妹,双亲亡故后,便来投奔姨家。我们虽未有名份,但实已两心相许,许家被灭门那一日,也是上天要为许家留一条根,哀家正陪着许家年仅三岁的幼子在后院喂那些猫猫狗狗,才万幸逃得一命。” 因为许家幼子生来就对小动物很是喜欢,许家上下又极其宠爱他,便养了很多小动物在后院,太后对这个胖乎乎的男娃娃又喜欢的紧,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只照看着她,倒也渐渐忘了丧亲之痛。 那日她一听到前院动静不对,就知道坏事了,毕竟之前许靖远被传通敌叛国,许家上下已经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第126章 该死 一听到前院喊声、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她就算再愤恨,也不能就此让许家绝后,于是她抱着许家幼子藏身在狗窝之中。一动不敢动。 “狗窝?”慕容寒枝一怔,她绝没有取笑太后的意思,只是觉得怀疑,“能盛下太后和许家幼子?” “那个狗窝修得很大,”太后苦笑,想到当时窘境,也不禁感慨莫名,“那时候为了迎合许家幼子,下人们总是不停地寻来一些好看、好玩的狗狗猫猫,难得的是它们在一起居然很合得来,许家就干脆修了个半人高的狗窝,让它们进进出出。” 只是许家绝对没有想到,只是这一小小的举动,会为他们保留住幼子这条血脉。后来,侍卫从前院杀到后院,隔着狗窝的砖缝。相信许家幼子也看到了那血淋淋的场景,他必定是害怕到了极点,太后则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共纵记划。 后来他们终于杀得够了,查看了许家上下没有一个活口,这才离去,相信他们说什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愿意藏身在狗窝里,而且那个狗窝入口极小,看着也不像人能通过的样子。他们却忘了,人类求生存是本能的欲望,只要你想活,就能做出一些平时做不到的事,这很正常。 “那许家幼子呢?”慕容寒枝听得心一阵一阵发紧。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太后既然成功救下许家幼子,那人在何处?许玄澈又是从何而来?一念及此,想到太后对凌翊的种种提拔,她悚然一惊,猛地看向凌翊,“难道----”凌翊就是许家幼子? 凌翊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奇怪地比划:公主怎么了?怎么用那么骇人的目光看他,是何用意? “公主心思转得倒快,”太后立刻明白慕容寒枝的意思,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奉阳王并非许家幼子。” 哦,那就好。不知怎么的。慕容寒枝一听这话,立刻就放下心来,大概她是不想凌翊是许家血脉,所以就必须要给许家报仇吧。再说,她已经见到许玄澈,凌翊怎么可能是许家的孩子。 凌翊这才明白过来,慕容寒枝方才的意思,说不出心头是何滋味,心念百转之下,脸都有些发白。 太后又是一声轻叹,“哀家既已知道许家被灭门,自然也能猜到所为何来,就不可能放着许家幼子在京城,不然早晚被他们看出破绽,便连夜先将他藏于许靖远的昔日好友家,然后入宫求见皇上。以便能说明一切,求皇上查明真相,还许靖远一个公道!” 可是,事情哪有她想得这般容易,她一介弱女子,又从来没有入过宫,皇上也不是她说见就能见的。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等先皇出宫祭祀那一天,拦轿喊冤。 先皇自然是吃了一惊,因为他已将许靖远定罪,只待秋后处斩,现在又有人旧事重提,他自然恼怒莫名,命人将太后押回皇宫,由他亲自审问,他是想知道,还有谁是许靖远的余党,一并铲除了便是。 “原来太后是在这之后才入的宫?”听至此处,慕容寒枝和凌翊都有些茫然,“那太后如何替许将军求情?”既然之前她都不曾见过皇上,自然也不可能与皇上有甚情意,皇上怎会听她的劝,放许靖远一命? 太后突然咬唇,似是想起不堪的过往,她依旧美丽的脸上现出某种屈辱之色来,惨然冷笑,“还能怎的?方才哀家不是说过,先皇好酒色。” 明白了。慕容寒枝心下顿时雪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事情想必就是这样的,先皇看到貌美无双的太后,自然色心大动,明明没有打算放过许靖远,但为了得到美人,他便假意答应,表面是把许靖远驱逐出京,实则暗中将他锁在大牢,二十多年不得自由,当然这些太后就无从得知了,不然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不设法营救于他。 “这便是你们要知道的真相,”终于说完这个被她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太后的心头反而不似先前沉重,轻松了许多,“许靖远是被那七大臣联手害死,他们还杀尽许家上下,论罪当诛!可先皇正是借了他们的手,除了许靖远,当然不会追究他们的罪,才任由他们在朝中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想来先皇对许靖远虽然器重,但也担心他有朝一日会功高盖主,所以早就想震慑他一二,只是没想到事有巧合,七大臣把事情一下子做绝了,他也只能就此压下这件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一一提拔七大臣在朝为官,美其名曰“论功行赏”,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唯独苦了一个许靖远。 “谢太后相告,”慕容寒枝点头,又想起一事,“那,许家幼子呢?” “哀家很快就把他送走了,”太后很快答,答得有点太快了,好像早就想到慕容寒枝会问这个一样,“先皇封哀家做妃子之后,曾经也很宠爱哀家,因而哀家想便利用此便利,将他远远送走,反正许家上下已经死绝,只留他一个,哀家也不想他为许家报什么仇,只要他好好活着,替许家延续一条血脉,也就是了。” 慕容寒枝目光闪动,显然在怀疑什么:如果许玄澈的确是许靖远的儿子,那么他当年要么根本没有被送走,要么就是一直跟太后有着某种关联:否则依太后对许靖远的情意,又怎么可能放着许玄澈不闻不问。 不过看起来,太后并没有打算说这件事,她也不忙着问,因为她更想知道另一件事,“敢问太后,当年联手诬陷许将军的七大臣当中,是不是有被杀的六人?”照这样看起来,那六名朝臣被杀,还真是活该。 太后迟疑了一下,知道否认不掉,便点了下头,“是。”她之所以不想答,是因为她完全想得到,慕容寒枝接下来要问什么。 果然,慕容寒枝立刻接上一句话,“那么,剩下的一人是谁,太后能告知凤吟吗?” 凌翊也点了点头,意即这个我也想知道,这本就是他们一直在着急的事儿,如今总算有一点眉目了,也不枉他为了这个案子,落到有口难言的下场。 但太后却并没有要说的意思,不答反问,“公主问这个,是想怎么样?” 怎么样?慕容寒枝被问得一愣,“太后的意思?”当然是要提醒那个唯一幸存的朝臣,要他小心“魅影”来找他索命了,不然怎样,难道要放着他不管,任由“魅影”把他给杀了?一念及此,她心中大惊,已是变了脸色,“难道----” “生死由命,”到了这个地步,太后反倒不惊不惧,“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可是----” “公主是觉得,他们不该死?!”太后逼上一句,眼神森寒。 慕容寒枝被她的眼神吓到,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他们手上有那么多条人命,是该死,可是----” “那就行了,”太后收回目光,以锦帕掩口,轻轻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公主就别再强求,尽人事而听天命就是。奉阳王也一样,这些天就好好治一治哑疾,其他的都不要再过问。” 看出她的坚决,慕容寒枝和凌翊一时也没了办法,太后既然不肯说,他们难道还掐着她的脖子要她说吗?所以说,他们知道了当年的事,除了一解心中疑惑之外,居然还是什么都做不到,这算什么? “哀家累了,你们都走吧,哀家想休息。”说了这么多,再加上心绪几经澎湃,太后也确实累了,并非全是找说辞。 慕容寒枝咬咬唇,虽然又急又不甘心,然太后已吩咐下来,她也只能听从,起身行礼,“是,凤吟告退。” 凌翊也行了一礼,正准备退下,突然想起一事,又退了回来,抬手比划道,(这个是怎么来的?)而后反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太后一愣,“什么?”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凌翊已经哑了的事,见他突然比划来比划去,都有些懞了。 慕容寒枝知道他是在问心口烙印之事,也不多言,安静地站在一边。 凌翊抿了抿唇,眼里有焦急之色,却没办法说得更清楚,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衣服拉开,露出心口的烙印来。 “这个吗?”太后眼神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一片淡然,“是你生身母亲替你烙上去的,至于她用意何在,哀家也不知。” 只是这样而已?凌翊显然不相信,眼里已有了怒色,掩上衣襟又比划道,(很多人知道吗?) “什么?”太后心中正烦躁难安,没有仔细看凌翊的手势,自然不懂,“奉阳王,你----” 凌翊咬咬嘴唇,突然几步过去,拉起慕容寒枝的手,在她掌心划字。虽然这样对大多数人来说,依然无法看得明白,但他和慕容寒枝相处这几日,彼此之间心意相通,已经不成问题了。 慕容寒枝看得明白,抬头道,“回太后话,王爷是问,都有谁知道他心口有此烙印。” “这个吗?”太后脸色越发不自然起来,“哀家也不清楚,应该只有你生身父母吧,这个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因为许玄澈知道,这绝对不是偶然。凌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因为他有种感觉:太后骗了他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既如此,王爷就不要为难太后了,”察觉到凌翊的意图,慕容寒枝不动声色地用力握了他的手一下,“太后累了,王爷,我们怎能对太后不敬,先告退吧。” 凌翊回目看她,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也就顺从地点头,两人对着太后施礼,一起退了出来。 离嘉宁宫大门好远了,慕容寒枝才停下脚,抬头看着凌翊,“王爷,你在怀疑什么?”从刚才出来,凌翊的脸色就不大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又没办法问出口。 凌翊脸色一变,情知自己的心思瞒不过慕容寒枝,他咬了咬嘴唇,在她掌心划道,(太后在说谎,许玄澈会知道我心口的烙印,难道会是我生父母告诉他的?) “那,王爷的意思是?”慕容寒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而毫无惊讶意外之色,眸子更是越发水润,闪着睿智的光。 (太后跟许家幼子之间,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凌翊快速动着指尖,也不怕他划得太快了,慕容寒枝会看不懂他的意思。 “这正是我心中所想,”慕容寒枝高深莫测般一笑,“没想到我跟王爷还真的是心有灵犀----那,王爷,我们是不是应该----”她看向凌翊,虽没有说出口,但后者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她眼睛一亮,“很好,走吧。” 回到东宫,慕容寒枝还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晕眩,说不出的难受。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地下,那潮湿的空气令她相当不适应,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这一番折腾下来,不好好静养几天,是不用想恢复元气的了。 桑雨看她脸色不对,还当她被太后教训,便劝慰道,“公主别恼,不是属下大胆,编排太后的不是,她除了对奉阳王好之外,对别的人都是这般冷言冷语,公主别太在意就好了。” “我看得出来,”慕容寒枝白着脸笑了笑,知道她会错了意,也不点破,“桑雨,你知不知道奉阳王的真正出身?” “真正出身?”桑雨被问了个愣怔,本能地重复她的话,眼神茫然,“什么出身啊?” “就是……”慕容寒枝目光闪烁,思索着用词,“奉阳王出身何处啊,太后如何会识得他,又怎知他文治国武安邦,而一直如此重用于他?” “这个啊,”桑雨恍然点头,“这个属下还是知道的啦,奉阳王的娘亲跟太后是闺中姐妹,嫁了个什么王爷的,后来太后入宫,她便经常来陪太后聊天,奉阳王就是她的孩子。” “是吗?”这个倒是没想到。慕容寒枝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对劲:照凌翊自己所说,他的娘亲是因为触怒先皇,而后许将军替她求情,她才逃过一死。可她如果是某位王爷的妻子,又如何会跟许将军有所牵扯,要知道王公大臣是不能随意出入后宫的,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岂非成了皇室丑闻?“此事你是听谁说的?” “宫中上下都知道啊,”桑雨颇有些不以为然,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后来奉阳王的娘亲过世,太后便一直着人好生照顾教导奉阳王,直到他长大成人,在朝为官,还握有那么大的实权。”话至此,她大概记起来慕容寒枝一向不喜她说奉阳王的不是,便讪讪然住了口。 慕容寒枝看她一眼,心道这小丫头倒挺长记性,也不跟她计较,“桑雨,你给我老实说,你真的觉得奉阳王是居心叵测之辈,必须除之雪池国才能安宁吗?” 为什么东宫的人都要对奉阳王有那么深的仇恨,好像他有多十恶不赦一样!可一直以来,奉阳王有多维护皇室,多维护她,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们难道就一点都不感激,就因为奉阳王握有重权,就一直将他当成最大的敌人? “不是啊!”桑雨吓了一跳,立刻摇头,“不瞒公主,这次公主被‘魅影’劫持,属下原本难逃责罚,如果不是奉阳王回护,属下只怕----” “只是因为他回护你,你便说他好了?”慕容寒枝斜着眼看她,似笑非笑,那样子很吓人。 “没有没有!”桑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公主明鉴,属下怎会是这般小人!属下的意思是说,奉阳王他处事公正,宽容仁慈,属下对他很是敬佩!” 听她不吝对奉阳王的夸赞之词,慕容寒枝终于忍不住拍了她脸颊一记,“好啦,我可不曾对你严刑逼供,你何必为了哄我开心,把奉阳王说得那般十全十美。” “没有啊,”桑雨急得拔高了嗓子叫,一脸冤枉,“属下可不是为了讨好公主,属下是真这么认为。” 她才喊到这般,门外传来太子含着笑意的声音,“桑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跟阿凤这般吵嚷,想讨打吗?”他可是才一迈进大门,就听到桑雨的声音,便调侃了一句。 他说的是玩笑话,桑雨可当了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属下不敢!属下该死!” 太子大踏趟进来,曲云烟跟在后面,脸上还蒙着面巾,只是看她露在外面的额上已是光洁一片,想来脸容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吧,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婢女,也没必要露出原本的容貌,省去许多麻烦。 慕容寒枝矮身施礼,“见过皇兄。桑雨,起来吧,皇兄是与你玩笑,看把你吓的。” “正是,”太子看来心情不错,一抬手,“桑雨,起来吧,此番你为保护阿凤,受了这般苦楚,本宫可都记着呢,定会好好赏你。” 第127章 太后知道很多事 “属下不敢!”没被责罚已是大幸,桑雨哪敢要赏赐,看出他们几个有话要说,她便识趣得退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回头看见哥哥桑霖气呼呼的样子,她忍不住地吐舌,“好了啦,哥,以后我一定记得,小声儿说话,行了吧?” 屋里,太子敛去笑容,急急地握住慕容寒枝双肩,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阿凤,你真的没事吗?他们有没有伤到你?昨天你昏迷着被人送进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皇兄,”慕容寒枝被他抓得生疼,皱了皱眉,挣脱了他。倒也没显得多么不耐烦,“我没事,他们没有伤我,皇兄放心吧。” “当真吗?”太子显然还是不怎么相信,眼中闪着疑惑的光,“可是没道理啊,‘魅影’一向心狠手辣,怎么会----对了,阿凤,掳你的人是不是‘魅影’?还有,你怎会跟奉阳王一起回来,他是不是也被掳了去?” “是,”略一迟疑之后,慕容寒枝还是说了实话。“王爷是为救我,才被‘魅影’所掳,这份恩情,我是要记一辈子的了。”何况现在凌翊还口不能言,她得尽快治好他,也算多少还一点他对她的大恩吧。 一听她这话,太子立时不高兴了,也顾不上再问“魅影”的事,“阿凤,你何必如此感激于他,你为公主他为臣,他救你是应该的,说什么恩情不恩情!何况他----” “只有奉阳王救我是应该的吗?”慕容寒枝实在也是听够了他对奉阳王的诋毁,听了这话更是无比地反感。冷冷看着他,“皇兄,此番我的命确实是奉阳王救的,我怎能不记他的恩德,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一变脸,太子的神情便不自然起来,虽然他气慕容寒枝回护奉阳王,但更不想看到慕容寒枝生气,便讪讪然道,“是,我也没有说不记他恩德,只是----” 一旁的曲云烟似乎看出点什么。目光在慕容寒枝脸上转了两转,继续沉默。 “凤吟无礼,皇兄莫怪,”大概不想太子太过难堪。慕容寒枝接着就放低身段认错,“皇兄,我还有事想要请教,安兴九年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又是安兴九年?”太子愣了愣,有点回不过来神,“阿凤,你好像对安兴九年特别感兴趣,到底怎么回事?”他记得上次慕容寒枝就问过这件事,他也只是听人说过一些模糊的话,详细情形,他也不得而知。 看到他这般反应,慕容寒枝就知道他知道的不会比市井之人更多,可她想要知道的事,太后和曲天昭都没可能告诉她,就只能着落在太子身上,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不瞒皇兄,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皇兄千万保守秘密,并尽力助我,否则只怕后患无穷!”她知道太子最在意的是这雪池国江山,便先拿这话挤住他再说。 “真的如此严重?!”太子果然吃了一惊,定定神才开得了口,“阿凤只管说,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我信,只怕你知道得不会太多。慕容寒枝暗里苦笑,抻量着道,“皇兄,你是否知道安兴九年,曾有七大臣联名弹劾护国大将军许靖远,说他通敌叛国?” “这件事吗?”太子沉吟了一下,突地想起什么,“啊,是啊,我是听到一些,都忘了是听何人说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怎样呢?”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吗,跟雪池国的江山又有何关联? 慕容寒枝深感无力,知道希望渺茫,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挣扎着问,“那,皇兄可知道那七大臣都有谁?”问是这样问,她没指望太子真的能告诉她,不然他就不是这般表情了。 果然,太子摇了摇头,一脸无辜,“不知。” 慕容寒枝以手抚额,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当年所有的事,慕容寒枝心中却仍有诸多的疑惑,比如许玄澈到底是不是被太后送走的那个许家幼子,太后向先皇求情之后,许靖远究竟又遇到了什么事,如果他真的被困二十多年不得自由,那又是如何与许玄澈父子相聚的,联名上书诬陷于他的七大臣当中,唯一幸存的那一个究竟是谁? 当然,这些疑问就目前的情形来说,就只有许靖远父子和太后知道,而她已不可能再回头去找许靖远父子问个明白,除了从太后那里问出,别无他法。可要人命的是,太后根本就没打算说出来,她能拿太后怎么样? 因而这两天她是又着急又担心,就怕什么时候听到又有大臣被杀的消息,那就大家都解脱了。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反正直到现在为止,她和凌翊都没有放弃捉拿凶手、阻止他继续行凶的打算,就算到最后真的阻止不得,也不是他们的罪过。 凌翊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她一边为自己修改药方,一边紧皱着眉,目中不禁露出心疼之色来,轻拍下她的手背,等她抬头看他,他比划道,(别太为难自己,臣再去问太后。) 慕容寒枝眨了眨眼,确定没有看错他的意思,不禁苦笑,“没用的,王爷,如果太后肯说,又何必一直拖到现在。对了,王爷,我让你留意太后的事,怎样了?” 原来那天他们两个在嘉宁宫门外就已经达成共识,想要侦破此案,太后是关键,因而她要凌翊利用与太后亲近之便,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看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凌翊摇了摇头,比划道,(一切如常。) “是吗?”慕容寒枝皱眉,不禁有点儿泄气,“怎么会?太后应该会有所动作的,难道是我想错了?” 凌翊抿了抿唇,看眼神就知道他心中相当不安,想了想才又抬起双手,(公主觉得太后会瞒着我们什么事?) 慕容寒枝看着他的脸,突然一笑,“王爷会想不到吗,还是宁可让我说出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太后也许一直都知道‘魅影’的复仇计划。” “怎么会?”一听这话,凌翊大吃一惊,悚然变了脸色的同时,不禁叫出声来。 但饶是如此,慕容寒枝在呆了呆之后,还是惊喜莫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抱住他的肩,“王爷,你说得出话了?” 凌翊一愣,有点回不过来神,他方才只顾着着急,都不曾意识到有何不妥,现下被慕容寒枝一叫,他才感到喉咙丝丝拉拉痛着,禁不住咳嗽了几下,也不及欢喜自己能够重新说话,急得反手抓住慕容寒枝,“公主千万不可随意说这话,太后对雪池国一向回护,更是时时教导臣,定要为雪池国江山尽忠,死而后已,臣从不敢稍有懈怠。” 他才刚刚能说出话来,便一气不停地说了这许多,可他哑了这些日子,喉咙的伤也还没有全好,正如慕容寒枝所说,他虽开得了口,但声音嘶哑难听,且时断时续,已不复往日。若不是慕容寒枝大半是靠猜测,还是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王爷别急,我会如此说,自然有我的道理,”慕容寒枝心下无比歉然,她自然知道凌翊对太后有多敬重,只是她从不说无根据的话,如今又到了至关重要之时,自然要步步为营,“据我猜测,太后不止知道‘魅影’的复仇计划,而且说不定……还为许公子提供了相当的便利。” “什么?”凌翊又吃了一惊,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为、为何?”天,他简直不敢想,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他要如何面对太后,是不是也要把她捉拿归案,绳之以法。 “不然,许公子年纪轻轻,又没有什么权势,在京城中更不可能有什么人脉,又怎可能将七大臣其中的六个一一诛杀,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直到今年来,‘魅影’案才引起朝廷注意?”慕容寒枝目光闪烁,相当笃定的样子。 凌翊登时有些慌神,不可否认,慕容寒枝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共巨讨巴。 便在这时,府中侍卫来报,“启禀王爷,太后出宫。” 哦?慕容寒枝和凌翊几乎同时变了脸色,同时站了起来:就是他们要奉阳王府的人随时注意太后动静,及时禀报。这些人当然都是凌翊的心腹,虽然知道凌翊要他们监视太后动静是大不敬,但主子有话,他们一向听从,而且会做得很好,滴水不漏。 “王爷,”慕容寒枝慢慢回头,眼睛里闪着别样的光,“终于到见分晓的时候了,是吗?” 凌翊眼神一变,嘴一张,才要说什么,却猛地咽了下去,只是剧烈地呛咳了一阵,迈步就走。 本来他两个以为,只要悄悄跟着太后就能查到些什么,至少可以知道太后是不是真的跟许玄澈有所联络,继而一解心中疑惑。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太后此次出宫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就是跟往常一样,去太庙上香酬神,而后就静静回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尾随而来的慕容寒枝和凌翊不禁相顾愕然,后者更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事实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太后根本不知道许玄澈复仇之事,她一开始就想错了? 回到奉阳王府,慕容寒枝一直托着腮沉思,眼睛一会儿亮闪闪的,一会儿又眯起来,嘴里更是念念有词,样子可爱又可笑。凌翊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慢慢地,嘴角就露出一丝笑意来。这笑容正好落在慕容寒枝眼里,她脸上一热,“王爷笑些什么?” “没事,”凌翊哑着嗓子回应,大概觉得自己的声音太难听,便简单道,“公主别想太多。” 慕容寒枝正满腹心事,刚才更是眼珠直转,不知在琢磨些什么,闻言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正相顾沉默,侍卫来报,说是太后驾到。 凌翊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忽”一下站了起来,“太后?!”要知道他这些天根本没有在府中人面前说过话,有什么事都是让唯一一个知道他被毒哑之事的心腹吩咐下去,这会儿他是被吓到了,才脱口而出,这嘶哑难听的声音自然把侍卫吓了一跳,却不敢多言,使劲低下了头。 “看来太后是不放心王爷,所以前来探望。”相较于他的震惊,慕容寒枝倒是很沉得住气,她知道凌翊是在担心,是不是太后知道了他们派人监视并跟踪她的事,但照情形看起来,应该不会,否则太后怎么可能跑到奉阳王府来兴师问罪。 凌翊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门外人声已经越来越近,他不敢怠慢,立刻整装出迎,拜倒在门口,“臣参见太后。” 慕容寒枝随后出来,跪了下去,“凤吟参见太后。” 太后顿了顿,方才回过神,不由喜道,“奉阳王,你能----公主不必多礼,请起!”她才要说什么,陡地想起不能在人前多言,便生生住了口,待两人起身,一起进到屋里,余人则侯在门外。 太后回过身来,神情间有些焦急,“奉阳王,你的哑疾,当真好了吗?”说话间她看向慕容寒枝,眼神里便多了些敬佩和感激之情,她原本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只是基于某些特别的原因,不愿意亲近慕容寒枝而已。 凌翊只是点了点头,“臣让太后挂心了,臣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假以时日必当痊愈,请太后放心。” 太后点了点头,又板起脸来,“奉阳王,此番让你受这份苦,也是给你个教训,日后看你还会不会不自量力,逞一时之勇!”她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说,如果凌翊不是不顾一切去救慕容寒枝,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方才她还对慕容寒枝感激得紧,反过话来又把过错归在人家头上,这话也就她敢说了。 慕容寒枝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并不言语,她知道太后相当信任、倚重奉阳王,自然不会由此生出什么芥蒂来。 凌翊似乎有些生气太后的无情,虽不至于顶撞于她或者怎样,但仍很快答道,“臣甘之如饴。” 慕容寒枝哑然,使了个眼色给他,意即太后正生你的气,你便顺着他一些也就是了,何苦跟太后怄这个气。 凌翊还未及说什么,太后已被他不知悔改的话给气得脸色发白,“你----” “太后息怒!”慕容寒枝一看情形不妙,赶紧挡身到凌翊前面去,“王爷只是想让太后明白他为雪池国尽忠之心,而这也是太后希望之事,是吗?” 太后一愣,似乎有些不能相信这话出自慕容寒枝之口,“你知道?”这个凤吟公主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呢,难道她不是跟东宫的人一样,视凌翊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之而后快? 慕容寒枝恭敬地低头,“是,凤吟知道,此番凤吟落入‘魅影’之手,唯王爷舍身相救,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王爷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即使为皇兄误会、排斥亦不辩解半句,凤吟亦是有眼有心之人,会看会感受,王爷若是奸臣贼子,天下便没有谁是忠臣良将!” 似乎没想到她对凌翊评价如此之高,太后彻底愣住,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下意识地看向凌翊,却见他比自己还要愕然,像是被震慑到了一样。 等了半天不见太后有动静,慕容寒枝还当自己言语间有何不妥,略感不安地抬起头,“太后?” “罢了,”太后突然叹息一声,慢慢坐了下去,“不管公主这番话是真是假,哀家都多谢你体谅奉阳王之情。只是哀家听闻连相之子重伤未愈,先前又是公主在替他治伤,他的伤可也治得吗?” 慕容寒枝没想到太后也如此关切连玦的伤势,愣了愣才道,“是,不过凤吟刚从‘魅影’手中逃脱,所以还未来得及前往丞相府,连公子的伤也是拜‘魅影’所赐,凤吟若是前往,连相定会相问此事,凤吟还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如何回答?”听出慕容寒枝话里有话,太后脸色变了变,“公主此话何意?难道公主跟‘魅影’之间,还有何牵扯吗?” 她自然不知道慕容寒枝说这些是有意试探,就是想看她反应如何,只是本能地问出一句,而后眼里有了明显的悔意:到底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这个凤吟公主,不简单。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心下已了然几分,“太后言重了,凤吟与‘魅影’并无什么牵扯,凤吟只是在替‘魅影’感到不值,不管为了什么事,总不该连杀六人,手上沾满血腥,他们良心何安?何况世人都是父母骨血凝成,怎能任意糟蹋,生身父母面前,也难以交代,太后说是吗?” “哦?”太后似是听得有些发呆,慕容寒枝最后一句转向她,她还有些回不过神,“什么?公主的意思是说----” 第128章 秘密 “就是非要替许将军报仇的人啊,”慕容寒枝眉一挑,居然直接把这话给说了出来,也不管凌翊大惊之下。变了脸色,“也许许将军并不想报什么仇呢,可‘魅影’却自做主张,非要----” “公主怎么知道许靖远是何心意?”太后眼神突然锐利,阴森森的,好不吓人,“他已被驱逐出京城,未必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仍旧活有人世,”话至此,看到慕容寒枝高深莫测般的眼神,她心里一惊,“你----” 慕容寒枝赶紧低头,诚惶诚恐的,“凤吟决无意冒犯太后,太后息怒!” 太后纵使原本有责难她之意,可看她不由分说先认错。登时觉得喉咙一滞,无从说起了。 凌翊原本有些气慕容寒枝的口不择言,更吃惊于她居然有意无意向太后透露许靖远就在京城之事,但看到太后听到她似是而非的话语之后,他忽的福至心灵,明白慕容寒枝的意思了:响鼓用重锤。 太后不是一直不说最后一名诬陷许靖远的大臣是谁吗,而且他们也一直想要知道太后是不是跟许玄澈有联络,既然这样,只要太后对此有所怀疑,就一定会去问个清楚。 因为他和慕容寒枝都已经想到,太后肯定不知道许靖远就在京城之事,否则断不可能放着他在地下皇陵不管的。所以说,这法子虽然残忍了点,但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唯一的知道真相的法子。姑且试一试好了。 夜深了,宫中各处一片安静肃穆,嘉宁宫东堂里传来阵阵木鱼声,而后便是几不可闻的颂佛声,太后恭敬地跪于地面,面前是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手拈兰花,视线微向下,似在看着受苦的世人。嘉宁宫上下俱都知道,太后颂佛之时,最忌被人打扰,因而偌大的佛堂之上,仅她一人而已。 蓦地,有风从窗外吹进来。烛火一阵轻微的晃动,等到被风吹断的轻烟再次袅袅而起之时,佛堂上已多了一名黑衣人。“最后一人是谁?”许玄澈冷冷问道,露在外面的双眸中尽是漫天的杀机,那怒火足以烧毁整座佛堂。 太后手上未停,木鱼声仍旧不急不徐地传出来,她的手却有些抖,似乎连如此之轻的鼓槌也要拿不动。“你给我一句实话,他到底是死是活?” 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许靖远。自从三年前许玄澈历尽艰辛找到她,说要杀尽七大臣为父报仇,她短暂的、重逢故人之子的惊喜过后,便陷入深深的痛苦和矛盾之中。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她痛不欲生的是,许玄澈告诉她,当年先皇根本没有放过许靖远。而是秘密将他杀害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许玄澈身子不经意地震了震,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早就尸骨无存了。”当年他就是这般跟太后说的,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想来太后也不会在悲愤之下,答应帮他替许家上下报仇吧。 “是吗?”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放下了小鼓槌,起身转过来看他,“许玄澈,你可知道凤吟公主已开始怀疑于我,我相信她很快就能查到一切!你老实告诉我,你掳走凤吟公主,用意何在?” 当初宫中盛传慕容寒枝被“魅影”所劫持,太后也是大吃一惊,因为那个时候,只有她知道所谓的“魅影”只是许玄澈在替许靖远报仇,别人根本不知道内情,她是笃定慕容寒枝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什么,所以才一直任由她闹腾,并不时警告凌翊不要管得太多。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寒枝的冷静聪明远胜于她的想像,再加上凌翊从旁协助,居然真的慢慢让他们查到了什么。后来凌翊来问她安兴九年的事,她就预感到大事不妙,这才处处对“魅影”案留上了心,她越是这样,慕容寒枝对她的怀疑就越深,只是她已没有别的办法。 本来她以为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没想到许玄澈居然将慕容寒枝掳了去,她又惊又怒,一来担心许玄澈会伤害到慕容寒枝,二来担心慕容寒枝会越发地接近事情的真相,差点没把她急死!从慕容寒枝平安归来,她就一直在等许玄澈来找她,也好问个明白。 许玄澈咬了咬嘴唇,“我听说凤吟公主医术超绝,我有个兄弟得了不治之症,想请她看看。” “什么兄弟如此重要,你宁可冒着被凤吟公主查到真相的危险,也要救他?”太后慢慢抬起眼来看他,眼神虽然平静,如水的目光之中却似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如同漩涡一样,这种无声的力量真是让人心惊! 许玄澈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移开了视线,他有种要被太后带入轮回的感觉,“就是很重要的兄弟,必须要救的。” 是,他是向太后隐瞒了父亲还活着的事,因为自打他在诛杀某大臣时,那人为了活命,就拿许靖远被囚禁的地方来换,也就是现在他们栖身的这座早已废弃的地下皇陵,先皇还真是会找地方,把父亲藏在那种地方,谁能想得到? 当时他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吃一惊,恍然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因为太后一直告诉他,父亲已被驱逐出京,现下不知身在何地,他一边杀朝臣报仇,一边派了兄弟们到处寻访父亲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原来父亲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京城! 后来他真的救出了父亲,大概因为没有人想到,许家还有后人前来相救许靖远,所以那个地方的防守很松,他杀死所有的侍卫把父亲救出来,到现在也没有人追查此事,如此看来,就算父亲最后死在那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本来他是想把父亲还活着的事告诉太后的,但许靖远坚决不同意,说自己这个样子不想再见太后,徒增悲伤而已,还是让太后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前提是他不知道,许玄澈的报仇计划,一直在仰仗太后帮忙,才能如此顺利。 太后看着他的脸,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大概也没看出有何不妥,放弃了追问此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放凤吟公主回来?”既然知道她已经查到“魅影”的老窝,也知道是许家后人在替许靖远报仇,为什么还要放她回来坏事?就算他们不能伤害无辜,也可以留凤吟公主在那边,直到报得大仇为止。 “因为奉阳王,”说出这三个字时,许玄澈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眼神复杂,“他误打误撞找到了地下皇陵,我看得出来,他很在意凤吟公主,我若不放凤吟公主走,他便死也不会走!可是叔叔已经对他们动了杀念,还将奉阳王毒哑,我怕再留他们,会给他们惹来杀身之祸,所以----” 太后牙一咬,想起凌翊为了慕容寒枝,曾数次顶撞、忤逆于她,眼里已有了明显的怒气,“让他受些苦楚才好!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偏是对凤吟公主这般死心塌地,哑了也活该!”话是这般说,可她眼里的心疼之色绝不是装出来的,只是凌翊这般不争气,她也是气得狠了。 许玄澈咬了咬嘴唇,“太后莫要说气话,我怎能让他有事!他、他若真的有什么事,叫我于心何忍!” “你说什么?”太后身心狂震,猛地瞪大了眼睛,“你----” 许玄澈看着她,似乎在苦笑,或者觉得欣慰,“太后莫要瞒我了,奉阳王他是不是……” 太后腾腾腾后退三步,剧烈地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许玄澈也没想听太后如何回答,眼神一凝,“闲话少说,最后一个畜牲是谁,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一切就都该结束了!”然他话音才落,就觉得耳中有异声,不由他不脸色一变,“有人!” “你想得太简单了!”门外,凌翊冷然的声音响起,跟着他一把推开门进来,身后跟着同样一脸了然的慕容寒枝,“许玄澈,你真的以为只要杀了最后一名朝臣,这件事就结束了?我告诉你,不可能,只要你不束手就擒,这件事便永远不可能结束!” 看到他两个进来,太后就算再想装做若无其事,也是不可能的了,看她面色惨白、嘴唇乌青的样子,就知道她现下的心情又岂是“绝望”两个字可以说的出的! “你们?”倒是许玄澈似乎丝毫不意外他们的突然出现,冷笑一声,“叔叔说的没错,留着你们终究是个祸患,可惜我一念之仁,到底还是自掘坟墓,早知道真该将你们千刀万剐,免得现在来坏我的事!” 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真有多么穷凶极恶似的,慕容寒枝却一点惧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淡然一笑,“许公子现在又把话说的这般狠了,那方才的话呢,不作数了?” 什么?许玄澈一惊:这两人到底何时来的,又听到了些什么?“你----” “太后!”凌翊眼神沉痛,嘴张了几张,才艰难出声,因为太过悲愤,他的嗓音较之昨日,不但没有起色,反而又嘶哑了几分,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你、你怎能如此?” “不关太后的事!”许玄澈突然就怒了,一下拦在太后身前,将凌翊逼退两步,“是我要杀他们替父报仇!何况那些人是畜牲,他们该死!” “我知道,他们是畜牲,”看他狂怒到如此地步,慕容寒枝居然还是很沉得住气,一开口说话之时,有种自然流露的宁静祥和的气息瞬间布满她周身,会让人躁动不安的情绪在不知不觉当中平复下来,“可许公子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他们,你自己也就毁了,你何必----” “不是,”许玄澈突然笑了,惨白着脸,嘲讽地笑,“不是从杀他们开始,而是从太后抱着我藏在狗窝里,我亲眼看着他们杀我许家人开始,我这辈子就已经毁了!”他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却没注意在说出这些话时,太后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一直挺直的背弯了下去。 “果然是你!”慕容寒枝低低地惊呼一声,“太后当年救下的许家幼子,就是你,是不是?你根本没有如太后所说那般远离京城,你和太后,你们一直有联络,是不是?”照这么说起来,她先前的推测是对的,看凌翊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他多么不想看到的结果!共巨讨才。 “不是,”许玄澈又摇头,看了太后一眼,见她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便痛快地说出来,反正到了现在,再否认已经没有意义,“太后救下我之后,自己入宫被曲天行那个畜牲之后,便暗中着人将我远远送走,是要我平平安安长大,与寻常人一样过完这辈子也就罢了。但我、我怎能----” 父亲含冤莫白,许家上下全部枉死,那时候他纵然年幼,也不可能把这一切抹煞!而随着他一天天长大,那记忆里不停闪现的血淋淋的画面就越是刺激着他,让他整夜不得安眠!后来,是把他养大的人受不了他夜夜做恶梦,天天跟被摄了魂一样的,便告诉了他,他的真实身份和他背负的血海深仇。 于是,他再也不可能过什么平静日子,先是远走他乡,拜师学艺,之后在三年前归来,暗中召集了父亲以前的旧部下,其中就包括叔叔施洛,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太后,跟她相认之后,便开始利用太后提供的便利,诛杀诬陷父亲的七大臣,替许家上下报仇。 慕容寒枝越是听下去,就越是心惊,禁不住地看向太后:原来太后一早就知道所有的事,知道“魅影”从何而来,知道那些大臣是怎么死的,可她居然如此气定神闲,不但一丝破绽都没有露出,而且放任凌翊和她查“魅影”的案子,她则在一旁做壁上观,现在想想,自己和凌翊简直就像傀儡,一直被太后提着线操纵而不自知! “太后!”凌翊是又气又恨又怕,脸色已惨白,“你、你……许玄澈年纪轻轻,不知诛杀朝臣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尚情有可原,可是太后你、你怎的也如此糊涂!”他一时气极,都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这话也是他一个做臣子的所能说出来的。 “哀家糊涂吗?”太后冷笑,根本毫无愧意或者悔意,“哀家倒是觉得,你们两个才是糊涂!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杀尽许家上下时,怎不想想日后会招来什么报应?!若是许靖远和许家上下真的该杀,也就罢了,可他们明知那是冤案,下手之时仍旧没有丝毫犹豫,他们就算死十次,也不足以抵偿所犯下的罪过!” 听她用语恶毒,气息紊乱,眼神也近乎疯狂,显然这桩仇恨压在她心上这许多年,她为此所受的折磨,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想像!慕容寒枝和凌翊对视一眼,都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不知道如何劝她。 “都说了不要怪太后!”见他们两个只是针对太后,许玄澈大为恼怒,“是我逼太后帮我的!因为我吃下了毒药,就只有三年的寿命,如果太后不帮我,我只有白死而已。” 显然他也料到,既然太后当初选择将他送走,就没想他替许家报仇,所以一定不会同意他杀七大臣。于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种毒药,吃下后就只能再活三年,如果太后肯帮他,让他替父报了仇,那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相反,如果太后不帮他,他就无所做为地死去,他就是用这个方法,逼得太后做选择。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他这么傻!”一直静默不语的太后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泪来,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软弱一面来,不由凌翊和慕容寒枝不身心狂震,几乎忘了听她在说什么,“他、他当初跟我说出这话时,我真恨!我没办法……” 那时候对她来说,无论选择帮不帮许玄澈报仇,都是无比地痛苦,几乎令她承受不住!早知道这孩子倔强到如此地步,她真不该放着他不管,也许把他留在身边,从小到大仔仔细细地教他,让他明白人生苦短,放下仇恨,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可是,也许还可以治的啊,”慕容寒枝喉咙动了动,想要咳嗽一声来缓解内心的不安,却觉得喉咙里干得厉害,差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总能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许玄澈冷笑,干脆一把扯下面巾来,露出他惨青的脸,“我亲眼看到亲人的血流满了地面,我这一生都郁结于心,气血难平!若是不能替许家申冤,我一样落不到好处,还不如这样来得痛快!” 慕容寒枝登时一呆,没想到许玄澈做事情这般绝决,如果是她处在他的境地,她恐怕还在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呢。 第129章 你良心可安 “别傻了!”凌翊突然低吼,“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的,不要再错下去,收手吧。”然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讽刺,许玄澈自己何尝不知道,到如今这一步,他已经不可能收手。 果然,许玄澈先是愣了愣,继而仰天狂笑,“哈哈哈!奉阳王,你是不是这么天真?你叫我收手?不,我收不了手了,而且我也没想过要收手,我要替父亲报仇,谁都别想阻止我!”距离吃下那枚毒药已经快到三年时间,他耽搁不起了! “杀人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办法,你杀了七大臣,他们的家人会再找你报仇,你这样----”看他这样子。慕容寒枝只觉得连劝说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不会听劝的,否则又怎会连杀六人而没有半点悔过之意。 “让他们来啊,反正我时日无多,”许玄澈轻蔑地笑,“我杀他们是替父报仇,那帮畜牲的后人要来杀我,也是一样,只要他们在我死之前,能够杀得了我。” 凌翊气极,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怎的这般、这般倔!你只顾着自己死了倒痛快,那许----” “废话少说!”他一句话没说完,许玄澈突然发难。双掌一错,“忽”一下攻向凌翊,“不想死的就让开!” 凌翊一惊,没想到他说动手便动手,立刻振臂而起,飘身后退,许玄澈紧追过去,你来我往,不过转息之间,两人已交手十几招。他们的身形实在是太快,只看得见满佛堂上都是他们的影子,烛火被他们身上带起的风吹得疯狂摇曳,令人目炫。 他两个打到不可开交,似是下一刻就会有谁躺在地上。但慕容寒枝却一点担心着急的样子都没有,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微低着头,若有所思。 “奉阳王,我放你回来,本是看在太后面上,你若再不收手,休怪我手下无情!”许玄澈为报大仇,苦练功夫十几年,毕竟比凌翊的修为要高了一截,几十招过后,凌翊已明显落于下风。眼看着就要挡不下他。 凌翊眼中精光一闪,连下重手将许玄澈逼退,身子一旋,挡在了门口。目光清凉,“你走不了的,许玄澈,门外都是我的人,今天我定要拿下你,交由皇上处置!” 这话一入耳,太后脸色大变,本能地上前一步,却死死咬紧了唇:这个时候她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只会令许玄澈分心而已。 许玄澈一惊,转头看过去,果然见门窗之上映出无数人影,这里显然已经被重重包围,就算他能侥幸冲出去,也必定会为他们所伤,何况还有一个奉阳王,这里又是皇宫,如果动静一大,势必会惊动皇宫侍卫,他终将插翅难飞! 一念及此,他眼中的怒火慢慢退去,代之以一种难言的悲哀和愤恨,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奉阳王,你何苦迫人太甚?!我隐忍十几年,只为替父报仇,你们一个一个只道是我错了,可你们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感受!我不求上天宽恕,只为还许家上下一个公道,是我错了吗?” 凌翊一怔,本能地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完全没有意义,喉咙里一阵丝丝拉拉的疼,他禁不住地拿手背掩口,连连咳嗽起来。慕容寒枝亦是无言,她看得出许玄澈报仇的决心,无人可以撼动,也知道七大臣真的死有余辜,可是如果人人都自己动手报仇雪恨,随意定人生死,要国法可用,正义公理又何在? “你们当真以为,阻止得了我?”许玄澈突然又冷森森地笑,“就算你们今天抓得了我,却抓不尽‘魅影’的兄弟,他们一定会继续替我父亲报仇的!只要你们放我走,我报得大仇之后,就会叫他们各自散去,这世上再没有‘魅影’存在,天下太平,不是更好,你们为什么不成全我,也成全你们自己?” 这个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吧?凌翊和慕容寒枝下意识地对视一眼,世上的事,有这么个“成全”法吗? “好!”许玄澈突然重重跺脚,做了最后的让步,“你们一定要拿我交给曲天昭来交差也可以,等我杀了最后一个仇人,我任由你们处置,怎样?” 凌翊一惊,被他的话给吓到,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门口便被他给让了出来。 慕容寒枝目光闪动,似乎有了计较,向许玄澈面前逼上三步,“许玄澈,任你舌灿莲花,也别想逃脱罪责!今日若不将你捉拿归案,王法何在?识相的便乖乖束手就擒,不要伤害太后,否则休怪王法无情!” 伤害太后?听到她前面的话,许玄澈本来勃然大怒,想要骂回去来着,可听到后面,不由他不愣住:凤吟公主又不是不知道他对太后有多敬重依赖,怎会伤害于她? 莫非……念及此,看到慕容寒枝如秋水一样的双眸,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眼中有感激惊喜之色一闪而过,飞身便往太后身边抢去! “狂徒,你敢?!”等的就是这种结果。慕容寒枝心下一笑,面上却装出惊恐愤怒的样子来,抢先一步挡在太后面前,许玄澈便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掐住了她的肩头,“呀!” “别过来!”许玄澈手上使力一带,已将慕容寒枝瘦弱的身子带到怀里,右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咽喉,“谁敢过来,我便掐断她的脖子!”尽管是做戏,但他仍旧用了不小的力气,慕容寒枝立刻就透不过气来,脸已憋得发青。 “不得伤害公主!”仓促之间,凌翊还未及明白他两个只是在做戏,登时吓得面无血色,“许玄澈,你若伤害公主一根头发,便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你威胁我?”许玄澈冷笑,神情傲然,“我若是死,必会拿凤吟公主当垫背,我赚了!奉阳王,叫他们退下,快点!” 凌翊咬牙,就算心有不甘,可慕容寒枝在他手上,他亦不敢不听,随即扬手,沉声道,“都退下!” 门外侍卫轰然响应,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许玄澈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凌翊,带着慕容寒枝慢慢后退,后者脸上有着明显的恐惧之意,但一直没有出声,怕会令凌翊他们越发着急一般。 直到退出了凌翊的掌力范围,他突然将慕容寒枝甩出,同时一掌击在她右后肩,待所有人都抢着去扶她之时,他飞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之后,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公主?”凌翊哪里还顾得上追许玄澈,一把抱起慕容寒枝,见她脸色惨白,双眸紧闭,已是昏死过去,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抱起她来,同时不忘吩咐一句,“保护太后!” “是!”侍卫响应一声,凌翊便抱着慕容寒枝快步往东宫而去。 “魅影”居然胆大包天,闯进皇宫意图伤害太后,这一消息一夜之间传遍皇宫上下,不由曲天昭不又惊又怒,在朝堂上对着群臣发了一通漫天大火,嗓子都骂得哑了!试想,“魅影”居然有如此本事,能够在皇宫之中来去自如,那他若是要弑君,谁阻止得了? 群臣自然被他骂了个噤若寒蝉,再加上他们原本就在怕“魅影”会杀到自己头上,谁也没有心思开口说话。连相则一脸的阴阳怪气,不时拿眼瞄向凌翊,那意思自然是在说他办事不力,至今还让“魅影”逍遥法外,看曲天昭以后还会不会继续信任奉阳王。 说起来自从慕容寒枝和凌翊被莫名其妙地抓走,又莫名其妙地被送回来,连相还没来及找慕容寒枝继续替连玦治伤,估计他也是在想慕容寒枝是不是已经遭了“魅影”的污辱之类,先看看情况再说。 骂过一阵,曲天昭自己也觉得没趣,板着脸叫,“奉阳王。” 凌翊早料到曲天昭会拿自己出气,便越众而出,哑着嗓子道,“臣在。” “嗯?”曲天昭还是第一次听到凌翊哑了以后的动静,不禁大为诧异,“你的声音?” “臣连日熬夜查‘魅影’之案,故而坏了嗓子,不妨事,”凌翊很快答,显然早已想好说辞,何况经慕容寒枝诊治之后,他的喉咙已好了太多,若是曲天昭和群臣听到他刚刚哑了时的动静,保不准会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臣会加紧追查此案,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昨晚许玄澈伤了慕容寒枝之后逃走,他也派人出去追了一阵,但许玄澈武功太高,这帮侍卫根本就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又能奈他何。 “自然是要尽快拿下那凶徒,不然皇室威严何在?”曲天昭气呼呼地拍着龙案,“还有,那凶徒若是肯束手就擒倒也罢了,如若不然,格杀勿论!” “臣遵旨。”听出他话里浓烈的杀机,凌翊的心凛了凛,没再多问。 “对了,朕听说凶徒伤了凤吟,她伤势如何?”真是个后知后觉的父亲,发过火了,骂够人了,才想起还有个女儿受了伤,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可见一斑。 凌翊顿了顿才道,“臣不知,臣将公主送回东宫,便即刻出去追捕凶手,不知公主伤势如何了。” “哦,”曲天昭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想必是不要紧的,否则云暮便会来禀报于朕,还站着做什么,去抓人!”说到最后一句,他又是浓眉倒竖,咬牙切齿,怎么都解恨的样子。 群臣哪里敢多言,唯唯喏喏地出来,对“魅影”是又惧又恨,边走边将他们骂了个祖宗十八代,恨不得将他们抓到面前来,剥皮拆骨再说。凌翊皱着眉想了想,有心去探望慕容寒枝,又不愿与太子碰面,便想先回府上再说。 而此时太后正在慕容寒枝房中,她是以凤吟公主为歹人所伤为由,前来探望的,别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昨晚的事,也只有她和慕容寒枝,还有凌翊知道真相,因而许玄澈一退走,凌翊他们就高喊捉拿凶徒,将太后当成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宫中人和群臣自然说什么也想不到,太后跟许玄澈是何等关系。 当然,这一切都是拜慕容寒枝所赐,因而太后才不惜亲自前来,避开众人之后,她第一句话便道,“公主,哀家是不是该谢谢你的成全。”昨晚如果不是慕容寒枝,许玄澈说不定就会落在宫中侍卫手中,一切就都完了。 “凤吟除了拖累别人,什么都没有做,如何当得起太后一个‘谢’字。”慕容寒枝倚着床头坐着,右后肩被许玄澈打了一掌,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也着实疼痛,没个三天、五天,是不用想好的了。 太后不置可否,如水一样的目光在慕容寒枝脸上停留了很久,淡然道,“公主早就怀疑哀家,所以才让他们监视哀家的动静,是不是?”如若不然,为何许玄澈这次进宫,慕容寒枝和凌翊那么快就知道,还不动声色地布下埋伏,这份心机,相当之深呢。 慕容寒枝咬咬唇,坦然点头,“是,太后恕凤吟冒犯,凤吟的确从被劫归来之后,就对太后有所怀疑,所以才与王爷商议,注意太后的动静。凤吟只想知道真相,太后莫怪。” 太后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有些奇怪,似惋惜,似嘲讽,也似无奈,“知道真相?知道了又如何呢,公主你并非如旁人想像得一般,捉拿凶手替死者申冤,你不是一样认为那些人罪有应得,而放任玄澈去杀他们?” 慕容寒枝咬了咬唇,有些脸红,其实她又何必感到汗颜呢,她自认为聪明,太后也不是笨人,怎会看不出她昨晚根本就是在做戏,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把许玄澈给放走了。 “所谓不知者无罪,”太后看了她一眼,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公主若是不知道这些事,就不必承担什么罪责,可你如果知道了,却又没办法狠下心来抓玄澈,纵容他继续行凶,你良心可安吗?” 一听这话,慕容寒枝满头冷汗涔涔而下,简直说不出话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一直想尽办法对他们隐瞒安兴九年的事,并有意无意要她别再继续追查此案,就是因为看透了她的心性,而不想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换句话说,太后不让她执着于“魅影”之案,原来是为了她好!可是她…… 看着她瞬间数变的脸,太后脸上也有了不忍之色,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慕容寒枝重又抬起头来看着太后,正色道,“请恕凤吟冒昧,太后暗中助许公子杀人报仇,那日后有何打算?等许公子杀尽七大臣,太后又要将许公子安置到何处?”还有太后自己,她纵人地凶,难道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太后低垂下眼睑,脸色有些发白,但神情却是平静的,显然早已想过自己和许玄澈最后的结局,“不必哀家安置玄澈,他自有去处,何况从哀家帮玄澈复仇的第一天开始,哀家就知道,落不到好处的。等玄澈报了仇,哀家终将随许靖远于地下。” 说到后来,她眼中已变得水雾一样迷蒙,语声也有些哽咽,悲痛之情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想当年她与许靖远已是两心暗许,只等着他得胜归来,两人就拜天地,入洞房,做一对恩爱鸳鸯。 可造化弄人,她没等到应该属于她的幸福,却等来许家上下的一片血海汪洋,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了期盼!而这么多年来,许靖远音讯全无,尽管死不见尸,但她猜得到,他必已经死了,否则怎么可能不来找她。 “太后。”看她这般难过,慕容寒枝心口一阵堵得难受,却又不如何劝慰于她。 “哀家早就死心了,”太后凄凉一笑,在慕容寒枝面前,她是第一次露出疲软之态,这使得她起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太后,而只是一个饱受情思折磨的女人而已,“只是哀家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总能见到他的脸,很伤心、很痛苦的样子,哀家其实很想再见他一面。” 慕容寒枝心中大痛,嘴一张,几乎要把许靖远还活着的事脱口说出,但话到嘴边,她狠狠一咬牙,几乎将舌尖咬到出血,疼得她一阵泪眼朦胧,才将那要出口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罢了,还是别再这个时候说出来了,不然又是多生事端。 太后没有注意到她有何不妥,隔了一会便起身,“公主身上有伤,哀家就不多打扰了,好好休息吧。”共巨系扛。 “凤吟恭送太后。”慕容寒枝恭敬地低头行礼,太后答应一声便慢慢出去,她身子一软,倚到了墙上。她简直不敢想像,到最后许玄澈被正法的那一刻,太后要如何接受得了?!不管怎么说,许玄澈都是许家唯一的根,而依太后对许靖远的情意,她会眼睁睁看着他人头落地吗? 第130章 烙印从何而来 怎么办?怎么才能帮太后,或者说怎么才能帮一帮即将断子绝孙的许家啊?慕容寒枝心头一阵烦躁,肩后更是疼得无法忍受,禁不住地呻吟出声来。 谁料她才呻吟了几声。门外就传来通通的脚步声,跟着是太子焦急而又心疼的声音,“听吧听吧?我就说阿凤肯定伤得很重,你偏不信,听听,阿凤都疼得受不住啦!” 说着话,太子和曲云烟一前一后奔了进来,前者更是一下扑在慕容寒枝床前,一张脸几乎要贴到她脸上去,“阿凤,你怎么样,是不是疼得很厉害?” “我没事,”慕容寒枝对着他淡然一笑,挺起了背,“皇兄放心吧,我的伤没有那么重。只是有些累,有些担心而已。” “是吗?”太子将信将疑,目光在她脸上来回瞄了几遍,见她除了脸色有些白之外,精神还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阿凤,你可吓死我啦!我一听说昨晚‘魅影’居然闯进宫来伤你,真是可恨,若是被我抓到,定不会轻饶了他!” 昨晚他一直呆在东宫,也不知道慕容寒枝什么时候去的嘉宁宫,结果被“魅影”所伤。他也曾问过慕容寒枝是怎么回事,她只说是去给太后请安。误打误撞碰上了“魅影”要伤太后,太子也不曾有别的怀疑。 看他气恨那个样子,慕容寒枝只是淡然一笑,也不多言。曲云烟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公主,你可曾看清楚‘魅影’是何模样吗?跟那时掳去你的人,可是同一个人?” “对啊!”慕容寒枝不及回答,太子已恍然接过话来,“我都忘了这回事了!阿凤,你跟‘魅影’也打过两次交道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有多少人?还有,我听说‘魅影’就是许家后人,现在回来要为许靖远报仇。有这回事吗?” 现在想想,难怪那时候阿凤要问安兴九年的事,还说许靖远的案子跟“魅影”牵连甚广,原来这两者之间真的是有联系的。也就是说,许靖远当年是被冤枉的吗? 听他如此问,慕容寒枝知道许靖远之事已经瞒不下去,便点了点头,“确有其事,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不知道‘魅影’是不是许家后人,至于他们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也不知道。” “你还是说不知道?”一听这话。太子明显不高兴了,脸色一沉,“阿凤,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你被‘魅影’掳去。却说没看到他们长什么样子,昨晚有几个人闯进了嘉宁宫,你又说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实话?” 他这一变脸,不但慕容寒枝惊讶而又微微地恼怒,就连曲云烟也狠狠瞪了太子一眼,抢着道,“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话?!公主一心为太子殿下,劳心费神与秦连两家周旋,你却来怀疑公主,你又是什么意思?!”她这一着急,就又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跟规矩了,幸亏这里没有外人,不然又该授人以柄。 太子冷冷看了曲云烟一眼,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我就是这般意思!云烟,你还不明白吗,阿凤明明就早就知道了很多事,却什么都不跟我们说,阿凤,你自己说,你这般防着我们,到底是何居心?” 更可气的是,阿凤瞒着他们,却跟奉阳王走得如此之近,有什么事都是他们两个一起经历,一起承担,把他们排除在外。她到底有没有弄清楚,谁才是她的朋友,谁又是她的敌人啊? 太子越说越不像话,慕容寒枝禁不住地脸色一寒,难掩心中的吃惊与愤怒之色,“皇兄,你说这话是想陷我于不义吗?苍天可鉴,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皇兄着想,我能有什么居心?!”如果她真想有什么坏心思,凭太子的心思,又怎看得透她? 慕容寒枝这一变脸,太子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重了,立刻放缓了语气,好言相劝,“阿凤,你别气,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如果真是许靖远这帮前朝余孽在做怪,就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后果堪虞!” “许将军他们不是前朝余孽,”慕容寒枝板着脸,也不给太子好脸色,气得指尖不住颤抖,“许将军之案摆明就是冤案!” “你怎么知道许靖远之案是冤案?”听出她话里有话,似乎还知道很多重要的事,太子眼神一寒,逼了过去,“阿凤,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见过‘魅影’的真面目没有,他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慕容寒枝转过脸去,看都不愿意再看他,“皇兄相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真的不知道‘魅影’在何处,不过此案一向由我和奉阳王侦查,皇兄若想要一个结果,不妨再等等,相信此案用不了多久,就可侦破。” 话说到这里,她跟太子之间算是僵住了,自打跟奉阳王熟识之后,她慢慢发现太子其实并不是个正人君子,他有着历代历朝皇室中人的通病,可以共患难,但绝不能共富贵。所以,她对太子其实已经越来越失望,两人之间的嫌隙也越来越大,只是太子还不自知而已,或者说太子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所以没想过去改变。 “阿凤,你----” 太子才要气,看出什么的曲云烟立刻阻止他,“太子殿下息怒,公主身上有伤,也累了,让公主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公主伤好了再说。”她从小就待在宫外,对于宫中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也只是听说过,而没有亲身经历过。 自打回宫之后,发生在慕容寒枝身上的一桩桩事件都让她瞠目,而慕容寒枝替她承担下来的这些折磨苦难,更是让她心惊,特别是在看到那么多血腥杀戮之后,她甚至在想,如果是她处在慕容寒枝的位置,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更别说像慕容寒枝一样,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地撑过来了。 所以说她其实早就已经对这个皇宫心灰意冷,只想远远地逃开,看到太子逼迫慕容寒枝,她才觉得不忍,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曲云烟这一开口,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慕容寒枝这一动怒,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操之过急了,为免双方越加尴尬,他匆匆抛下一句“你多休息,我再来看你”,就大踏步出去了。 而自始至终,慕容寒枝连头都不回,只是在屋子里重新静下来之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许玄澈,许靖远,你们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许靖远一事一经传开,立刻引来朝中上下一片哗然,他们纷纷议论,说当年许靖远是被人诬陷的,所以他的后人回来报仇了。 尽管他们都知道,当年许家上下尽数被诛杀,无一活口,这个“后人”到底从何而来,无人得知,但有一件事不容怀疑,那就是一直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魅影”,就是许家后人。 而这件事一传到沸沸扬扬,最吃惊、最愤怒的人当然就是曲天昭。一般而言,天子最忌讳的就是与前朝有关的人或者事,这会让他有相当的危机感,为保江山无虞,他当然不会放过“魅影”,不会放过许家这个该死的后人! 在最初的愤怒过后,曲天昭慢慢寻思过一件事来:知道当年许靖远之案的人,除了七大臣,当然已经死掉了六个,至于幸存的那一个,他一直没往心上放,还没查到是谁,除了他们之外,活着的人就只有太后最清楚。别忘了当年要不是她替许靖远向先皇求情,许靖远早已被杀,何至于只是被驱逐出京城那么简单。 一想到这里,他便怒气冲冲地到了嘉宁宫,劈头就问太后,“太后,你老实给朕说,‘魅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早已得到慕容寒枝提前示警,说是皇上早晚会想到她跟许靖远之间的牵连而来兴师问罪,因而太后在对慕容寒枝的神算暗暗佩服之时,也不禁对曲天昭的无情而痛心,面上却一片平静之色,“皇上此言差矣,当年的事已经结束,二十多年了,哀家不曾出宫门半步,能与‘魅影’有什么关系?” 在不知道许玄澈一直跟太后有联络的情况之下,曲天昭也知道太后说的是实话,但他还是冷笑一声,“太后,朕现在来问你,是给你一个机会,否则若是被朕查到你与‘魅影’合谋,图谋不轨,休怪朕对你无情!” 反正太后也不是他的娘亲,他们之间也没有半点情份可言,若是太后真的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来,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对于他赤裸裸的威胁,太后只当没有听到,闭起眼睛,轻轻诵起佛来。 曲天昭怒极,可无凭无据之下,他也不好公然对太后怎么样,便飞起一脚将那个无辜的木鱼踢到半空,落下来时摔个粉碎,人也摔门而去。 太后紧紧闭着眼睛,身子泛起了一阵颤抖:结束了,终于快要结束了…… 尽管忌讳于太后和奉阳王之威,曲天昭并没有对太后做出什么事来,却仍然派了一队侍卫守在嘉宁宫,日夜监视太后的动静,更不允她随意出入----其实就算曲天昭不派人监视,太后也几乎不出嘉宁宫半步。 这样一来,算是苦了陶沁,她几次三番上奉阳王府,想要找凌翊一诉相思之苦,可因为凌翊的哑疾还不曾完全好起来,他不想陶沁见到自己这副样子,便总不肯见她。 一来二去的,陶沁是又气又急,偏生又奈何凌翊不得,只好找太后替她做主。结果曲天昭偏偏在这个时候禁太后的足,她除了气得跺脚,又能怎么样。共共见技。 曲天昭一对太后有所动作,慕容寒枝立刻感到不妙,事情发展果然不出她所料,曲天昭既然开始怀疑太后,那么早晚也会怀疑到凌翊身上去,还得提醒他早做防范才行。 一大早的,慕容寒枝便和凌翊约好前往嘉宁宫向太后请安,要确定她是否无恙。因为是这两个在皇上面前极有份量的人,侍卫也不敢不放行。两人进去之后,见太后安好,这才双双松了一口气,跪倒行礼,“参见太后。” 隔了一会儿,太后才慢慢睁开眼睛,恭敬地向着观音像叩了个头,站起身来,“起来吧,哀家没事,不用挂念着了。” 两人起身,凌翊目光闪烁,明显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好启齿,慕容寒枝似乎料到他心中所想,脸色有点发白。 太后见他两个一个比一个神情怪异,淡然道,“公主如今亦不是外人,奉阳王,你跟哀家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这倒也是,一直以来凌翊对太后是尊重有加,什么都不瞒她,而慕容寒枝更是知道了所有的事,他们三个现在倒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了,想想还真是讽刺呢。 “是,”凌翊咬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地开口,“太后,臣有一事一直不明,臣心口的烙印,到底从何而来?” 太后一怔,下意识地捏了捏锦帕,“哀家不是告诉过你,是你生身父母,就是镇南王夫妇替你烙上去的,你定要追问这个,是想知道什么?”看她神情由平静突然转向焦躁,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在刻意掩饰什么,更不用说一向聪慧的慕容寒枝和凌翊了。 “太后!”凌翊急了,三番两次都问不出个结果,他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太后不要再对臣说谎,如果真是如此,那许玄澈为何会知道?” 太后身子一震,目中露出震惊之色,显然没想到凌翊会说出这般话来,却咬着牙不松口,“是哀家告诉他的,因为他恨朝臣,要把他们全都杀尽!是哀家跟他说冤有头,债有主,要他不要滥杀无辜,并且告诉他你的身份,以便让他知道,你是哀家信任之人,朝中不能没有你,让他们不得伤你分毫。” “是吗?”听太后说的像是有些道理,凌翊半信半疑,情绪倒是没有方才那么激动,“可是许玄澈他----”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就算要告诉“魅影”他的身份,用得着说出烙印的事吗?那“魅影”如果真的要杀他,难道还会先解开他衣服来看一看? 慕容寒枝一直沉默不语,当然看出在这件事情上,太后还是有所隐瞒,也许她瞒着的,就是凌翊真正的身世,至于个中原因,只怕只有太后自己知道了。“太后,如今父皇派人监视于你,你要处处小心,不然凤吟和王爷都不得安心。” “不妨事,”太后摆了下手,“皇上就算怀疑哀家,也不会怎样,哀家已经叮嘱玄澈,不要再入宫,过一阵子再说。” 她一提起许玄澈,慕容寒枝的心猛的一沉,试探地问,“太后,许公子他是不是还会……” 太后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你们不会懂的,别问了,哀家不会说。” 她这般的绝决,慕容寒枝和凌翊同时感到无比的失望,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担忧和焦急之色: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令太后改变心意,劝服许玄澈收手呢? 现在看来,好像完全没有可能啊…… 慕容寒枝担心的事,果然在不几天之后成了现实。因为她从被“魅影”掳去之后再归来,就一直没再去替连玦看伤,连相曾经派人来请过她一次,但她满心都是许家之事,暂时没有心情,何况连玦的伤在她被掳之前就已经到了一个类似关卡处,就算她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再进一步,又何必过去看连玦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得让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而要命的是,就因为她的拒绝,连相就当成她是在跟凌翊一伙,共同对付于他,就为让连家绝后,他这一下怒火中烧,哪里还按捺得住,加上“魅影”被传是许家后人在做怪,而太后跟许家渊源非浅,凌翊又跟太后最是亲近,他可算逮到了扳倒凌翊的绝佳机会,便私自入宫面圣,说明厉害。 “什么?”曲天昭一听之下登时大吃一惊,“你说奉阳王他----” “十有八九,”连相一连阴森的笑,摇头晃脑的,“皇上想啊,太后也是许家人,如果‘魅影’真的是许家后人,她绝对知道些什么,奉阳王如此得太后信任,能脱得了干系?” 曲天昭惊魂未定的,喉咙里干得厉害,“朕怎么没有想到?这、这个……”一直以来他那般信任奉阳王,军国大事都交由他处理,如今他更是手握雪池国半壁江山,若他真有不轨之心,谁还制得了他? “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看出曲天昭对凌翊已起了疑心,连相暗里冷笑,越加起劲地劝说,“趁奉阳王现在还没有露出真面目,皇上还是要趁早解决的好!” “依你看,朕要如何做?”曲天昭这个一国之君,当得还真是有骨气啊,居然问臣子应该怎么做!“奉阳王不是寻常朝臣,若是逼急了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131章 借刀杀人 “皇上自然不是要逼他,只不过要召他来问个话而已,”连相不急不徐的,显然早有计较。“‘魅影’一案一直由他侦查,皇上想知道案情进展,不是很正常之事吗?”然后,他们在大殿上设伏,先将奉阳王一举成擒,再慢慢拷问,不怕他不说实话。 这法子如此恶毒,当然也极有可能奏效,曲天昭眼睛一亮,大为赞赏,“妙啊!好,就依爱卿所言,来啊,传朕口谕,命奉阳王即刻入宫!” “遵旨!” 而这时候,慕容寒枝正在凌翊府上。两个人对着脸发愁,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劝太后悬崖勒马,两人正相顾无言,圣旨便到了。慕容寒枝一怔,“即刻入宫?何事?” “老奴不知。”裘公公恭敬地答,屁股撅得老高。 尽管不知道事情真相,但慕容寒枝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略一思索,突然问,“敢问公公,父皇可是正在见什么人吗?” “正是,”裘公公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之色来,“公主当真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皇上正是在跟连大人说话呢。” 连延年?慕容寒枝眸子一寒,随即无声冷笑,“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般绝佳的机会!王爷,我与你同去。” 凌翊亦是聪明人,不过一个转念间,已经明白此次入宫所为何来,尽管俯仰无愧,然连相有多想除掉他,他心知肚明,还是苍白了脸色,摇头,“不,臣一个人入宫面对就好,公主还是----” “我要见父皇。你阻止得了我吗?”慕容寒枝斜了他一眼,当先出门。连相还不知道会对凌翊做出什么事来,她不跟着怎么可能放心。 她如此倔强,凌翊无言以对,抿了抿唇之后,跟了上去。 承恩殿上,连相正不阴不阳地笑着,等着看凌翊被五花大绑的样子,曲天昭则显得有些不安,不时看向大殿四角,那里已经埋伏下几十名好手,应该可以制服凌翊的吧。虽说他功在朝野,威名无人不知,但身手也不是天下无敌,应该没那么难对付才对。 不多时。裘公公一声通传,说是奉阳王到了。 曲天昭神情一震,赶紧坐了回去,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有请。” 不多时,大殿门口人影一闪,凌翊迈步而入,撩襟跪倒,“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曲天昭微低下头看着他,隔了一会儿才一拍龙案,大声喝问,“奉阳王,你可知罪?!” 凌翊暗暗一惊,没想到曲天昭一上来就问他的罪,但因为早有准备在先,他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只是暗自戒备,“臣何罪之有,皇上明示。” “还敢狡辩?!”曲天昭又是一拍龙案,震得手生疼,心情越加烦躁,“奉阳王,朕问你,你与‘魅影’纠缠日久,是否早就知道他们是许家后人?” “臣不知道,”凌翊立刻答,不期然地变了变脸色,“臣也是在查到安兴九年的事之后,才知道‘魅影’与许家后人有关。” “奉阳王,你说这话不怕人笑话吗?”连相不紧不慢地开口,眼神阴毒,“你跟太后走得那么近,太后与许家的渊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敢说太后没有告诉过你什么事?” 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好过。凌翊回过头去看他,眼神淡然,“连大人这话的意思,我跟太后之间有见不得人的阴谋?” “老夫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连相打个哈哈,把自己撇干净,“奉阳王,事到如今,任你舌灿莲花,也脱不了嫌疑,除非‘魅影’即日归案,否则,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跟‘魅影’联起手来,做出什么事----” “连大人?!”凌翊又惊又怒,忍不住低声吼一句,他真是没想到,连相居然敢当殿说出这种话,是要跟他彻底反目吗? “奉阳王!”曲天昭大概气凌翊到这时候还如此嚣张,终于拍案而起,一双浓眉也拧到一起去,“事实俱在,容不得你狡辩!你勾结‘魅影’,图谋不轨,休怪朕对你无情----来呀!” 他这一声大喝不要紧,立刻从大殿四周跳出无数侍卫,个个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曲天昭大为得意,“唰”伸手指向凌翊,“将奉阳王给朕拿下!” 一见这阵势,凌翊少不得大吃一惊,脸色已铁青!他入宫之前就已经料到,皇上必会怀疑于他,却万未料到他其实已经认定了自己是死罪,欲置他于死地! 那,他到底要如何做?若是反抗,就正应了连相的话,那曲天昭就更有了杀他的理由,可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性命堪虞不说,皇上一定会将“魅影”案交由他人审理,他再想救许家,也是有心无力了! 怎么办?眼看着侍卫们越逼越近,他心头挣扎得厉害,一双拳握起又放开,脸色数变,终究下不了决心。连相站在一边,真想他立刻起来反抗,那就可以将他就地格杀,永绝后患!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抹纤细的身影翩若惊鸿般入殿,同时脆生生道,“儿臣恳请父皇暂息雷霆之怒,儿臣有话要说!”敢在这个时候直闯大殿,且如此不惊不惧的,除了凤吟公主,还能有谁。 她这一出现,连相禁不住脸色大变,咬牙暗骂了一声“妖女”,就知道来坏事,看来这次是不用想置奉阳王于死地了,真是扫兴! 看到她进来,曲天昭脸色一沉,但还是挥手道,“且慢!暂且退下!” 众侍卫轰然响应,退守到一边去,凌翊深吸一口气,冷汗已湿透重衣,他如何不知刚才不过转瞬间,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打了个来回,尽管不曾出手,但却是凶险无比的。如果不是凤吟公主及时出现,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就是了。 慕容寒枝刚才在殿外将他们的对话都听的很清楚,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跟曲天昭起冲突,那样很可能会令事态越加恶化。不过依这情形,她再不出声,奉阳王就有可能遭了连相的算计,岂非如了那帮小人的愿。她上前几步站定,无所畏惧地迎视着曲天昭喷火的目光,平静地道,“父皇息怒,儿臣可以以性命担保,奉阳王绝无反叛之心,父皇明察。” “公主?”一听她开口就拿性命替自己担保,凌翊的心一跳,轻声出言提醒。 慕容寒枝背对着他打了个手势,意即要他别多言,继续向上道,“父皇,这些日子是儿臣与奉阳王一起查‘魅影’之案,王爷知道的,儿臣都知道,既然父皇怀疑王爷,是不是也该将儿臣一并拿下问罪?” “凤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曲天昭大为不悦,狠狠一甩袍袖,“你是朕的公主,朕怎么可能怀疑你,莫要再乱说!”他虽对这个女儿没有多少感情,但自打她预言中了端木旋风一案,在朝臣与京城子民之中已经有了相当的威望,很多事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而还是多少对她有些忌惮的,否则像她这般乱闯承恩殿,他早将人拿下问罪了。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心中已有了底,“那父皇就莫要再怀疑奉阳王,他对皇上、对雪池国一片赤胆忠心,苍天可鉴!” “公主又知道了?”连相阴阳怪气地开口,眼神嘲讽,“公主回朝不足半年,对奉阳王的了解会如此通透吗?” 知道他不会轻易罢休,慕容寒枝咬咬嘴唇,回过头来看他,似笑非笑的,“那依相爷的意思又当如何,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吗?” 连相看着她,一时没了言语,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照今日这情形看起来,凤吟公主定会拼死护着奉阳王,想要杀他已是不能,他虽不知个中内情,但看这情形也猜得出一二,凤吟公主和奉阳王,还有魅影之间必有什么牵连,还不如借刀杀人更妙。 一念及此,他突然笑道,“公主既然力保奉阳王,老臣不曾参与此案,自然不好多说,然奉阳王如今涉足其中,也难证清白,除非----” 他尾音拖得老长,慕容寒枝和奉阳王不急,曲天昭却是急了,接上一句,“怎样?” “除非奉阳王能够亲自将‘魅影’捉拿归案,或者就地正法,以示清白。” 他这话一出口,凌翊的脸色到底还是一变,身子更是震了震,说不出话来!连相肯定已经猜到了什么,否则必不会说出这么绝的话!可他如果不应,就是明摆着在护着“魅影”,又怎么自圆其说? “好!”曲天昭却是龙颜大悦,“连爱卿所言正合朕意。奉阳王,你意下如何?”共共见弟。 “臣----”凌翊咬牙,知道不能多说,看到慕容寒枝的眼神,他瞬间恢复面色,“责无旁贷。” “好一个责无旁贷!”曲天昭哈哈大笑,这么快就忘了刚才要置人于死地的事,“奉阳王,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臣遵旨。”凌翊冷冷看了志得意满的连相一眼,嘴角一挑,淡然冷笑:连延年,你这样心狠手辣,不给“魅影”一丝活命的机会,那么,你的儿子伤在他们手上,也是提前到来的报应,怨得了谁?! 出了承恩殿,慕容寒枝和凌翊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避开众人之后,直接去了嘉宁宫,同太后禀报这件事。 不出所料,太后一听之下,脸色骤变,一把掐住凌翊的肩,“你敢?!”许玄澈是她拼死才护下来的、许家唯一的根,虽说他命不久矣,可也绝不允许凌翊伤他分毫,否则、否则…… “臣不是不敢,是不想,”肩膀被掐得生疼,凌翊却一动不动,目光如水,“臣知道许家幼子是有苦衷的,可是----” “总之哀家不准你伤他分毫!”太后厉声叫,完全没了往日风仪,眼神狂怒而痛苦,“凌翊,你听清楚了,如果你敢许玄澈一根头发,哀家便要你的命!” 自打与凌翊彼此信任,太后还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半句威胁或者恐吓的话,如今为了许玄澈,她一上口就是不死不休,不由凌翊不又是意外,又觉得心底隐隐的痛,咬紧了唇,不发一言。 “太后何必怒呢,王爷如果打算伤许公子,就不会跪在这里了,”慕容寒枝心下叹息一声,好言相劝,“可连相这一计‘借刀杀人’委实狠毒,王爷若是不应,父皇定会将王爷下在牢中,后果一样不堪设想。只是太后恕凤吟冒犯,太后只是不愿王爷伤了许公子,就不担心许公子会伤害到王爷吗?” 太后此时正身心俱震,闻言也不曾细想,本能地道,“许玄澈当然不会,他又不是不知----”然话到此处,她陡然意识到失言,语声戛然而止,再看到慕容寒枝和凌翊异样的眼神,她條地松手,退后一步,“你们----” “太后还要继续瞒着我吗?”凌翊目光闪动,显然慕容寒枝刚才所问,也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一时情急之下,连礼数都忘了,“太后,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之前太后一直告诉他,他是镇南王夫妇的儿子,可为什么有关镇南王的一切,他会那般陌生,他身边的人也都对此讳莫如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不是因为“魅影”的突然出现,牵扯出如此多的事来,他也不会借此怀疑到这上面去:也许一直以来,太后都在骗他,骗得他好苦! 太后颤抖着双唇,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瞒混不过去,她目中闪过绝望之色,“二十多年了,哀家原本死都不愿意再提及的,为什么,为什么……” “太后恕罪,凤吟只是希望许家能够沉冤得雪,留下一条血脉,只是,”慕容寒枝咬紧了唇,看太后这般样子,她也着实不忍,可如今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许玄澈都将无法活命,如果……那就最好不过。 太后看了她一眼,突然苦笑,“公主为何一定要刨根究底,有些事情不知道,远比知道了幸运千万倍。” “可一个人若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岂非是最大的不幸,”话一出口,慕容寒枝又觉得太过失礼,赧然道,“凤吟无礼,太后莫怪。” “罢了,”太后摆了摆手,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去,“也不是什么惊天秘密,当年哀家入宫求先皇时,其实已经怀了身孕。” 凌翊身子一震,已约略猜到什么,脑子里轰然做响,为免昏在当地,他用力掐紧了自己的腿侧,以保持着清醒。 慕容寒枝则心中一震,暗道自己所料果然没差,奉阳王只怕就是---- “先皇那时候还以为哀家所怀是他的骨肉,因而大为高兴,可事实只有哀家知道,这孩子是许靖远的一点骨血,那时哀家自然又是庆幸,又是惶恐,若有朝一日被先皇知道,这孩子是许家血脉,定会容不下他,于是……”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太后就开始暗中谋划,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好,定要把这个孩子保住,以慰许家上下在天之灵。而在那时候,镇南王妃与太后机缘巧合之下,彼此相识,感觉甚是投缘,便成了好姐妹,无话不谈,无事不商。 后来,得知了太后的苦衷跟冤情之后,镇南王妃大为同情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愿助她一臂之力。于是,成亲六年不曾有孕的她故意隆起衣服,对外宣称有喜,两人暗中定下了偷龙转凤之计。 “镇南王知道此事吗?”尽管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但现在听起来,慕容寒枝还是觉得惊心动魄,唯恐她们计策不成,反遭迫害。 凌翊却似是听得傻了,一双眼睛只盯着太后的脸,唇上一片惨青,一声不出。 “自然是知道的,”太后苦笑,“否则他与镇南王妃日夜同床共帎,王妃是否怀孕,他难道会看不出吗?” 那倒是。慕容寒枝不禁赧然,”那,后来……” “后来,便如同我们计划好的那般,直到哀家临盆那一夜,镇南王府也传出喜讯,王妃生了一名男婴。” 而太后也是在那一晚,生下一名皇子,先皇自然是高兴万分,才要为此子大办喜宴,此子却突然夭折,先皇还为此大为恼怒伤心了一阵。 “那个时候,太后是将孩子偷出宫去了吧?”慕容寒枝已明白所有事,目光也变得清澈,不由她不暗暗佩服太后的胆识和当机立断,如若不然,到现在这个份上,许玄澈一死,许家可就真的绝了后了。 “就是,”太后点头,“哀家买通了当时一名不起眼的小宫女,让她将孩子送到镇南王府,假做镇南王夫妇之子,托他们将孩子养大。” 后来,镇南王妇尽显侠义本色,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不曾说与第三人知道,直到后来他们双双去世,知道凌翊身世的人,也只有太后一人了。 第132章 悲愤当年事 说到这般,太后看向凌翊,目光中充满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柔情和歉疚,“为了让孩子永远记得自己的身上流着谁家的血。我才在孩子心口烙下一个印记,那印记乍一看上去无甚玄机,其实,那是一个篆体的许字,你,凌翊,你是许靖远的儿子,许玄澈的弟弟,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你的身世。” 尽管已经有所察觉,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可当太后亲口说出来时,凌翊的身体还是剧烈震颤了一下,浑身都抖了起来: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哀家如此费尽心神,只是想让凌翊活着,替许靖远好好活着。”太后哽咽着,眼泪将落不落。已快要受不了这等苦楚,“哀家也想着有一天,许玄澈跟凌翊能够兄弟相认,才、才告诉许玄澈,他还有个弟弟,心口有个烙印,为免多生事端,哀家并不曾告诉他,凌翊就是哀家的孩子。” 难怪在地下皇陵时,许玄澈看到凌翊心口的烙印,会是那般反应,时时处处维护他,照顾他,不允施洛伤害于他,而后来再跟凌翊碰上时,他处处对他手下留情。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就知道,凌翊是他亲生的弟弟!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凌翊死死咬着牙说话,语声才不至于颤抖得那么厉害,“我从来没想到你就是……” “因为哀家不想你去替许家报仇,像许玄澈一样,毁了自己!”太后颤抖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真是没想到,她跟凌翊母子相认,会是在这样一种境况之下! 凌翊身子一震。登时说不出话来,再低下头来时,眼泪已悄然滑落。原来,曾几何时,亲生娘亲离他如此之近,可他却浑然不知,这些年除了对太后尽忠,却始终不曾对娘亲尽孝,他是不是该遭上天惩罚? “太好了!”场中冷了两秒钟后,是慕容寒枝惊喜至极的大呼,“上天终究待许家不薄,还留下王爷这条根。太后英明!” 太后摇头,神情说不出是喜是悲,“哀家哪里敢称英明!为保住凌翊,哀家一直不曾告诉他,他的身世,还对他无比苛责,他心里定是恨哀家得紧。” “臣不敢,”凌翊挣扎着开口,语声嘶哑,让人听着喘不过气来,“太后,臣不敢!”心中悲苦之下,他已不知该说什么。共讨叉圾。 慕容寒枝目光闪动,似是瞬间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变得清冷,“太后,凤吟有一事不明,望太后赐教,既然先皇对太后和许家仇深似海,那太后必定恨先皇入骨,是吗?” 太后微一怔,“是又如何?”她已不避讳在慕容寒枝面前说出所有的事,自然更不担心被她知道,自己的确恨先皇恨得要死。 “那么,就算太后不想假王爷之手替许家报仇,自己也可以一试,不是吗?”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神睿智,“太后完全可以不必让王爷为雪池国尽忠,只要任由连相在朝中横行无忌,早晚有一天雪池国会毁在他手上,那样不是更好?” 这话一入耳,不但凌翊悚然心惊,就连太后也是面色惨变,最终长叹一声,“唉!公主的聪慧,远胜于哀家的想像,如若不然,当初哀家也不会不愿公主入宫,甚至不惜----” “什么?”一听她话音不对,凌翊大吃一惊,有件事他怎么都不敢去想,“太后你----” “是,”太后点头,坦然承认,“当初公主回京时被人劫持,是哀家密令他们所为。 ” 慕容寒枝说什么也没想到,当初曲云烟和太子遭人伏击,太子因此而中毒,这件事竟然会是太后所为!枉他们还以为,定是凌翊或者连相为争夺于她,不想对方得手而先下手为强呢。“太后?”因为太过震惊,她喉咙里干涩得难受,差点说不出话来。 “公主不必如此,哀家当初想要阻公主进宫是真,但从未想过伤人性命,太子所中之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果不是公主恰巧会医,哀家也会着人将解药暗中送上,不会害了太子性命。” 你倒是思虑得周全,却差点害苦了太子。慕容寒枝心中苦笑,心还在碰碰跳个不停,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凌翊越听下去,越是心惊,无法想像太后还有多少骇人听闻的事情瞒着自己,“太后为何不愿公主回宫,难道是早就知道公主早晚会查到所有的事?” 太后又是一声苦笑,大概也在为自己的蒙昧而自嘲吧,“世人不是传言,凤吟公主能预知过去未来吗,哀家守着那么大的秘密,不想当年的事再被提起,自然不希望她入宫。” 当年的事?凌翊的心狂跳了一下,“太后?”听她的意思,还有什么可怕的事,太后没有说出来吗? 听到这里,慕容寒枝倒是突然一笑,想到了什么,“太后莫非也像世人那般相信那无稽传言,以为凤吟真的能预知过去未来?”她倒是没想到,像太后这等英明冷静之人,也会信这种事。 不过真要仔细想起来,这原也无可厚非,不管太后接下来要说的事是什么,但无论谁有心里有了这么重大的秘密,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对于有人能预知过去未来这种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而如今的事实更加无情的证明,“魅影”一案和安兴九年的事,也正是因为她的归来而一一重新提及,许家后人的秘密也是她一点一点揭开的,太后的预料并没有错。所以说,太后当时应该再狠一点,将慕容寒枝置于死地,也免得日后生出这许多事端。 不过,话又说回来,前提是太后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凤吟公主是假的,而真的凤吟公主曲云烟,是绝没有此等聪慧,也没有这份心思破“魅影”之案。所以说,世上的事看似彼此之是并无关联,实际却是一饮一啄,前缘早定,避也避不开的。 果然,一听她问起这个,太后止不住地苦笑,“哀家怎能不信?当年的事原本就是?就是哀家心上的一道枷锁,反正哀家这辈子罪孽深重,也不想乞求上天原谅,只想等凌翊长大成人,除了连相这个奸臣,保得雪池国平安,哀家也该----” “太后!”听她话里有着浓烈的求死之意,凌翊眼里闪过明显的惧色,“别!不是、不是你的错!”如果说太后在介意瞒着先皇将他给偷出宫去这件事,那完全不必,谁让先皇对不起许家在先,换成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 “你不懂,”太后看了他一眼,事到如今,她也不再掩饰对凌翊的疼爱之情,笑得甚是温柔,直让凌翊不知如何面对她,“凌翊,你不懂,哀家当年……罢了,公主想必已经约略猜到些什么,当年哀家生下凌翊之后,先皇先是高兴,而后便发觉了不妥。” “太后是说,王爷出生的时候不对?”慕容寒枝毕竟是学医的,前后一联想,便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正是,”太后点头,不得不佩服慕容寒枝的聪慧,“哀家当年入宫求先皇开恩之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后来因为哀家悲伤于许靖远的被驱逐,动了胎气,因而凌翊又早了一个月出世,先皇便开始怀疑起凌翊究竟是不是皇室血脉来。” 太后犹自记得,凌翊出生之时,正是安兴九年的腊月,那一晚,雪下得特别大,一天一夜都不曾停歇,直将天地之间都铺成一片耀眼的白。先皇抱着初生的凌翊,龙颜大悦,一个劲儿说要封凌翊为太子,让他极尽荣华,并即刻下旨,将还是妃子的太后晋升为皇后,以示荣宠。 “安兴九年腊月?”慕容寒枝瞬间想到什么,下意识地去看凌翊,后者接触到她如水的目光,身子一震,條地移开了视线,“王爷,无心之言其实也暗藏玄机,是吗?” 想当初,他两个在查到“魅影”案可能跟安兴九年的事有关之时,凌翊曾笑言自己是安兴九年出生,但与此案并无瓜葛。现在看来,他这句话说得太早了,他的出生不但与此案有关,而且关系匪浅,确切的说,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 太后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说过什么,兀自青着脸色,说着当年的事,“在隔了一天之后,先皇察觉到异样,逼问凌翊是不是龙种,哀家自然是又惊又惧,咬着牙说是,不然还能是谁的孩子。先皇半信半疑,便说要想办法验明凌翊的身世,哀家当时是害怕得紧了,怕先皇会真的查出凌翊的身世,哀家母子便绝不可能有活路!” 自打许家被赶尽杀绝,许靖远被驱逐,太后其实已成未亡人,她死是无所谓,可她含屈忍辱才保留下许家这一点血脉,怎能任由凌翊再死在先皇手上。战战兢兢了一个晚上之后,太后便决定铤而走险,将这件事彻底解决。 “怎么解决?”凌翊的心直要收缩成一团,难受得要命,就算他此时身心大乱,头脑也一片混沌,但已经多少猜到一些什么了。 “哀家在先皇酒中下了媚药,”太后青着脸冷笑,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那媚药药力很强,先皇在一夜之间连续临幸十几名妃子,体力透支、血管爆裂而亡!” 轰! 凌翊只觉得脑子里似乎有响雷炸开,身子晃了晃,几欲晕倒:就是说,太后当年弑、弑君?!天哪,这怎么可能? “那,没有人怀疑到太后吗?”因为早已料到几分,所以这事情尽管可怕,慕容寒枝却还能勉强维持着镇定,但脸色也已经发白,心也跳得厉害,不时往帘外看,怕有什么人会突然闯进来,将这些给听了去。 “不会,”太后拿锦帕轻拭了一下唇角,相当镇定,“先皇本性好色,后宫佳人无数,夜夜笙歌、白日宣淫之事人尽皆知,谁会怀疑?” 于是,经太医诊断,先皇是过度淫乱而驾崩,没有人怀疑到太后一丝一毫,更因为太后的身份而唯她之命是从,她报得大仇,自然身心大快,但表面也装出处处维护皇室颜面的态度来,说是对外不要说出真相,只须说皇上是暴病而亡,也就是了。 于是,群臣都没有异议,将先皇风光大葬之后,接太子顺理成章登基为王,尊称皇后为太后,移居嘉宁宫,三月国丧之期过后,一切恢复如常,安兴九年的事也就慢慢沉寂下去,时间一长,人们就都忘了许靖远之案,忘了许家的冤案。 但,别人会忘,太后不会忘,尤其是害得许家家破人亡的七大臣,更是让她时时恨到咬牙切齿,原本也想利用太后之尊,寻个机会将他们除去的,可那时曲天昭初登大宝,也不是多么英明的皇上,对七大臣还是很倚仗,她跟曲天昭之间又没有多少情份可言,没过多久之后,她便打消了这一念头,另寻他法。 “这时候,许公子便找上太后了吧?”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慢慢恢复镇定,“于是太后便假许公子之手杀七大臣,为许家报仇?” “是,”太后点头,“后来的事,你们便都知道了,哀家不必再说。”是不必再说,再说下去,就该说太后弑君是弥天大罪,应该将她交给皇上处置了。 凌翊痛苦得咬牙,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不住颤抖,泪已将落。 慕容寒枝看了他一眼,脸上有明显的不忍之色,突又想起自己先前的问题,转向太后道,“那么,太后就是因为亲手害死了先皇,所以于心有愧,不想雪池国子民因连相乱政而无辜受难,所以才悉心教导王爷,要他尽力护雪池国安宁吗?” “是,”太后点头,想起这些年心上负担,她亦觉得身心俱疲,背也弯了下去,“哀家就算再恨先皇,却也不能因此而毁了雪池国,何况哀家也算亲手为许家报了仇,就更不能再做出没有人性之事,便让凌翊在朝中与连相抗衡,只为稳住朝纲和人心。” 即使因为凌翊的权势渐大而招致太子的误解,太后也绝不辩解半句,不让凌翊解释一句,因为太子生性多疑,容不下人,若是去跟他说,太后和凌翊对雪池国一片忠心,他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又何必多费唇舌。 慕容寒枝沉默了一下,突然道,“王爷,我明白你的一片苦心了,对不起。”她咬紧了唇,只觉得心中无比歉疚,简直没有脸面对凌翊! 想她初回雪池国时,因为跟世人一样,以为凌翊居心叵测,拥兵自重,再加上相信曲云暮兄妹是正直之士,事实上他们确实没有坏心,只不过在权势面前,人性总是经受不住一些考验,所以她那时候处处针对凌翊,对他疑心颇重,根本不曾给过他好声色,想想真是汗颜。 而更要命的是,她曾不止一次拿话挤兑凌翊,要他放弃手中权势以示绝无二心,凌翊虽不想被她误解,却仍咬牙坚持,受下所有的委屈,而不卸下这身重担----不是不愿,而是不能,那时候的他,每被慕容寒枝逼一次,心就流血一次吧? 而且他曾说过,有朝一日,慕容寒枝总会明白,他对皇室绝无二心,事实证明,他对雪池国之忠心,天地可鉴,她怎能不为自己曾经的言行而羞愧----尽管基于不知者不罪这一点,她的罪过其实没有那么大。 “不,”凌翊咬着嘴唇,齿缝间已经有血丝渗出,“我……臣不敢当……”他从来不会在意别人如何误解于他,即使是慕容寒枝,他也不曾对她有半句怨言,只是如今所有的事都已被她知晓,她到底会如何做? 若是她硬要将许玄澈,他的哥哥和太后一并交于皇上处置,他何以自处? “这有什么不敢的,”慕容寒枝倒不为意,似乎没看出他的彷徨和绝望,自顾自笑了笑,“王爷,这么多年你为雪池国尽忠,也着实累了吧,有未想过放下这一身重担,逍遥自在去?” “嗯?”凌翊一怔,怎么也没想到慕容寒枝会说出这般没着没捞的话来,下意识地看了太后一眼,后者也有微微的疑惑,他又把目光转了回来,“公主是说……” “那么,太后呢?”慕容寒枝只是淡然笑着,却并不解释,“太后对雪池国一片赤诚,如果不是您教导奉阳王成大器,堪与连相抗衡,便没有雪池国如今的安生,可谓劳苦功高,太后这么多年劳心费神,可曾想过放下吗?” 功苦功高?劳心费神?难道在她眼里,太后就只有功,没有过?太后可是亲手杀了先皇之人,难道这不是大罪,不该将她处以凌迟之刑吗?还是说,这个凤吟公主心思与常人不同,更没打算将这些事禀报皇上知道? 第133章 谁比谁更痛苦 太后就算再冷静沉着,这一时半会的,也捉摸不透慕容寒枝话中之意,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眼神落寞,“哀家何尝不累!连相时时处处想要除去凌翊和哀家,这番苦楚也是哀家活该要受,只是哀家还是不曾想过放弃,这些年换不来皇上的感激,哀家也认了,可现在,无所谓了,皇上不但不再信任哀家,反而开始怀疑哀家和凌翊,哀家真是万念俱灰,只想着一死子之!” “太后!”知道她要说什么生无可恋之类的丧气话,慕容寒枝适时接过话来,不过她也知道,太后如今是身心俱疲,且早有死意。别的安慰之语怕是没用,唯有一事可以。“太后自是想要放手求个解脱,难道不想跟王爷还有许家父子寻个清静去处,过些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日子吗?” 太后还未及反应过来,凌翊一听简直大吃一惊,脸色瞬间煞白,“公主别说!”一直以来,许玄澈都不曾告诉太后,许靖远还活着的事,可慕容寒枝这么一说出来,不是摆明了想让太后急死吗?依她如今的身份,她怎可能跟许靖远相会? 然太后已将这话听了个仔细,禁不住身心狂震,唇上已一处青紫,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公主是说许靖远还活着,而且就在京城?”天哪。这怎么可能?!难道她朝思夜想的人,其实离他并不远,甚至伸手可及!那,这么多年她受尽思念之苦,又是为了什么? “许将军的确还活着,”慕容寒枝不顾凌翊惊怒的眼神,继续说道,“不过----” “太好了!”太后颤抖着叫,禁不住地喜极而泣,“他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想不到啊,她跟许靖远在有生之年,还有相见之日,上天是不是真的这么仁慈,了她一份牵挂? “一点都不好,”相较于她的惊喜,慕容寒枝是绝对的冷,一瓢冷水泼下来,让太后瞬间浑身冰冷,“虽然凤吟也不知何故,但许将军被困二十多年,已是命不久矣。” 太后一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神惊怒,就在凌翊和慕容寒枝以为她要大哭大叫,或者受不了这等打击而晕倒之时,她却突然惨青着脸笑了,“哀家早就想到了,这么多年含冤莫白,亲人死于非命,他就算不死,也必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反不如死了,来得仁慈。” 慕容寒枝吁了一口气,一颗心“通”地落了回去,还好太后这么多年诵经念佛,已是心如止水,加上她在当年做下那等事之后,就早已料到不会有好结果,因而将一切都瞧得很淡,也不会有过激的反应了。 凌翊打了个哽,太后反应如此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差点回不了神。 “太后能这般想是最好,”慕容寒枝伸袖擦了一把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汗,“那太后打算如何做?许公子杀了那么多人,难逃天网恢恢,太后真要看着他再去杀人吗?” “那公主呢?”太后不答反问,神情坚决,显然还是没打算收手,“是不是打算把今日听到的一切禀报皇上,以替先皇报仇,正国法,扬国威?” 慕容寒枝咬咬唇,摇了摇头,笑得别有意味,“太后何必拿话试凤吟,什么是国法,什么又是公理正义,难道良将冤死,无辜丧命,就是应该的吗,谁又为他们说过一句公道话?” 万未料到慕容寒枝会有此一说,而且她明显是要向所有人隐瞒此事的,更不打算禀报自己的父皇,他们才是一家人!太后和凌翊同时怔住,彼此对视一眼之后,都说不出话来。 “太后莫要怀疑凤吟,凤吟如果要出卖太后跟王爷,便不会等到现在,”将他二人的反应看个分明,慕容寒枝也不多做解释,“凤吟如今只是担心王爷要如何向父皇交差,难道太后要眼睁睁看着王爷跟许公子兄弟相残?”可恶的连相,如果不是他从中挑拨,父皇也不会逼迫王爷到如此份上,可如何是好? 其实话又说回来,曲天昭为了江山社稷,是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他有危险之人,他既已怀疑到太后跟凌翊,会向他问罪是早晚的事,也不在乎一个连相从中搬弄是非了。 “没有区别的,公主,”短暂的沉默过后,太后也学她的样子,摇了摇头,“就算哀家阻止许玄澈杀最后一名朝臣,他一样会死,而且会死得很不甘愿,灵魂生生世世不得安息,这又何必?反正那个人该死,而皇上又绝不可能杀他,公主也说公理正义何在,既然如此,那就让许玄澈去做他要做的事,死也死得安心。” 慕容寒枝苦笑,无言以对。许玄澈杀了最后一名朝臣,他倒是可以死得安心,那些朝臣的家人,哪一个不是悲痛欲绝,以泪洗面?想想刚开始接手“魅影”之案时,祁家长子祁云海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等着她破获此案,替父亲报仇,而她也曾有过承诺给他,会尽力抓获凶手。 可是到头来,却是祁祥瑞先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又怨得谁来?从“魅影”案浮出水面,安兴九年的事被重提起之后,那些被杀朝臣的家人似乎都知道,是朝臣们先对不起许家,所以都没有了动静,似乎都不盼着能够讨回这笔血债,只要“魅影”不再继续找他们麻烦,他们也只能将丧亲之痛和血吞下了。 “公主,凌翊,你们回去吧,皇上正派人监视哀家,你们不便久留,”听到外面有异常动静,太后神情一凝,使个眼色给他们,意即先不要多说,“走吧。” “是,凤吟告退。”慕容寒枝本想再问一问她,要如何做才能避免凌翊跟许玄澈动上手的,但也知道太后心中定然也无计较,只能顺从地施礼,与凌翊一起退了出来。 其实要说起来,自打太后说出当年的事,凌翊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神情瞬息万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也难怪,一个人如果在被骗了二十多年之后,突然知道自己还有如此离奇的身世,换做是谁都不可能面不改色地承受下来,即使是深沉内敛的凌翊也不能。 出了嘉宁宫,慕容寒枝一路走,一路偷眼去看凌翊的反应,怕他想不开或者怎样,她有很多话想要问,又不愿过分刺激于他,只好先保持沉默。 凌翊似乎有所察觉,虽然不回应她的目光,但再开口时,声音很平静,只是有些嘶哑,“公主真的相信太后所说的一切吗?” 包括是太后下药害死了先皇,还有关于许靖远的一切。要知道,这件案子的真相他们就只听太后与许玄澈说过而已,如果他们是在骗慕容寒枝,她也无从得知,不是吗? “太后没有必要骗我,”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显然对此深信不疑,“那于她又有何益处呢?不过,王爷,请恕我直言,我倒是想知道,你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打算如何做?” “臣……”凌翊身子震了震,他本就极力回避这件事,可偏偏问这话的人是慕容寒枝,他难道还能一个巴掌打过去吗?“臣不知道。”别问我好不好,我心里好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别逼我! “就是说,王爷并不打算跟太后母子相认吗?”似乎看出他对太后有所怨恨,慕容寒枝的目光越发深隧,“王爷,你方才难道看不出,太后这么多年隐忍得有多痛苦?” “那我呢?”凌翊條地停下来,脸色煞白,眼神痛苦,“我不痛苦吗?公主,你知不知道,当我得知当年的一切时,我有多伤心!我一直以为,太后要我忠心为国,是因为她胸怀天下,不想子民受奸臣所苦,却原来、却原来……” 却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太后对先皇有愧,而他凌翊则只是太后拿来向先皇赎罪的工具!他真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受尽太子排挤敌视,与连相抗衡更是耗尽了他的心神,他所坚持的、所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看到他眼里强烈的痛苦之色,慕容寒枝喉咙哽了哽,说不出话来。是,凌翊说的都对,他也很苦,可是---- “臣无礼,公主恕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凌翊苦笑,一直挺直的背陡地垮了下去,“方才太后也说,她已对一切心灰意冷,臣何尝不是----” “你也想离开,是吗?”似乎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慕容寒枝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如今皇上怀疑防备于你,连相更是借机打击报复,欲让你同‘魅影’相互残杀,他坐收渔人之利,你是不是也像太后一样,万念俱灰?” 凌翊咬着嘴唇,尽管知道如果回答了,他就将失去什么,他还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是,臣已经厌倦了这一切,这么多年臣之所以坚持,是因为太后要臣这么做!可如今,太后已有心放弃,臣又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 慕容寒枝看着他,知道多说无益,陡地想起一件事来,“那么,你打算如何向父皇交差?你难道真要杀许公子?” “怎么可能?”凌翊的身子颤抖着,犹如风中落叶,自打慕容寒枝认识他以来,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惊惶无助,“他、他是我的亲生哥哥,我怎么下得了手杀他?!” 即使因为怨恨太后对他的隐瞒,他一时无法认这个娘亲,但对许玄澈,他却轻易就叫出“哥哥”二字,这份浓于水的血缘,毕竟是天生的,抛也抛不掉! “那该怎么办?”一时之时,这情形如此纷繁复杂,即使聪慧如慕容寒枝,也没了法子,只是徒劳握紧了双拳感觉相当无力。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凌翊摇头,紧紧才起眼睛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想一个静一静! “魅影”之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人人尽知当年许靖远之案被重新提起,前面六大朝之所以被杀,就是许家后人下的手,是在为许靖远报仇呢。 如此一来,当年联名诬陷许靖远的七大臣当中,唯一活着的那一个,侍郞谭东岳吓得魂不附体,惶惶不可终日,不惜花重金请了十几名好手昼夜保护自己,偏偏那“魅影”却不肯露面,直让他每天每夜都不敢合眼,唯恐在睡梦之中就让人割了脑袋去。 其实他又何必怕成这样,“魅影”当真想要他的性命,他怎么可能防得了,何况如果真能在睡梦中偿还了这笔血债,他倒可以省去临死之前的恐惧。反正他是必死的,那样于他而言,倒是一种幸运。 可话又说回来,即使一个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死有余辜,他仍是不想死的,生命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能活着,谁不愿意活?在提心吊胆地过了十几日之后,谭东岳简直觉得自家府上处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实在受不了这种活罪,跑进宫去求曲天昭的庇护。 “臣启皇上!”谭东岳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又是极胆小的一个人,跪在地上之时,头也深深磕下去,看去真像一个乌龟,可笑又可怜!“‘魅影’目无法纪,任意妄为,皇上应尽早将其缉拿归案,以稳民心!”说的好听,明明就是稳了他的心,这一点谁不知道,他又何必拐着弯儿说话。 “谭爱卿不必惊慌,朕已着令奉阳王追捕‘魅影’,假以时日,必能将其正法,谭爱卿放心就是。”曲天昭现在才知道,那个唯一幸存的人是谭东岳,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随意敷衍几句完事。共系庄才。 谭东岳一听这话,欲哭无泪:假以时日?这要到什么时候啊?可皇上有这话,他也不好说什么,期期艾艾的,“是,是,皇上,可臣、臣这条命虽然不值钱,还想留着它替皇上效命,可这‘魅影’----” “朕明白你的意思,”曲天昭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贪生怕死相当不屑,“谭爱卿请宽心,朕会加派禁卫军保护谭爱卿,绝不让‘魅影’害了爱卿性命。”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谭东岳一听这话自是大喜,重重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的去了。 曲天昭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骂一句,“无胆鼠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也是该将那帮歹人千刀万剐,免得坏了我雪池国基业!” 担心这雪池国基业的,可不止曲天昭一个人,还有太子曲云暮,父皇要凌翊缉拿“魅影”之事,他亦已知道,更约略猜到凌翊和慕容寒枝跟“魅影”之间肯定有某种关联,可从慕容寒枝那里问不出什么,他又不能逼她怎样,一时气极,便直接去了奉阳王府,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府中侍卫一来报,凌翊立时怔住,“太子殿下?”真是稀客,自从他得封奉阳王,在朝中权势渐大,太子就视他如仇敌,根本不屑踏足他的王府,今日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慕容寒枝因为不放心凌翊,这几日天天都会过来看他,这时候她自然也在,一听这话,心念电转之下,已经想到什么,眼见太子已往这边而来,她低低地说一声“稍安勿躁”,便与凌翊一起迎了出去。“凤吟见过皇兄。” “臣参见太子殿下。” 看到慕容寒枝在,太子冷冰冰的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挥了挥手,叫他们起来,而后看着凌翊道,“奉阳王,父皇不是命你缉拿‘魅影’,你办得如何了?” 果然是为“魅影”之案而来。凌翊心下了然,面上更是一片平静,“回太子殿下,臣正在加紧追查当中。” “加紧追查?”太子冷笑,“只怕是你早已查到什么,却出于私心,什么都不肯说吧?” 凌翊心下暗惊,没想到太子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是想跟他决裂吗?这些年太子不忿于他的专权,两下里虽时有摩擦,却从来不曾正面交锋过,太子对他还是相当忌惮的,今日这是怎么了?“太子殿下此言何意,臣不明白。” “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太子半句不让,边说边逼了过去,眼神森寒,“奉阳王,你当本宫是傻子吗?你查‘魅影’之案这么久,许靖远之案也被牵扯出来,你既已知道凶手是谁,所为何来,自当采取行动,将凶手捉拿归案,却直到如今还按兵不动,是何道理?” 凌翊脸色不变,眼神却有刹那的惶惑,随即恢复一片冷然,“太子殿下何必咄咄逼人,臣查案自有章法,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奉阳王!”一听这话,太子勃然大怒,“啪”一个巴掌拍到了桌子上,碗盏一阵叮当响动,“本宫对你一再忍让,你却越加嚣张,是不把本宫看在眼里吗?”够了,他真是受够了!奉阳王,今日不叫你知道,谁才是雪池国的主子,你就不知道收敛! 第134章 受刑 凌翊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臣不敢,臣是皇上的朝臣。效忠的是雪池国江山,太子殿下是未来储君,臣怎么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好,很好!”太子咬着牙笑,“那你倒是说,‘魅影’如今在何处?” 凌翊咬牙,暗暗握紧了拳,“臣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你不知道?!”太子眼里的怒火直要燃烧起来,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来,慕容寒枝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惊,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凌翊闭紧了唇,一声不出。 “好!”太子哈哈一笑,眼神狠毒,“奉阳王,你公然忤逆本宫,本宫若不教训于你。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谁,来呀!” 旁边有侍卫立刻轰然响应。“在!” “奉阳王以下犯上,罪无可恕,罚杖责三十,以示惩戒!” 太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罚人,慕容寒枝又惊又怒,上前一步,神情凛然,“皇兄不可!王爷为国忠心耿耿----” “阿凤,你知道什么?”太子是打定主意不给凌翊好声气,可每次他要对凌翊动手之时,都是慕容寒枝横挡竖拦,他早已心中有气,现在更是不客气地骂回去,“奉阳王恃宠而骄,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今日本宫若是不教训他。他便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侍卫才要响应,慕容寒枝柳眉一竖,“你们敢?!”她虽是假公主,但一直以来在众人心中是有未卜先知之能的,是转世天女,她这一怒,侍卫还真就怕了,嗫嚅着不敢上前,又不敢不听太子的命令,真是左右为难。 “阿凤!” 太子气极。才要说什么,慕容寒枝已抢着道,“皇兄请三思,奉阳王并无过错,何况你若是责罚王爷,太后面前你如何交代?”太子是不是忘了,奉阳王是听命于谁的,他若动了凌翊,岂非公然跟太后做对,于他有什么好处? “哼哼!”谁料慕容寒枝不说这话还好,太子一听之下,立刻冷笑。嘲讽之情溢于言表,“太后?阿凤,你是不是糊涂了,太后与‘魅影’勾结在一处,图谋不轨,父皇正为此事震怒,她自顾尚且不暇,还有空向我要交代?” 这话一入耳,凌翊眼神一寒,條地抬头直逼视过去:怪不得太子敢明目张胆来找他的麻烦,原来是吃定这一点!曲云暮,你好卑鄙! 不止凌翊如此想,慕容寒枝更是意外而震惊,更有着强烈的失望,“皇兄,你怎么能……”他怎么能如此无耻,做出这等落井下石之事,还洋洋得意,难道这才是太子的真面目吗? “没话说了是吗?”见他两个谁都不再言语,太子得意不已,向后一挥手,眼里有狠辣之色闪过,“来呀,给本宫好好招呼奉阳王。” “是。”侍卫自然不敢轻慢,也没人敢替奉阳王求情,提着刑棍走了过去,“王爷请。”他们自然是要凌翊跪倒受刑,虽然他们也不忍动奉阳王,但太子有命,谁敢不听。 凌翊不动,也不言语,更不去看太子脸上是何表情,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怎么,奉阳王,你是不把本宫的命令看在眼里吗?”早料到他不会乖乖受罚,太子却不急不躁,甚至还微微笑着,事实上,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如果凌翊反抗,那就正好以犯上之名将他拿下,除了这一祸患,如果他不反抗,那就狠狠打他一顿,出一口恶气,反正无论怎么样,太子今日都是赚了。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一时也无法可想,太子连太后都不再忌惮,谁还能制得了他? 凌翊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要罚臣,所为何事?臣受命于皇上,尽快将‘魅影’捉拿归案,殿下若是责罚于臣,臣恐怕有负圣命。” 拿父皇来压本宫?做梦!太子暗里冷笑,面上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这样吗?那就杖责二十,小惩大戒吧。” 凌翊怒极,霍然抬头,目中有杀气一闪而过。 “王爷!”看出情形不妙,慕容寒枝已猜到太子的险恶用心,突然出声,“身为臣子,自当对为君者惟命是从,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何况皇兄只是在惩罚王爷办事不力,王爷难道还不服吗?” 凌翊微一怔,一时未会过意,眼神有刹那的茫然。 两害相权取其轻,今日之事实难善了,与其让太子逮到把柄,而置凌翊于死地,不如受他仗责,也好想办法救许家父子一命。否则若是凌翊被太子抓到牢中,就什么都无可挽回了。 不过转瞬间,凌翊已明白慕容寒枝的意思,为免太子起疑,他还是装做不服样,“公主,臣并无过错,实在是‘魅影’做案数起,狡猾之至,太子殿下不问缘由就要责罚臣,臣心中不服。” “不服便又怎样?”慕容寒枝冷笑,还真像那么回事,“王爷就算手握重权,也是为人臣子,父皇一直那般信任王爷,难道王爷还要公然犯上做乱不成?”公然犯上是不好向各方面交代的,可要暗地里使些什么手脚,对这些只知道索取,不知感恩的皇室中人来说,一点都不过份。 说的正是。太子一听这话,真是说不出的受用,看向慕容寒枝的眼神里便多了些赞赏之意,到底是阿凤,还是跟他一心。“奉阳王,你怎么说?” 凌翊咬着嘴唇,似乎是在权衡轻重,最终一撩前襟,屈膝跪倒,“臣对皇上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若太子殿下非要以这般方法试探臣的忠心,臣无话可说。” 就是要打你个无话可说!太子得意地冷笑,“打。” 侍卫答应一声,不敢怠慢,手起棍落,“通”一声闷响,这一棍便重重打在凌翊背上,疼痛从背上一寸一寸传进心里,他上身一晃,蓦地咬紧了辱。 不等他缓过来,侍卫手上不停,刑棍不停落在他背上,他已来不及感受那真真切切的疼痛,下一棍已经击在背上,那痛直要入心入脾,就算再坚忍,也晃禁煞白了脸色,唇上也已咬出血来。 看他如此痛苦,太子自是觉得无比解恨,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凌翊的脸,似是要将他的痛苦一丝不落地看进眼里一眼。慕容寒枝看到他这般心性,心是彻底凉了,再不想同他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也没有了半分情意可言。 十几棍一过,凌翊已是摇摇欲坠,只是不愿在太子面前失了傲骨,兀自咬牙苦撑,只是现在的每一棍落下,都比上一棍难捱何止十倍,到得后来,他每承受一下,身子便剧烈地震颤一下,眼看着就要承受不住。 桑雨就算武功再高,毕竟是女儿家,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她对奉阳王的看法已大大改观,实不忍心看他受这等苦楚,几次要上前求情,都被慕容寒枝暗里扯了回来,再加上哥哥桑霖虽站在太子身后,也死死瞪着她,意即让她不要多事,她只好咬紧了牙,硬逼自己不要出声,免得坏了大事。 便是在这时候,慕容寒枝陡然厉叱一声,“住手!” 所有人正自绷紧了心神,尤其是奉阳王府侍卫,个个又心疼又着急,然太子在此,他们又怎敢造次,先前正自咬牙替王爷不甘,慕容寒枝这一突然出声,令得他们齐齐身子一震,转目看向她:是了,也只有凤吟公主,才能救王爷逃过这一劫吧? 侍卫本能地停下手来,漫天疼痛顿时一窒,跟着扑天盖地而来,凌翊身子一晃,终于承受不住,向前倒去,还好及时伸右手撑住地面,便维持着这个姿势,粗重地喘息着,几欲晕去。 太子正瞧得痛快,闻言看向慕容寒枝,“怎么,阿凤又想替奉阳王求情?本宫不是说过……” “二十棍,够了,”慕容寒枝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皇兄不是说过,罚王爷二十棍,小惩大戒吗,凤吟方才数着呢,够了。” 哦?太子愣了愣,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冷然问侍卫,“公主所说,可是实情吗?”他只顾着解恨,没有计数。 侍卫明显迟疑了一下,因为他们也没有计数,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立刻点头,“是,太子殿下。” “好,”既然教训奉阳王一顿的目的达到,想必也足以令他十天半月好受不得,太子也就送个顺水人情给慕容寒枝,“奉阳王,本宫今日就饶你这次,若办‘魅影’之案再有差池,十日之内缉拿不到犯人,本宫自有严惩等着你!回宫!” 他方才何尝看不出来,慕容寒枝对凌翊颇多回护,而奉阳王府上下更是护主心切,只是慑于他之威,所以不敢乱来而已。而事实上,他估计错了这一点,侍卫们不是因为怕他才不动手,而是因为凌翊早有言在先,不得对太子和皇上无礼罢了。 所以说,奉阳王得人心之深,出乎他意料之外,也越加确定了一件事:奉阳王不除,他就不用想安安稳稳地继承大统,一统雪池国!还有,既然阿凤要护着奉阳王,那就让她护,很快她就会知道,谁才是她可以依靠之人,谁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看到这般情景,桑霖也明白太子对奉阳王是恨在骨子里,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他一直效忠的就是太子,在不明白真相的情况之下,他自然不会觉得太子这样做是错,可妹妹却似乎对慕容寒枝这个假公主动了真心,若是日后太子跟慕容寒枝反目,他要如何自处?难道还要跟妹妹兵戎相见吗? 太子一帮人浩浩荡荡远去,慕容寒枝眼里射出强烈的怒意和恨意,随即上前去扶凌翊,目光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柔,“王爷,撑得住吗?” 桑雨也赶紧过去扶住他另一边肩膀,却又不大敢碰触到他的身子,更是将视线落在别处,大气都不敢喘,唯恐亵渎到他一丝一毫。 凌翊脸上已是冷汗如雨下,身上也被疼出的汗湿透,脸色更是惨白得可怕,双眼微睁,连点一下头的力气都没有,“还好……”好什么好,看他这气若游丝的样儿,只怕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 慕容寒枝心里疼得如同刀绞一般,眼里已有泪,这心疼无关情爱,只是不忍看他受这等苦楚。她紧咬了下唇,免得自己会哭出来,轻声吩咐一句,“桑雨,扶王爷起来。”跟着主仆两个一起用力,将凌翊扶到床上去。 俯卧床上的凌翊一动都动不得,紧紧闭上了眼睛,紧抓着枕侧被单的手指苍白得胜雪,且微微的抖着,还好能够说得出话,“公主还不回去,这样会被殿下误会……”他又不是笨蛋,岂会看不出太子对他的猜忌和恨意,而慕容寒枝却一力相护于他,这不是非要让太子兄妹反目吗?共系庄技。 “不妨事,”提起太子,慕容寒枝面容一冷,眼里有明显的厌恶之色,“王爷不必担心,我虽是弱质女子,但会分是非黑白,总不会跟太子一般不识忠奸,王爷放心就是。” 你这般说,我岂非越加不放心。凌翊无声苦笑,疼痛一波一波涌上来,似乎无穷无尽,更无法忍受,他闭上眼睛,没了动静。 “王爷?”桑雨吓了一跳,脸色煞白,“王爷!” “没事,”慕容寒枝还相当沉得住气,“王爷只是昏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桑雨,去问府上的侍卫,哪里有伤药,快去!” 桑雨赶紧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跑出门去,问了句什么,就有侍卫争先恐后地带着她跑去拿伤药。 慕容寒枝坐在床边,看着凌翊煞白的侧脸,毫不掩饰眼里的心疼之色,低声道,“情非得已,王爷恕我得罪了。”话落她拿剪刀将凌翊背上的衣服剪开,露出他布满伤痕的背来。 尽管对他的伤早有预见,但看到他背上淤青黑紫、高高肿起之时,她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只看得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太子殿下,你好狠,你好狠! 这棍刑最是伤人,懂得用劲之人,受刑者身体表面看不出多么严重的伤痕,但却伤肌断骨,生不如死。今日这行刑侍卫显然不懂此道,因而凌翊的伤都在身体表面,只消将这淤伤化开,便无大碍,但这谈何容易,看凌翊这伤势,没个十天半月,不用想恢复如初了。 慕容寒枝咬着牙,慢慢将凌翊的衣服往两边拨开,却发现他背上除了今日之伤,还有些旧痕,依稀像是被鞭绳之类所伤,她眉头一皱,“难道太子已经罚过王爷一次?” 不多时,桑雨已经拿了一个小药箱来,跑得满头的汗,喘气也有些急,“公、公主,拿到这个,公主看是不是合用。” 慕容寒枝咬着唇点了点头,拿过药箱来打开,里面也不过是一些寻常的伤药,她一双眉皱得死紧,略一沉吟之后,便起身坐到桌边去,挥笔疾书,“只是这些不行的,桑雨,我写药方给你,你速去抓药,王爷这伤要尽快以药浴化开,否则----” 桑雨边听边连连点头,眼尖的她瞥见药方上的一味药,眼睛一亮,“雪明子?这药只有宫中才有。”皇上正怀疑王爷,太子更是要置王爷于死地,他们会拿药给王爷吗? 慕容寒枝手下停了停,复又继续写下去,“我原也知道这药难寻,不过宫中不是只有父皇跟皇兄,还有太后……其实我暂时不想……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去抓其他的药,雪明子我去取。” “是,公主。”桑雨不再多说,等慕容寒枝写好药方,她拿了就飞奔而去,还不忘出门时吩咐侍卫们准备好一切,准备给王爷药浴。 慕容寒枝轻轻擦了擦凌翊额头的冷汗,轻笑道,“王爷放心,我必会尽全力救治于你,等我,很快回来。”她转身出门,吩咐凌翊的心腹好生看护,便坐上马车,急奔入宫。 不出慕容寒枝所料,当太后听闻太子责罚凌翊之时,脸色立时变了,“太子他敢?!”这么多年来,太子虽对她和凌翊掌权颇为不忿,却从来不敢正面跟他们起冲突,如今居然明着去奉阳王府罚人,这算什么事? “太后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慕容寒枝赶得有些急了,心口堵得厉害,“如今王爷伤重,需雪明子疗伤,太后能不能----” “哀家这里就有,”太后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但眉目之间的怒色是那么明显,显然是被太子给气得狠了,“公主只管拿去救治凌翊,其他的事交给哀家就是。” 一听她前面这句,慕容寒枝自是喜不自禁,原以为还要向父皇求情,现在倒省了一桩麻烦,可听到太后跟着语气不对,她心中一凛,“太后是要……” “难道平白让太子打了凌翊,哀家还要不闻不问不成?”太后冷笑,眼神狠厉,“哀家知道太子的意思,他是觉得皇上如今怀疑哀家,凌翊也不再受皇上恩宠,是不是?” 第135章 太后惹不得 她嘲讽地笑,眼神相当不屑,“太子也就如此气度,根本难当大任!他怎就不想想。凌翊既然能掌控雪池国半壁江山,是凭着他一人之力吗?” 慕容寒枝一怔,略一转念之间,她已明白太后的意思,不禁大惊,“太后?!”太后的意思自然是说,凌翊在朝中深得人心,权势之大根本不是太子所能想像,若是凌翊登高一呼,那…… 不知高低的太子,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在这个节骨眼明着惹上太后,不是自寻死路吗? “怎么,公主心疼太子?”太后冷冷看着她,眼神森寒,“既如此。公主还要救治凌翊做甚?” “太后误会凤吟了,”慕容寒枝定定神。想笑一笑缓和这凝重的气氛,脸上肌肉却似已僵硬,笑都笑不出来,“凤吟是想请太后三思而行,且莫要轻易让雪池国起战事,否则受苦的只能是子民百姓。”她真是不敢想像,若皇室跟凌翊一伙真的打起来,她将何以自处。 “公主言重了,”大概看出慕容寒枝确实是在维护她和凌翊的,太后收回目光,已散去满身的杀气,“哀家只是要提点太子一二,让他知道轻重,公主放心。这便是雪明子,公主去吧。”她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小盒子递过去,送客之意已很明显。 这般情形之下。慕容寒枝也不好再说什么,太后独自隐忍这么多年,做事当分得出轻重,她若再多说,反显得矫情,便接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匆匆而去。 太后冷然一笑,站起身一甩衣袖,“去东宫。” 太子打了凌翊,身心俱都痛快无比。正满面春风地向曲云烟说这件事,一听这事,曲云烟大吃一惊,“什么?太子殿下打了奉阳王?”天,这叫什么事?皇兄又不是不知道凌翊听命于谁,这般打了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只恨打得他轻,如果不是阿凤在,看我不活活打死他!”太子犹不解恨,想起慕容寒枝对奉阳王的诸多回护,他就气得直咬牙。 曲云烟又气又急,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子殿下,你、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太后那里,你如何交代?” “她自身都难保,管得了凌翊吗?”太子还是这话,他就吃定太后现在奈何不了他是怎么的,“再说,父皇不是命奉阳王缉拿‘魅影’归案吗,显见得父皇对奉阳王也没了好感,我不趁着这时候挫一挫他的锐气,他还真当雪池国无人了!” 不是这么回事!曲云烟嘴张了几张,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太子殿下,话不能这么说,别忘了朝中除了奉阳王,还有连相!他两个权势都那么大,却谁都没有得了便宜去,还不是因为他们彼此牵制,互为制衡?”真不愧是皇室中人,尽管曲云烟十几年从未回宫,然对于这些朝政之事却有着天生的敏锐,能看得清这一点,也不枉她身上流着曲氏的血了。 “那又怎样?”太子却只顾着得意,根本不把曲云烟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啊,”曲云烟相当无力,“太子殿下想想看,如今你不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制得了连相,是不是?那你若是急于将奉阳王除去,岂非让连相一人在朝中做大,到时候谁还奈何得了他?你说你在这时候动奉阳王,是不是会天下大乱?” 呃,好像正是这么回事。太子呆了一呆,隐隐觉得这次真的有些冒失,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掉这个面子,尽管暗里尴尬不已,却仍梗着脖子不肯认错,“那又怎样,反正连相之子如今成了废人,就算他权势再大,也止于他这个老不死,等他死了----” “奉阳王也除了,太子殿下就可顺利登基做皇上,高枕无忧了,是不是?”随着这冰冷的语声,太后冷然走进站定,刀一样的目光在太子脸上一转,后者登时心里猛地一跳,几乎失了仪态,跳将起来行礼:“参、参见太后!” 该死的,太后怎么会来,而且,门外的人都死绝了吗,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太子边咬着牙骂,边假意笑道,“太后驾临东宫,有何吩咐?” 多此一问,自然是为你打了奉阳王而来。曲云烟跟着行了个礼,因为心中有气,再加上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婢女,自然没有开口的资格,便恭身退了下去。 “太子会不知道,哀家所为何来?”太后也不叫太子坐,自顾自坐到椅子上去,目不斜视,仪态端庄,不怒自威,“哀家教导奉阳王为国尽忠,效忠的人是雪池国的皇上,太子明白吗?” 换句话说,凌翊是为皇上做事的,就算有什么差池,也只有皇上有权利处罚于他,旁人就没这个资格,即使是太子也一样。 太子虽不多么聪明,但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意,心下登时怒了,但对方是太后,容不得他放肆,只能咬着牙、憋着气回一句,“是,云暮知道。” “知道就好,”太后冷然一笑,“再者,刚才那名婢女倒是颇有些见地,她所言也正是哀家今日要提醒太子之事,除非太子有绝对把握,能够对抗得了连相,否则还是要留奉阳王一命的好,太子以为呢?” “是,”太子死死咬牙,嘎吱嘎吱响,“太后教训的是,云暮记下了。”该死的太后,拿连延年那个老不死来吓我,当我是吓大的吗?我就不相信,没了凌翊这个碍眼的家伙,凭我东宫之力,还对付不了一个老头子! 看他眼神瞬息万变,非怒即恨,太后情知根本就劝不动他,他跟凌翊、跟她之间也终将是不死不休,不由她不心灰意冷,再不想费心神理会朝政之事,站起身来,“太子心中有数就好,这朝中总不会一直平静,既然太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哀家也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罢了,罢了,看来雪池国气数已尽,她能做的,凌翊能做的都做了,随它去吧。 “恭送太后。”太子故意高声叫,等太后背影才消失在门口,他就一挥衣袖,将桌上碗盏全都扫到地上去,“可恶的太后,居然还有脸来教训我?!我好自为之?!我看是你们好自为之!哈哈,哈哈哈!凌翊,太后,我就是要看看,你们会怎么死!” 奉阳王府中,慕容寒枝正为凌翊药浴,还好所需药材都已备齐,这药效一上来,凌翊的脸都被熏得通红。只要将他背上的淤血化开,伤势就会大大减轻,很快就会好的。 赤着上身的凌翊坐在桶中,药浴了半个时辰之后,他已醒了过来,只是因为伤势太重,他连坐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将头枕在胳膊上,粗重地喘息着。 “王爷,还疼得厉害吗?”听他气息很是不稳,慕容寒枝一边替他揉捏伤处,一边关切地问一句。 “不,”凌翊想摇一摇头的,怎奈没什么力气,只好做罢,哑着嗓子回应,“已经好多了,谢公主。” “罢了哟,”慕容寒枝笑着摇摇头,因为她是坐在凌翊身后的,因而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王爷都这个样子,就别再跟我客气,不过,”她话锋一转,脸现忧色,“我是担心太后知道王爷被太子所伤之事,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会,”凌翊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太后分得出轻重,只是,太子殿下对臣如此不忿,臣是担心,臣恐怕救不下哥哥……”都这时候了,他还想着怎么救许玄澈,可他怎就不想想,许玄澈早已是万劫不复,不止是他,任何人都救不了的。 慕容寒枝手上一顿,沉默下去。她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且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是她知道,凌翊绝不会同意她的意见,便一直不曾开口而已。 等了一会不见慕容寒枝有动静,凌翊本能以为她是在替太子担心,便吃力地转身,回过脸来看她,“公主,你这般时候应该去陪着太子殿下,臣终究是个外人……” “你又拿话挤兑我是不是?”慕容寒枝知道他的心思,禁不住脸色一沉,好不高兴,“我不是跟王爷说过,该如何做,我心里有数,你又何必说这种话。” “可太子殿下是公主的皇兄!”凌翊一急,陡地提气说一句,登时扯到背后的伤,疼得闷哼一声,几欲又晕过去,“臣、臣也知道,公主一直以来对臣诸多维护,臣是担心、担心公主这样夹在中间,左右、左右为难。”他其实一直觉得有些奇怪,慕容寒枝对太子的态度很不寻常,不像是皇妹对皇兄那般亲近,倒像是彼此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一样。 按理来说应该不是如此的,太子对这个从小长在民间的皇妹极是在意,之前也曾不时去看她,为了她的婚事,太子也想方设法阻止她进宫。可现在看起来,公主跟太子好像不是一条心,按理来说,从小只熟悉太子的公主应该跟太子一样的心思吧,怎么会这样的? 看出他的疑惑,慕容寒枝也不多做解释,何况这事儿也解释不得,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为难什么呢,左不过是有而聊胜于无的兄妹亲情,右不过是与王爷相识一场,我不会有事的。” 不过相识一场?一听这话,凌翊的眸子突的暗淡,透出意外而伤心之情来,“公主是说跟臣之间,只有相识一场的情分吗?”枉他还一直有话要对慕容寒枝说,现在看来,好像不必了,说了只会自取其辱而已。 “不然呢?”慕容寒枝是何等心性的人,岂会不知凌翊心中所想,但她真的没办法给他任何承诺,就算心痛得像是要裂开,她仍是云淡风清一般地笑着,眼神纯真,“王爷是觉得,我欠了你什么?哦,对,其实应该说,我跟王爷也算是共过患难,是知己,是不是?”仅此而已,再不会有别的了。 再不能有别的。 凌翊看着她,眼神数变,最终颓然闭上了眼睛,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哗啦哗啦,慕容寒枝撩起桶中的水浇在他背上,突地想起一件事来,“对了,王爷,你这背上的旧伤是从何而来?也是因为皇兄吗?” 凌翊肩背一僵,随即放松,淡然道,“没事,自作自受。” 听出他有跟自己赌气的意思,慕容寒枝不禁哑然,沉默下去。 凌翊被太子责罚之事,尽管被刻意压下,但还是被朝臣们知道,这一来等于是说,凌翊已失信于皇上,失信于雪池国,群臣自是大为振奋,尤其是依附于连相的那帮人,都莫名的兴奋起来,知道这是铲除凌翊的大好时机,在连相暗中授意之下,暗里活动起来。 奸臣若是得了意,忠臣必定要倒大霉,奉阳王是他们的忠心所系,如果他失了势,他们又拿什么跟连相斗?因而在多方证实凌翊确实不再得曲天昭信任之时,他们大都感觉大势已去,这雪池国真的是要变天了。 但,这么多年与连相一伙斗智斗勇,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主,自然不会束手待毙,时时处处与连相一伙针锋相对,使得朝廷上下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里早已是波涛汹涌,成一触即发之势。 而所有人之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太子,他等了这许多年,忍了这许多年,就是想找机会将连相和凌翊一并除去,只要心腹大患一除,他就什么顾忌都没有了。但因为有太后的警告在先,再加上他也情知事实如此,因而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他们两方斗个你死我活,他也好坐收渔人之利。 综和各方之动向,各使各力,朝廷大有四分五裂之势,慕容寒枝和凌翊自是瞧得无比分明,不禁一个比一个没了守护这行将毁掉的雪池国基业的心思,几番心思冲撞之下,都已平静下去,不将这朝政之事放在心上了。 经过这几天的诊治,凌翊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原本紫青的淤痕也浅了很多,只是因为这一番伤得太重,举手投足间,还是会疼痛难当,不敢太使力。 “好了,王爷。”帮凌翊药浴过后,又替他擦好药,慕容寒枝将他的衣衫拉上去,便到那边去净手。共系来亡。 凌翊默默穿好衣服,系好腰带,白衣束腰的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实是不可多得的佳公子。慕容寒枝净完手起身,看到他这样子,突然就有些痴了。看到她异样眼神,凌翊微一怔,低头看自己身上装束,“有何不妥吗?” “不,”慕容寒枝一笑回神,目光却坦然,“是王爷风姿无双,是我生平仅见。” 风姿?凌翊一听这话,登时有些恼,脸也微微红了,“公主是在笑话臣吗?”想当初,慕容寒枝曾说过他“秀外慧中”,如今又说他“风姿”无双,在她眼里,他就这般像个女子吗? “啊不不!”慕容寒枝立即醒及自己刚才的话又有些不合时宜,便用力忍住笑,连连摇手,“我不是这般意思,我是说王爷气度不凡,举世少有,若哪个女子入了你的眼,便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了。”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她已看出凌翊是重情重义、忠正无私之士,值得任何一个女人托付终身。 她说这话原本是调侃之意,因她也清楚,凌翊至今为止仍是孤身一人,未曾娶妻立妃,应该是不曾碰到心仪之人吧。谁料她这话一说出来,凌翊脸容却是一凝,一双眸子满满尽是期待和柔情,“那公主愿意吗?”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明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心神慌乱之下,也只能故做不明,“什么?” “做这世上最幸福之人,”凌翊上去一步,不容她逃避,修长莹白的手指轻挑起慕容寒枝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公主便直接说,公主对臣,可有半分情意吗?如果臣离开,公主会不会----” “不会,”既然凌翊直接问了出来,慕容寒枝也不再刻意回避,决定坦然面对之后,她反而平静下去,后退一步,脱出凌翊的掌控,想也不想就摇头,“王爷,我不会跟你走,这无关情意,我毕竟是皇室中人,我不能像王爷那般洒脱,说走就走,王爷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她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无论凌翊对她是何心意,她也只能辜负,表面来看,是她的身份禁锢了她,而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且不能为外人道,即使是凌翊,也不行。 凌翊苦笑,“是,臣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否则依公主的心性,会被什么绊住手脚,只不过是因为公主对臣无情罢了。不过,不听公主亲口说出来,臣总不能死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更不是没有心肝之人,如何不知道你对我一片真情意,只可惜,我不是对你无情,是不能对你有情! 第136章 兄弟相认 “现在王爷可以死心了,”心一阵一阵抽疼,慕容寒枝几乎要落泪,却还是淡然笑着。脸容都开始麻木,“从今而后,都不要再把情意浪费在我身上,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清楚如何保护好太后,如何救许将军父子。” 所以,凌翊其实是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儿女情长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这事已经迫在眉睫,耽误不得。 一听她提及此事,凌翊顿时觉得漫天压力与痛苦无边无际而来,哑声低语,“臣知道,可是,臣救得了他们吗?” 从安兴九年开始的血案,到后来许玄澈的残忍复仇。一切的一切原本与他没有关系,可为何到了最后。却是他要来承受这一切痛苦,进退不得,解脱不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看他这般模样,慕容寒枝嘴唇一动,欲言又止:她如何不知道凌翊有多为难,可是…… 然就在他两个沉默之时,门外陡然传来异响,凌翊毕竟是习武之人,陡得回神,身形一动之际,已将慕容寒枝挡在身后,低声喝道,“谁?”门外有侍卫守护,而来人居然可以无声无息地将他们制服,看来必是高手无疑。 门外人立刻答。“许玄澈。” 啊?凌翊和慕容寒枝同时脸色一变,还没等反应过来,许玄澈已一把推开门,飞身而入,凌翊只觉得眼前一花,右手腕已落入他掌握之中!他会一上来就着了许玄澈的道儿,一来固然是因为他武功不及对方,二来,就是因为他已知道许玄澈是他亲生哥哥,在心底深处,他相信。哥哥是不会伤害他的。 手腕上一紧,凌翊又惊又怒,本能地想要挣扎,然许玄澈手上内力一吐,他脉门被制,登时半身酸麻,动弹不得,“你想怎样?” “许公子!”慕容寒枝不过呆了一呆的功夫,凌翊已落入许玄澈掌握,她吃了一惊,见许玄澈眼神狂乱,满脸恨意。不由她不惶急欲死,扑过去解救,“许公子莫要冲动!” “跟我走!”许玄澈根本不听慕容寒枝做何解释,手臂一振,真气一转,慕容寒枝只觉手上一麻,便不自觉地被甩开两步,“奉阳王,什么都别问,跟我走!”话落他一使力,拉了人就走。 “放手!”手腕疼得像是要裂开,凌翊脸色已煞白,倔劲儿却偏生上来,拿另一只手掰许玄澈的手指,却只是徒劳,然他眼神却瞬间变得冷酷而锐利,不肯乖乖就范,“许玄澈,你可知道如今皇上和太子都要拿你法办,我受命于皇上,要将你缉拿归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直闯奉阳王府?” “少废话!”拖不动人,许玄澈也火了,脸色铁青,手上又加了两分力道,直将凌翊的腕骨捏得“咯吱”做响,“我要你跟我走,你敢不听,我先杀了你!”说着话,他果真猛地扬高了左手,手上真气流动,显然已蓄满内力,这一下掌要是拍下来,凌翊哪里还有命在?共池围扛。 “许公子!”慕容寒枝又气又急,这人怎么到什么时候都是火爆脾气,不听人说话的?“你快些放手!王爷背上有伤,你这样----” “伤?”这话终于成功地让许玄澈冷静了几分,手上下意识地松了劲,凌翊乘机挣脱了他,退后两步,右手腕已经疼得没了知觉。“什么伤?谁伤的?” 慕容寒枝嘴一张,才要解释,凌翊已抢着叱道,“关你何事!许玄澈,我警告你,奉阳王府不是你能够随便进来的,你再敢放肆,我不会对你客气!”哥哥,走,快走啊!皇上和太子都等着要你的命,你为何还要来,为什么? “你当我愿意来吗?!”既然他不愿意说,许玄澈也没时间详细过问,大概想起此番来的目的,他眼神一寒,上前一步又要拿人,“你跟我走,快!” “我不!”凌翊恼了,右手下意识地藏到背后去,再退两步,左掌横于胸前,摆出守势来,“我是皇上亲封的奉阳王,是效忠于皇室的,你这乱臣贼子!” “凌翊!”许玄澈陡地暴喝一声,声震屋顶,更是震得人耳朵嗡嗡做响。凌翊和慕容寒枝双双被他暴怒的气势给吓到,都变了脸色,凌翊更是话都说不出来,“你再说一遍效忠皇室,我现在就一掌毙了你!” 可我本来就是。凌翊白着脸,不想在气势上输了他,然看到他的样子,眼里闪过明显的惧色,喉咙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当然,他到底为了什么在怕许玄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凌翊这一服软,许玄澈登时就没了脾气,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地没来由地叹息一声,脸色也缓和下来,转变之快、之大,叫人瞠目,“其实,不怪你,你出生之时,我早已注定要背负一身血海深仇,太后选择对你隐瞒,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可是现在……” “许公子?”慕容寒枝又吃一惊,隐约明白他今日所为何来,而且他肯定不知道,凌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那般欲言又止,“你所说太后隐瞒王爷的事,是指他的身世吗?” 凌翊身子一震,闭紧了唇。他的身世如今就是一个要人命的隐患,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出大事来,无可挽回。 许玄澈一怔,“公主是说你们已经知道了?” “是,”慕容寒枝点头,为了舒缓紧绷的心神,她淡然一笑,“太后已对我和王爷说出实情,我知道许公子就是王爷的亲生哥哥。” 这话一入耳,尽管知道这是事实,但许玄澈还是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看向凌翊的脸,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认可一样,“你真的已经知道?” 凌翊咬着唇,身心狂震,却硬是别过脸去,不肯看他,也不肯回应。 慕容寒枝知道他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许玄澈,也不逼他,静静站立一旁。 等了一会不见凌翊有动静,许玄澈突然冷笑,已恢复如常,“知道了便正好,省去我多费唇舌,凌翊,你听着,我已经告诉父亲,他还有你这个儿子,你现在就跟我去见父亲最后一面,我要让他知道,虽然我很快就会死,但还有你延续许家血脉,他才不会死不瞑目。” 什么?慕容寒枝越听下去,越是感到莫名的恐惧,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许玄澈冒死进奉阳王府,就是为了带凌翊去见许将军最后一面?就是说,许将军和许玄澈,都是大限已到,而许玄澈不忍心父亲以为许家就此绝后,所以才要让凌翊去安慰父亲吗?这……真亏他想得出来。 凌翊脸色惨变,慕容寒枝本以为他会痛苦异常,却不料他因为气许玄澈到如今仍不思收手,一步一步将自己逼上绝路,令得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就要接着永远失去他们,这满腔悲愤在胸中转得几转,竟然化作一片彻骨的冰冷,“我没说信了太后的话,我才不是许靖远的儿子,也没有你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哥哥,想我认你们?做梦!” “啪!”他自顾说得痛快,却没见许玄澈又怒又伤心之下,目光瞬间数变,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他被责罚之下,身体本就虚弱,哪里承受得住这番大力,身子顿时失去平衡,狠狠侧摔在桌面,起不来身。 “王爷!”慕容寒枝吓了一跳,扑过去扶他,眼见许玄澈又要逼上来,她双臂一伸,将他拦下,“许公子别气,你难道看不出,王爷他是故意----” “无须公主多事!”凌翊嗓音已嘶哑,喘着气用力一挺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身为人臣,本当为君分忧,许玄澈,你以‘魅影’为名,杀害朝臣,罪无可恕,我绝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许玄澈咬着牙,仰天狂笑,眼神不屑,“凌翊,你口气倒是不小,你不会放过我,能奈我何?跟我走!” 今日不把凌翊带去见父亲,他是不会罢休的了。不待慕容寒枝再说什么,他粗鲁地一把推在她肩头,将她推开一边,手一伸,再次精准无误地扣住凌翊已现出青紫淤痕的右手腕,拉了人就走。 “你放肆!”凌翊立时大怒,左手一扬,烛光映照之下但见刀光一闪,慕容寒枝才要惊叫出声,就见他想也不想就一刀刺下,正中许玄澈拉着他手的右臂,“哧”一声响,利刃入肉深达两寸,他出手还真是不留情呢。 剧痛从手臂直传上来,许玄澈身子痉挛了一下,不但不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慢慢转回头来,眼里有着强烈的痛苦之色,并不全是因为伤口疼痛,而是因为,他绝想不到,凌翊会狠得下心伤他。 “是你逼我的!”凌翊哆嗦着嘴唇,狠狠拔刀,鲜血立时汩汩流出,流到两人交握处,温热的血似乎瞬间变得炙热,几乎令他承受不住,用力挣扎,“放手!” 不知是因为伤重,还是因为对凌翊失望,许玄澈还真就松开了手,手臂垂落下去,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去,这情形还真是诡异。 慕容寒枝瞧得惊心动魄的,埋怨凌翊也不是,开解许玄澈也不是,喉咙里干得厉害,话都不知道如何说。 然就在他们三个一起沉默下去之时,门外陡然传来喧哗声,跟着有人扬声道,“什么人?胆敢惊扰王爷,该当何罪!” 跟着另一个凶狠的声音响起,“我们奉命捉拿‘魅影’,方才看到有可疑人物经过,前来查看动静,你等让开!” 坏了!慕容寒枝脸色一变,奔到窗边,就着窗缝一看,奉阳王府侍卫跟另一队身穿暗青色衣服的侍卫对峙起来,这伙人正是从宫中而来的暗卫,应该是受了太子或者皇上之命,前来监视奉阳王的。 “你出卖我?”许玄澈看着凌翊,目中已有杀机闪现。 凌翊后退一步,冷声道,“我对你从未有过承诺,何来出卖之说!许玄澈,你已被重重包围,插翅难飞!” “是吗?”许玄澈嘲讽地冷笑一声,“那我就飞给你看!”他也不管正在流血的伤口,对着窗户遥击一掌,“啪”一声大响,那扇窗户登时化成无数碎木,激射而出,跟着有“唉哟”、“啊呀”之声不绝于耳,显见已有人被他所伤,不等外面的人反应过来,他双臂一振,如鸟儿般穿窗而出,青色人影一闪,他的人已经上了墙头,而后消失不见。 “追!” “在那边!” “别让他跑了!” 暗卫虽惊却不乱,出奉阳王府大门后四下散开,向着许玄澈消失的方向追击而出去。 慕容寒枝看着他们出去,转头看向凌翊,目光清凉,“王爷,你不去追吗?别忘了,父皇命你缉拿‘魅影’,难道你要任由他逃走不成?” 她的意思,凌翊是明白的,就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也不该站着不动,否则如何向皇上交代:皇上既然派暗卫守在府外,就不只是为了捉拿“魅影”,更主要的,则是为了监视凌翊有何异动。 凌翊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短刀,想说什么而不能,到底还是飞身追了上去。他的武功虽比不过许玄澈,但较暗卫却高得多,因而他虽后动却先至,几个起落之间,已看到远处一点人影一晃,应是许玄澈无疑。而他不知道的是,许玄澈根本就是故意在等他,否则,他怎可能追得上。 凌翊咬咬牙,心底虽挣扎得厉害,脚下却不敢松劲,眼见得越往西追过去,就越是人迹罕至,这里是一片密林,穿过树林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对了,这个地方怎么如此眼熟,难道是---- 他只不过一个恍神间,眼前人影一晃,许玄澈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双方相距不过尺余,他暗吃一惊,本能地倒退一步,“唰”一下举起了手里的短刀。 “怎么,还想再刺我一刀?”相较于他的剑拔弩张,许玄澈这时候看起来却是完全放松的,双手自然垂落,真气也回归奇经八脉,脸上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气,仿佛刚刚在奉阳王府,那个暴怒到无以复加的人不是他一般。 凌翊喉咙动了动,下意识地垂下手来,“我……”突又想起他手臂的伤,抬起头来看他,“你的手怎么样了?” “我没要你认我,”许玄澈上前两步,抬手搭上了凌翊的肩膀,已哑了嗓子,“我只是想你去见父亲一面,让他死得安心而已,你不知道,他昨晚又病发,疼得死去活来,我知道,他时日无多,我没想你认我,可是你能不能去见父亲一面,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他很高兴。” 越是听下去,凌翊的心就越是疼得厉害,简直要喘不过气来,手臂一挑,将他的手打落,眼里已有泪,“我不要!我为什么要去见他?他都快要死了,我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父亲活着的时候,他见不到,不能尽为人子的孝道,可如今父亲都快要死了,他还去见会呢,就见这一面,然后看着父亲死,自己痛苦一辈子?凭什么? 许玄澈踉跄后退一步,冷静地、悲哀地看着他,“凌翊,弟弟,你就真的那么恨我吗,恨到连父亲的面都不见?” 他虽然杀了很多人,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果可以从新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事,从来没想过要任何人的理解和原谅,可这关父亲什么事呢,凌翊为什么要因此而迁怒于父亲? “我就是恨你!”凌翊嘶声叫,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他不愿意在许玄澈面前示弱,立刻举袖狠狠擦去,抬高了下巴瞪着他,“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要不然就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要不然就让我们兄弟一辈子在一起,你这样,算什么?” 从来没有得到过,比得到又接着失去要幸运千万倍,为什么这些人都那么自以为是,为了自己死得安心,就把生的痛苦都留给他,他做错了什么? 许玄澈被他骂得无言以对,脸色由青转白,却在瞬间灵犀一点,突然笑了,“凌翊,你这么说,是认我了?”对的,凌翊刚才不是说“我们兄弟”吗,他到底还是在心里认了自己这个哥哥了吧? 凌翊一呆,想想自己方才的话,一阵酸楚与喜悦之情涌上心头,他再不想压抑自己,双膝一屈,跪倒在许玄澈面前,颤抖着叫,“哥哥!” 许玄澈身子一震,眼里射出狂喜之色来,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禁红了眼圈,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凌翊的头,却终是不敢,怕自己这一身罪孽和血腥会脏了弟弟一样,到底还是收了回来,点头答应,“嗯。” “哥哥!”凌翊再也受不了,上身一倾,猛一下抱住许玄澈的腰,哭得好不伤心,好不委屈,“哥哥,收手吧,别再杀人了,你不知道,我多高兴自己有一个哥哥,可是你、你为什么……” 第137章 丢卒保帅 许玄澈直挺挺站着,任由凌翊抱紧了自己,苦笑一声,“晚了。凌翊,你现在叫我收手,太晚了。”他收不了手的,事到如今,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杀掉谭东岳,然后一死,这件事就永远结束了。 凌翊摇头,快要说不出话来,“我不想这样,我们才刚刚相认……”他们本来应该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一家团聚,共享天伦,可是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这到底是谁之过? “别管我的事,”许玄澈笑笑,将他扶起来。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泪,“凌翊,你不要管我,也不用想替我挽回什么,所有的罪孽我一个人承担。你什么都不要做,手上别沾任何血腥,许家还要靠你延续血脉,你知道吗?” “我不要一个人!”凌翊固执起来像个孩子,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要跟你一起,所有的事我们一起承担!” “有人追来了!”许玄澈目光一凝。耳中传来异响,必定是暗卫循迹而至。该死,他们耽搁的时间太久了,看来今晚是不用想让弟弟跟父亲见面了。否则必定会露出什么破绽,他匆匆道,“你快走吧,我再找你!” 凌翊一急,上前一步就要抓他,却不料许玄澈目光陡然一寒,反手就是一掌,“啪”一下击在他左肩,这一掌许玄澈还真是用了相当的功力,凌翊只觉得左肩疼痛欲裂。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摔了出去,“哥----卟!”一句话未说完,他喉咙一甜,已喷出一口血来,人也软倒下去。 “情非得已,不然他们一定会怀疑你!”许玄澈脸上有着强烈的心疼之色,然为了凌翊的安危,他不得不这么做,再深深看了凌翊一眼,他拧身飞奔而去,声音却又遥遥传来,“哈哈哈!奉阳王,今日就饶你一命,你回去向那狗皇帝传句话,就算他将谭东岳保护得再好,我一定会取他狗命,以祭我许家百十条亡灵!” 这话被他以深厚的内力远远传送出去,相信随后而来的暗卫都听到了,应该不会怀疑到凌翊才是。 凌翊侧躺在地上,看着许玄澈远去的身影,咬破了嘴唇才没有哭出声来:哥哥,你叫我怎么办? 不多时,暗卫追了过来,他已经因为伤重,昏倒在地。 因为不知道如何安置受伤的凌翊,暗卫将他送回了奉阳王府,而后回宫向曲天昭复命。焦急不安地等待了半宿的慕容寒枝一见凌翊昏迷着被人送了回来,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声道,“怎么回事?” 帮忙把人抬进来的桑雨喘着气摇头,“属下不知!据暗卫说,是‘魅影’伤了王爷,公主快帮王爷看看,他伤得重不重?” 这些日子以来,慕容寒枝虽时时将桑雨带在身边,有些事也不瞒她,但关于许家内里的事,她还是没有告诉桑雨的,所以桑雨并不知道凌翊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跟许玄澈之间的关系。 “魅影?”慕容寒枝呆了呆,虽说当时情形她没有亲见,但前后一联想,也隐约猜到什么,不再多说,点了点头,装做恨恨地道,“这‘魅影’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居然连王爷也敢伤,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桑雨,拿药箱来。” 桑雨答应一声,立刻过去把药箱拿过来,慕容寒枝拿出小帎垫在凌翊手下,替他把脉。还好,指下脉相虽然有些乱,但还算沉稳,而且凌翊功力也够深厚,只要自行调理,再加上她的药方,很快就会没事。 唉,这个多灾多难的奉阳王,这才几天功夫,就落了一身的伤,他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如何消受得了。她正沉吟间,凌翊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她一喜,趋近道,“王爷醒了?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疼得厉害?”凌翊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我没事,”凌翊微微摇了摇头,胸口又疼又闷,好在还可以忍受,“‘魅影’要我向皇上传话,所以没要我的命,药房有丹药,可助我疗伤……” 桑雨还在,有些事还不能说。 慕容寒枝点点头,心下了然,回头吩咐,“桑雨,去跟他们拿,仔细点,知道吗?” “是,公主。”桑雨立即答应一声,打开门出去,再替他们把门上。 慕容寒枝立刻回过头来,“王爷,你已经跟许公子兄弟相认了是不是?那,你可见到许将军了?” “不曾,”凌翊再摇了摇头,方才与许玄澈兄弟相认的情景重现脑海,他眼前又模糊起来,“暗卫追来,哥哥故意伤我,是为瞒过他们。” 慕容寒枝点点头,脸有忧色,“那王爷打算如何做?暗卫定会将今晚之事禀报父皇,你要做何解释?何况,你跟许公子之间也必须有个了断,否则父皇是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凌翊低低地笑,悲愤而又自嘲,“就算我跟哥哥之间有个了断,皇上就会放过我吗?皇上对我已不再信任,太后也心灰意冷,我们、我们又何必再承受着千夫所指的压力,去保、保雪池国的江山?” 这话算是跟慕容寒枝说到家了,想来先前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顾念着对慕容寒枝的一番情意吧,既然她对他无意,那他就再无什么留恋了,得放手时,且放手吧。 “说的是,”尽管凌翊这话辱及了父皇,但慕容寒枝却点了点头,大为赞同,“这样的皇上确实不值得王爷倾尽所有去效忠,王爷是该跟太后一起,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凌翊早已知道她对自己和对太后的心意是真的,尽管这不太符合常理,但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深究,只是苦笑一声,“可能吗?公主,现在我跟太后这样,我们如何脱身?” “怎么不可能?”慕容寒枝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瞒王爷,我虽不是王爷什么人,对王爷所遇一切却是感同身受,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最好的结局就是你跟太后隐退,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哥哥----” “他已抱了必死之心,”知道他要说什么,慕容寒枝抢着打断他的话,“何况他若不死,父皇一定不会罢休,早晚会将你的身世给牵扯出来,到时候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凌翊一惊,眸子里有了隐隐的恐惧之色,似乎料到慕容寒枝接下来要说什么一般,“那、那你、你想怎样?” “很简单,”慕容寒枝挑挑眉,果然一派云淡风清,“丢卒保帅。” “哦?”凌翊愕然,慕容寒枝所说,不是他所预料的任何一句,不由他不一时愣住,“谁是卒,谁又是帅?” 慕容寒枝一笑,“明里,你是卒,他是帅,暗里,他是卒,你是帅。” 凌翊略一琢磨,跟着脸色惨变,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他怎么能为了自己活命,就牺牲哥哥的命,这绝不可以! “不行也得行!”慕容寒枝面色一沉,好像她说了就算一样,“这是唯一的法子,否则你们许家可就真的绝后了,你忍心让太后痛苦,让许将军带着莫大的遗憾离世?” “可是我……”凌翊痛苦地痉挛着,全身都要蜷成一团,“我怎么忍心?哥哥已经受了太多的苦……” 慕容寒枝怔怔看着他,突然不忍心再继续相逼,半晌后,她幽幽叹了口气,“真是冤孽!”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 因为有了慕容寒枝所说事情之压,凌翊显得相当烦躁,尽管身上的伤还没好,又被许玄澈打了一掌,他却一刻也停不下来,总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皱着眉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从深夜归来到现在,他还没有安静下来过。 太阳刚刚升起,内侍裘公公就到了,手上托着黄绢圣旨,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奉阳王接旨,着奉阳王即刻入宫觐见,钦此!”虽然已经知道凌翊此时正受曲天昭怀疑,但裘公公在宫中也不是一天两天,有很多臣子都是几经起落,一时的失宠算不得什么,先别急着跟人划清界线的好。 凌翊跪在地上的身子陡的一震,很清楚是为了什么事,便伸手接过圣旨来,“有劳公公。” 裘公公客气几句,便先行回宫复旨。 尽管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应对,凌翊还是不得换上朝服,入宫见君。因为赶得有些急,他跪倒在承恩殿上时,额上已有冷汗渗出来,“臣见过皇上。” 然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但曲天昭和太子在,连太后也在,个个表情凝重,目光如剑,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难道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他跟许玄澈私下见面的事? 曲天昭顿了顿,板着脸开口,“奉阳王,朕问你,昨晚‘魅影’是否闯入你府上图谋不轨?” “回话上话,是,”凌翊咬着牙,斟酌着用词,“臣已见到‘魅影’的真面目,他自称是前朝许将军之子,至于真假,臣也无从得知。” “哼!”曲天昭重重地哼一声,眼神不屑,“什么许将军,分明就是乱臣贼子!朕问你,那‘魅影’是何模样,凶手共有几人,藏身何处?” “‘魅影’的样子,臣可以绘出,昨晚来臣府上的,就只有他一人,臣追他到一处荒林草地,便被他打伤,至于他逃往何处,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些都是昨晚切实发生过的事,在没有人能指证他跟许玄澈兄弟相认的情况之下,谅皇上也瞧不出破绽来。 “是吗?”曲天昭冷笑一声,“朕还知道,‘魅影’嚣张狂妄,说是偏要杀谭东岳,是不是?” 他一听暗卫回报此事,差点没气到吐血!好个“魅影”,还真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居然要跑到他眼皮子底下来杀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是,”凌翊一脸坦然,“是臣学艺不精,未能将‘魅影’捉拿归案,还为其所伤,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曲天昭还未及发话,太后已沉声开口,“奉阳王不必自谦,你前些日子刚被太子责罚,旧伤未愈,那‘魅影’二十多年来一心复仇,自然练得一身绝世武功,你非他对手,也不是你之过。” 她这话明里暗里的就是在指责太子,如果不是他打凌翊不是时候,“魅影”就会借机逃脱了。 “太后说的是,”太子咬着牙笑,暗里早把她骂了个千万遍,“也是我太心急了些,那……父皇看此事要如何处置?” 曲天昭略一沉吟,眼里有狡黠之色一闪而过,“既然奉阳王已见过‘魅影’的真面目,自然还是要由他将其缉拿归案的好,只是凌爱卿身上有伤,朕只怕他太过劳心费神。” “臣说过,责无旁贷,”明白他的恶毒心机,凌翊也是不动声色,事实上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臣一定尽力追捕‘魅影’,绝不让谭大人再遭不测。”共扑豆号。 “如此甚好!”曲天昭龙颜大悦,笑得很是得意,“凌爱卿为国尽忠,死而后已,朕甚感欣慰!既如此,凌爱卿就回去养精蓄锐,以将‘魅影’捉拿归案,朕等你的好消息!” “臣遵旨!” 从承恩殿出来,不意外的,太后叫住了他,命他随自己去嘉宁宫说话。凌翊脸色苍白如纸,太后如何会不担心,何况她一听说昨晚奉阳王府发生之事,也是暗吃一惊,因为不放心他,这才到承恩殿来看个究竟。还好,曲天昭还想借凌翊之手除去许玄澈,暂时还不会将他怎样。 不过,太后方才冷眼旁观,倒是看出一件事来,才一入嘉宁宫,她就直问道,“凌翊,哀家看你眉宇之间躁气凝聚,心神难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凌翊想也不想就摇头,这答得比问得还要快,没事才有鬼。事实上,这一天半夜的,他心中痛苦莫名,却偏偏不足为外人道,此中滋味儿,也只有他自己体会了。 太后看着他,目光闪动,隐隐猜到什么,“凌翊,你给哀家说实话,昨晚许玄澈去找你,是为了什么?”她已经知道许靖远还活着,且就在京城,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她还没有、也不敢去见他。许玄澈明明知道现下情况紧急,却还要冒险入奉阳王府,如果不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他又怎会如此分不出轻重。 凌翊咬唇,低下头躲避着太后的视线,太后的聪慧他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能瞒得了她,“他、他要臣去见、见许将军。” “许将军?”太后低低地重复一句,突然无比凄凉地一笑,“凌翊,你恨哀家骗你、逼你这么多年,不愿意认哀家这个娘亲,哀家无话可说,许靖远明明是你亲生父亲,且不欠你什么,你缘何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叫,还以许将军相称?” 就算这些年她骗了他,可也是情非得已,她也很难做,也承受了很多非人的折磨,这些她都从来不曾跟凌翊,还有任何一个人说过,她又何尝好过了? “臣不敢,”凌翊身子一震,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臣还没有、没有见到许……没有见到他。” “他要死了吗?”太后深吸一口气,恢复先前的淡然,“许玄澈是不是告诉你,许靖远要死了,所以要你认父?” 太后果然够聪明。凌翊暗里苦笑,点头,“是,但因为暗卫追踪而至,哥哥故意打伤臣后逃走,是不想皇上和太子怀疑臣。” 哥哥?太后一听这话,明显一怔,“你认了许玄澈是哥哥?”既然他肯承认这份亲情,又为什么独认许玄澈,不肯认她和许靖远为父母?这么多年,她只教导他成为一个为国尽忠的臣子,却从来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想起那时候抱着哥哥,兄弟两个血脉相依的感觉,凌翊眼里已有泪,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来,“哥哥不让臣管他的事,还说、还说自己承担所有的罪孽,可是臣----” “启禀太后,”一名宫女突然在帘外传话,“凤吟公主求见。” “哦?”太后神情一凝,“请公主进来说话。”凤吟公主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此番前来,肯定是有所建议,何况他们之间并无什么需要隐瞒之事。 宫女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慕容寒枝挑帘而入,弯腰行礼,“凤吟参见太后。”看到凌翊在,她并无什么意外之色,只是对着他淡然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公主无须多礼,坐下说话。”太后一招手,示意她坐。 慕容寒枝答谢一声,大大方方坐下去,直接开口问道,“太后,昨晚之事想必王爷已禀报过了,是吗?” “正是,”太后点点头,“方才在朝堂之上,哀家已听了个仔细,有劳公主挂念。” “凤吟不敢,”慕容寒枝有意无意瞥了凌翊一样,目光深隧,“那么,太后可有何打算吗?”父皇和太子想必逼凌翊缉拿“魅影”逼得很紧,若再不想个法子,凌翊和许玄澈兄弟相残可就无法幸免了。 第138章 好一出戏 太后略一怔,“什么打算?” “太后是在说凤吟多管闲事吗?”看到她这般反应,慕容寒枝的心莫名的一沉,“还是说。太后会眼睁睁看着王爷和许公子动上手,不死不休!” “公主!”知道她要提昨晚之事,凌翊急得脸色煞白,“臣是雪池国臣子,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哥哥他杀人无数,自当----” “你闭嘴。”太后冷冷扫了凌翊一眼,这话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多少怒意,凌翊还是條地闭上了嘴,尽管心里急得要死,还是不敢多言,太后这才又转回慕容寒枝,“公主请明言,哀家这些天心神大乱,有些事想必是顾虑不到。” 如此就好。慕容寒枝稍稍放心。“太后恕凤吟多事,在凤吟说出心中所之前,请太后告诉凤吟,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太后眉头微皱,慕容寒枝这话说的太过隐晦。她细细一琢磨,方才会过意,“公主的意思,是哀家想两败俱伤,起而反之,还是委屈求全,替许家留下一点骨血?” “便是此意。”太后能够如此冷静,如此明白事情的轻重,那就再好不过,慕容寒枝呼出一口气。神情间放松了许多,“凤吟已经跟王爷提过丢卒保帅之法,怎奈王爷----” “我绝不答应!”凌翊一急,也顾不上别的,哑声叫了出来,眼神痛苦,“公主,你、你莫要逼我,我、我怎能为了自己活命而牺牲哥哥,这、这不行!” 他只顾着不忍心哥哥为自己而死。却忽略了一件事:许玄澈命不久矣,即使不借此机会拿哥哥的命来换他的命,哥哥一样会死,只不过他那样死了,就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死得太没有价值而已。 “谁叫许公子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退路,”慕容寒枝硬邦邦地接上一句,“如果今日今时,将死之人是王爷你,这法子一样有效,你说是吗?” 凌翊立时为之语塞,却仍恨恨地别过脸,显见得是没打算听话。 “哀家明白了,”太后点了点头,眼底涌上强烈的痛苦愧疚之色,手也在抖,身子却坐得笔直,相当冷静,“公主好心机,能想到这般法子,公主对许家这份恩德,许家上下感激不尽,来世结草衔环,再做报答。” “凤吟不敢!”她把话说的如此之重,慕容寒枝惶恐不已,定定神道,“那,太后是赞成凤吟的主意吗?或者太后可以再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不必了,”太后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已做了决定,“就如公主所说。” “不行!”因为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答应,凌翊刚刚如遭五雷轰顶,现在才反应过来,身心狂震之下,他胸口又隐隐做痛,已是面无人色,急得要吐血,“我、我绝不答应!我、我怎能眼看着哥哥死,一人独活?” “你以为活着就很容易吗?”太后眼神一厉,右手突然一伸,掐住了他的脖子,“凌翊,你给哀家听着,你活着,不是要为死去的许家人痛苦,而是要承担起你的责任来,你明白吗?!” “我……”凌翊怔怔看着她冰冷的脸,喉咙里一阵要人命的窒息感,他也不挣扎,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三个人正沉默间,帘外吹进一阵冷风,跟着许玄澈已经挑帘走了进来----他还真是大胆,明明知道曲天昭正全力缉拿于他,大白天的居然也敢现身!“公主,你方才说的‘丢卒保帅’的法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慕容寒枝因为震惊于他的突然现身,停了停才回过神,“你、你怎么会来?” “别说!”凌翊哑着嗓子叫,跳起来扑过去,一把捂住慕容寒枝的嘴,眼里是强烈的哀求之色,摇头道,“别说,求你……” “凌翊,你还真像个孩子,”许玄澈笑着摇头,过去把他拉过来,像上次兄弟二人互诉心事一般,替凌翊擦去脸上的泪,“事到如今,你还阻止得了吗?我刚才已经听到你们的话,如果是太后都赞成的事,就不会错,何况为了救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我不愿意!”凌翊大叫,死死攥紧了他的胳膊,怕他会自己赴死一样,“哥哥,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也许还有其他的法子!” “这辈子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值了,”许玄澈真的笑得很开心,很天真,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哪里有半分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根本也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凌翊,好好活着,替我和我们的父亲,好好活着,知道吗?” 凌翊怔怔看着他,眼泪都忘了流。 许玄澈看了太后一眼,看出她的意愿,便微点了点头,示意慕容寒枝到外面说话。 慕容寒枝咬了咬唇,知道凌翊这时候心里一定乱得很,也不好再继续问他,便轻轻叹息一声,跟着许玄澈来到院子里。盛夏即将来临,这夜晚闷热了许多,幸而时有凉风吹来,让人倍感舒适。 “上次将公主掳了去,多有得罪,”许玄澈停步回身,看着慕容寒枝的目光之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敌意,有的只是信任和倚仗,“我知道公主是心胸豁达之人,必不会与我计较,是吗?” 他先把话说到这份上,慕容寒枝就算再满腹心事,也不禁觉得好笑,“是,许公子只管放心,我没那么小器的,因为我知道许公子是救父心切,换了我也会这么做。何况,”她顿了顿,“许公子并没有伤我分毫,如果不是你,我和王爷也没可能那么容易脱身,我应该谢你才是。” “叔叔只是恨皇室中人恨得紧了,”许玄澈神情凝重,“不过我已经跟他说好,只要杀了谭东岳,就让他解散兄弟们,远走他处,永远都别再回来。公主可以放心,到时候这世上再没有‘魅影’存在。” 慕容寒枝无言,不点头,也不摇头。 “公主方才说的‘丢卒保帅’之法,究竟是怎样?”这才是许玄澈最关心之事,本来他是想让凌翊跟父亲相认,拼着一死也要救凌翊和太后脱离皇宫,逃出生天的----尽管那样一定会惹怒曲天昭,引来他的疯狂搜捕。如果慕容寒枝有更好的方法,不妨一试。 “很简单,”慕容寒枝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心虚,接着就移开了视线,“父皇逼王爷缉拿你归案,他若不从,必受父皇责难,而若任由父皇查下去,必会牵扯出王爷的身世,所以借你的手杀死王爷,等你死后,王爷的身世就再没有人会知道。” 尽管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而且她一直在逼凌翊答应,可真要到了跟许玄澈摊牌之时,她的心还是难受得厉害,觉得一千个、一万个不忍心!许玄澈苦了那么多年,好容易可以一家团聚了,却又必须死一个来保全另一个,她这样做,真的是为他们许家着想吗? “公主的意思是,让我假装杀死凌翊,以让他在世间消失?”许玄澈也是聪明人,接着就明白她的意思,眼睛陡的亮了起来,“好,很好,这法子妙透了!”凭他的武功,想要凌翊伤重不死,瞒过他们是很容易的,加上有慕容寒枝从旁协助,此事可成。 “可是许公子就得落入父皇之手,或者,”慕容寒枝咬着嘴唇,实在不忍心说出来,“自行了断,否则父皇不会饶过你。”曲天昭是没可能等许玄澈自行毒发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来折磨他,以出这口恶气呢。 “死便死,反正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好活,”许玄澈一点都不在乎,“公主有所不知,我所服之毒天下无药可解,且离毒发之日已经不远,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没多大差别,何况七大臣虽该死,然我杀人终究有违天道,怎能再苟活于世。” 慕容寒枝苦笑无言:原来你知道这一点,也省得我多费唇舌解释了。“对了,王爷怎么都不同意,我也劝不得他。” “我跟他说,”许玄澈眼珠转了转,显见得已有了主意,而后突然叹息一声,“公主蕙质兰心,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倒有些可惜,身上流着曲家的血,不过,这非公主之过,凌翊能够遇上你,是他的幸运。” 他这话已经有了临终托孤的意思,慕容寒枝知道他误会了自己跟凌翊的关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想多做解释,“许公子言重了,我只不过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说些别人不愿意说的话,只怕会招人怨恨罢了,哪敢称什么蕙质兰心。” “呵呵,”许玄澈一笑,一点都不像要去死,反而像是要远离一样,“公主,待我死后,你想法子将太后也送出宫去,我会告诉你父亲的去处,你让太后和父亲,还有弟弟团聚,让他们好好在一起,许玄澈在此谢过公主大恩!” 说着话,他一撩衣襟,跪了下去,对着慕容寒枝抱起了拳。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对慕容寒枝这一拜,重逾千金。 然慕容寒枝坦然受下了,并举起右手,“凤吟在此发誓,定会倾尽全力让许将军一家团聚,如违此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多谢公主!”许玄澈颤抖着,眼中已含泪,深深叩拜之后,在慕容寒枝相扶之下,站了起来,“还有一事,父亲已无药可治,时日无多,太后若见了,必定伤心,还望公主多多劝慰太后,否则父亲九泉之下,必也难安。” “我知道,”慕容寒枝倒并不怎么担心,“我原本也在担心这个,但现在看来太后足够坚强果敢,是世上少有的奇女子,她知道该如何好好活着,让在乎她的人放心,许公子放宽心就是。” 许玄澈点了点头,与慕容寒枝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先行离去,做最后一搏的准备。 良久之后,慕容寒枝才转回头来,正欲进屋去和太后拜别,却蓦然发现凌翊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单薄的身形更显悲怆苍凉,她看着他,目光如月光一样圣洁,“由不得你选择了,王爷。” 凌翊身子一震,咬紧了唇。 第二日,宫中盛传“魅影”扬言会在三日内割下谭东岳的人头,把他给吓得魂不附体,命侍卫在他屋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守护,自己则躲在房里床上,拿棉被把自己捂了个严实,大气都不敢喘。可怜的人,他怎就不想想,“魅影”若真要杀他,一床棉被能抵什么事。 连相凭直觉也知道,是到了跟“魅影”做最后了断的时候了,反正他又没招谁惹谁,“魅影”不会来杀他,他就只做壁上观就好了。 要说他唯一有兴趣知道的,就是凌翊如何捉拿“魅影”,向皇上交差,因而他除了继续四下找大夫为连玦治伤,就是等着宫里的消息,最好凌翊跟“魅影”斗个两败俱伤,那才好呢。 “那‘魅影’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放这样的狂言!”曲天昭气得脸红脖子粗,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朕就不信了,他能化成一只苍蝇,飞进来杀了谭爱卿!来呀,命暗卫加强守卫,一旦发现‘魅影’行踪,杀无赦!不,捉活的,朕要对他处以凌迟之刑,让他求死不能!” “是!”侍卫答应一声,下去吩咐。 “可恶的‘魅影’,简直太过猖狂!”曲天昭越来越觉得心神难安,在承恩殿上来回踱着步子,“他不来便罢,只要他敢来,哼哼,保准叫他有来无回!” “父皇说的是,”太子冷笑,“那‘魅影’不把皇室看在眼里,就让他知道知道父皇的厉害!”还有奉阳王,这回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缉拿“魅影”,若是此次你办事不力,以后就别想在父皇面前立足! “对了,奉阳王可曾过去?”曲天昭突地想起此事来,停下步子。 “回父皇,已经去了,”太子眼里有兴奋而期待的光,“那‘魅影’扬言要在三天之内杀谭大人,奉阳王也已经在那里守了两天。” 有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魅影”故意说要在三天之内杀人,就是想拖着这些人,等他们身心俱疲、心神心神松懈之时再出手,看别人能奈他何。仅从这一点来说,“魅影”绝对深谙人心,也不怪他能连杀六人而不曾留下一点线索了。 曲天昭点点头,“如此,朕要亲自去,朕倒是要看看,‘魅影’到底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能在此种情况之下,杀了谭东岳!” “父皇不可!”太子吓了一跳,上前欲要阻止,“‘魅影’杀人不眨眼,万一伤了父皇,后果堪虞。” “朕说去便去,你啰嗦什么?!”曲天昭白了他一眼,袍袖一挥就大踏步出殿。太子无法,略一沉吟以后,也提步跟了上去。 谭东岳被安置在偏殿一间房里,里里外外都是举着长枪长剑的侍卫,个个杀气腾腾,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看这阵势,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一样的保护,“魅影”要能把谭东岳给杀掉,那只能说明他有通天之能,谁都奈何他不得了。 曲天昭和太子才一现身,凌翊就已看到,领着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齐齐跪倒之时,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一闪身即没入房中去。 “都起来吧,”曲天昭挥了挥手,目光扫视场中一圈,落在凌翊脸上,“奉阳王,今晚可有异动吗?”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凌翊显然是满腹心事,尽管极力掩饰,眉目之间还是带着很深的忧色,不知者自然以为他是在忧心“魅影”之危,又有谁知道他心里的苦。 “如此甚好,”曲天昭满意地点点头,脸有得色,“今日已经是第三天,看来‘魅影’夸口要在三日内杀死谭爱卿,根本就是----” 谁料他得意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听房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一样的痛叫,“啊!” 众人齐齐一呆,凌翊已脸色大变,惊叫一声“不好”,不等众人回过神,他已如飞般掠近房前,“啪”一掌劈开了门!共扑叼技。 然不等他进屋,就觉得一阵厉风直逼面门而来,他暗道一声“不妙”,然他毕竟也久经沙场,虽惊不乱,上身一个后仰,避开这一击,同时拧腰后退,惊魂未定的站定,直视着从屋里出来的人,“你----” 虽说他们已定好计,然为了使曲天昭他们相信凌翊是无辜的,因而许玄澈并没有说自己何时会来杀谭东岳,这一击也完全在凌翊预料之外。 事实上,在所有人忙着布置之时,许玄澈就已经打倒一名暗卫,换上他的衣服混迹人群中,就等曲天昭他们前来,戏就要开场了。 “哈哈哈!”许玄澈双手一扯,将身上那套暗卫服饰撕烂,露出本来面目,傲然狂笑,“皇上,太子,你们来得刚刚是时候,谭东岳已经被我杀了,怎样,你们这么多人都阻止不了我,雪池国是不是气数已尽,嗯?!” 第139章 恩怨终了 “你、你放肆!”曲天昭气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快要吐血了,“你、你敢在朕面前如此嚣张----奉阳王。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拿下!”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什么狗屁“魅影”,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居然在京城兴风作浪这么久,把他们都耍得团团转! “臣遵旨!”许玄澈一现身,凌翊就知道事情再难善了,如果不依计划行事,他们许家上下就将无一活口!可是叫他如何忍心眼看着哥哥死?其实这样说是不对的,因为等下假死的人是他,他是看不到哥哥死的,可是,他日后要如何去过活,难道要带着对哥哥的愧疚活一辈子吗? “想抓我,做梦!”许玄澈仰天狂笑,不等凌翊走近。便双臂一振,飞身而起。然这帮暗卫毕竟不是白给的,他们早已里外高下布防,他才一拔地而起,便从墙外射来无数飞矢,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躲开几枝箭之时,人已力竭,落了下来。 “抓活的!” “快上!” 暗卫立刻蜂涌而上,将他困在中间,看今天这架势,他才真正是“插翅难飞”! 凌翊牙一咬,面上已现出一片凛然之色,手中剑一伸,“唰唰”挽个剑花,剑气逼人,当先抢了上去,与许玄澈站了个面对面,“狂徒休要放肆!你连杀七大臣。做恶多端,血债累累,今日是你偿还一笔笔血债的时候了!今日皇上在此,你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别怪皇法无情!” 很好,就是这样。许玄澈暗里笑得很是满足,也很是放心,面上却嘲讽地笑,“哈哈哈!奉阳王,你可别只会说大话,凭你也想擒我?上次那一掌,已经让你忘了痛了吗?” “少说废话,拿命来!”凌翊耍个剑势,人剑合一,奔着许玄澈过去,两人你我往战在一处。杀得难分难解。 旁边暗卫见他们打得激烈,怕误伤了凌翊,曲天昭没有命令之下,他们也不上前,只是扩大了包围圈。随时准备将许玄澈拿下。共妖页血。 凌翊的武功本来就不及许玄澈,再加上他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体一直很虚弱,百十余招过后,他已落在下风,好几次都险些被许玄澈刺中,脸色也煞白得可怕,显见是撑不了多久了。 然就在这时候,那旁一阵骚动,太子不满地看过去,才要训斥,却见是慕容寒枝带着桑雨走了过来,他立刻迎上去,“阿凤,这里危险,你过来做什么?” 慕容寒枝眼睛看着场中形势,恭敬地答道,“我是听说父皇和皇兄都过来擒凶,怕出什么闪失,所以----” “不妨事,”太子向着场中一挑下巴,颇有些得意,“有奉阳王在,必能将‘魅影’擒住,阿凤放心就是。( ” 慕容寒枝看出他的不怀好意,心中有气,也不多说,向曲天昭行过礼之后,站到了一边。看到许玄澈招招致命,迫得凌翊连连后退,招架不得,她就知道,是时候了。 许玄澈逼得凌翊随他往东南角上退,那里是一个死角,而且因为是夜晚,光线不足,他要做什么手脚,他们是看不出来的。凌翊知道他的意图,身心狂震,眼里是强烈的痛苦和不甘,低低地叫,“哥哥,不要!” “奉阳王,你抓不到我的,要死一起死!”许玄澈却不容他多说,眼中杀气一闪,“唰唰唰”就是三剑致人死命的杀招,直奔他而去! 凌翊本已力竭,加上许玄澈是全力施为,他勉强躲过前两剑,第三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就听“哧”一声响,他只觉得胸中一阵冰凉,跟着是尖锐而无法忍受的疼痛从心口向周身扩散开来,他身子一僵,眼睛死死盯着许玄澈,那眼中是道不尽的悲伤和情意,嘴一张,想要说什么,鲜血顺势汹涌而出,好不吓人。 众人被这突发的状况给惊呆了,俱都回不过神来,就听慕容寒枝尖叫一声,“王爷?!”而后她不顾太子的阻拦,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哈哈哈!”许玄澈疯狂大笑,猛一下抽剑,“堂堂奉阳王,原来这般不顶用吗?!哈哈哈!” 凌翊胸前鲜血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子,僵硬了一下之后,他慢慢委顿于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跟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王爷?王爷?”慕容寒枝嘶声叫着,看到凌翊这个样子,她这恐惧绝不是假装的,不顾他身上流出的血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她吃力地将凌翊抱在怀里,徒劳地用手按住他胸前的伤口,“王爷,不要死!你不能死!” 暗卫们这才回过神,见许玄澈又要飞身而去,他们大喊着,挥舞着武器杀将过去,许玄澈就算再厉害,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转眼便没入这人海之中。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一剑刺中他右腿,剧痛之下,他身子一晃,已跪倒在地,跟着有无数的刀剑架在了他脖子上,他冷笑一声,放弃了抵抗。 “将人犯锁在大牢,听侯朕的发落!”曲天昭铁青着脸吩咐一句,向着凌翊走过去。今晚能够将“魅影”捉拿归案固然是好,可要赔上一个奉阳王,就有点儿不值。“凤吟,奉阳王怎么样?” 话一问出来,他就知道太多余,凌翊已成了血人,面无人色,好像连呼吸都已停止,恐怕是不成的了。 “恐怕救不回来了,”慕容寒枝哑声道,“不过儿臣会尽力,请父皇放心。” “那就交给你了,”曲天昭有些心烦意乱,匆匆交代一句,“需要什么只管说,最好将奉阳王给救回来。” “儿臣遵命!”慕容寒枝颤声答应,随即吩咐几名侍卫将凌翊抬进房中,自己也随后跟了进去。 太子冷笑着后退两步,转身大踏步离去,救不得最好,奉阳王,你去死吧! 进入房中之后,慕容寒枝脸色已经一片铁青,尽管知道这只是计,许玄澈下手也很有分寸,凌翊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看到他这浑身是血的样子,她还是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无法打开那个小小的药瓶。 “公主,属下来吧。”眼见她手抖抖索索的,药瓶掉了好几次,桑雨也是难过莫名,伸手接了过来。她不知此番凌翊受伤是计,还以为他当真伤重不治,眼泪都快要流下来,几乎是一把将药瓶夺了过来,打开之后又递回慕容寒枝手上去。 慕容寒枝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哆嗦着手解开凌翊的衣服,他胸前那个可怕的伤口就露了出来,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一个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呢,照这个流法,相信用不了多久,凌翊就没命了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却还是无法抑制地全身颤抖,小心地倾倒瓶口,将药粉尽数洒在那个伤口上。 还好,这药十分有效,血流登时缓了,慕容寒枝这才松了松心神,又从药箱里拿出另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来,捏开凌翊的下颌,将药丸放了进去。可凌翊已深深昏迷,根本没办法自行咽下。 “怎么办?”桑雨急得团团转,忽地想起一事,“公主,属下用真气帮王爷把药咽下去可好?” “不行,”慕容寒枝摇头,哑声道,“王爷已伤重,体内若再有真气激荡,只会令血流加速,神仙难救。”话一说完,她自己先行苦笑,“其实王爷这个样子,已经是神仙难救。” “公主!”桑雨大吃一惊,扑过去想要做什么,又急急地停下来,“公主怎么能这么说,王爷他、他不能死!” 现在朝中正值多事之秋,连相又一直视忠臣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奉阳王再死了,那雪池国就真的完了!难得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能有这般见地,也没白跟慕容寒枝一场。 “如果能救,我怎么可能不救?!”慕容寒枝摇头,眼泪已将落,“可是、可是王爷真的伤得很重,恐怕……” 桑雨身心狂震,腾腾腾连退三步,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公主的医术她是知道的,如果连她都说救不得,那王爷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奉阳王被“魅影”一剑穿心之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皇宫和京城,人人尽知,而他们更知道的是,如果奉阳王死了,雪池国就成了连相的天下,到时候谁也奈何不了他了!因而此消息一传出,人人扼腕叹息,一来替凌翊哀伤,二来替雪池国担忧,此种悲痛心情,无可言喻。 而这样的结果当然是连相最乐意看到的,他表面上对凌翊的伤势漠不关心,实际上一直暗中派人打探奉阳王府的情况,知道凌翊已经活不了,不由他不痛快不已,只要一想到今后可以在朝中一手遮天,无人与之抗衡,他就高兴得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当然,唯一美中不足,或者说令他感到不甘遗憾的,是连玦的伤势一直未见好转,除了双腿有了些知觉之外,他还是不能站起来。 不过没关系,只要除了凌翊这心腹大患,凭着连家的财势和权势,遍请天下名医来为连玦治伤,他就不信治不好,不缺一个凤吟公主。 深夜,凌翊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眸微微睁开着,眼神空洞得可怕,似乎在看着慕容寒枝,眼神却没有焦距,半晌过后,他双唇微动,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哥哥怎么样了?” 慕容寒枝坐在他面前,嘴角边是一抹温柔而宽慰的笑意,“在刑部大牢,父皇说要亲自审问他。”其实,还审什么呢,许玄澈一直都承认那些大臣是他杀的,曲天昭说要审,不过想变着法儿折磨他,让他不好过而已。 凌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痛苦,“他到底还是……”是啊,到底还是依着他的心意做了,谁也阻止不了他。 而且,事到如今,凌翊也不得不承认,就保住许家来说,这是最好的法子。可是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哥哥就这样死,那太残忍了! “王爷,别再多想了,事情已成定局,”慕容寒枝眼神一冷,机警地向门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时候差不多了,等下王爷吃了我的药,就会没有心跳和呼吸,看起来与死人无异,到时候我会让王爷的心腹将事情安排妥当,王爷放心就是。” 反正曲天昭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必没有心情仔细查看凌翊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何况她的药很是神奇,就凭这些人,就算是仵作前来“验尸”,也是验不出什么来的。 而后便替凌翊办一场“法事”,将他安葬,再由他的心腹暗中将他救出,送到许玄澈早就安排好的地方去跟许靖远见面。而且,为保事情绝不会走漏风声,他的心腹也会随着他一起去,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凌翊咬唇,看起来却那么无力,但他的眼神却瞬间清明了许多,知道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那太后……” “放心,”慕容寒枝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只要王爷一‘死’,太后就会以心死为由,请求出家为尼,父皇必定会准许,而后自会有人接太后与王爷相聚。” 这一切安排已是天衣无缝,是最好的结果,凌翊不再多说,轻轻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两个时辰后,慕容寒枝打开门出来,满脸沉痛与悲愤,“王爷他归天了……” 奉阳王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京城子民莫不悲痛莫名,都道雪池国大势已去,将成奸人天下。奉阳王府上下一片哀声,虽然之前凌翊就已经将府上金银财物都分给他们,要他们各自谋生路,但他们还是都等着将他安葬之后再离开。加上凌翊在朝中一向深得人心,前来吊唁之人也很多,这丧事办得,倒也风光。 曲天昭自然是做足表面功夫,与太子一道来奉阳王府,在凌翊棺木前上了一柱香,不再看凌翊一眼,便立即退去,像是走慢一步就会沾染到晦气一样。 慕容寒枝身为公主,与凌翊又是男女有别,自然不好多做停留,上了一柱香之后,也快速离开了。 倒是桑雨,因为不知道凌翊死是假,没得悲伤莫名,背地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眼红肿得厉害,把个桑霖给气得,骂她不知死活,居然为太子的敌人哭成这样,没得给自己找责罚。 之后,奉阳王府上的人便将凌翊抬往竹林安葬,一切就已成定局,从今而后,雪池国再没有凌翊这个,也再没有人会关心朝政之事如何决断,有连相在,也轮不到别人来决断,不是吗?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人迹罕至的竹林越发显得幽静恐怖,几道人影如鬼魅一搬掠去,留下一个查看四周动静,其余几人开始动手挖坟,为给凌翊留下呼吸孔道,这土埋得很浅也很松,不大会儿功夫就已经挖了开来,露出棺木。 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慢慢将棺木打开,伸手在里面摆弄一阵,凌翊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隔了一天之后,曲天昭去往死牢,亲自审问许玄澈,却受了他一番嘲笑辱骂,并说自己杀尽七大臣只为替父报仇,没有做错什么,更没有什么好招供的。曲天昭自是大怒,命侍卫大刑侍候。 本来依着他的猜测,许玄澈铁骨铮铮,必定吃尽苦头也不会说一个字。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侍卫才一对许玄澈动上刑,他就啊啊大叫,接着把如何杀了七大臣的过程详细说了出来,还了曲天昭一个哑口无言。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许玄澈已抱了必死之心,也活不了几日了,他与凌翊已经兄弟相认,公主也会帮助太后离开这是非之地,父亲在死前也能够跟弟弟、太后相聚,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他已经死而无憾。 既然许玄澈已经招供画押,此案也再也没了什么悬念,曲天昭又问起他是否还有同党,他只是哈哈大笑,说他向来独来独往,凭一个之力也能将七大臣诛杀,还要什么同党。如此一来,此案便已真相大白,刑部判他凌迟之刑,择日行刑。 然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隔了一天,侍卫便发现许玄澈死在牢中,浑身上下都成了青紫色,显然是死于剧毒,好不恐怖。人死万事休,曲天昭就算再怒,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他当然不知道许玄澈先前早已中了毒),狂怒之下的他简直丧心病狂,命人鞭其尸泄愤,并将许玄澈的尸身扔在城门外曝晒,其状惨不忍睹。 废弃的地下皇陵并不是只有一个入口和出口,至少凌翊现在所处的这个出口,就相当隐蔽而且狭小,就算刻意找寻,也很难发现。 虽然经过这几天的静养,他身上的伤已大见好转,但先前毕竟伤得太重,又流了那么多血,因而他身子还是很虚弱,脸色也出奇的白,白得近乎透明。 “秦大哥,”慕容寒枝缓步走近,几名原奉阳王府的侍卫将她护送过来之后,就过在远处,“你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多休息。” 第140章 不是你的良人 自打凌翊被接来这里,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见面,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就要各顾各命。谁也不能再见谁,否则难保不出事端。 凌翊回身看她,目光清凉而深沉,显然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在的结果,不接受又能怎样呢,“我没事,公主有话要对我说?”离开了皇宫,又死过一次,他已经不再是雪池国的臣子,就不必再守那些个礼节了。 “只是……想跟王爷道个别吧,毕竟我们也算共患难过,”慕容寒枝心中悲凉,面上却笑得很是爽朗,“今日一别,日后当永无再见之日,王爷千万珍重。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忘了秦大哥。” 凌翊沉默着,而后突然一笑,“能忘,还是忘了吧,我终究不是公主的良人,尽是念着我有什么好,平白让公主心里头不痛快。” 这是什么话! 慕容寒枝微一怔。然琢磨出他话里对自己强烈的眷恋与期待,她实在不忍再说什么,将要冲出口的责难之语咽了回去,“秦大哥怨我,我无话可说,我知道你还有心事放不下,你等我,我能为你做的事,万死不辞!” 是的,她知道凌翊心里想着哥哥,就算救不了他活命,但至少也该将他的魂魄带回来,将他的骨灰带回来。一家人也算是团聚。 她转身才要走,凌翊却突然叫住了她,“公主!”他的声音悲怆而沙哑,听来那样哀伤,就算七尺男儿,铁石心肠,只怕也会为其融化了吧。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本能地停了下来,却并不回头,“秦大哥还有话要说?” “我……”凌翊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你对雪池国也无可留恋,难道要一直留下来吗?还是说,你心中实已有了牵挂?”会是谁?但愿,不要是连相之子,他绝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原来你看得出来我有去意吗?慕容寒枝无声苦笑。微仰起脸看着遥远的天际,眼神幽远,“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我本不属于皇宫,只是不得已之下。才身陷这些是非。夏风冬雪,又是一年呢,我的归宿,本不在这苍茫雪池国……” 凌翊眼里陡然升起丝丝的期待,“那是哪里?”天下之大,我们可有缘再相见吗? “秦大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喜冰雪之洁白?”慕容寒枝无声一笑,话音未落,她已飘远去。 冰雪洁白?凌翊愕然,眼神迷茫,思索着她话中之意。 几天之后,“魅影”案渐渐沉寂下去,城门外许玄澈的尸首也无人围观,某天深夜,有人将其尸身偷偷带走,之后了无痕迹。 正如慕容寒枝所说,太后立刻表现出一副心丧欲死的样子,请求出家为尼。曲天昭对她本就没有情意,再加上因为“魅影”一事,两人之间更是弄到僵处,这一来正中他下怀,当即就准了,命她去偏远的灵济寺出家,长伴青灯古佛。 太后原本不屑皇宫富贵,走时除了当年从许家带去的几件寄托思念之物和一些碎银,什么都没有带,即出宫去往灵济寺。走到半路,突然冲出十几名黑衣蒙面人,将她劫了就走,护送她的几名侍卫见状又惊又傻眼,无望将人找回的情况之下,他们也只能彼此约好,回京之后对此事只不提就是。反正皇上不会再过问太后的事,应该可以瞒得过。 而当太后出现在凌翊面前时,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青瓷罐,里面盛着的,就是许玄澈的骨灰。“哥哥。”他低低地叫,神情间没有了当初的悲痛,更多的是欣慰和满足,而后抬起头,亲昵地挽起太后的胳膊,“娘亲,父亲在里面,我带你去见他。” 太后身子一震,眼里迅速泛起泪花,笑容如春风般绽开在她的脸上,抓紧了凌翊的手,点头,“好。” 至于当年许靖远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一家人有什么话要说,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跟任何人无关。 许玄澈一死,“魅影”终于从人间消失,再也没有了动静,而被杀的七大臣也只能这样枉死,他们的家人这辈子都不用想讨还这笔血债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许家早在二十多年就已经死绝,许玄澈又落到那般惨不忍睹的下场,这一笔恩怨,也就只能止于此了。这一场仗打下来,算是互无输赢,只能等过去个几年、十几年,他们慢慢忘却这丧亲之痛也就是了。 而这一番劫难下来,最大的赢家无疑是连相,朝中没有了凌翊跟他争来争去,他别提有多春风得意了,上下朝之时,走起路都几乎要飘起来,眉梢眼角尽是得意的笑意,原先依附于凌翊的朝臣看到他小人得志的样子,恨得直咬牙,偏生又奈何他不得。 可令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连相还是得意的太早了! 晚上,连相心情大好,命下人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摆到亭子里,边喝酒边赏月,无比惬意。过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一事,“玦儿可曾醒来?” 这些日子因为没有见到慕容寒枝,连玦跟他闹得很厉害,吵着嚷着要去见公主,他又气又无奈,父子两个正怄气呢。 “回相爷,公子刚刚醒来,正气着,不肯吃饭。”下人撅着屁股回话,满脸都是谄媚的笑。要知道现在朝中连相可是第一大红人,赶紧巴结着点儿,日后铁定有好处。 “这孩子,真是倔!”连相好气又好笑,可自己儿子是什么心性,他当然知道,还得好好劝一劝,“去,把少爷带到这儿来,本相跟他好好说说话。” “是。”下人答应一声,赶紧去办。 不大会儿,连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不依不饶的,“别推我别推我!我不去!哎呀,你们松开,我要见公主,让我去见公主!” 见你个鬼公主!连相冷哼一声,那该死的凤吟公主,要不是她从中作梗,他一定借着这次的机会置凌翊于死地!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凌翊是死在“魅影”手上,结果也没差。不过,他是绝不可能再让连玦跟凤吟公主有所牵扯,免得这个唯一的儿子早晚给她害死。 不大会儿,坐在轮椅上连玦已经被叶杨推了过来,他腿还不能用力,只能拧着身子,不停扭着、掐着叶扬的双手,叶杨疼得吡牙裂嘴,却不敢叫疼,也不敢松手,一直推着他过来。 连相宠溺地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才要迎过去,就见一团黑影猛地从墙外翻进来,“呼”一下落在连玦面前,就在所有人怔了怔的功夫,就见黑影“唰”一下亮出一道剑光,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跟着就是“哧”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 下一秒,连玦的叫声戛然而止,他身体狂震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瞪着站在眼前的这团黑影,喉咙动了动,嘴一张,鲜血便从他嘴里狂涌了出来。 叶杨一下傻了眼。 “玦儿?!”连相这才回过神,见此情景不由他不心胆俱裂,撕心裂肺般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玦儿?!” “哈哈哈!”黑影放声大笑,眼见一击得手,他也不再掩饰自己,一把抓下蒙头面巾,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来,得意地狞笑着,“狗东西,看看老子是谁?!” 连相哆嗦着,气得浑身颤抖,才要破口大骂,待到看清此人时,不由他不大吃一惊,“你、你……武一?!”这个人居然是在端木旋风案中,被他花重金买通假扮镜湖四怪的武一! 那时候,他的四妹死于乱战,二弟和三弟被连相算计,死于斩首之刑,好不冤枉,而这武一却一直在逃。他这么长时间销声匿迹,却原来并没有远离,一直在等机会杀连相,报此大仇! 也该着连玦倒霉,才从后面过来,就正好被武一看到,先一步上了黄泉路,真是比武一的两个兄弟死得还要冤。 “就是我!”武一哈哈大笑,眼神疯狂,“狗东西,你害死我的两个兄弟,我要把你千刀万剐!”话落他手中一剑一挺,奔着连相就杀半过去,可他的武功毕竟不是绝佳,再加上丞相府的侍卫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拼尽全力也冲不到连相身边,渐渐不支。 “你、你这个王八蛋!”连相破口大骂,抱起连玦看了看,见他呼吸全无,武一这一剑正中连玦心口,眼见儿子是活不成了,他心疼得几乎要疯掉,瞪圆了眼珠子叫,“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众侍卫知道连相这次死了儿子,一定会悲痛欲绝,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个个卯足了劲儿向着武一攻杀过去,不多时,武一就支撑不住,腿上中了一剑,踉跄倒地。众人见状,蜂涌而上,刀剑齐下,不大会儿功夫,武一就没有了人形,死得好不凄惨,也算是给那些被他杀掉的薛家人赎几分罪孽吧。 “玦儿!玦儿!”连相紧紧抱着连玦,嘶声痛哭,他拼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可这最后一点骨血命断于此,那他今后还依靠什么? 一念及此,心头悲怆愤恨,突然目露凶光,状若疯狂,一下扔了连玦的尸身,抢过一把剑来,挥手就将一名侍卫砍倒在地,“你杀了玦儿,我要你偿命!” 众侍卫一看他这样子,知道他神智已乱,个个惊恐莫名地看着他,纷纷后退。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连相叫着,拿着剑向着他们追去,见人就砍,手脚并用,那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快跑快跑!” “相爷疯啦!” 当这一消息传遍京城之时,众皆无言:难道连相跟奉阳王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吗?为什么奉阳王才死,连相就疯了?而最重要的是,他两个都不在了,太后也出家为尼,这朝中要靠谁主持大局? 虽然朝臣们不曾明说,但有一件事却是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的,那就是朝中已成空虚之态,各自依附奉阳王和连相的朝臣也一下子没了争斗的心情,朝中上下一片死气沉沉,民心不安,雪池国其实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曲天昭虽不是当世明君,但也感觉得出,国中上下危机日深,人心惶惶,可他原先一直倚仗凌翊处理朝政,再由连相制衡凌翊,从来不曾认真理政,这一下两人尽去,把他给大大地闪了一下,要想短时间内恢复朝纲,谈何容易!因而对于目前这种局势,他是只能干着急,而没有任何办法的。 不过,就算所有人都对如此境况忧心不已,唯一人却是大为振奋,自感扬眉吐气的时刻终于来到,那便是太子。“哈哈哈,痛快啊,痛快!”东宫之中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太子啪啪拍着桌子,兴奋莫名,“老天还真是长眼呢,这日盼夜盼的,终于盼得奸臣尽去,是我一显身手之时了,哈哈哈!” 曲云烟白了他一眼,吐一口气,蒙面纱巾都被她吹得飘了飘,但她并没有多说,不知道为何,同为皇室中人,与太子血脉相依,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说不出是为何,她一点都高兴不得,反而有种空落落之感,无可依存,不由她不怅然若失。 高兴了一阵,听不到有人回应,太子诧异地回头,“阿凤,云烟,你们是怎的了,都不说话?”怎么奸臣除了,她们两个不但不高兴,反而很难过的样子,是何缘故? 慕容寒枝从怔然中回神,“什么?哦,皇兄说是,那就是吧。”事实上她方才思绪已飘离,不自禁地想凌翊不知如何了,与太后和许靖远将军一家团聚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雪池国,还是依旧呆在地下皇陵,找到机会再离开? “什么我说是就是?阿凤,你在想些什么?”太子看着她,语气都有些酸,“是不是在想奉阳王?”凌翊死都死了,也不再是奉阳王,还念着他做什么。 “是,”慕容寒枝倒是不避讳,点了点头,“我是在想,奉阳王死得有些冤,那时候那么多暗卫在,他原本不用----”共妖页巴。 太子脸色一沉,大为不悦,“阿凤,奉阳王已经死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莫非你已经对他动情,所以才念念不忘?” 他就说嘛,阿凤越跟奉阳王相处下去,就越是向着他说话,跟他也越来越疏远,不是喜欢上奉阳王是什么? 慕容寒枝怔了怔,看到太子不屑的眼神,她心中有气,语气也有些硬,“皇兄说哪里话,我跟奉阳王不过是君子之交,如果不是为查案,也不会有所接触,说什么动情不动情?再说死者为大,皇兄又何必对奉阳王此人耿耿于怀。” 太子殿下,你太过不识好人心!若是你知道凌翊这么多年受了多少委屈、多少不为人知的压力,才保得雪池国长久以来的平安,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当然,话又说回来,依着太子对凌翊的成见,就算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的,又何必多费唇舌。 “哼!”太子冷哼一声,相当不以为然,“我才没空对他耿耿于怀,现在朝中无人,父皇政务繁忙,需要我从旁协助,我忙得很!”话落他气哼哼地起身,大踏步出去。 慕容寒枝和曲云烟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下去。 当初随太子和曲云烟一同回雪池国时,慕容寒枝就曾经说过,只要帮他们解决了奸臣当权之事,就会离开。而如今,不管事实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也不管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那样,连相和凌翊一个疯一个死,再没有可以挡太子的路,她这个假公方也该做到头,是时候离开了。 而问题就在这里,她是假公主的事,只有她和太子、曲云烟,桑霖桑雨和一些心腹知道,而皇室血脉是半点也混淆不得的,所有人都已信了她就是雪池国公主,现在想要离开,谈何容易?若是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引是曲天昭震怒,治她一个欺君之罪,谁能救得了她? 因而这几天也一直在想之件事,有什么办法可以安然离开,耽搁了这么久,她也是时候去做自己的事了。不然,妹妹的大仇是到何年何月才能报?不过,她想要离开这件事,并没有跟太子和曲云烟说,反正他们也不会有好的法子帮她,万事还得靠她自己。 晨起之时,天气还算凉爽,慕容寒枝早早起来,坐在院中石桌旁托腮沉思,裘公公已找着圣旨到了,“圣旨下,凤吟公主接旨?” 又要我接旨?慕容寒枝愣了愣,“魅影”之案不是已经破了吗,还下圣旨给她做什么?难道……又有什么新案子发生不成? 想到此,她不由无声苦笑,皇上真拿她当“神断”了吗,一有案子就找她,那刑部、大理寺那帮人是吃什么饭的? “公主,请接旨。”见她只是沉默不语,裘公公笑着提醒一句,神情很恭敬。 第141章 没一个是好人 慕容寒枝无奈,只得撩裙跪倒,“凤吟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赐凤鸣苑于凤吟公主居住,钦此,谢恩!” 原来是这么回事。本来曲天昭是想着慕容寒枝很快就会嫁给凌翊或者连玦其中之一,因而并未给她安排住处,而是让她一直住在东宫。 可如今那两个人都嫁不得了,慕容寒枝这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出阁,再在东宫住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曲天昭便另赐了凤鸣苑给她----难得曲天昭如此体贴,真为这个女儿着想。 慕容寒枝松了一口气,能够跟太子离得远一些,她倒也乐意,立刻接过来,“谢主隆恩。” “公主快快请起,”裘公公扶起她。“皇上已派人将凤鸣苑打扫干净,一切吃穿用度皆已准备整齐,公主随时可以移步过去,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吩咐。” “有劳公公。”慕容寒枝客气地将人给送走,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这才进去向太子和曲云烟说起这件事。 “凤鸣苑环境清幽。阿凤一定会喜欢的,”听到此事,太子倒不反对,似乎也忘了那日与慕容寒枝的不欢而散,笑着道,“还有,云烟可要一同过去吗?” 曲云烟点了点头,淡然道,“我名义上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当然要过去,不然白白给人说闲话吗?”这倒是,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桑雨跟在慕容寒枝身边。替她做事,但曲云烟好歹也是跟着慕容寒枝从外面来的,哪有不随身服侍的道理。 说到这里,慕容寒枝也正好将此事一并说了,“太子,云烟,如今大局已定,我也该离开了。” “那怎么行?”一听这话,太子登时急了,“忽”一下就抢上两步,“阿凤,你不可以走!” 他虽然不曾明说,而且碍于他们之间名义上的兄妹名分,他也不曾跟慕容寒枝说过自己的心事,便他实际上已经对她生出情意,正想将她留在身边。哪能让她就此离开? 看到他的眼神,慕容寒枝心里“咚”的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面上仍一片镇定,“我叫你一声‘皇兄’。是情非得已,你我本就是路人,彼此之间并无承诺,是吗?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为何不能走?” 太子急红了脸,一时半会却又找不出理由将慕容寒枝留下,“阿凤,你、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你想啊,父皇一直知道你就是凤吟,这话你要对他如何说?” 他还好意思说这理由,也不想想如果就算慕容寒枝留下,他想跟她在一起,就势必得说破她的身份,既然这样的结果无法改变,慕容寒枝怎么可能为了他而留下来。 “所以才要皇兄想想办法,”慕容寒枝不急不恼,淡然一笑,“皇兄最清楚皇上的性子,找个机会跟他说了这些事,想来皇上看在我一心为雪池国的份上,会恕我的罪呢?” 就算他不恕,太子和曲云烟也该将这罪责一国承担下来才是,虽说做这个假公主是她的意思,但当初硬要把她拖进这混水里来的,不正是他们兄妹吗? 太子和曲云烟同时一呆,说不出话来。 等回到房中收拾东西之时,桑雨一边忙活,一边偷眼去看慕容寒枝,似乎有什么话却难以启齿。 “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合情理的,我也不会应了你。”慕容寒枝看也不看她,语气虽然冷,但意思却耿直,跟平时的她还真是不太一样。想来是因为跟太子想不到一处去,她心情颇为烦躁吧。 桑雨赧然,悄悄吐了吐舌头,“公主恕罪,属下是想……想问,属下能不能跟公主过去凤鸣苑服侍。” 慕容寒枝一怔,停下动作,回过头来看她,“你要跟我?” 桑雨用力点头,跟着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属下知道,公主必定不愿意属下跟着。”公主既然要走,就一定不会留牵绊在身边,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张不开这个口了。 “你是云烟的护卫,应该在她身边保护,”慕容寒枝看着她,笑了笑,她其实一直挺喜欢这个爱恨分明的姑娘的,“我亦是平民女子,何敢要你的守护。” “公主不嫌弃属下就好啦!”桑雨大喜,双眸亮晶晶的,“属下就是粗手笨脚嘛,但是会很听话的,公主就让属下跟着,好不好?” 慕容寒枝看了她一会,转身继续收拾,“随你。” “哇啊!”桑雨高兴得跳起来大叫,“多谢公主!多谢公主!”太好啦,可以继续跟着公主,不用留在东宫服侍太子了呢! 这么久以来,她渐渐觉得太子为人处事越来越像一个无情的王者,她时不时感到心惊,早已萌生了去意。 可一朝随侍储君侧,她是没可能离开的,好在可以跟着像慕容寒枝这样宽容、仁慈、睿智的主子,她算是赚到了。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任由她高兴,自己的心却一路沉下去:依如今的情势,怕是很难安然离开了。既然如此,少不得也要动一些心思,耍一些手段之类的。 凤鸣苑不大,但很雅致,灵静清幽,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曲天昭看出这个女儿心境淡然、无心富贵荣华,所以替她选了这么一个住处。 慕容寒枝闲来无事,心头又闷得厉害,便这屋那屋到处看了看,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就算她现下是身在雪池国,但塞外诸国的宫殿群落看来也大同小异,似曾相识的境况令她触景伤情,想起在孤竹国皇宫时的一切,不禁倍感伤神,站在原地发起呆来。 桑雨见她眼神数变,神情痛苦,以为她是在伤心奉阳王的离世,也觉得心头一阵发堵,眼圈也红了起来。(“你们这一主一仆的是怎么了,伤心成那个样子?”太子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这叫人难受的沉默,他倒是满面春风的,好不得意。 慕容寒枝刹那回神,淡然一笑,“皇兄取笑了,不过是突地有些感慨罢了,皇兄怎会来此?”她搬来不过隔了一天,太子又有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可住得习惯,”说着话,他使个眼色给桑雨,后者会意,退出门去,“阿凤,你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必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慕容寒枝摇摇头,“没缺,皇兄放心吧。”她看得出来,太子言辞闪烁,目光烔烔,肯定还有别的话要说。 果然,太子顿了顿之后,眼中露出虽样光华来,慢慢靠近去,微低下头看着慕容寒枝晶莹剔透般的脸,低低地叫,“阿凤,你到雪池国也这般久了,可曾有过其他的想法吗?” “什么?”感觉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又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慕容寒枝的心“通”的一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腰际却抵上了桌沿,无处可退,“皇兄说、说什么,我、我能有何想法?” “阿凤,你喜不喜欢我?”太子也不绕弯子,直接就问了出来,手臂一伸,揽住了她盈盈可握的腰身,唇已凑了上去,“我要听你的真话话!” “皇兄快放开!”慕容寒枝又惊又怒,拼命挣扎,“皇兄现在可是、可是我的皇兄,若是、若是让人看见,如何了得!” 世人还不以为他们兄妹乱伦吗?可太子抱得她如此之紧,她根本就挣脱不开,不几下便气喘吁吁,涨红了脸。 “啊,是了,”太子这才醒及此事,恍然大悟一般,“我倒是忘了这个!不过也无妨,只要我向父皇禀明此事,为你和云烟正了名份,你便是自由身,我再求父皇成全,你做我的太子妃,可好?” 虽然慕容寒枝假冒公主是死罪,但她也是为了救云烟,再说,如今朝中已无连相和奉阳王,朝政大事还不得指望他这个太子,父皇必定会允了他的。 “皇兄说哪里话!”慕容寒枝心头震怒,双手一推太子胸膛,太子想来也不敢逼迫她太紧,接着松手,她便喘息着退到离他最远的墙角去,眼神锐利,“太子殿下是忘了当初我们的约定吗?何况我身份卑微,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这话请你以后都莫要再说了!” 太子真是不知道她心里的苦,妹妹之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得报,她心中还念着在望川国做质子的孤竹国五皇子,还有刚刚历劫重生的凌翊,这些像一道道枷锁,将她死死缠绕,不得解脱,她哪里有心情做什么太子妃----更何况她对太子此人已经完全失望,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如今只想远远离开他,再也不要见他! “阿凤,你怎么能这么说?!”感觉到她对自己强烈的排斥和冷漠,太子不高兴了,沉着脸道,“说什么配不配,你本不是如此迂腐之人,难道你是讨厌于我,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 “没有,”慕容寒枝整了整衣袖,借着这个动作让狂跳的心平复下去,“我与太子殿下本就是萍水相逢,彼此之间并无什么承诺,我说过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彼此便好聚好散,什么讨厌喜欢的,有什么意思?” 太子大怒,才要发火,却突然恢复了面色,冷笑道,“那你便不怕说穿身份之后,惹得父皇大怒吗?” 这个人,一到了情形对自己不利之时,那卑鄙本性便暴露无遗,他就是吃定慕容寒枝离了他便不能活,就以此为要挟。可他怎就不想想,他越是这样,慕容寒枝就越是瞧不上他,连最后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了。 果然,慕容寒枝一听这话,半点惊惧之色都没有,只是冷冷看着他,神情傲然,“太子殿下既然如此说,那只管依着自己的意愿行事,我无话可说。” 想要挟她吗?做梦!自从在孤竹无虞手上走一遭,她已经是死过好几次的人,而且这世上再没有属于她、值得她留恋的人或事,她能被什么威胁? “你----”太子又一次被噎住,他原也没想把事情弄僵,只想唬一唬慕容寒枝,让她知难而退罢了。凭良心说,这些日子慕容寒枝帮了他不少大忙,他就算再卑鄙,也不可能把这一切全都忘掉的。 两个人正僵持着,裘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皇上? 两人同时愣了愣,彼此对视一眼,把个人恩怨先行放下,迎出门去,“儿臣参见父皇!” “云暮也在?”曲天昭看起来有些疲累,神情也很烦躁,看来雪池国最近动荡不安,他已寝食难安,心神俱疲了,“起来吧。” 两人谢过恩,站起来退过一遍,聆听父皇教诲。 曲天昭揉着两边太阳穴坐了下去,“凤吟,朕一直听他们说,你确实能知过去未来,能不能替朕看一看,雪池国命数如何?” 好个君王,真是有志气啊!平时不知勤政爱民,信任忠良,到了如今份上,把希望寄托在子虚乌有的传言之上,为君者尚且如此消沉,悲观丧气,子民还有何指望? 慕容寒枝微一怔,待到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暗里冷笑,面色却惶恐不安,“承蒙父皇厚爱和信任,但那些只是市井传言,不足为信,凤吟只是一介弱女子,如何能知过去未来?” “是吗?”曲天昭眼神一冷,抬头看她,不掩其中的失望,“那端木旋风一案,你如何会知天有预兆?” “那件事只是巧合,”慕容寒枝暗暗叫苦,没想到曲天昭现在还记得这事,这叫她如何解释,“天降红云,只是偶然,与端木将军之案并无关联,儿臣那般说,只为震慑真正的凶手罢了。” 太子一听这话,也愣在当地,好半天才回过神:这个阿凤,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能把毫无关联之事说的头头是道,也亏得她想得出来。 “如此----”曲天昭一时也无法可想,站了起来,“那就日后再议吧,你且在这里住下,其他的事再说。” 他才要走,慕容寒枝突地想起日前与曲云烟谈及她母妃之事,便上前一步,“父皇留步,恕儿臣冒昧,儿臣想知道,母妃她----” 自打回宫,她就一直不曾见到曲云烟和太子的母妃,那时候是因为有连相在,现在应该可以见到了吧? “对啊,”她一说起这件事,太子才恍然大悟般,“父皇,母妃可安好?儿臣也很久看不到她了。” 他还好意思说呢,这儿子做得也太不孝了,慕容寒枝并非真正的公主,还记得问一声,他却直到如此份上才想起来。看来他是只顾着重掌大权,什么亲情之类的,不要也罢。 曲天昭只是哼了一声,并无特别反应,“在昭月宫,之前大半也是她自己不肯见人,朕也没将她怎样。”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影冰冷得可怕。 “不是他们拿母妃的命相要挟,云烟还用回宫来?”太子对曲天昭的无情相当不满,不敢明着反驳,小小声地表示一下不满,而后回过头来,“阿凤,你也累了,先歇着吧,我先去看看母妃,向她禀报这些事,不然……她会露出破绽来。” 按理来说,应该是慕容寒枝这个名义上的公主得去向母妃请安,可她毕竟不是太子和云烟的母妃,也就是良妃的亲生女儿,自不必去见,可曲云烟现在身份是婢女,也不能直接面见良妃,这事儿还真是难办呢。 等了一会不见慕容寒枝回话,太子知道她还在为刚才自己的所言所行生气,不禁有些讪讪然,无趣地离开了。 他才一走,曲云烟就从内室走出来,眼神愤怒,“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我今日算是见识了!皇上,太子,没一个是好人!” 原来她随慕容寒枝过来凤鸣苑之后,就很少出来见人,刚才见太子和皇上都在,她便不曾出声,结果把他们的话都听了去。共妖页圾。 曲天昭对良妃无情也就罢了,他本就是个喜新厌旧之人,何况良妃性子淡泊,也不懂得奉迎讨巧之法,可太子是良妃的亲生儿子,却一直没想起母妃来,算什么事?! “云烟别恼,太子也是被近日发生的事闹得心烦了,暂时顾不上其他。”慕容寒枝知道她在气什么,温柔笑着安慰,说起来自打太子把话说开,她就再不肯叫他一声“皇兄”,也不怕因此而露了破绽。 曲云烟冷笑一声,“他有什么好烦?一切还不都是公主明里暗里地相助,力挽狂澜,他现在还不知道落到哪里去呢!” 她还真是不把慕容寒枝当外人,对于一直以来发生的一切,她也看得相当透彻,对慕容寒枝更是不吝夸赞之词,比起太子和曲天昭,她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云烟快别这么说,我能做什么呢,是天佑雪池国罢了。”虽然她从不信鬼神之说,但这面子上的话还是得说的,曲云烟对她是够坦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事还是小心一点好。 第142章 真假公主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打她听太后说起,曾听她身边的婢女云烟说出连相和奉阳王互为制衡一事。她越来越发现,曲云烟对一些事见识颇为深刻独到,似乎学识不低。 更奇怪的是,曲云烟在入宫之后,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对周围之事极不关心,就算偶尔在人前出现,也是沉默寡言,有时望着高高宫墙发怔,眼神里充满渴望与某种期盼,心事相当重呢。 “才怪!”曲云烟不停地冷笑,好像不这样不足以表达她对此的不屑一般,“天若真佑雪池国,就不会要了奉阳王的命,让雪池国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天佑雪池国?哈哈,笑话!” 她在宫外十几年。原本对宫中一切都不熟悉,也不了解所有人,就只有太子有时来看她,她只信任这个唯一的亲人。 可现在她越来越发现,太子根本不是她想像中那般真正无私、无可挑剔,相反,就跟慕容寒枝一样,她对太子实在是太失望了。失望到她一天都不想再留在这里! 慕容寒枝一时无言,大概也感觉到她心头强烈的悲愤,她差点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你不想做回这个公主吗?”看曲云烟丝毫不关心雪池国的命运,也不想将这些揽上身,她不禁觉得身上一阵发冷,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好?”曲云烟冷笑,“我宁愿一直待在宫外,终老一生!”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如此打算的,如果不是被连相和奉阳王逼迫的话。 慕容寒枝无声苦笑,以手抚额,闭上了眼睛。为什么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应该担负起这一切,而自己却置身事外?如今她想要离开了。却觉得好像落进了深渊之中,怎么都出不来? 局面就僵在这种境况之下,谁也不能再进一步,或者说令事情有更好的改变,太子是想将慕容寒枝纳为太子妃。想曲云烟留在宫中,好好照顾她,然曲云烟和慕容寒枝则一直想着要离开,他们的意愿彼此相悖,谁都不肯、也没办法让步,真是够尴尬的。 几天之后,慕容寒枝再为曲云烟脸上的伤口上药,捧着她的脸左看了右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呢,云烟,你脸上的伤口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嗯,云烟的脸样儿真是清灵通透呢。” “公主就直接说我貌丑就好。我不会生气。”曲云烟淡炎回一句,看上去对容貌不甚在意,但握在手里的菱花镜则一直反面向上压在腿上,怎么都没勇气翻过来看。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虽是金枝玉叶身,但容貌一般,在宫外穿着寻常女子的衣服,她丝毫没有什么引人注目之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容貌再不出众,也不该在一怒之下拿自己的脸出气,除了让自己受折磨,别人又受到什么损失了? 慕容寒枝一愕,没想到她会把话说的这般直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云烟何必如此说,还是你觉得,我是以貌取人之人?” “世人不都如此吗?”曲云烟扬了扬眉,“忽”一下把镜子反过来,照到自己脸上,眼中有明显的意外之色,“还真是看不太出来了呢!” 当初她把自己的脸毁成什么样子,她都不敢再想,做梦都没有想到,容貌还有再恢复的一天。脸上的这些伤痕极淡极淡,如果不刻意去看,只须施以薄薄的脂粉,便完全可以遮盖得住,阿凤的医术还真不是一般的绝妙呢。 “好吧,是就是,也没什么打紧,我又不是男子,也不是云烟喜欢的人,不妨事的,”慕容寒枝抿着嘴唇一笑,“云烟放心,只要再用几天药,这些伤痕就会完全消失了。不过,云烟以后千万记得好好爱惜自己,莫要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知道吗?” 不知道从慕容寒枝哪句话开始,曲云烟的脸色突然就变得苍白,嘴唇也一微微颤抖着,仿佛不胜痛苦,“伤害自己……”共狂边划。 见她如此反应,慕容寒枝一惊,本能地以为她又想起当初的毁容之痛,赶紧扶住她的肩,“都过去了,云烟,别再想,别再想了!” 曲云烟颤抖着,死死攥紧了菱花镜,咬紧了嘴唇,眼里露出又恨又痛的神情来。 两人正沉默间,桑雨在门外道,“公主,太子殿下派人过来,说是要公主去昭月宫见良妃娘娘。” 慕容寒枝一惊,过去一把拉开了门,“什么?” “呃,”桑雨被闪了一下,她刚才应该说的很清楚,怎么公主没听到吗?“太子殿下派人来……” “我是说,太子是要谁去昭月宫见良妃?”慕容寒枝打断她,有些急,太子是要她这个假公主去,还是要曲云烟这个真公主去? “啊?”桑雨彻底被她给问懞了,张口结舌站在当地,说不出话来:不过是去昭月宫而已,怎么越来越说不清楚了? 曲云烟已趁着这一耽搁恢复冷静,拿过面纱来戴上,起身过去,“公主,一起去吧,奴婢要服侍公主的,不是吗?” 慕容寒枝看了她一眼,脸上隐有忧色,曲云烟跟良妃母女连心,万一到时候彼此控制不住,抱头痛哭之类,惊动了其他人,可怎生是好?可看曲云烟似乎相当冷静,也许是她太过杞人忧天了也说不定。“也好,走吧。” 昭月宫不大,而且地处雪池国皇宫最偏僻的角落,每到月上之时,也是最后一个被照到的地方,居于此处,不知道是良妃自己的意思,还是曲天昭故意将她冷落,因为这里实在太像一座冷宫别院。 走到昭月宫门前,曲云烟和慕容寒枝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感受到彼此的无所适从,转头对视一眼,还是慕容寒枝先开口,有些不安,“云烟,我想还是对良妃娘娘说实话的好,何况现在已无人能胁迫得了皇上和太子,她是你母妃,总不会害你。” “她若不会害我,就不会将我送出宫十几年,不闻不问,”曲云烟冷笑一声,眼神轻蔑,“其实这些年不见,我已快要忘记母妃的样子,如果不是念着我是她的骨血,我断断不会回来!” 慕容寒枝被噎一下,不知该怎么说,“其实也不是这么说吧,天下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娘亲,良妃娘娘身在深宫,有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当年良妃将曲云烟送出宫,是因为算命师的话,说什么女儿的命相与皇宫犯冲。就皇室中人而言,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何况曲天昭将江山社稷看得这般重,自然是深信不疑。 再说,如果当初良妃娘娘力排众议,硬是将曲云烟留在宫中,若是雪池国出了任何差池,曲天昭必会怨到她们母女身上去,凭良妃一人之力,又如何保护得了女儿? 听她这般说,曲云烟看了她一眼,怒气倒是很快平复下去,“公主倒是会说话,既如此,便给她一个机会。”话落,她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递过去,“公主把这个蒙在脸上,把外衫除去。” 什么?慕容寒枝不解,下意识地接过来,“云烟,你是要----”她外面穿了一件湖水绿宫装,若是除去,内里便是鹅黄色罗裙,与曲云烟所穿倒大致不差。 “等下她若能一眼认出我,便是她时时将我念在心上,”曲云烟目光炯炯,不怀好意一般,“否则,这个母妃不认也罢。”她倒真会捉弄人,事到临头想出这么个法子来。也不想想她们母女毕竟隔了十几年不见,她跟慕容寒枝又都蒙上了面,这要良妃怎么认? 慕容寒枝哑然:亏你想得出来。然曲云烟已经决定要如此,尽管觉得这样对良妃不公平,但她也很想知道,良妃到底能不能认出谁是她的亲骨肉,便依言将外衫除去,交给桑雨拿着,再把锦帕遮到脸上去。 进了内堂,太子已负手等候多时,看到慕容寒枝和曲云烟这奇怪的样子,他不禁一愣,“你们----” 桑雨上前一步,如此这般一说,太子不禁瞠目,“云烟,你还真会玩,不过我已经把阿凤假扮公主的事跟母妃说了,母妃并无什么反应,只说知道云烟恨她,无颜相见。” 曲云烟身子一震,指尖不住颤抖,喘息声也变得急促,“她----” “在里面,”太子扬了扬下巴,眼前浮现出母妃瘦削苍白的样子,心情颇为沉重,“阿凤,母妃也说想见见你,云烟,你们进去吧。”难怪太子之前的传话不明不白,原来良妃是想两个都见。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好。”她牵起曲云烟的手,发觉她掌心湿冷一片,轻轻叹息一声,“云烟莫要担心,你母妃想你十几年,总是盼着相见的一天的。” 曲云烟咬紧了唇,她的脸遮在面纱下,看不出是何表情,只是从她不停颤抖着的身子上,可见她心中何等澎湃,似乎不能自已,乖乖任由慕容寒枝将她领进了内堂。 内堂很暗,跟太后诵经念佛的地方很像,不同的是,太后供着的是一尊观音像,而这里供着的,则是一尊弥勒佛像,慈眉善目,笑口常开的,让人看着就不自觉地挑起嘴角来。 佛像旁边坐着一名女子,身着素衣,头上未戴任何首饰,看年纪四十岁上下,脸容憔悴而苍白,不知是衣服太大,还是她人太过瘦弱,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挑在枝上的稻草人。这个人,就是太子和曲云烟的生母良妃。 见到慕容寒枝和曲云烟进来,良妃一直木然的眼神突然地就灵动起来,猛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跑到她们面前,眼睛来回在她们蒙了面纱的脸上看着,“你……你们……” 曲云烟下意识地攥紧了慕容寒枝的手,低垂了眼睑,心已狂跳起来。她从来没想到,娘亲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在她印象之中,身为皇上的妃子,就算再不受宠,也应该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可是娘亲她根本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妇人都不如! 尽管娘亲已经近在眼前,她却拼命控制着自己不扑过去,以冷漠地眼神看了良妃一眼,随即低垂了眼睑,她倒是要看看,娘亲到底能不能在这种情况之下,认出她来。 良妃抬起手,手背上布满青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使得这只手虽然柔弱,却有种可以让人安心的力量。“你、你……”她颤抖着,最终将手落在曲云烟的脸上,隔着面纱轻轻抚摸,深陷的眼眶中已有泪涌出,“你是我的孩子,我的凤儿!” 曲云烟身心狂震,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一般,僵硬着一动不动,任由娘亲抚摸着她冰冷的脸,一种颤栗着的温暖包围了她,这一声“凤儿”,唤起了她深埋在心底十几年的记忆: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曾经这样叫过自己。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摘下了面上的锦帕,恭身施了一礼,“小女子凤不栖,见过良妃娘娘,方才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看来,母女天性就是一种本能,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良妃还是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之下,一眼认出了曲云烟,这应该可以多少消除她心中的恨意了吧? 良妃转目看她,眼中有感激之色,“你就是云暮所说的凤姑娘吗?嗯,一看便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多谢你救了云暮和凤儿。”说着话她对着慕容寒枝深施一礼,恭敬之至。 “不敢,”因为刚才戏弄良妃,慕容寒枝心下颇感不安,赶紧还礼,“小女子与太子和公主能够巧遇,也是彼此有缘,小女子何德何能,敢受良妃娘娘如此大礼!”说罢看了一眼仍旧呆立的曲云烟,心下不禁叹息一声,“娘娘想必有很多话要与公主说,小女子先行告退。” 良妃点了下头,慕容寒枝便退了出来,体贴地为她们关上了门。 太子坐在桌边喝茶,看到慕容寒枝出来,他放下茶杯一笑,“如何?”他问的自然是方才曲云烟试探母妃的事,其实看到慕容寒枝这样平静地出来,他就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了。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母女连心,意料之中的结果。” 太子点点头,目光渐渐变得炽热起来,虽然他仍旧坐在那里没有动,但眼神却动了,心也动了,“阿凤,你也看到了,母妃与云烟相认是早晚的事,那么我们----” “我们也就到了该离别之时,是吗?”慕容寒枝轻轻巧巧地接过话来,笑颜不改,心下却暗自戒备,万一太子发起混来,她也好想法子脱身。虽说桑雨就在外面,可她毕竟是曲云烟这个真公主的侍卫,难道还能反了太子不成。 “什么?”太子脸色一变,没想到,到如此份上,慕容寒枝还是坚持要走,他就算再有耐性,也不禁怒从心头起,暗道阿凤一向分得出轻重,此番怎么如此不识好歹,怎么说都说不通。 “不是吗?”慕容寒枝微一侧首,眼睛里是调皮的笑意,这于一向沉稳的她而言,还真是少有的表情,“良妃娘娘只要认了云烟,皇上就没有不认的道理,何况有太子殿下你从旁劝说,你们一家团聚之日已是不远,我这个外人还不离开,留在这里做什么?” “你怎是外人?”太子一听这话登时急了,跳起来就扑过去,慕容寒枝一惊,大步后退,却还是躲不过他,不过眨眼间,便落入他的怀抱,“阿凤,你我共过患难,你还曾救过我的命,如此大恩,我永世不忘!” “那么,”慕容寒枝安静地呆在他怀里,不挣扎不反抗,只是眼神渐渐冰冷得可怕,带着凛然的寒意,似要直看进太子心底一般,“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万未料到她会说出如此话来,太子怔了怔,被她的冷漠给吓到,下意识地松手后退,怔怔瞧着她,“你----” 慕容寒枝只是笑着,抬手轻拂了一下额侧的发,那一瞬间从她身上折射出的光华是如此之盛,就连太子这个国之储君也不禁为之心寒,仿佛在瞬间被绑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两人都沉默着,想着各自的心事之时,曲云烟搀着良妃从内室出来,她已除去蒙面纱巾,露出本来面目,虽说她容貌称不上绝美,但毕竟是皇室血脉,这份种在骨子里的高贵仍是掩不住的。感觉到气氛不对,她冷目在太子脸上一转,已约略猜到方才发生了何事,“公主,我们回去。” “罢了,”慕容寒枝苦笑,“在良妃娘娘面前,你还叫我‘公主’做什么,没得让娘娘笑我是鱼目混珠,娘娘既已知晓一切,小女子就应该叫你一声‘公主’才是。” 曲云烟抿了抿嘴唇,虽说觉得这样很是别扭,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良妃静静看她一眼,神情安详,不禁让慕容寒枝在條忽间想起太后来,有刹那的闪神,耳边却是良妃温柔的声音响起,“凤姑娘深明大义,护忠除恶,我甚是佩服,也甚是感激,何来取笑一说?” 第143章 撞破别人的秘密 “娘娘谬赞了。” 良妃笑了笑,“此番若不是你这一计‘鱼目混珠’用得巧妙,凤儿还不知要落到何处去,只是凤姑娘如此做。实是担了极大的风险,我已骂过云暮自私,凤姑娘可别再气了,好不好?” 慕容寒枝微一愕,转瞬便明白良妃的意思,是要她别计较太子对她的无礼,良妃先前虽遭禁足,又不得曲天昭待见,心境却仍如此平和,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怨恨,还真是宽容得很呢。 “小女子不敢,”慕容寒枝心下转过无数念头,已是有了计较,“既然娘娘已认了公主,就请娘娘寻个机会向皇上禀明此事,还小女子自由之身。小女子感激不尽。” 看来指望太子放她是没可能的,这事还得从良妃身上着手,她要想跟曲云烟母女相聚,就必须正了曲云烟的名份,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 良妃沉默一下,眼露痛苦之色,“我明白凤姑娘的心情,凤姑娘替我们承担得也已够多。只是皇上对我冷漠日久。只怕……凤姑娘莫怪,我是为你担心,怕皇上震怒之下……” 慕容寒枝心一凉,无比失望:就是说,就算求情之人是良妃,曲天昭也不会念在曲云烟是他亲生骨肉,而自己又从未害过他们的份上,格外开恩吗? 那,她该怎么办? 从昭月宫回来,慕容寒枝的心情就相当沉重,凝重的脸色更是透着无尽的焦急和烦躁,旁人见她这样子,自然不敢上前打扰,何况她素来喜欢清静。他们便都躲得远远的,有吩咐再过来服侍。 良妃要跟曲云烟说话,便留了她在昭月宫,反正那边从来没有外人过去,别说多一个曲云烟,就算多十个八个人,或者少那么三个五个,也断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桑雨被慕容寒枝强留在昭月宫保护良妃和曲云烟。这偌大的凤鸣苑里,似乎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盛夏将至,这夜已是闷热难耐,慕容寒枝心事重重,越发睡不着,便披衣起床,到院中怅然望月,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一张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从眼前闪过,五皇子的,孤竹无虞的,妹妹的,弟弟的,那种失去一切的、尖锐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她忍不住地呻吟一声,“天……” 她原本是自怨自艾,毕竟这一切苦痛不堪与外人知,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偏偏在此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心中一惊,才要回身看个究竟,带着无尽沧桑与怨恨的声音却突地想起,“若是你自己要放弃,天也帮不了你!” 慕容寒枝大吃一惊,身子陡地顿住,就那样背对着来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披风:这个人、这个人是谁?难道会是孤竹国的人找到她了? 可是,怎么可能?她深居雪池国皇宫,极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何况为掩面目,她多少在脸上做了些功夫,美则美矣,与原来的相貌实已大不相同,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被人认出? 她一时惊恐莫名,心更是狂跳如鼓,在不明情形之下,更不敢开口说话,身子微微地抖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为何不说话?”来人穿着普通侍卫的衣服,身形很瘦弱,朦胧月光之下,看不太清他的相貌,只看得出他一双亮闪闪的眸子里那满满的恨意,“还是,你跟我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这人到底是谁?越来越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与自己应该有过什么过往,可慕容寒枝发誓,除了雪池国五皇子和孤竹无虞,她从未与任何人有过恩怨!换句话说,这个人找错人了! “也对,”得不到回应,此人也不着急,语气嘲讽,“你已回了宫,做回了公主,身份自然尊贵无比,又怎会再把我看在眼里?我明明知道这一点的,却还是放下一切来找你,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公主?回宫?慕容寒枝愣了愣,心下顿时雪亮:明白了,原来这个人把自己当成曲云烟! 看来,曲云烟未曾回宫之时,一定与此人有过来往,或者说他们之间肯定有情意,否则此人也不会千里入京,又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跑到这里来找她。 要知道,能混进宫来实属不易,再加上她已来到凤鸣苑这般不起眼之处,此人还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吃了多少苦头才找到这里呢。共吉夹技。 不过,他是不是太过糊涂了些,还没等看清面前之人是不是他要找之人,就只顾着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若非今日他遇到的是慕容寒枝,而是其他心肠恶毒的女人,把他抓到曲天昭面前,他哪里还有命在? “还是不说话?”来人悲愤地笑了两声,嗓音嘶哑,有如夜枭,“公主不会对我如此绝情的,是吗?不管怎样,我们在一起也八年了,难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曲云烟和桑雨回来了,慕容寒枝心下一惊,想要他快点走,可又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立刻露出破绽,若此得此人惊慌大叫,情形只怕更糟。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不发一言,扭身就奔进屋,“碰”一下关上了门。 来人一呆,才要发怒,这时候也听到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他就算再不甘心,也只好恨恨地跺脚,咬牙道,“我人已来了,你躲得了一天,躲不了一辈子,我会找你问个清楚明白!”话落他急急地奔向偏门,很快没了动静。 站在门后的慕容寒枝这才长舒一口气,冷汗都已流下来。这个人跟曲云烟之间肯定有某种牵扯,而且还非同小可,这时候她倒是醒悟过一件事来,难怪之前她一直觉得曲云烟怪怪的,满腹心事,对雪池国一切都漠不关心,莫非就是为了此人吗? 她无意中撞破了曲云烟的秘密,没得让自己如此心神不安,真是上天捉弄。“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云烟?”她不禁苦笑,没了主张。 其实就算她不说,早晚有一天曲云烟也会知道的,方才那人不是说了吗,不会就此罢休,他人就在宫中,就如同埋下的隐患一般,不彻底除去,必会受其所累。 说是一定要说的,可这要怎么说?慕容寒枝深感为难,觉得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口,一夜都不曾合眼。 ---- 无意中得知了曲云烟的秘密,真叫慕容寒枝一时之间无所适从,不过,一直以来她毕竟是冷静而睿智的,过了一夜之后,她便慢慢平静下来,知道要想解决这件事,就必须先问清楚曲云烟的意思再做打算。 就算人家不需要她多管闲事,至少也要等她们两个的身份互换过来之后再说,不然平白又把自己给牵扯进去,岂不更冤。 一大早起来,曲云烟的脸色就很不好,也不知道昨天她跟良妃都谈了些什么,使得她心情越加烦躁,随时准备大动肝火一样。 慕容寒枝冷眼旁观,看出她有话要说,却是几次欲方言又止,心下叹息一声,主动开口,“公主昨日跟良妃娘娘将话谈妥了吗?” 曲云烟看了她一眼,冷笑,“有什么妥不妥的,我这个公主现在还见不得光,母妃又做不了主,她还能怎么样。” 慕容寒枝喉咙里哽了哽,“公主是在怨我?”就算她是一片好心也罢,可当初要以假乱真,替曲云烟做这个公主却是她临时起的主意,事先并没有经过曲云烟和太子的同意,弄成现在这种局面,确实非曲云烟之过。 曲云烟呆了呆,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太过分了,但她一向冷漠惯了的,就算心有歉疚,也不会表达,只是恨恨地道,“我又不是这般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是看我心里不痛快,故意气我的吗?” 到了这种时候,她的气势便不自觉地显露出来,也顾不上在人前应该装着对慕容寒枝这个“凤吟公主”恭敬万分了。 看出她的小孩子心性,慕容寒枝也不计较她的恶劣态度,抿着嘴角一笑,“我便是知道公主心里有事,才想问一问,你可还需要我帮忙吗?” 比如,你是不是想把心里的事告诉我,我尽量帮你,不然等我离开了,所有的一切你就得自己承担了。 她话里有话,曲云烟又不是听不出来,眼神登时一变,“你说什么?”她心里的事?她心里的事怎么能告诉别人,难道是想害、害那个人死无葬身之地吗? “我说,你是不是有事情要我帮忙,”慕容寒枝一笑,那种沉静的气质令人无比地心安,不自觉地想要依靠她,信任她,“公主,我能做什么你是知道的,事到如今,你应该可以信得过我,如果你想,那就把心里的事跟我说,不然……” 想起昨晚那个人说过的莫名其妙的话,她就渐渐笑不出来了:万一那个人闹将起来,惊动太子或者皇上,还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呢! “我自是信得过你!”曲云烟想也不想就答,随即皱眉,“但……我应付得来,你别管我了。” 慕容寒枝又是叹息一声,“也罢。”既然人家不愿意说,她又怎好逼迫曲云烟,“公主,良妃娘娘与你十几年不见,对你也是愧疚得紧,你多去昭月宫陪她说说话儿吧,不然,她心里总是不安。” 曲云烟不答,目光投向远处,出起神来。 因为那个人说过会再来,因而慕容寒枝便留上了心,尽管她还没有将此事告诉曲云烟,却已经决定弄个清楚,以便自己可以安然离开,否则若是被他给拖下水,她离开之日又将遥遥无期了。 曲云烟虽然倔,但还是肯听慕容寒枝的话,等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便在桑雨相护之下,偷偷去昭月宫陪良妃说话,其他人等则被慕容寒枝支开,上次那人相见慕容寒枝的地方,便又只剩下了她一个。 当然,她并不能肯定那人会不会在今晚来,只是因为心中有疑惑,因而她装做六神无主的样子,不时在院子里来回徘徊,似是有所期待。 为免那个认出自己不是曲云烟而多生事端,她穿了一件曳地长裙,遮去比曲云烟略瘦的身形,长发全都放下来,刻意打扮得与曲云烟相像一些,再加上今晚月色更暗,应该可以瞒得过。 夜已深,万籁俱寂,那人却还是没有来,慕容寒枝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禁有些失望。到了这般时候还不来,难道她昨晚所遇到的一切只是恍然梦中,或者是谁在与她开玩笑吗?谁料她才要回房,身后却突然响起语声,“你是在等我吗?”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刹那间居然觉得惊喜莫名,然感觉到来人的靠近,她立刻装做无法接受,急促地喘息一声,飞身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来人自是被她的反应弄到勃然大怒,追过去一拳砸在门上,拳头砸出了血,他疼得一哆嗦,怒气却没有稍减半分,“曲云烟,你这样算什么?你明明忘不了我,却又不肯理我,我到底算什么?温仲庭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你的名字,叫温仲庭?慕容寒枝背抵着门,呼吸都有些凝窒。这样偷听人家的心事是太过分了些,可逼不得已,少不得也要做一回小人了,听着温仲庭绝望而愤怒的声音,她心里也相当不是滋味儿。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温仲庭惨然而笑,“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肯跟我说话了是吗?你怕什么,你在怕什么?!是怕只要一开口,就会败了给我,就会跟我走,是不是?” 慕容寒枝无言,暗想着若是依着曲云烟的性子,到这般时候,应该是怎么样的反应?可她却怎么都不能开口的,不然立刻就会露馅儿的。 温仲庭咬着嘴唇,惨白的唇上立刻便猩红点点,声音也低了下去,“云烟,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如何过来的吗?为了回雪池国,为了进宫,我求过多少人,受过多少打骂?不过都无所谓了,那是我自己愿意,我活该,怨不到别人!” 我能想像。慕容寒枝暗暗点头,隔着门缝只看得见温仲庭恍恍惚惚的脸,仍旧看不太清楚他的样貌,但依稀可见是个苍白憔悴的年轻男子,二十三、四岁上下,眼里的痛是那么深沉,使得他看起来仿佛已经历尽沧桑。 “我要见你,只为问你一句话,”温仲庭突然挺直了背,碰碰砸了两下门,“云烟,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你到底还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你说!” 慕容寒枝就算能开口,也被他这一番逼问弄到哑口无言了:他这是只问一句话吗?明明就叫人想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哈哈,哈哈,”怎么都等不到慕容寒枝开口,温仲庭怒极反笑,怪异之极,“曲云烟,你还跟从前一样冷漠,我本不该相信你说喜欢我的话!----不过,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明日我我会在墨香亭等你,把话说清楚,是好是坏都要有个结果!” 一听这话,慕容寒枝登时急了:可是我---- “记着,就是明日,如果、如果亥时一到你还不出现,我就跳进湖里,你对着我的尸首后悔去吧!”狠话一摞下,他转身就走,等到慕容寒枝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把拉开门想劝他几句之时,他早已没了踪影。 “这下糟了,”慕容寒枝跺着脚,哭笑不得,“这人看起来性子耿直,万一到时候真的跳湖,那该如何是好?”人命关天的大事啊,她原本是一番好心,没想到会落到这步田地! 来回转了无数个圈子,她突然停下脚步,眼眸灿若星辰,“不行,看来这次非把事情告诉公主不可了!” 温仲庭本来就是找曲云烟说话的,而且他们之间的事已经存在,就只有面对,尽是替她担着,有什么用? 主意一定,她很快镇定下去,看了看左右,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便安了心,回屋安歇。 因为前天夜里折腾得狠了,昨晚又睡得太晚,今日慕容寒枝便多睡了一会,等到她起身之时,曲云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石阶上,同往常一样对着天际出神。桑雨站在她一旁,沉默不语,似乎知道她这时候不能打扰到曲云烟。 说起来她虽一路保护着公主从宫外回来,对公主的脾气秉性却并不了解,只是越来越觉得,公主的性情过于冰冷深沉,不苟言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沉默,真是不如凤姑娘这个假公主来得好相处。 “见过公主。”看到慕容寒枝出来,桑雨悄悄吐出一口气,心上的沉闷感这才稍稍减轻,然叫了一声之后,突又想起曲云烟的公主身份已经被良妃知道,也不算什么秘密,不禁有些尴尬,“属下----” “不妨事,”曲云烟摇了下头,“桑雨,在人前阿凤还是公主,别让人瞧出破绽来。” 第144章 原来是对苦命鸳鸯 “是,知道了。”桑雨应了一声,看到慕容寒枝的眼神,便退了下去。 身后没有了动静。慕容寒枝则在身边坐了下来,曲云烟也不看她,“有话对我说?” 真要说起来,她的冷静聪慧也不输慕容寒枝多少,不同的是,她的心思更深,更难以让人看透,别人可以相信她,她却不肯相信别人,至少不会相信到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慕容寒枝扬了扬眉,不置可否,暗道与聪明人相处,总会省去许多口舌,“云烟,你的心事越来越重了,别急。我知道你不愿意对我说,不过,你有未想过,应该想法子解决你的事?” “你知道了什么?”听出她话里有话,曲云烟陡地心生警觉,回过头来看她,眼神锐利。 “我只知道你有很麻烦的事情,而且不想我帮忙,”慕容寒枝波澜不惊,装得还真是像----她明明知道了那般惊天动地一样的事。“我没有要强迫你说的意思,我只是想你明白,逃避不是办法。” 话一说完,她自己先自嘲地笑了起来,世人知道这句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真正能明白,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看了一会,从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曲云烟警惕之心渐去,目光重又变得如一池死水,“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她还是坚持如此说,看来她跟温仲庭的事,恐怕连太子都不知道。 慕容寒枝无声苦笑,心道:你倒是没事,可你要再不去跟人家见面,人家就有事了。 既然她还是不肯说。慕容寒枝也就放弃了现在插手的打算,安静地呆在凤鸣区,等着亥时的到来。到得晚上,曲云烟才要去昭月宫,她把人给拦了下来,“云烟,今晚别过去了,让良妃娘娘早些休息,你陪我说说话。” 曲云烟大为诧异,慕容寒枝从来不曾主动要她陪过。难道出什么事了?心事虽有疑惑,她还是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可奇怪的是,慕容寒枝明明说要她陪,却又没什么话,隔好大一会儿才说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到底什么意思? 眼看着夜越来越深,慕容寒枝却了无睡意,相反她的眸子越见澄澈,不时看向沙漏,一直在算时间。 “阿凤,你故意拖着我,到底有什么事?”曲云烟早就看出不对劲,依着她的聪明,哪会被慕容寒枝给算计,只是对方不说破,她也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而已。 慕容寒枝暗道一声差不多了,眼睛看向黑漆漆的门外,“云烟,你虽然才回宫不久,但应该知道这宫中有个墨香亭吧?”那地方挺幽静,是个与人幽会的好去处,别说,温仲庭还会选地方。 “知道,”曲云烟的心莫名地一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那又怎样?” “我是想说,”慕容寒枝将目光转回来,看着曲云烟的脸,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化,“现在公主出门的话,在亥时之前,应该能赶到墨香亭的吧?” “什么?!”曲云烟一惊,“忽”一下就站了起来,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到慕容寒枝诡异的眼神,她的脸已成了惨青色,“我、我为什么要在亥时之前,赶、赶到墨香亭?!” “因为有人在那里等你啊,”慕容寒枝扬了扬眉,“他还说,如果你不出现,亥时一到,他就跳进湖里去。” 她并非存心要看曲云烟这心急欲死的样子,实在是有件事她想得很清楚,那就是曲云烟跟温仲庭之间肯定有某种纠葛,而曲云烟一直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绝对是因为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他。 如果她早早将此事说了,曲云烟一定会痛苦犹豫,不知如何抉择,说不定还会在万般绝望无奈之下,向皇上或者太子说了此事,两人都落不到好处去。 而现在,她故意拖到时辰才说出来,就是要曲云烟没有时间想,没有时间后悔,先救人再说----她赌曲云烟一定知道温仲庭说到做到,也绝不会放任他跳进湖里去。 “你----”曲云烟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惊疑不定,不知慕容寒枝都知道了些什么,竭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你怎知他、他是在等我,我、我又不认得什么人。” “他说他叫----”慕容寒枝故意顿了顿,才缓缓吐出三个字,“温仲庭。” 轰一下,犹如受了当头一棒,曲云烟登时脸无人色,脑子里一阵晕眩,就快要失去意识!然她知道如果她不出现,温仲庭那个认死理的就绝不会多等一刻,她死死咬紧嘴唇,强迫自己清醒,“你、你如何会知道?”这件事她连太子都瞒着,阿凤又是如何知道的?莫非她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慕容寒枝笑笑,不答反问,“公主不觉得,应该先救人吗?” 曲云烟一呆,心头几番挣扎之下,到底还是狠狠一跺脚,扭身狂奔了出去。 慕容寒枝长呼一口气,“总算还来得及----桑雨,咱们也跟去,远远瞧着也就是了。” 桑雨早就被她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对话给弄得糊涂了,但又不好多问,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去看看也好,得保护好公主的安全才行。 墨香亭处于一个很大的湖中心,四周真的很安静,大概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侍卫们将这里打扫得很干净,越发显得那个亭子无比孤寂,无比苍凉。一座窄窄的木桥直通到亭子上去,此时一道瘦削修长的人影正集躁不安地徘徊着,不时看向某个方向。 少顷,他突然停了下来,眸子里射出愤恨不甘的光,喃喃说了一句什么,再不犹豫,双手一攀栏杆,抬脚就要上。 便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曲云烟已飞奔而至,见此状是心胆俱裂,顾不上喘息声有如风箱,右下腹更是痛得厉害,“你、你若敢跳,我、我----咳、咳,我也跳下去!” 温仲庭一呆,跟着一种类似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瞬间溢满全身,他眼里又有了生的光华和渴望,颤抖着叫一声,“云烟!” 等他回过神,曲云烟已经一头扑进他怀中,双手环上他胸膛,在他背上死死扣住,“你敢跳,你敢跳试试?你敢跳!” “不跳了,你来了,我不跳了,”温仲庭回过手来抱住她,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着的肩,说不出的高兴,“云烟,云烟!” 不远处的慕容寒枝淡然笑着,先让他们先感受一下失而复得的喜悦好了,其他的事等等再说。 她早猜到一些事,所以不会对眼前情景感到吃惊,桑雨却吃惊得瞪大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天哪!”公主什么时候认识了别的男子,而且还跟他生死相从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回到凤鸣苑,曲云烟似乎还没有从差一点失去温仲庭的恐惧中解脱出来,虽然两个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相偎着坐在一起,她的脸色还是白里泛青,嘴唇不住哆嗦着,显然是吓得够呛。 烛光下,但见温仲庭是个极其清秀、极其瘦弱的文士,大概二十五、六岁上下,这些日子他想必思念曲云烟思念得紧,受尽咫尺天涯、两不相见的苦楚,因而脸容甚是憔悴,眼神也甚是沧桑,但能够重见心上人,他毕竟还是很高兴的,眼睛几乎不舍得离开曲云烟的脸。 慕容寒枝静静坐在他们对面,等他们的心神都平复得差不多,这才淡然一笑,开口道,“公主,温公子,请恕我多有得罪,贸然插手你们的事,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可否将事情说给我听,也许我能帮你们想些法子。” 对于她的聪慧,温仲庭就算不知道,曲云烟却是清楚的,可她和温仲庭的事实在是非同小可,而且她始终认为根本没有办法解决,闻言她抬起头看了苦苦寻来的心上人一眼,却在后者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戒备之色,“仲庭,你----” “云烟,你应该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温仲庭目光一凝,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原来他前几次见到的那个背影竟不是云烟,而是这个陌生女子,而且她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云烟这个名正言顺的公主却做婢女打扮,这当中可是有什么岔子吗? 看出他的警惕和疑惑,曲云烟又气又急,狠狠打了他手背一巴掌,“仲庭,你不分缘由地气些什么?你可知道,此番如果不是阿凤替我担下所有的磨难,你现在怕是看不到我了!” 当下她简明扼要地把在回宫路上遇刺,而后巧遇慕容寒枝,之后在雪池国所发生的一切说给温仲庭听,末了加上一句,“阿凤可是我和皇兄的救命恩人,此番你贸然进宫找我,可也巧是被她撞见,若是换了别人,禀报了皇上,你哪里还有命在?” 她倒是心地通透之人,当时情景虽然没有亲见,但前后一联想,也便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由她不惊出一身冷汗:若真被那好事之人说了出去,皇上不但不会饶了仲庭,只怕为了他所谓的皇室颜面,也必不会轻饶了她! 温仲庭越是听下去,眼中的戒备之色就越是消淡,最终被一片感激与敬佩之色代替,站起身一揖到地,“原来雪池国人人传倾的凤吟公主就是凤姑娘你,仲庭失敬失敬!多谢凤姑娘拔刀相助,仲庭感激不尽!” 自打到雪池国,发生了端木旋风和魅影之案后,他满耳朵里都是凤吟公主如何神威,未卜先知,歹人一个都逃不掉,他只是没想到,此凤吟非彼凤吟,也难怪他会在凤鸣苑见到慕容寒枝,就误将她当成了曲云烟了:在他看来,凤吟公主就是曲云烟。 “不妨事,”慕容寒枝大大方方一伸手,将他扶起,“温公子与我是初识,不知我心,会有所误会在所难免,那么,”她看向曲云烟,眼中有询问之色,“你们二人的事……” 曲云烟脸色一变,死死咬着唇,怨愤地瞪了温仲庭一眼,“我早跟他说过,别后就再无相见之日,我哪里想到这个冤家居然敢找到皇宫来,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不能跟你在一起,我要命何用?”温仲庭用力握她的手,直到她感到疼痛,“我也早说过,一定会找你回来,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可能吗?!”曲云烟悲愤一笑,“现在是什么状况,你也看到了,阿凤早晚有一天要离开,我就要做回我的公主,我的姻缘不由我定,你还不明白?” “我----” “再吵下去也没用,”慕容寒枝轻轻巧巧地把话接过来,“有句话叫‘寻根问源’,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那就把事情说给我听,看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我自是信得过你!”曲云烟想也不想就接上话,脸容却痛苦,“可是我不想连累你。” “也不差这一次,”慕容寒枝笑笑,“云烟,很多人已经离开了,很多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我只是觉得,能让遗憾少一些,那就尽全力去做,你说是吗?” 这话算是跟曲云烟说到家了,她咬着嘴唇,目光闪烁,似乎心里挣扎得厉害。温仲庭因为并不了解慕容寒枝的心思,自然也不好多嘴,好一会儿之后,曲云烟到底还是重重点头,“也罢,就算不能解决此事,将来有一日我去了,阿凤也可以帮我安抚好仲庭。” “曲云烟!”一听这话,温仲庭登时恼了,脸憋得通红,“你要说便说,什么去不去的,你要敢抛下我一个人去,我便做了鬼,也要生生世世缠着你!” “少说这些,没得让人笑话!”曲云烟脸上一红,虽觉得羞赧,神情却是欢愉的,“阿凤,别理会他,我说给你听。我不是从小被寄养于民间吗,但我的身份总是公主,不可能在宫外待一辈子,早晚有一天,还是要回来的。” 于是,为了不让民间生活磨去曲云烟身上的贵气,也为了让她在回宫之后,举手投足间不至于丢了皇室的脸面,曲天昭虽从不见这个女儿的面,但也吩咐侍侯曲云烟的人,让他们为她请个师父仔细教导于她,饱读诗书的温仲庭便被选中,做了曲云烟的师父。 温仲庭此人从小父母双亡,家中也没有什么亲人,虽读遍经书,但因性子耿直,不愿趋炎附势,一直未曾取得功名。后因曲云烟就在他村子附近的寺庙静修,几经周折之下,他就成了她的师父。 “云烟的师父?”这一点慕容寒枝倒是没想到,便多看了温仲庭两眼,果见他目光清静,眼神睿智,学识必定不会低,“怪不得我越来越发现,云烟对事对物的见识非同一般呢。” “阿凤,你就别夸我了,”曲云烟苦笑一声,“我若早知道日后会发生这许多波折,倒宁愿从不曾见过他!” 世人在无法求得美满姻缘之时,大都会生出如此感慨,相见不如不见,便可省去许多爱恨情仇。最开始之时,因曲云烟毕竟是金枝玉叶身,对寻常百姓虽说不上是厌恶,但却不愿亲近他们。 而温仲庭因为性子高傲,最看不惯的就是达官显贵,两个人初时之时谁都瞧不上谁,时有摩擦,互相讥讽,好几次都相处不下去,甚至互相吵起来。 然时日一长,他们便渐渐发现了彼此身上的可取之处,曲云烟钦佩于温仲庭的满腹学识,后者则惊讶于前者的玲珑剔透,聪慧非常,两人由最初的水火不容,渐至后来的彼此欣赏,最终倾心相托,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海誓山盟,至死不渝。 “果真如此。”听到此,慕容寒枝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来,这样的结果已经在她预料之中,“那,如果不是之前连相和奉阳王非要云烟回宫来,你们两个想必就要跟皇上说明此事,求皇上成全了吧?” “我原也料定皇上不会答应,”温仲庭冷笑一声,接过话来,“我知道世人多半会认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半点功名,身份如此卑微,若是想与云烟在一起,必会被天下人耻笑,可我对云烟的心是真的,就算如此,我也不怕!” “但是我怕!”曲云烟是真的怕,一说到这个,她猛地打了个哆嗦,脸色已发青,“仲庭不知轻重,但我知道!那时候,连相和奉阳王控制着朝中大权,非要我遵从他们的安排嫁人,就算是太子哥哥,也阻止不了他们,何况是我!” 于是,曲云烟别无选择,更不敢将此事禀报皇上知道,连太子也被她瞒着,别人只知道她是不想被随意摆弄,又有谁知道,她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此生的归宿,怎可能甘心嫁与他人?温仲庭更是悲愤欲绝,竟要冒死同太子说出此事,求得他成全。共史丽扛。 但曲云烟抵死不让,因为她很清楚,若是说出实情,温仲庭就必死无疑,为让他打消这一念头,她不惜以死相逼,并毁了自己的脸,就只为从此与他一刀两断,两不相干。 第145章 翻脸不认人 “对了,”说到这里,温仲庭猛地回过头来,仔细看曲云烟的脸。 “云烟,你的脸不是已经----” “因为阿凤,”曲云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眼中有明显的感激之色,“仲庭你不知道,阿凤不仅容貌过人,聪慧非常,医术更是绝佳,无人可及!” “咳、咳,”慕容寒枝不过怔了一怔的功夫,就被曲云烟夸了个天上少有,地上无双,饶是她一向冷静淡定,也不禁微红了脸,“云烟,你是想让温公子笑话死我吗?” “怎会。”温仲庭脸上总算露出点轻松的笑容来,“能被云烟如此夸赞之人,必定错不了,凤姑娘,此番云烟能够平安无事,都是缘于你的大恩,我与云烟心意相通,这份恩情,请容我们日后报答。” “不忙,”慕容寒枝摆一摆手。“现下最要紧的,是你们有何打算。”现在她的身份还是公主,而曲云烟只是一个小小婢女,若是将他们偷偷放走,任由他们双宿双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太子那一关怎么都过不得。更何况曲云烟若是一走,她这个假公主可就得一直做下去,那不但非她所愿,更不是太子心中所想,所以这事儿还真是难办呢。 一说到此事,不由曲云烟不心神大乱,“我也不知……”自打回宫,她一直想的就是这件事,不然又如何会整日郁郁寡欢,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温仲庭更是咬紧了嘴唇,眼神悲愤。如果不能跟云烟在一起,他还不如死在这里的好。 “那,”慕容寒枝略一沉吟,“就先静观其变,我会将温公子安排在这凤鸣苑,先看一看这宫中动静,再做计较。” 曲云烟和温仲庭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点了点头:目前来说,也只能如此了。 关于他两个的事,除了慕容寒枝知道外。就只有桑雨亲眼看到了,因而昨天她一直守在房门外,为他们几个把风,免得被太子或者皇上撞见。 之后慕容寒枝便不曾隐瞒于她,将实情大致说了,末了嘱咐她,“桑雨,云烟的事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若是泄了半个字出去,我们这些人都不用想好过,你一向知道轻重,我信得过你。” “公主放心,奴婢死都不会说!”被人如此重视,桑雨自是又激动又骄傲地抬高了下巴。 “傻丫头,净说傻话,”慕容寒枝忍俊不禁,轻弹了她额头一下,“若要以你的命换云烟和温公子的命,岂非对你太过不公平,放心,若是有朝一日你真因他们两个而受到连累,我必会竭尽所能,保你无事。” 这话真是暖人心窝,对于桑雨这种侍候主子的下人来说,就算是假的,也让她感动到无以名状,恨不得一死酬知己!“谢公主!” “傻丫头!”慕容寒枝笑骂一句,才要羞她这么大人了还哭,裘公公已经走了进来,她忙整理仪容,迎了出去,“裘公公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有劳公主相迎,老奴不敢当!”裘公公一脸笑意,“公主,传皇上口谕,要公主承恩殿觐见。 “父皇要见我?”慕容寒枝心中一动,想这几天自己应该不曾有失当之处,此番突然被召见,会为了何事? “正是,公主请。”裘公公向外一侧身,态度恭敬之至。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如此,请。”她向桑雨使个眼色,意即要她照应着曲云烟和温仲庭,便和裘公公一前一后,出凤鸣苑,往承恩殿而去。 两人才一走到承恩殿外,一名身着异域服饰的中年男子恰好从殿内出来,与慕容寒枝打了个照面,但不曾说什么,在内侍带领之下,匆匆而去。 会是谁?慕容寒枝虽然不认得此人,但只看打扮也知道,此人必定远道而来,能够直入承恩殿见君,身份也定然非比寻常,难道又有什么事?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陡地一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心底升起,进殿时脸色已发白,跪倒行礼,“凤吟见过父皇。” “起来,”曲天昭揉了下眉心,似乎很疲累,“凤吟,如今奉阳王和连相都已不在,朝中人才萧条,难当大任,我雪池国有些人心不稳,你也知道,塞外诸国之间向来不太平,特别是那古井国,连年四处征讨,我雪池国若不想法自保,早晚成他囊中之物。” 弱肉强食是王道,这个我明白。慕容寒枝目光清凉,安静地听他把话说完,恭敬地道,“父皇所言甚是,只是这朝中一时半会,去哪寻如奉阳王那般忠心为国,且有能力为国的好臣子,也确实让人头疼。” 她这话不轻不重地刺了曲天昭一下,意即人在的时候你净是猜疑,如今人走了,你才知道他的份量,可惜,晚了! “朕如何不知!”曲天昭有些烦躁,显然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朝中有凌翊之时,他是何等放心,何等安心!“可如今人已死了,说再多又有何用----对了,你方才进来时,可曾见到望川国使者?” 望川国?!这三个字一入耳,慕容寒枝便不期然地想到了妹妹的惨死,一种尖锐的痛直冲上来,她脑子里轰然一响,几乎晕倒在地!望川国,端木扶苏,这辈子若不能替妹报仇,我誓不为人! “凤吟?”等了一会不见她有动静,一见她脸色变得如此怕人,曲天昭不禁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这副样子,出了什么事?!” “不,没事,”慕容寒枝攥紧手心,以指甲掐进血肉中的疼痛来提醒自己要冷静,“儿臣只是因为天气渐热,难以安眠,不妨事,父皇刚才说,那人是望川国使者?” “便是,”听她如此说,曲天昭也不疑有他,“望川国与孤竹国因为联姻不成,成冤家之势,虽然表面上不曾说破,但都在寻机会平了对方。我雪池国与望川国比邻而居,是唇亡齿寒之态,所以望川国愿与我结为同盟,共抗外敌。” 就雪池国目前的处境来说,与他国结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旦有敌来犯,两国也好互为支援,互为策应不是。 “如此甚好,”慕容寒枝一时不未想到哪里去,点头道,“父皇既已决定,儿臣也没有意见,就依父皇之意吧。” 朝政大事向来不得女子干预,曲天昭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是说他一直相信她是转世天女,凡事都要问过她的意见? “那么你是同意嫁去望川国了?”曲天昭好像有些意外,“如此甚----” 他一个“好”字还没出口,终于明白他意思的慕容寒枝大吃一惊,急叫道,“且慢!父皇,你是说----” “嗯?”曲天昭被她喊得愣了一愣方才回神,“哦,便是这样,望川国派使者前来,愿与我雪池国结为秦晋之好,朕才叫你来,问一问你的意思。” 他倒是知道先问过慕容寒枝的意思,可他到底拿这个女儿的姻缘当成了什么,只要为了雪池国利益,随便把她嫁给哪个人都可以是吗? 慕容寒枝惊魂未定,本能觉得这太荒唐,太好笑,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公主,怎能说嫁就嫁?“父皇,这、这……此事太过突然,总得容儿臣好好、好好想想。”糟了,她就说应该快点离开,如今又牵扯出如此麻烦的事来,她可如何脱身才好? 听她有拒绝之意,曲天昭登时有些不高兴,“凤吟,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奉阳王和丞相之子都不在了,你也不用嫁他们,那望川国皇上年轻有为,你嫁了过去,便会被封为妃,地位无比尊崇荣耀,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父皇息怒,儿臣需要想一想,”慕容寒枝渐至冷静,态度也够强硬,“三日之内,儿臣必会给父皇答复,儿臣告退。” 说罢也不等曲天昭回应,她拔脚就走。不行,得赶快找太子商议,要怎么样才能把她和曲云烟的身份换回来,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然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她将抽身不得! “什么?”太子脸色大变,“忽”一下站起来,又气又急之下,已铁青了脸色,“你要嫁去望川国?”天,这是哪门子的事儿? “不是我要嫁去望川国,是皇上要我嫁,”相比较之下,因为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慕容寒枝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神情是相当冷静的,“我原也没料到,事情会有此变故,现在看来,是非说出真相不可了。” 她替曲云暮兄妹做得已经够多,不可能再替曲云烟嫁给望川国皇上,别忘了她跟端木扶苏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怎么会跟他做夫妻? “正是正是!”太子忙不迭地点头,“阿凤你本来就不是公主,没必要担这责任。” “所以,这责任应该由我担,是不是?”同样在座的曲云烟冷笑一声,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太子的心思她自是看得分明,眼里已有了不屑之色,“我若不做回公主,阿凤就得以公主的身份嫁过去,太子殿下你就没得念想了,是不是?” “云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被当着慕容寒枝的面说破心事,太子不由有些着恼,但曲云烟毕竟是他妹妹,他也不能将她怎样,“你本来就是真正的公主,如今雪池国内忧外患,你难道不该为父皇仇忧吗?” “内忧外患?”曲云烟越发鄙夷地看着他,“太子殿下怎么不想想,雪池国是如何到如今这步田地的?” 如果不是他容不下奉阳王和太后,有他二人忠心为国,即使连相疯了,雪池国一样无忧,至少不会这么快就陷入绝地。 那时候,当太子一味打击排斥奉阳王时,她不是没有劝过他,怎奈他就是不听,怨得了谁。 “你----”事情落到今天这个样子,要说太子一点都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然他一向不把奉阳王看在眼里,羞于与其为伍,就算知道这样做是错,嘴上是绝计不肯服软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何须靠他!” “那你也别靠我,”曲云烟冷笑,一脸的漠不关心,“我只是一个女人,长得又丑,那望川国皇上不会看中我的,我这就去告诉皇上,让他死了这份心!” 她倒是个爽快的性子,说走就走,一直沉默着看他们兄妹两个吵架的慕容寒枝无奈地抿唇,将她拉了回来,“云烟,别这样,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我叫你们前来,是为商议个计策的。” 反正她要回复自己的身份是势在必行之事,关键是这样就是欺君,曲天昭万一震怒,要治她的罪,她该如何脱身。 就算曲天昭念在她对雪池国无害的份上肯饶她,那曲云烟这个真正的公主就必须嫁到望川国不可,如此一来,可就苦了千里寻来的温仲庭了,万一他倔强起来,非要找皇上理论,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曲云烟亦是聪明之人,心思转了几转,已经明白慕容寒枝的意思,一阵悲愤之情涌上心头,她身子泛起一阵无助的颤抖,嗓音已沙哑,“我没有法子可想,一切就凭太子殿下做主吧!” 她这话倒也不全是气话,反正太子也有私心,除非他要放弃阿凤,否则必不会只是眼睁睁看着的。 “我?”太子愣了愣,下意识地抓了抓眉心,“我有什么办法?父皇那里……哎呀,真是麻烦!我原也没想到父皇会有此一招,可阿凤是假公主的事,这种境况之下,要我如何对父皇说----” “你说什么?!”带着诧异与愤怒的声音响起,当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曲云烟、太子和慕容寒枝同时在心里哀叹一声:天亡我也!曲天昭大踏步进来,脸容已有些扭曲,“云暮,你刚才说什么?”他转目看向慕容寒枝,“她是假公主?” 太子暗暗叫苦,同时也觉得有种痛快的感觉,既然已经被父皇听见,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全说了吧!一念及此,他上前一步,“父皇恕罪,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他也算是有担当,一上来先把罪揽到自己身上再说。 最初的慌乱过后,慕容寒枝已很快平静下去,淡然施了一礼,“皇上息怒,民女的确是假公主,云烟才是皇上的女儿。” “你……”越发肯定自己没有听错,曲天昭瞪大了眼睛,有些无法接受,目光在曲云烟脸上转上了一圈,又转回头来,“那你是……”那个相貌平平的女人才是自己女儿,那这个貌若天仙、聪慧无双的女子又是谁?共讽豆巴。 “民女名叫凤不栖,是在太子与公主回宫路上偶遇的路人。”慕容寒枝咬咬唇,想着措辞,刚才还抢着说话的太子这会儿没了声,她就算再冷静睿智,但感受到曲天昭的怒火越来越烈,她也不禁有些心慌,“那时候----” “父皇,儿臣有下情回禀。”太子赶紧把话接过来,把当初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曲天昭听,末了深施一礼,“父皇恕罪,阿凤是一心为儿臣和云烟,绝无恶意。” “来人哪!”哪料曲天昭听了太子这番解释,不但不曾有半点笑颜,反而怒吼一声,“唰”一下指向慕容寒枝,“把这个欺君犯上的贱人押进天牢,听候发落!” 嘎? 太子一怔,眼看着两名侍卫上来就要拿人,他登时急了,上前一步拦住他们,“且慢!父皇容禀,儿臣说了,阿凤她----” “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朕押入死牢!”曲天昭根本不听太子说什么,黑着一张脸,这会儿他看慕容寒枝的眼神,像看个十恶不赦之人一样。 慕容寒枝目光清凉,似是早料到曲天昭的薄情寡义,就算被侍卫拿住,她亦是不惊不惧,嘴角一挑,无声冷笑,并不做无谓的反抗----就她现在的样子,反抗也无用。 “父皇!” 太子虽万般不愿慕容寒枝被下到大牢,可曲天昭说出的话就是圣旨,就连他也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押着慕容寒枝往外走。然才走到门口,人影一闪,曲云烟将他们拦了下来,“皇上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实非明君所为,何况此事非阿凤一人之过,皇上若要降罪,也该将我也押进大牢才是。” “云烟!”太子这个急,猛向着曲云烟使眼色,这情形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再激怒父皇,免得事情无法收拾好不好? 曲天昭冷冷看了她一眼,眼里有明显的厌恶之色,“你想跟她共患难是不是?!朕成全你,一起关进天牢!” 话一说完,他甩袖就走,气得路都走不稳。该死的,还以为凤吟是他的公主,还指着她嫁去望川国,以借其力保雪池国无事,原来她只是一介平民女子! 其实,他知道太子他们所说的一定是实情,虽然当时的情景他没有亲见,但这等事只须稍稍验证,立见分晓,太子是不敢对他说谎的。只是……好,既然他们有胆量骗他,那就承担后果吧! 第146章 总得有一个嫁 “阿凤!云烟!”太子冲着她们的背影大叫,好不懊恼!“父皇这次是真生气了,这可怎么好?”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置阿凤,他是不担心曲云烟的。因为她毕竟是父皇的女儿,所谓“虎毒不食子”,父皇只是一时气极,不会把云烟怎么样的。可阿凤……就真的很难说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太子心神大乱,在屋中陀螺似地转着圈儿,可越是着急,脑子越是一团乱,根本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刚刚桑雨是万万没有想到曲天昭会突然来到东宫,想要向里禀报,为时已晚,曲天昭便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她急得几乎要吐血,好几次要冲进去拉了人就走,却被慕容寒枝以凌厉的眼神制止。这会儿人也被带走了,太子又一点办法没有。她都快哭出来了,“太子殿下,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快啊!” “大胆!”桑霖又惊又怒,叱了妹妹一声,“太子殿下何等身份,岂容你放肆!” 他对慕容寒枝虽不及妹妹那般关切,但也很敬佩慕容寒枝的正直无私,人被带走了。他也急,但妹妹对太子如此无礼,万一被太子责罚,岂非冤枉。 “无妨,我知道桑雨是急了,”太子倒是大度,摆了摆手。“可父皇下令拿人,我也没办法!” “良妃娘娘!”还是桑雨人小鬼大,脑瓜子机灵,猛地想起这个救星来,禁不住地惊喜莫名,“公主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必不会看着公主有事!” 对了!太子眼睛一亮,一指头叩在桑雨额头,“鬼灵精,又不早说?”话音未落,他已跑着出去。找良妃想办法。 桑雨吐了吐舌头,瞥见哥哥责怪的眼神,她也不做辩解,飞一样地追了上去。桑霖嘀咕着说了句什么,也随后跟上。 所谓“母女连心”,尽管曲云烟只是被关在死牢,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良妃乍一听到这话,还是又惊又怒又心疼,当场就昏了过去。把个太子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把接住她,脸都吓白了,“母妃!母妃!” 真是,他来找母妃,原本是要她想法子救云烟和阿凤,结果她自己先昏倒需要人照顾,难道云烟和阿凤此番真的救不得了吗? 桑雨心下暗暗叫苦,与几名宫女一起将良妃扶到床上,扇风的扇风的,敷额的敷额,折腾了一会,不等御医前来,良妃就呻吟一声,醒了过来,“云烟!” 因为命师的一句妄言,她就不得不跟亲生骨肉分开十几年,不得相见,这份苦楚又有谁知道?“云烟,不行,不要!”叫得几声,心中酸楚,眼泪已汹涌而下。 “哎呀母妃!”太子急得直跺脚,“你光是在这里哭有何用,快想法子救云烟,还有阿凤,父皇一定会治她们一个欺君之罪,是要斩首的!” “我……”良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挣扎着起身,怒视太子的脸,“我正要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先前问过你,阿凤可有危险,你说会护着她,结果怎样?” 之前良妃就已经知道所有事,一直在替慕容寒枝担心,就是怕有朝一日曲天昭知道真相,会龙颜大怒,降罪于慕容寒枝。 然她这话一说出来,太子根本就不以为然,说什么如今奸臣已除,父皇对他倚重的很,到时候就算真的说出阿凤的真实身份,父皇也会念在他的面子上,不会对阿凤怎样。结果倒好,阿凤最终还是被关在大牢,谁也救不得,当初他许下的豪言壮语,可都随风去了。 “我……”太子赧然,但也甚是不服气,“我哪里知道父皇那般不讲理,根本就不听我说些什么!哎呀,母妃,现在不是骂我的时候啦,快想办法啊!” 良妃痛苦地咬了咬嘴唇,“皇上对我冷淡日久,又怎会听我的话?不过顾不得了,我就算拼着一死,也不能让阿凤有事!”阿凤是为了她的女儿才落到这个地步,她若袖手旁观,那就太没有人性。 太子不过怔了一怔的功夫,良妃已挣扎着下床出去,他赶紧追上去扶她,“母妃等我!” 承恩殿上,曲天昭悠然坐在龙椅上,一点都不气不急,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因虽然才知道事情真相,但他已想得很明白,既然那个凤什么栖的不是他的公主,他也不必自欺欺人,她肯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假冒公主,必然跟凤吟,也就是曲云烟感情甚是要好,否则曲云烟也不会在紧要关头跟她同生共死了。 反正公主要嫁到望川国是不会改变的,至于是哪一个嫁,还不由他说了算?所以,凤不栖既然冒做了这个公主,跟曲云烟也算是站在同一条船上,不管怎样,她两个之中一定有一个要嫁,为免她们百般推托,他才故意把人下在死牢,就看她们谁会为了谁允了他,嫁去望川国。还别说,这么短的时间曲天昭能转过这个弯儿来,也不枉他做这个君王一回了。 便在此时,裘公公进来禀报,说是良妃求见。“她?”曲天昭冷笑一声,“平时也不见她出佛堂半步,到如此份上,还惦念那点骨血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太过无情,裘公公自然知道良妃极不受他宠爱,闻言不禁讪讪然,不敢答话,气氛好不尴尬。 隔了一会,曲天昭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诡异地一笑,“也罢,让她进来,看曲云烟性子必定耿直,让她们母女好好说说话儿,也不错。” 裘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不多时太子便扶着良妃走了进来,跪倒行礼,“妾身(儿臣)参见皇上。” “起来说话,”曲天昭的神情那般温和,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气得太狠了,神智有些不清,“良妃,你今日此来,可是为曲云烟与凤不栖联手骗朕之事?你是否早就知道,凤不栖不是朕的女儿?” 你果然有此一问。在过来的路上,良妃便想到这一点,因而事先与太子套好词儿,若是皇上如此问,他们一口否认了便是,否则还不知道要多生出多少事端。 良妃暗里冷笑,面上却焦急得很,“皇上明鉴,妾身也是刚刚才听云暮说起,自打凤儿回宫,妾身还不曾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曲天昭笑笑,不说信,也不说不信,“是吗,那你是要替她们求情了?” “皇上饶了凤姑娘!”良妃才站起来,就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妾身方才已问过云暮,他说凤姑娘假扮公主,实是他和凤儿的主意,只因那时奸臣当道,凤儿实不想嫁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云暮也是怕凤儿会抵不过宫中明枪暗箭,与凤姑娘又甚是投缘,所以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逼不得已?”曲天昭不冷不热地看着她,“良妃,听你这一说,朕这皇宫是危机四伏,连朕的亲生女儿都不屑回来?”他还好意思说呢,难道这皇宫里,还有丝毫温情可言吗?就算先前他以为慕容寒枝才是他的女儿时,对她又好到哪里去了? “妾身不敢!”良妃低头认错,但神情间并不显得惶恐,“妾身只是想让皇上体恤凤姑娘对雪池国的一片善意,皇上试想,凤姑娘为雪池国做了那么多,无一不让京城子民拍手称快,从无半点对皇上、对雪池国不敬之意,皇上能不能念在凤姑娘此番是救了云暮和凤儿的份上,莫要责罚于她?” “良妃,难为你也有为了别人来求朕的时候,”曲天昭似乎心情大好,竟然亲自下来把良妃扶起来,“朕也知道,那凤不栖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可她此番确实犯了欺君之罪,朕若是不责罚于她,岂非让天上人耻笑朕是个昏君,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欺骗朕?” 这话说的,忒也没有水准,就算他责罚了慕容寒枝,天下人就会说他是明君了?如今雪池国江山不稳,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成为他国囊中之物,他这个明君怎么不赶紧励精图治,与民生息,让雪池国尽快强大起来? “皇上!”听出他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良妃不禁又是着急,又是难过,眼泪又要落下来,“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共讽肠弟。 “朕也想开恩,”曲天昭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就连太子在旁看了,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可朕若是饶了凤不栖,正了她跟曲云烟的名份,你的亲生女儿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就要嫁去望川国,这样你也愿意?” 这话一入耳,良妃不禁身心狂震,腾腾连退两步,骇然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难道、难道他定不饶凤姑娘,是为了不让凤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父皇!”太子一怔之下,猛地回神,不禁有气急,“父皇怎能如此,阿凤她本来就不是公主,凭什么要嫁?” “你喜欢那凤不栖?”曲天昭转头看向太子,眼神森寒,“你看她貌美无双,人又聪明,还一心助你,所以你早就喜欢她,才不想朕降罪于她,是不是?” “儿臣----”太子心下一惊,躲避着他的视线,父皇的神情太过骇人,他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不敢胡乱答话,“儿臣只是不想、不想阿凤无辜受罚。” “良妃,云暮,你们这不是叫朕为难吗?”曲天昭扬了扬眉,突然一笑,好像拿他们两个没法子一样,“一个不要凤不栖嫁,一个不要曲云烟嫁,可她们当中总有一个要嫁,你们说,朕该应谁?” 良妃和太子齐齐震了震,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绝望:照曲天昭这样说,无论她们两个谁嫁,都会有人痛不欲生,那如果是她们自己,她们会如何选择? 天牢不外乎是这般情景:生锈的铁栅栏,斑驳灰黑的墙壁,满地的杂草,暗无天日,小小的窗户,不时出没的鼠虫,难闻的味道,凶神恶煞一样的狱卒,用“人间地狱”来形容虽有些过,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慕容寒枝曾沦为浣衣女奴,浣衣局的境况虽比这里强了许多,但那种与世隔绝般的绝望之情却是差不多的,她也已习惯这种绝望,因而很是沉得住气,盘膝坐在墙角,视线落在地面,思绪似已飘离。 曲云烟虽自小长于宫外,但因她的身份毕竟是公主,因而从来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脚踩在哪里,都觉得无比肮脏,不由她不烦恶欲呕,紧皱着眉头,粗重地喘息着。 “公主在担心温公子?”温润如玉的声音陡的响起,慕容寒枝淡然笑着抬头,迎上曲云烟受惊的视线,“公主别怕,狱卒都出去了。” 曲云烟这才注意这间牢里半个人影都看不到,虽然同是关进死牢,但她两个身份特别,自然受到特别“照顾”,单独将她们关在一处。 “他是个急性子,”曲云烟有些无奈,更多的则是担心,也顾不上脏不脏,走过去蹲在慕容寒枝身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阿凤,你有没有法子叫人告诉仲庭,不要冲动,不要来找我?”要是温仲庭真的撒起狠来,是不会在乎这是在什么地方的,不然他也不会冒死进皇宫来了。 “我没有办法,”慕容寒枝想也不想摇头,不等曲云烟露出失望的表情,她立刻接上道,“不过总会有人有办法的,公主放心,若我所料没错,很快就会有人来看我们。” 她两个被抓,别人不急,良妃也一定会急,桑雨也一定会急,不管他们谁来都好,总有办法通知到温仲庭的。 “有人来看我们?”曲云烟是“关心则乱”,否则依她的聪慧,不可能想不到,“阿凤你说谁?” 慕容寒枝但笑不语,果然就见一名狱卒匆匆走了进来,“公主,良妃娘娘和太子殿下来看你、你们。”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两个一起关在这里,他们猜也没处猜去。 “他们?”曲云烟眼睛亮了亮,眼中已有了赞赏之意,“阿凤,你真是聪明。” 说话间,太子和良妃在桑雨陪同之下一起走了进来,良妃虽是思女心切,但第一眼却是看向慕容寒枝的,“凤姑娘,你可安好,他们有未为难你?” 慕容寒枝岂会不知她的心意,心中不禁感动,起身施了一礼,“有劳良妃娘娘挂念,小女子尚且安好。” “那就好,”良妃这才舒了一口气,看向曲云烟,“凤儿,此番被皇上得知了真情,你有何打算吗?” 想起承恩殿上曲天昭说的话,那不得不做的两难抉择,她的心就刀割一样的疼!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让慕容寒枝替曲云烟受过,可要将亲生嫁去那么远的地方,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她亦狠不下这个心肠,这便如何是好? “我能有何打算?”曲云烟冷笑,但并不针对良妃,“我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我嫁去望川国,以保他的江山!哼,哈哈,这破烂江山,何来何用,我才不要嫁!” “云烟,你说的什么话?!”她自是说得痛快,太子这未来储君可老大不高兴,沉下一张脸来,“雪池国百年基业,岂能被你如此污蔑?父皇要你嫁,也不全是为了雪池国,还不是为你有个好归宿,你岂能如此不知好歹?” 这会儿不是需要曲云烟跟他一心,共同对付连相和奉阳王的时候了,他甚至不问望川国皇上是何等样人,就要曲云烟认命嫁过去,他这个兄长做的,可真是体贴呢。再说,他其实早在心里决定要曲云烟嫁了,否则他如何抱得慕容寒枝这个美人归呢? 曲云烟先是愕了愕,突然冷笑,“太子殿下真是识大体,明大义,万事都以江山为念,只可惜,你倒是有情,人家有意吗?” 自打太子露出自私自利的一面,不但她很失望,就连阿凤也瞧他不上,她又不是不知道,阿凤会喜欢太子才怪。 “你、你说什么呢?!”太子陡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地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却见她眼神恍惚,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话,不禁有些失望,“云烟,你莫要胡说,父皇方才也说了,不是你嫁,就是阿凤。” “云暮?”他一句话没说完,良妃已提高了声音叫,“此事原本为皇家之事,与凤姑娘无关。” “良妃娘娘,”慕容寒枝自是把太子的话听得真切,心中一动,已明白了所有事,“皇上可是以饶我责罚为由,要云烟嫁去望川国?” 曲云烟脸色惨变,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晕过去!她怎么就没想到,父皇会狠心到如此地步?那就是说她如果宁死不嫁,阿凤就得受罚,或者替她嫁?曲天昭,你是人不是? 良妃沉默了下,面露不忍之色,“便是差不多,凤姑娘,你与这些本无关系,我怎能眼看着你入火坑,只是我亦不忍云烟远嫁,所以我才想问一问云烟的意思。” 第147章 我嫁 尽管没有可能,但她还是想着,万一曲云烟深明大义,或者说对这种事看得很开。知道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而自己点头答应,她除了会舍不得之外,也不会太为难。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脸上,有期盼,有等待,有犹豫,曲云烟身子剧烈一震,心中早已乱做一团,紧咬的唇齿之间也渗出血来。但犹豫只是短暂的瞬间,她重重点头,“我嫁!” 不等太子和良妃松下心神,慕容寒枝突然一笑,将唇凑近她耳边,“你方才在犹豫,是为了温公子吗?” 曲云烟一惊。猛一下回头看她,“你----”共讽肠划。 “我知道了,”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站直身子,“太子殿下,良妃娘娘,你们想必也知道了云烟的决定,就去禀报皇上好了。” 良妃大为意外,尽管这样的结果是她愿意看到的,但她仍觉得慕容寒枝的反应太云淡风清了。枉她还以为她们两个姐妹情深,一定会拼死护着对方呢。 “云烟,你真的想清楚了?”太子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追着问一句,“这件事不是儿戏,你要想明白了。” “我想得很明白,”感觉到慕容寒枝在背后悄悄扯自己的衣襟。曲云烟强压下满腹的痛骂,冷冷答一句,“你们知道该怎么跟皇上说,还不快走,我不想看见你们。” 太子为之气结,但也知道她被逼远嫁,心情不好,再加上他也很了解曲云烟耿直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搀了良妃就走,“母妃。我们走吧,再呆着也是无趣。” 良妃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放心,此种情形之下也不好多说,身子往外走,视线却一直侬在曲云烟身上,直到转个弯看不见了,这才回过头来,长长地叹息一声,“凤儿!” 临出门前,桑雨看出慕容寒枝有所暗示。便故意走慢了一步,等到太子和良妃出去,她立刻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公主还有何吩咐?” “告诉温公子,要他千万忍耐,我自有法子让他跟云烟双宿双栖,若他冲动坏了大事,就等着跟云烟到地府做一对鬼鸳鸯吧,快走!”慕容寒枝匆匆交代完,推了桑雨一把,后者点头,表示记下了,转身飞奔而去。 曲云烟看着她,目光清冷,“阿凤,你不要多说,我不会让你替我受过。” “我没想替你受过,”慕容寒枝笑笑,“我只是有办法让你和温公子逃离这是非之地,只是来日方长,要从长计议,而且你们若是在一起了,你就再不是公主,这样你是不是愿意?” “我愿意,”曲云烟想也不想就回答,“我一直都不愿做这个公主,只是一朝生在帝王家,我没有别的选择。” “那就好,”慕容寒枝放下心来,“那么,你只管相信我就好,云烟你也是聪明人,做事不能逞一时之强,你若抵死不从,或者逃婚,只会连累良妃娘娘,我的法子说穿了不值一哂,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招她在奉阳王身上已经用过,在大多数时候来说,都很好用,不容易被人发现破绽。 曲云烟愣了愣,还是有些不大明白,“你是说……” “公主只管答应嫁去望川国,并以带着我同往为要求,否则便不嫁,皇上应该就会同意,接下来的事,我再详细说与公主听。公主莫担心,温公子也一并前往就是。”慕容寒枝目光闪烁,显然早已想好万全之策。 曲云烟沉吟着,她不是不相信慕容寒枝,只是怕会连累她越陷越深而已。可她哪里知道,慕容寒枝之所以坚持让曲云烟嫁去望川国再想办法走,就是因为她想借着曲云烟的身份而深入望川国皇宫,杀端木扶苏以替妹妹报仇,否则她又何必主动将曲云烟的事揽上身? 她不能以雪池国公主的身份嫁过去,但并不是说她不想去望川国,她只是不能被一个莫须有的身份禁锢住手脚罢了。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曲云烟点点头,不再做他想。 慕容寒枝一笑,攥紧了手心:寒叶,苍天有眼,终于给了我报仇的良机!你在天上好好看着我,帮你手刃仇人,我再来跟你团聚! 曲云烟会答应嫁去望川国,曲天昭一点都不意外,不管怎么说,慕容寒枝都不是公主,就算她跟曲云烟感情很要好,也不会为了她而委屈自己,就算她肯,曲云烟也未必肯。 所以,当太子传话,说是公主答应他所说之事时,他只是得意地一笑,“朕早料到会是如此,来呀,传凤吟公主前来见朕!” 这一天一夜之间,曲云烟是没可能真心情愿答应他的,说不准是在搞什么诡计,他得先跟她把丑话说在前头才行。 侍卫答应一声,下去带人,一盏茶的功夫才回转,曲云烟冷着脸进殿,也不跪倒行礼,目光直视着曲天昭,不惊不惧,“若是我答应嫁去望川国,皇上是不是就不会为难母妃?”娘亲是自己的亲生娘亲,就如阿凤所说,如果她抵死不从,只会连累娘亲而已。 曲天昭不冷不热地看着她,“见了朕也不行礼,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朕念你初回皇宫,远嫁在即,也不同你计较。我雪池国与望川国联姻,是国之大事,你是朕的公主,自然要为雪池国江山尽一份力,这与朕是否为难你母妃何干?” 听他把话说得如此凉薄,曲云烟不禁气得脸色发白,“可是----” “再说,”曲天昭抢着打断她,颇有些耍弄人的意味,“良妃这么多年深居佛堂,清心寡欲,早已不把朕瞧在眼里,朕还有什么可为难她的?” 这倒是,曲天昭于女色方面一向是露水之恩,除了洛妃还稍得他宠爱之外,其余妃子皆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他对谁都没有真情意的。 曲云烟微一愕,突地就放下心去,“那就多谢皇上恩德了。皇上要我嫁,我便老老实实地嫁,既然答应了,我便不会反悔,只是皇上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你说,”曲天昭一脸了解的表情,他就知道曲云烟没那么容易痛快地答应,“只要朕办得到。” “对皇上来说易如反掌,”曲云烟暗里冷笑,“阿凤是被我和太子殿下相逼,才假扮公主替我承担这许多磨难,请皇上赦了她的罪,让她陪嫁望川国。” “这个……”曲天昭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要赦凤不栖的罪,倒是不难,他会把人给关起来,本来就是为了要挟曲云烟,可太子今早来传话时,已经求他把那个女人赐了给他,这要是答应了曲云烟,那太子那边…… 他的犹豫曲云烟自是看得真切,脸色已有些发白,“皇上明鉴,阿凤与我情同姐妹,我一朝远嫁,只怕此生再难见母妃一面,相隔千里迢迢,自不免思乡情切,有阿凤在我身边,也可多少有些安慰。” 说至后来,想到日后孤身一人处在望川国的苦楚,一向冰冷的她眼圈也不禁红了起来,自有几分惹人怜惜之情。 曲天昭沉吟了一会,大概也觉得对这个女儿不能太不近人情,便答应了她就是,至于太子那边,不就是少得一个女人,这雪池国如此之大,还愁找不到比凤不栖更美的女人不成?一念及此,他便点了点头,“也罢,朕就允了你,让她陪你一起去。” “多谢皇上!”曲云烟心下大喜,为免被曲天昭看出破绽,她忙低下头,匆匆道一声“儿臣告退”,便出殿而去。 殿外,慕容寒枝正安静等待,看到曲云烟满面春风地出来,她淡然一笑,“皇上应了?” “是,”曲云烟点头,抓住她的手,抑制不住地抖着,“阿凤,多亏有你。” “公主,稍安勿躁!”慕容寒枝赶紧使个眼色给她,意即要她不要多言,“回凤鸣苑再说!”如果她所料没差,温仲庭肯定快要疯了,她们要再不回去,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曲云烟点点头,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说着什么,渐行渐远,终于瞧不见了。 事实证明,她真的料对了。当她和曲云烟回到凤鸣苑的时候,桑雨和温仲庭正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对峙着,一个比一个眼睛瞪得大,咬牙切齿,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个你死我活似的。 乍一见这情景,曲云烟吃了一惊,飞奔过去一下护在桑雨身前,不问缘由,冲着温仲庭便骂上了,“你个楞头青,又想生事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若伤了桑雨,我饶不了你!” 啊?桑雨愣了愣,看到她们回来,这才松了口气,放松了全身的戒备,忙不迭地叫苦,“公主,凤姑娘,你们可算是回来啦!你们可不知道,温公子他、他这----” 她听从慕容寒枝的吩咐,回来把事情如此这般一说,结果温仲庭一听之下,又气又恨,跳起来就要去劫狱,把个桑雨气得都笑出来:就凭温仲庭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劫得了狱? 可笑归笑,她还是奈着性子劝说于他,让他相信慕容寒枝既然敢许诺帮他们,就一定有法子,叫他稍安勿躁。 可他根本就不听,死活要去死牢,桑雨当然是不同意,便拦下了他。可他这倔脾气一上来,怎么都不听,气得桑雨也不顾会被曲云烟责罚,便仗着自己会武功,硬生生把他给堵在了屋里。 温仲庭那可是公主的心上人,她只是一介下属,又不能伤他,一时也没好的办法可想,两个人就这样对峙了一夜,慕容寒枝和曲云烟要再不回来,她可就要累趴下了。 “云烟,你终于回来了!”温仲庭又惊又喜,也不在乎被心上人喝斥,扑过去就要抱她。 曲云烟手一抬,不客气地把他拦下来,“温仲庭,请自重!我说过阿凤心思缜密,说出的话有一句是一句,我绝对地信任她,你不信她的话,就是不信我,还有什么可说。” 慕容寒枝唇一抿,暗道你对我还真是够信任,不过,幸得我担得起你的信任,绝不负你所托就是。 温仲庭有些尴尬,但他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立刻对着慕容寒枝一揖到地,“对不住啦!凤姑娘,我不是信不过你,是这丫头话说的不明不白,我还以为那皇上无情到如此地步,要将云烟怎么样,所以才----” 冤枉!桑雨不敢叫,只能猛翻白眼:她明明把话说的很清楚好不好,是温公子不分青红皂就要去劫狱,她有什么错了? “少给自己开脱!”曲云烟还不知道他,拔脚就往屋里走,“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都改不了----阿凤,别理他,我们进来说。” 温仲庭抓了抓头,冲着慕容寒枝一个劲儿地傻笑,“云烟她生气了呢,呵呵,凤姑娘,你帮我劝劝她,啊?” 瞧他那样儿,估计平时被曲云烟这样喝斥惯了,也不见他着恼。真爱嘛,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一旦碰上自己命里那个克星,什么聪慧,什么学识,全都没了用处了。 慕容寒枝忍俊不禁,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会的,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我会好好劝她,对自己喜欢的人,还是要温柔一点,不然会把人给吓跑的。” “啊?”温仲庭听了个昏七昏八,“什么?来日方长?”他们和凤姑娘?从哪里开始说,日子就长了?难道……凤姑娘要一直跟着他们? 看出他的迷惘,慕容寒枝也不急着解释,“进来说吧,温公子,这次的事,事关重大,需要从长计议。”她看了桑雨一眼,后者会意,站在门外,替他们把风,让他们安心商议事情去。 屋里,本来说要“从长计议”的慕容寒枝却一直在沉默,低垂的眼睑有些微的颤动,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不说话,曲云烟也紧闭着嘴,眼睛看着穿外,一脸的漠不关己。她两个都不说话,可苦了一个温仲庭,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有点儿心慌。又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一个人打破沉默,他终于沉不住气了,“凤、凤姑娘,云烟,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商议事情的吗?” 慕容寒枝抬起眼看他,还没等开口,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天!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云烟她必须嫁去望川国吧?!” “是,”慕容寒枝也不知是故意吓他,还是就是决定从这里说起,点了点头,“云烟是皇上的公主,如今雪池国风雨飘摇,她是要尽一份力。” “什么?”温仲庭大叫,猛一下站起来,“那你----哎呀!”谁料他身子才起,就被曲云烟抓住右手衣袖狠狠用力,他身子登时失去平衡,重重摔了回去,脑子里一阵发懞,好一会没有办法集中视线。 “急急急,就知道急!”曲云烟狠狠掐着他的手,不客气地用力,“温仲庭,你能不能遇事冷静些,你总是这样,我如何安心跟你?” 没想到自己会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饶是她一向冷静睿智,不把宗法看在眼中,也不禁面上一红,可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收也收不回来,只好恨恨别过脸去,急促地喘息着。 “我知道我知道!”温仲庭自是又惊又喜,拼命让自己冷静,“云烟,你放心,我不会再冲动!我只是、只是担心你!”他原本不是浮躁之人,只是基于“关心则乱”,不想曲云烟受一丝一毫的伤害而已。 见他两个如同小夫妻拌嘴一般,慕容寒枝不禁莞尔,“温公子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是一心想帮你们两个脱离苦海,但我毕竟只是一介女子,又没有什么本事,虽然我心是好的,但……” “我信你!”曲云烟转头看她,眼神很清澈,“阿凤,我知道你早已有了全盘之计,你只管说,有什么不妥我们一起担着,我虽不及你聪明,但也绝不是笨蛋,不会事事都要你来担的。” 慕容寒枝不过怔了怔的功夫,曲云烟已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不由她不失笑道,“云烟,你还真是会说话,你的意思我明白的,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就算我计划得再好,可世事难料,不免会有疏漏,万一结局不如我们想像得那般美好,你或者温公子出了任何差错,我恐怕担当不起。所以----” “所以怎样?”温仲庭接上话,目光闪动,“凤姑娘的意思是要我和云烟想清楚,如果依了你的意思去做,就算到最后我们依然不能无拘无束地在一起,也不能怨你,是不是?” 果然也是个聪明人。慕容寒枝点点头,眼中有了赞赏之色,“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方才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云烟假装嫁去望川国,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掌控不了,只怕悔之晚矣。” 第148章 我为复仇而来 其实,她之所以敢提出计策来,就是因为她对望川国皇上端木扶苏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是好色之徒。此番与雪池国联姻,也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不客气地说,依曲云烟的相貌和冷淡的性子,只怕不入他的眼,再加上她巧施手段,保准让他不愿意亲近曲云烟半步。 可就如她自己所说,世事难料,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变故,曲云烟平白失了清白身不说,温仲庭一定会舍了性命跟那帮人拼命去,那岂不都是她的罪过吗? “我明白了,”曲云烟脑子转得一转,已经了然于胸,神色间却没有半点犹豫之色,“阿凤你放心就是,我们一起商议大计。有什么后果我和仲庭一力承担,必不能拖累了你!” 反正此番她就算强行拒绝,谅曲天昭也不能往死里逼她,可躲过了这次,也难免不会没有下次,结果还是无法改变。 “云烟能这般说,我就放心了,”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神却是锐利的,“那我们便就此说好。一定不要在皇上面前露出破绽,尤其是温公子,你便装成公主的近身侍卫,他们想必也不会察觉,但人前人后你千万注意,不要跟公主太过亲近,以免惹来是非。” “我明白。”温仲庭点点头,大有“壮士断腕”的绝决,“我必不会害了云烟,你放心就是。” “还有,”慕容寒枝又想起一事,“我名义上是公主的贴身侍婢,你们对我也不能太过客气,叫我阿凤便是。对了,公主,这些天皇上必定会让人安抚于你,对他们。你虽不能露出不愿的样子,但也不可百依百顺,否则必会惹来皇上怀疑。” “我知道,”曲云烟冷笑,“皇上和太子都不是良善之辈,太子先前不愿我嫁连相之子或者奉阳王,只是不想我成为他们对付他的棋子而已。”如今她要嫁,是为了雪池国的利益,他当然不会反对。 对了,一想到太子。曲云烟突地想起一件事来,“阿凤,我知道太子对你喜欢得紧,他怎么可能让你离开,你这----” “皇上圣旨已下,他又能怎样,”要不是早想到这一点,慕容寒枝也不会借曲云烟的口让曲天昭答应,她要一起陪着前往望川国了,“太子会气是一定的,不过他也莫可奈何,何况跟江山比起来,他还能看我多重。” 看她似乎胸有成竹能够摆脱太子,曲云烟也不再多说,“那,阿凤的意思,我嫁去望川国之后,又当如何?”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知道不能把已经见过端木扶苏的事说出来,不然这话就兜不回来了,“我是想公主到达望川国皇宫之后,必定有一段休养时间,我便借机暗里打听一下那望川国皇上的好恶,而后反其道而行,让他不愿近公主的身,然后----” 曲云烟眼睛亮了亮,“你是说……” “那万一那个什么皇上脑筋跟别人不一样,非要近云烟的身呢?”温仲庭一听之下,果然觉得事情有些凶险,不禁担心起来。 慕容寒枝一愕,随即道,“这我也想过,所以才要先摸清望川国皇上的心思,此行之凶险,便在此了。” 温仲庭咬了咬牙,似乎借此来消恨似的,“如果凤姑娘所说成功了,望川国皇上不对云烟没有兴趣,又当如何?” 这也正是曲云烟想知道的,她点了点头,看向慕容寒枝,“是啊,阿凤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到底玄机何在?” “这个吗,”慕容寒枝咬咬唇,突然高深莫测般一笑,“天机不可泄漏,你们还是不要太早知道的好,免得坏了我的事。既然你们选择相信我,我必将尽力保全你们,现在知道太多,只会让你们的压力更大,没好处的。” 呃,也有道理。曲云烟和温仲庭对视一眼,也就不再多说,事情就算定下来了。至于剩下的,就只是等着找个良辰吉日,宫中人打点好一切,把曲云烟风风光光送上路而已。 因为不知道曲云烟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因而所有人在知道她即将成为两国政治交易的牺牲品时,人人看向她的眼光便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诸如同情或者幸灾乐祸之类,本来嘛,原先人人尽以为美貌无双、智慧过人的慕容寒枝才是真正的公主,那原也无可厚非,可曲云烟却相貌平平,冷冷淡淡,哪里配当公主了? 人的心思就是如此容易失衡,也怨不得他们,宫中人唯一一个心疼曲云烟,不舍得她远嫁之人,无疑就是良妃,自打把曲云烟叫过来,她就只是看着女儿的脸发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娘亲,你别这个样子行不行,反正我都是要嫁的,你再瞧着我又有何用。”被母妃这样看着,曲云烟不自禁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站起来走到一边去,躲避着母妃的视线。 她知道,母妃是在为她难过、为她不值,尽管不愿说出来,但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有心把实情说出来,又想起慕容寒枝嘱咐过,不要把他们定计之事告诉任何人,否则必定多生事端,她便忍下不说。 良妃的视线随着她到窗边去,低低地叹息一声,“冤孽啊,看来我终究是留不得你在身边,这可真叫我……” “娘亲能这样想是最好,”这话无疑将曲云烟心中仅有的一点愧疚给淹灭,她冷笑一声,神色间轻松了许多,“反正我十几年不曾回宫,娘亲也从来没见过我,如今我再远嫁,娘亲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好了。反正这么多年没有我在娘亲身边,娘亲也已经习惯了。” “凤儿!”良妃身子狂震,好不痛苦,眼泪终于慢慢流了下来,“你是故意这样说,要我愧疚难过是不是?天下间有哪个做娘亲的会习惯于跟亲生骨肉分离,你这根本就是、根本就是----” 她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心口一阵绞疼,痛苦地弯下腰去,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当年狠心将女儿送出宫,到底还是深深伤害了孩子,如今孩子怨她恨她,不肯原谅她,原本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无法忍受,直想一头碰死在女儿面前,以此赎罪?! “我……”曲云烟看着她,脸上到底还是露出不忍之色,疏忽间所有怨恨与绝望都涌上心头,她恨恨地跺脚,“娘亲,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反正我是一定要嫁的,你只会哭哭啼啼的,又有何用?” “好!”良妃突然咬牙,猛一下抬起头来,一向仁慈温和的她目中竟然露出绝决之色,“我知道你是不想嫁,我这就去让皇上收回成命,就算拼着一死,也不能再让你受半点委屈!”话落不等曲云烟回神,她已跌跌撞撞跑出门去。 “娘亲!”曲云烟怔了怔,不禁又气又急,“你做什么,回来,快回来!” 可良妃像是疯了一般,根本不理会她,也不顾所有婢女的劝阻,一路跑得远了。 曲云烟追到院子里,眼见追她不回,也就由她去,“你便去好了,皇上主意已定,会听你的话才怪!”母妃现在已不受皇上宠爱,她又不是不知道,就让母妃去,在皇上那里碰个钉子回来,也好死心不是。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母妃这一去,竟成母女二人之永别! “呵,”慕容寒枝正倚窗出神,却没来由地感到身上一阵发冷,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来,这感觉如此强烈,让她不自禁地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难道她所算计的一切犯了老天爷的忌讳,所以上天气她乱了规矩,要惩罚她了?“没可能啊,我所做一切只为救人,难道这样也要遭报应?”念及此,她不禁无声苦笑,深吸一口气,自行安慰,“别想太多,你总是为了成全别人的好事,又没有害别人,不会有事。” 谁料她还不曾觉得安心,桑雨就如同中箭的兔子一般从外面跑进来,满头冷汗,面无人色,“凤姑娘,快快跟我走!”她这一急一吓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慕容寒枝知道她虽然孩子心性,但遇事从来不慌乱,如今居然吓成这个样子,事情肯定小不了,不由她不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良、良妃娘娘去、去了……”桑雨是没命般跑回来的,这会儿突然停下来,胸腹内气息一窒,登时疼得她脸色发青,什么都说不出来,堪堪急死人。 然慕容寒枝在仓促之间,还不曾明白她的意思,奇道,“去了?去了哪里?” 桑雨换不过气来,急得直跺脚,上前拉了慕容寒枝就跑。 “哎你----”慕容寒枝一个不留神,被她扯得跌跌撞撞的,身不由己地出去,“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清楚!” 说不清楚,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桑雨呼呼直喘,干脆不再多做解释,几乎要将慕容寒枝扯离地面一样地飞奔,直往昭月宫而去。 昭月宫本来就够冷清的,如今被地上那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一衬,越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这宫里本来也没有几个婢女侍卫,全都围在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面上都带着惊疑之色,似乎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一般。 “这是……”映入眼帘是耀眼的白,不可避免地触动了慕容寒枝心底最深处的痛,她头脑里轰然一响,几乎站立不稳,“怎么回事?” 听到人声,围观的婢女侍卫立刻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慕容寒枝在雪池国的份量,尽管她已不是真正的公主,然之前她连破两桩奇案,威势仍在,他们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凤姑娘,是良妃娘娘,她、她已经----”桑雨的气息还相当不稳,想到那时候的恐怖情景,饶是她艺高人胆大,也不禁面白手颤,眼泪都要流下来。 慕容寒枝怔怔回头看她,脖子都似已僵硬:难道,她那不好的预感应验了吗?“裘公公?”目光所及之处,陡然见裘公公端着拂尘站在一旁,她三两步急奔过去,“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裘公公面有难色,似乎难以启齿,“嗐!凤姑娘,咱家也没有想到哇,方才良妃娘娘气冲冲跑去承恩殿,说什么不要凤吟公主嫁去望川国,那圣上自然是不肯的,良妃娘娘一时情急,便拿了金钗抵上自己咽喉,说是皇上若不答应,她便……皇上便说凤吟公主嫁去望川国已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良妃娘娘就、就----”末了又是一声叹息,“咱家已将良妃娘娘送回,凤吟公主那里,还望凤姑娘多多相劝。” 他把良妃的尸体送回来就要走的,怎奈曲云烟看到娘亲已死,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坐在一旁椅子上,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哭不动不问,直如一尊雕像,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哦……”慕容寒枝其实不曾听到他后面说了什么,她已因良妃自尽之事而震惊莫名,回不过神来。 良久之后,所有人都觉得这情景太过诡异,喘不过气来,公主又没有吩咐,他们全各自散去,房里便死一般沉寂下去。曲云烟脸上是一片死灰色,但眼神很冷静,似乎并没有因为良妃的突然离世而崩溃或者怎样。可她越是这样,慕容寒枝就越是不放心,轻轻叫一声,“云烟?” “我没事,”万幸的是,曲云烟立刻回应,转过眼来看她,“阿凤,你不用担心我,虽然娘亲就这么死了,很是突然,不过这样也好,我反正是要远走他处的,倒省了这一桩牵挂。” 虽说在宫外十几年,她几乎很少想起娘亲,可自打跟娘亲相认,她还是慢慢感受到有娘亲疼是一件很温暖的事。与慕容寒枝定下计,她将在日后隐姓埋名,与温仲庭双宿双栖,就再也不能见娘亲,也无法照顾她,娘亲若是被父皇欺负之类,她也帮不上忙。 “云烟,你想哭便哭吧,我知道,这事全在我考虑不周,也许我应该让良妃知道,我们早就商议好----”慕容寒枝愧疚莫名,本能觉得是她的隐瞒害死了良妃,心口堵得好不难受,若是曲云烟要怨她,她也无话可说。 “不关你的事,”曲云烟摇了摇头,眼泪就势落了下来,“是娘亲命该如此,反正她这么多年不问世事,被皇上冷落,也是生不如死!我只是替她不值……” 为了她这个不孝的女儿,娘亲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冤枉得很。不过没所谓了,死就死了,只能等着她将来有一天到了地下,再向娘亲好好忏悔吧。 她把话说到如此份上,慕容寒枝还能说什么,只能紧闭了唇,浑身止不住地打哆嗦,都不敢问一问,良妃的丧事要如何办理了。 良妃既不得曲天昭宠爱,在宫中就不可能有亲近之人,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生死,无情最是帝王家,这话一点都不假,因而良妃活着的时候都不曾有人在意她,更何况她现在已死,又有谁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别说是他们,就连曲天昭跟良妃十几年的夫妻,都一点情份不讲,连口像样的棺材也不给她,其薄情寡义,可见一斑。 “母妃!”太子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堂上,堂堂七尺男儿哭得泪如雨下,“母妃,你怎么能死,怎么能死?”昨日的事他并不知情,更没想到母妃为了妹妹居然连命都不要,一夜之间与母妃阴阳永隔,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同样身着孝服的曲云烟仍旧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地看着太子在那里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来为良妃上香,她也不答礼,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太子哭了一阵,见只是自己在哭,曲云烟半声都不出,他心头悲愤交加,咬着牙骂道,“曲云烟,你是人不是?!你怎么不想想,母妃是如何死的,你居然一点都不伤心?!” “我伤不伤心,你知道吗?”曲云烟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眼神冷漠得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你和皇上一样,眼里只有雪池国的江山,根本就没有别的!” 如果不是曲天昭为了雪池国江山逼她嫁,她又怎会痛苦欲死?娘亲如果不是为了心疼女儿,又何必找上曲天昭以死相逼?所以说,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在曲天昭,都在这无情无意的皇宫,她有什么错? “你----”太子勃然大怒,但也有几分被说中心思的尴尬,本想大骂这个混帐妹妹一顿,然这毕竟是在母妃的灵堂上,他也只能恨恨地咬牙,“云烟,你就跟我嘴硬就是,不过我可告诉你,父皇决定的事不会改变,就算母妃不在了,也一样!” 曲云烟无声冷笑,对他绝决的背影再不看一眼,也对这个皇宫,对曲天昭和太子这两个所谓的“亲人”完全绝望,此后她无论去往何处,都不会再对这里有丝毫留恋了。这样,也不错。 三天守灵之期过后,宫中人便将良妃草草下葬,一缕冤魂就这样归了上苍,从这个世间彻底的消失。曲云烟虽然不曾哭闹伤心,整个人看上去平静的很,但从她迅速消瘦的身子和日渐苍白的脸,足可见她心中是何等悲痛。 不过,万幸的是有慕容寒枝和温仲庭在旁开导劝慰,她虽无法在短时间内忘却丧母之痛,心境却也能够慢慢平复,只在午夜梦回之时,默默流泪,心中念着娘亲可以原谅她这个不孝女,魂魄早日脱离苦海,投胎转世去。 之后宫中就平静下去,速度之快不禁让人怀疑,良妃之死只是南柯一梦,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六月初六,黄道吉日,曲天昭命他们为曲云烟打扮好、收拾好一切,并派了一队侍卫守护,送她踏上去望川国的路。 太子是直到今天才知道慕容寒枝要随曲云烟一起去的,因为之前曲天昭并没有告诉他,自然是不想他为了一个女人多生事端,而他一得知这一消息,不由他不气急败坏,原本没打算前来送妹妹的他风风火火地赶到车队最前头,一把抓住了慕容寒枝的手,“阿凤,你不能去!” 这么久了,他对阿凤是什么心思,她应该很清楚,就算她一时不能接受他的心意,但至少不能远离他,否则他们之间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该死的,他绝不允许这样! “太子殿下请放尊重些,”慕容寒枝冷着脸,狠狠用力甩脱了他,“我要陪公主去望川国,是皇上金口玉言答应下的,我若不去,便是抗旨。” “我跟父皇说!”太子急得要吐血,“父皇一定会听的,阿凤,你别走,我是真的喜欢你,我----” “多谢太子殿下垂青,”慕容寒枝也不看他,视线落在别处,那种冷漠直让人从骨子里想打哆嗦,“但我只是一介平民,且与公主情同姐妹,怎能眼看着她孤身一人入望川国,我已决定同往,太子殿下不必多说。” 太子气极,一时又奈何她不得,不禁怒从心头起,眼神已森寒,“阿凤,你就是不肯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我告诉你,只要是我看中的东西----” “我是人,不是玩物,”慕容寒枝冷笑,手腕一翻,竟然亮出一柄短刀来,雪亮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我意已决,你若逼我,我便跟良妃娘娘一样,了结了自己。” 不愧是经历生死、屡破奇案的慕容寒枝,对人性和人的心理看得很透彻,她就看出太子就算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对自己的母妃却始终怀有一份尊敬之情,所以在这种时候,用这个法子对他,就是想以良妃之死逼出他仅有的一点良知,放她安然离开。 “你----”太子果然惨然变了脸色,嘴唇哆嗦着,一步一步后退,“你、你好,你好狠!凤不栖,我今日算是认识你了!好,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嘶声吼完,他已转身狂奔而去。 罢了罢了,看来阿凤注定不属于他,他又何必强求,否则就算把她的人强留在身边,也没有什么意思不是吗?他不是拿得起,放得下,而是太清楚慕容寒枝外柔内刚的性子,这回他根本就拿不起来。 慕容寒枝呼出一口气,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还好他知道进退,否则----” “阿凤果然是厉害,对什么人用什么招。”自家哥哥被人逼迫到如此地步,轿中的曲云烟却一点都不心疼,声音里反而还着笑意,好像很高兴哥哥受苦一样。 慕容寒枝苦笑,“公主就别再取笑我了,好了,我们也该上路了,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曲云烟似乎冷笑一声,“走吧。” 慕容寒枝应答一声,吩咐车队一句,打头的赶车人一鞭打在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缓缓迈动步子,踏上前往望川国的茫茫路程。 前途如何,无人可以预知,就连慕容寒枝,也不能…… 望川国与雪池国虽是比邻而居,但两国之中却隔着不知绵延几千里的山脉,远远望去,层峦叠障,云雾缭绕,似乎永无尽头。 就方位而言,望川国地处塞外极北苦寒之地,西北方不远就是高入云端的大雪山,山上积雪常年不化,因而望川国的气候较之其他各国便寒冷了许多,总会让人觉得夏日才刚刚来临,冬日便随雪而至了。 因为大雪山地势高而陡峭,有如刀劈斧削一样,每当太阳升起,万千光线折射而下时,整个望川国似乎被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神圣不可侵犯。而那巍然耸立的冰川雪壁,更是一大奇景,“望川国”三字,便由此而来。 越是接近望川国境地,慕容寒枝就越是蜷紧了自己,仿佛不胜其寒。也确实,在雪池国时已是盛夏时节,她常常难耐那种叫人喘不过气来的闷热,而现在才一转过大山,就可以感觉得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直往四肢百骸里钻,无可抵挡,无处可逃。 “阿凤,你冷得厉害吗?”看出她好像很难受,曲云烟干脆揭下蒙头红巾来,拿手贴上她的额头,“好像也不烫,阿凤,你哪里不舒服?”她穿了一身大红嫁衣,脸上也薄施了脂粉,虽说仍算不上貌美,但她身上这种沉静的气质却少有人及,只是别人要肯用心去体会才行。 慕容寒枝摇摇头,“我没事,是有点儿冷,不过没有不舒服,你放心吧。”她暗里苦笑,闭紧了唇,曲云烟把温仲庭的事都告诉了她,足见对她之信任,可她心里的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曲云烟的,不是信不过她,是不能害她。 “没事就好,”曲云烟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闻言收回手来,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也走了两天了,估计再有一天就可到望川国皇宫,阿凤,我该做些什么?”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都压下去,“我已想过了,到达望川国皇宫,他们一定会安排公主去驿站休息,而后入宫面见皇上和皇太后,到时公主便以长途跋涉、身体不舒服为由要求先休息几天,而后再说封妃之事,他们想必会答应,等缓过劲儿来,我们再伺机而动。” 曲云烟思虑了一阵,点点头,“嗯,听起来倒是蛮合情理的,那就到时随机应变吧。” 慕容寒枝目有忧色,但眼神却是坚决的,“公主,事到如今,我们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定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若是一个不慎,你和温公子就会陷入危境。” “我不怕!”一直紧跟在车边的温仲庭压低了声音表明态度,“只要能跟云烟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闭嘴吧你,”曲云烟没好气地斥他一句,“温仲庭,我可告诉你,我们此番用计,是要想办法都活着好好在一起,你要再动不动给我拼死拼命的,我可不饶你!” 这人,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性子,要是死了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那他们就干脆向皇上说明好了,还费这么大劲儿做什么? 温仲庭被骂得讪讪然,慕容寒枝也不禁莞尔,忍着笑道,“公主就别骂温公子了,他是想让你明白,无论将来如何,他终将对你不离不弃。好了,不要吵了,先休息一会吧。” 他两人也不再多说,知道慕容寒枝是怕这边吵起来,会引起侍卫注意,就都听话地闭上了嘴,队伍又一次陷入叫人窒息的沉默中去。 慕容寒枝往角上挪了挪,身体死死靠紧了车壁,仿佛这样才可以找到一点依靠似的。她失神地双眸似乎没有了焦距,看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心却像是在火上煎熬一样,无法忍受的痛:妹妹,寒叶,我就快要见到害死你的仇人了!我会杀了她,给你报仇,我一定会! 那一瞬间,她眼里闪过浓烈的杀机,即使她不会武,可那种凌厉的、不死不休的气势还是让人无比的心惊----如果曲云烟看到她这刹那的眼神变换,不起疑心才怪。可惜的是,曲云烟只顾着想心事,没有看到,就是这么一闪神,慕容寒枝已恢复常态,仿佛疲累至极地闭上了眼睛,倚到了车壁上。 正如慕容寒枝所预料的那样,当雪池国的送亲队伍抵达望川国京城驿馆之时,早已有驿丞恭敬万分地迎上来,将他们安排妥当,说是皇上有旨,要他们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日便请他们入宫。 曲云烟贵为公主,自然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在慕容寒枝搀扶之下,进了房间休息,温仲庭和另一名侍卫则守在她门口,不大会儿功夫,有人送上精致的饭菜,等他们下去,曲云烟便摘了蒙面巾,坐到了桌边,“阿凤,你一定也饿了,一起吃吧。” 慕容寒枝脸色有点发黄,看来这一路马车颠簸,也有点吃不消,肚腹里翻搅得厉害,没什么胃口,闻言摇了摇头,“我还不饿,公主吃吧。” 曲云烟也不勉强于她,端起饭碗慢慢吃起来。 望川国皇宫很大,几乎占了京城一半的地域,宫殿成群,前后相连,如果从正门进宫,只顺着直路到最后,怕是得从晨起走到日落,更不用说曲折迂回的各处别苑亭台,无可胜数。 端木扶苏这个皇上有为不有为的,没有人敢说,但他确实很年轻,今年只有二十四岁,虽说在寒外诸国的王者之中,他不是最年轻的,但他已经在皇位上坐了整整十四年,就是说他是十岁登基的,这在塞外来说,虽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算是比较少见了。 那么点年纪,甚至可以说什么都不懂就当上了皇帝,对于从小好玩的端木扶苏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没有人再管着他,没有人敢再对他不敬,因为他年幼,不懂得理政,朝政大事都由太后一手操办,他除了吃喝玩乐,左拥右抱,今日选妃,明日招妾,还有什么事可以做? 因而在望川国来说,没有哪个子民不知道端木扶苏是个好色的君王,不过有一点还好,那就是他要找的女人,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入宫服侍的,还不至于混帐到看见哪个女人长得美,就一把抓了来的地步。 可凡事都有例外,就是那个雪池国的小美人儿,叫什么慕容叶的,人长得那么水灵,那么美,直让他心痒难骚,本以为可以抱了来云雨个够,结果人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想想真是怄得慌。 掌灯时分,端木扶苏只着一件月白内衫,斜倚在软榻上,一边饮酒吃点心,一边想起这些烦心事来,感觉相当不爽。 “皇上?”陪侍在侧的,他新近的宠妃郇真儿见他一脸的心不在焉,大为不高兴,把纤纤玉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皇上想什么呢?看来皇上人在这里,心早不知道跑哪去了,是不是不想臣妾陪呀?” 这个皇上脾气还是挺温和的,只要不犯他的忌讳,他也很知道疼人,宠着你的时候,什么都依着你,吃的、穿的、玩的、戴的,他都不会吝惜。可惜的是,他宠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宠之人往往还没有在云端站稳,就给他狠狠摔下来,这辈子都不用想翻身。 郇真儿是镇国将军之女,自幼生得貌美无双,而且聪明乖巧,很懂得窥测人心,入宫才一个月,就把端木扶苏哄得心花怒放,近来独宠后宫,那些女人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偏生又无法可想。 当然,跟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一样,郇真儿想的,不只是“德妃”那么简单,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皇后的宝座,如果不尽快戴上那顶空虚已久的凤冠,眼前这露水恩爱是长久不了的,到时候再想要翻身,可就难了。 “美人儿说哪里话,朕不是早就把心给你了吗,是不是?”端木扶苏没正经地笑笑,伸手摸上她的脸,但觉触手处柔软细腻,滑如凝脂,不由他不觉得下腹一阵发热发胀,想要做些什么事了。 这么多年在温柔乡里缠绵,端木扶苏看女人的眼光绝对独到,郇真儿是他看中的女人,貌美自是不必说,光是她那一双大而亮的眸子,也能把人的魂给勾了去,特别是当她故意斜起眼来,媚眼如丝的时候,怕是任何男人见,都要连骨头都酥了吧? “皇上,”郇真儿晕飞双颊,暗自窃喜不已,看来今晚皇上又是歇在她这里了。“皇上,臣妾愿意侍奉皇上。”说着话,她轻轻扭动着身子,蛇一样柔软的腰肢用力贴近端木扶苏,“皇上……” “美人儿,”端木扶苏抱住她猛一个翻身,已将她压在身下,低低地笑,“美人儿,这可是你招惹朕的,等下可别求饶哦。” 郇真儿羞红了脸,“皇上,你又取笑人家!” “朕的美人儿……”端木扶苏目光登时火热起来,任意索取。 郇真儿尽现女人的妩媚,喉咙里发出似痛苦、似陶醉的呻吟声来,双手更是轻柔抚摸着端木扶苏的头发,欲拒还迎,“皇上不要……停下,不要……” “呵呵,”端木扶苏低低地笑,“美人儿,你口不对心哦,是叫朕停下,还是不要停?”共讽吉巴。 “哦!”郇真儿娇躯猛地一颤,因端木扶苏的话而羞不可抑,不依地直轻捶他的胸膛,“皇上好坏,故意戏弄人家!” “哈哈哈!”端木扶苏心情大好,急切地动作着。 郇真儿发出满足的喘息声,也放任自己沉溺于这云雨之欢中,登时满屋春色,一帘旖旎。 两个在龙床上翻来滚去,也不知折腾了多久,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精疲力竭,这才停了下来,相拥着躺在被中休息。 郇真儿喘息着道,“皇上真龙精虎猛……” “呵、呵呵,”端木扶苏笑两声,喉咙干得厉害,声音都有些涩,“还不是因为你这小妖精,让朕把持不住。”话是这么说,但这时候他已是腰膝酸软,脸色也不好,恐怕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想来也是,从十六岁行过成人之礼,他就急不可待地尝了情欲滋味儿,自此一发不可收,一天没有女人侍寝,他就无法安然入睡。可他的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这么个纵欲法,是人谁受得了? 这些年下来,只顾声色犬马的他身子其实已经大不如前,每次房事之后,都会累得直不起腰,不然他最近也不会只是隔三岔五到郇真儿这里来,离其他妃子要多远有多远了。 “皇上又笑话人家。”郇真儿面上做出娇羞状,暗里却得意不已,皇上现在已经离不开她,对她的宠爱也人能及,看来只要她再多给皇上吹一吹耳边风,这皇后的宝座,早晚是她来做,“皇上,那个----” “太后驾到!”门外传来内侍海龄海公公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让人碜得慌。 第149章 根本就没瞧上她 他这一嗓子刹时吓到床上一对妙人,端木扶苏猛一下跳起来,边手忙脚乱地找衣服穿,边急得直叫天。“母后好端端的又跑这里来做什么,真是和让人安生,真儿,快快快,朕的衣服,快!” “哦!”知道太后脾气急躁,看不顺眼的人从来不给好脸色,郇真儿也不敢放肆,赶紧拿过衣服,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未着寸缕,急急地帮端木扶苏穿起来,“皇上莫慌,太后想必只是来看一看皇上而已,昨儿个皇上不是说不舒服吗,太后想是不放心……” “但愿是,”知道没那么简单。端木扶苏不禁觉得烦躁,匆匆吩咐一声,“朕去见母后,你就不要出去了,莫要出声,母后走了再说。”不然要让母后看见他身体不舒服还临幸女人,不定又要唠叨个多久。 听出他是在维护自己,郇真儿心里甜蜜得紧,温柔地“嗯”了一声,重新躺到床上去。拉过锦被盖好,“那皇上快去吧,臣妾等皇上回来。” 端木扶苏笑骂一句“小妖精”,赶紧跑出去,太后已经到了门口,他立刻跪倒在地,朗声道,“儿臣参见母后!” “大晚上的。地上凉,就别跪啦,你这身子可还病着呢!”太后这个心疼,赶紧把人给搀起来,见他一头一脸的汗,不禁越发地急了,“啊哟哟,看你这难受的劲儿,是不是那帮御医个个都没本事了,连个风寒都看不好?” 太后嫁给先帝做妃子时,已经二十岁,幸而第二年就生了端木扶苏个孩子。二十多年来一直把他放在心尖儿上疼着,哪见得他受一点苦楚。平时他怎么任性都由得他,要不然也不会放任他在女色上一发不可收拾,到现在想要他修身养性,也是没可能了。 “母后放心吧,儿臣没事!”端木扶苏暗道一声“惭愧”,他这一头汗是真,不舒服也是真。但没到如此的地步,这汗乃是风流汗,刚刚他可享受着呢。 “还跟母后逞强!”太后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轻松,满眼笑意,也就放下心来,“来,坐下说,哀家是想起一件事,那雪池国公主已到了驿馆,明日就将她接进宫来,皇儿看这册封之事----” “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听她提起此事,端木扶苏立刻一脸的兴致缺缺,“儿臣都没有意见。”反正两国联姻自古以来就有,他对这桩姻亲也并不怎么看重,对凤吟公主此人也没有丝毫兴趣,人既然已经来了,那就随便封个妃子把她晾在那里,以后再说。 “皇儿,你平时如何任性,也由得你,可这桩联姻关系到望川国之安危,你可要善待那雪池国公主,知道吗?”太后一早就知道端木扶苏不把这个素未谋面的凤吟公主当一回事,可谁叫那个从孤竹国来的公主死在了望川国,孤竹国近来有非同一般的动静,没准就是要对望川国不利,他们再不做些准备,难道要束手行毙不成。 “儿臣怎么善待她?”端木扶苏不屑地冷笑,“母后,儿臣可听说听,那凤吟公主相貌丑陋,性子冷冷冰冰,儿臣才不要碰她!”虽说还不曾见面,但他早已派了心腹暗中打听清楚一切,知道凤吟公主如此一无是处,他会喜欢她才怪。 说起来之前慕容寒枝假扮公主之时,那望川国使者还没有前往雪池国,等到他提出望川国愿意与之结为姻亲之时,恰好是慕容寒枝身份败露、他们几个把计策商议好之时,因而端木扶苏的心腹见到的凤吟公主,就是曲云烟。这个好色的皇上一听心腹回报,心先凉了,别说喜欢了,他根本连见她的心都没有。 “你呀,”知道他在想什么,再加上太后也听说凤吟公主其貌不扬,性子也冰冷,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反正她人都来了,咱们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哀家回去了。” “恭送母后!”送走太后,端木扶苏进了内室,坐在桌边生闷气。 郇真儿坐起身来,将锦被拥在胸前,见他脸色不好,本能以为他在太后那里受了气,便娇笑着说好话,“皇上莫要气啦,太后说皇上几句,原也是为皇上好,皇上莫恼,好不好?” “朕没生母后的气,”端木扶苏摸了摸鼻子,突然恨恨道,“什么凤吟公主,狗屁!朕才不稀罕!” “什么?”郇真儿一怔,猛地想起什么事,脸色早变了,“皇上是说,那雪池国公主已经到了?” “可不是!”端木扶苏咬牙,好像跟人家有宿世仇怨似的,“真不知道母后是怎么想的,非要跟雪池国联姻,那孤竹国算什么,朕才不会怕了他们,用得着借他人之手对付他们,哼!” 朝政之事,郇真儿是不会随便干预的,她只在乎一件事,想到皇上身边又要多个跟她争宠的女人,而且还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她眼圈儿早红了,“皇上又有了妙人相伴,就不把臣妾放在眼里是不是?” “你这是说的什么?!”一见她落泪,端木扶苏好不心疼,赶紧过去抱住她,连连安慰,“朕刚才不是说了嘛,朕才不稀罕什么凤吟公主,朕只疼你,乖,乖!” “真的?!”郇真儿破涕为笑,仰起脸来看他,杏眼含泪,犹如梨花带露,我见犹怜,“皇上说的可是真心话,没有骗臣妾?” “不骗不骗,真儿还信不过朕吗?”端木扶苏轻捏了她小巧的鼻尖一下,“放心吧,真儿,朕才不会碰那凤吟公主一指头!” 他这般信誓旦旦的,好像他不碰人家,人家就会上吊寻死一样,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不愿意亲近曲云烟,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呢。 一夜无话。 第二日,端木扶苏下了早朝之后,便吩咐人请雪池国公主入宫,虽然他极不愿见她,但人家已经到了京城,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一直晾着人家,就随便见一见,找个地儿把她给安抚下,封妃不封妃的,过一阵子再说不迟。 慕容寒枝知道自己的相貌太过引人注目,因而还在途中之时,她就刻意在脸上做了些装扮,涂了一层微微发黑的药膏在脸上,看上去虽不好,但她是懂医理药理之人,自然不会真的毁了自己的脸,这些东西其实对人的肌肤是极有好处的,只须每日睡前洗去即可。 而后她将长发放下来一些,遮在额腮两侧,使得她的脸看起来瘦而长,刘海再往下遮住大半的眼睛,就怎么看怎么普通了----真亏她想得出来,曲云烟才一看到她这样子时,愣了好一会才认出是她,更不用说从未见过她真面目的望川国中人了。 到得正殿显阳殿,慕容寒枝被命在殿外等候,自有端木扶苏的近身内侍岳公公出来相迎,“恭请雪池国公主入殿!” 曲云烟已除去蒙面纱巾,反正她就是长成这个样子,何况她就是要那端木扶苏瞧不上她,又何必遮遮掩掩,身上穿的依旧是那套大红嫁衣,耀眼的很。“有劳。”她微一点头,算是答礼,跟着抬头挺胸地走了进去。 大殿上,尽管早已知道凤吟公主人长得不怎么样,端木扶苏还是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瞧,很是着急的样子。等到曲云烟迈步进来,他看清她的脸容时,禁不住一脸的失望之色,“你就是----” “皇上万福,我就是雪池国凤吟公主曲云烟,见过皇上。”他的失望和不屑,曲云烟自是看得真切,暗中冷笑之余,也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皇上是绝对不会瞧上自己的,这倒省了许多麻烦。 “哦,”端木扶苏立刻就没了兴致,也没了心情跟她耗着,然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那个,公主远道而来,必定劳累之至,朕已为公主安排了去处,也着令他们好生服侍公主,公主就请移芳驾过去,好生歇息,其他的事日后再议,可好?” 好,很好,正合我意。“皇上思虑如此周全,曲云烟感激不尽,既如此,云烟先行告退。”曲云烟再施一礼,转身往外走之余,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过自己这张丑脸。此番如果她像阿凤一样貌若天仙,只怕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了。 出了显阳殿,慕容寒枝似乎等得有些急,连搓着手边来回踱着步子,好几次想要冲进去,都被侍卫给拦了回来。 “阿凤!”幸好曲云烟很快就回转,迎着她过来,“不是叫你别担心吗,看看你这样子,真是……” 其实,慕容寒枝的样子不完全是着急,而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牙齿咬得很紧,喘息声短而急促,似乎在刻意压抑着什么。曲云烟哪里知道,她是因为知道害死妹妹的仇人就在殿中,想要冲进去一刀结果了她,替妹妹报仇! 仇人近在咫尺,她却什么都不能做,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愤慨、更叫人无力的事吗? “公主,你没事吗?”看到她出来,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暗道报仇之事不能操之过急,需从长计议才行。上下打量曲云烟一眼,没看出有何不妥,端木扶苏应该没有为难她。 曲云烟摇摇头,神情很轻松,“我没事,这个皇上根本瞧不上我,我看他暂时也没打算封我为妃,倒是正好。” 慕容寒枝点点头,心头如同压了千斤巨石,透不过气来,也就不再多说。 不多时,岳公公便出来传旨,说是请雪池国一干人等移往越秀宫住下,慕容寒枝和曲云烟对视一眼,自然没有异议,便命护卫整理物什,随他们去越秀宫再说。 安排好一切之后,护送曲云烟前来的护卫也立刻启程回雪池国复命,只有慕容寒枝和温仲庭两人留下,他们只知道这两个人是公主的心腹,谁都不曾怀疑过温仲庭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倒是给了这对鸳鸯更多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看着他两个凑在一起说着体己话,慕容寒枝不禁眼有忧色,淡然开口道,“公主,温公子,我已提醒过两位,在人前不可过于亲密,也要防着隔墙有耳,如今我们处境孤立,还要处处小心才是。” “我知道,”曲云烟自然是明白的,闻言立刻起身坐到另一边去,“阿凤你放心,我自不会坏了大事。”说罢还警告似地瞥了温仲庭一眼,意即要他不能冲动,要见机行事。 温仲庭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反正只要能跟心上人在一起,他才不在乎在什么地方,会被什么人看到呢。 慕容寒枝点点头,“公主明白就好,如今那端木扶苏不理会公主,正应了我们的意,接下来我会尽快弄清这宫中形势,再寻个机会让他们相信公主体弱多病,后面的事便好办了。” 曲云烟下意识地颔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不等她开口,慕容寒枝已惶惑不安地道,“公主莫恼,不是我要诅咒公主,实在是逼于无奈----” “我知道,”曲云烟打断她,毫不在乎的样子,“我命在天,岂是自己说了算,能活着一天,也是好的。” 慕容寒枝一怔,不禁失笑:真没想到曲云烟把生死看得如此之透,也难怪她的气质比一般人要来是沉稳安宁了。 既如此,一切就算暂时安定下来,雪池国公主的到来并没有在朝中引起多么大的轰动,毕竟与雪池国联姻,只是为了共抗大敌,在没有外敌入侵的情形之下,谁又管得了谁? 在宫中长日无聊,又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再加上慕容寒枝心中有事,便时时觉得焦躁,夜里总也睡不安宁,这望川国气候湿冷,尽管是盛夏之际,早晚间凉风也甚是迫人,几天下来,曲云烟倒没什么,她却明显消瘦了很多,但好在她精神还好,不然曲云烟哪里放心得下。 这几日慕容寒枝有意无意在宫中各处闲逛,因为她身上穿着异族服饰,宫中人都不曾见过她,但她样貌虽不出众,举手投足间却风仪无双,神情坦然,自有一股令人心服的力量,尽管有侍卫看到她的贸然经过而多看她两眼,却没人上来阻拦,倒也是桩奇事。 而慕容寒枝的目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就是能够尽快打探清楚端木扶苏的行踪,然后将他杀了,一了百了。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简直是难如登天!端木扶苏可是堂堂一国之君,身份无比尊贵,出入之间也只在显阳殿和妃子们的寝宫,那种地方岂是她这种小婢女能够去的? 就算端木扶苏偶尔有出来闲逛的时候,身边也少不了侍卫太监随行,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又不懂武功,如何能一招制胜----这报仇之事,只一次机会而已,若是失手,此生便再也无望了。 而端木扶苏因为不喜曲云烟,把她安置在越秀宫之后,便再也不提,像是忘了这回事一样。曲云烟和温仲庭自然是乐得清闲,每日两两相对,虽不做过分亲密的动作,但能够跟心上人朝夕相处,实在是这世上最最幸福的事。 于是,日子便在所有人各怀心思的、近乎诡异的平静中,一天一天过去,不知不觉间,八月中秋之日,便悄然来临。 按照望川国习俗,八月十五中秋节是举家团圆之日,皇上会在显阳殿东堂花厅设家宴,邀太后和一干妃子共同饮酒赏月,共度佳节。因为是家宴,设置的座位便不会多,因而谁能够被邀请到花厅饮洒,便说明在皇上心中是不一般的,自然是无上的荣宠。 今年也是一样,众嫔妃们早早便使尽浑身解数讨好端木扶苏,实在无缘见到君王的,便转而向太后献孝心,更有甚者,不惜向岳公公送重礼,要他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总之是无所不用其极,局外人看了,自然是又可笑,又可怜了。 不管她们用多少手段,最终入席的也不过廖廖十几人,新近最得宠的郇真儿自然无可争议地坐在端木扶苏右边,他的左边是太后,其下便是一干得偿心愿的嫔妃,个个心花怒放,争奇斗艳,暗流涌动的,真不知她们在此等情形之下,如何有心情赏月。 精致而色香味俱全的菜点陆续传上,太后突地想起一事,“皇儿,那雪池国公主已入宫月余,哀家还不曾与她会过面,不如趁着这佳节,请她前来一叙如何?” “她?”端木扶苏脸上笑容條地敛去,很不高兴的样子,“好端端的,母后提她干什么,那个丑八怪----” “皇儿?”一听他这般口没遮拦的,太后沉下脸来,“休得胡言!雪池国公主身份尊贵,此番前来我望川国,又是为了两国交好,你贵为一国之君,当有容人之量,只是冷落着她,算怎么回事?” 她这话的意思是相当明显的,就算雪池国公主再丑也好,端木扶苏再不喜欢她也好,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的,不然若是惹恼了雪池国公主,再多生出事端来,岂非事与愿违,再给望川国树敌吗? 被当着嫔妃的面训斥,端木扶苏很是不高兴,但母后对他一向严厉,他自是不敢多说,便把这笔账暗暗记在曲云烟身上,回头狠狠瞪了岳公公一眼,“母后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还不快去,尽是站着,死人吗?!” 无辜被骂的岳公公自是暗暗叫苦,立刻答应一声,拔脚就跑。 郇真儿察颜观色,见这场中局面要僵起来,赶紧娇笑一声,端起酒杯恭敬地站起来,向着太后道,“太后莫要生气,今儿个是中秋佳节,妾身敬太后一杯,恭祝太后寿与天齐!” “倒是会说话,”太后登时无比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很给面子地端起酒杯来,“也罢,哀家就饮了这一杯。” “谢太后!”郇真儿笑得更甜,自是先干为敬,坐下之后嘴角挑得老高,看来太后对她印象不坏,接下来只要再多多向皇上撒撒娇,哄哄他,这个皇后她是当定了! 众嫔妃见她这般会做戏,个个又气又恨,偏生还得强装着笑容,脸容都有些扭曲。 盏茶功夫过后,换了一身深蓝宫装的曲云烟在慕容寒枝陪同之下,翩然而至,曲云烟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平静,似乎所有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入内站定,这些人当中她就只见过端木扶苏,便向他行礼,“云烟见过皇上。” “罢了,”端木扶苏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转向太后,“母后,她便是雪池国凤吟公主。” 众嫔妃,尤其是郇真儿一看到曲云烟这其貌不扬的样子,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尽管不曾说什么,她们脸上却都露出不屑之色来:敢跑到望川国来和亲,还以为是什么天仙绝色,原来真如皇上所说,是个丑八怪,真亏她有脸出来见人! 对于众妃的反应,太后自是瞧得分明,但她毕竟是过来人,想到更多的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便笑着道,“你叫曲云烟是吗?来,坐到哀家这里来。”她向后一挥手,内侍立刻在她身边加了把椅子,添了副碗筷。 在来时之路上,慕容寒枝便悄悄告诉她,此番皇上请她饮宴,必会见到很多人,要她不可过分疏远,但也不必刻意讨好,她是聪明人,自然会掌握分寸,闻言恭敬地施了一礼,“原来是太后,云烟失礼了,谢太后赐座。”说罢她拂了拂衣袖,淡然坐了下去。 自从一进花厅,慕容寒枝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端木扶苏的脸,尽管她知道这样必会让人瞧出破绽,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因为兴奋与紧张,她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来! 天哪,她简直不敢想,日思夜盼的仇人就近在眼前,离她不到三尺远!她早该想到端木扶苏会在,那就应该准备好刀子,只须一刀刺过去,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看着他那张其实很俊秀的脸,慕容寒枝几乎咬断了牙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扑上去掐住他脖子的冲动,但眼里的恨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几番天人交战之下,她几乎要呻吟出声。 然曲云烟毕竟是敏锐的,陡然感觉到慕容寒枝的不对劲,她心中一惊,坐下之时看似不着痕迹地扯了她衣袖一下,“阿凤,过来这边侍候我。”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猛地意识到这是何种境况,不禁暗骂自己是疯了,居然想在这里动手,赶紧低下头,低低地应了声“是”,便走到曲云烟身侧去站着,再不敢看向端木扶苏。 “这丫头是公主的侍婢?”因为慕容寒枝有些怪异的装扮,太后不禁多瞧了她两眼,“她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你倒眼尖,我这般掩盖,你还能看出我脸色不好。慕容寒枝无声冷笑,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婢女,有主子在,她哪有开口的份。 “太后费心了,阿凤就是初离故土,有些水土不服,不妨事,过一阵子适应了,就没事了。”曲云烟面上露出感激之色,答起话来也是进退有度,大方得体,有着与她容貌极不相衬的气质和气度。 太后倒是没想到,她看起来平平无奇,谈话之间却似颇有学识,对她的好感不禁增加了几分,“初来乍到,会水土不服倒是不稀奇,那公主可住得习惯吗,身子有无不妥?” “多谢太后挂念,”曲云烟再低头施礼,好像很惶恐的样子,“说来惭愧,云烟初来贵国,饮食起居与雪池国大有不同,也是、也是有些不舒服呢,不过阿凤懂医理,给云烟开了药方,云烟休养一段时间,相信就会好起来。” “哦?”太后大为意外,不禁又抬起头看了慕容寒枝一眼,“这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居然懂医理?” “太后取笑了,奴婢就是会看些小病小伤的,不敢说懂医理。”慕容寒枝乖巧地笑笑,不过这么一会儿,她已从方才漫天的恨意中解脱出来,笑容天真烂漫,心无城府,任谁都不会怀疑她什么的。 是她要曲云烟有意无意说出自己会医理之事,这样太后就不会再让御医去给曲云烟瞧病,他们才方便行事。 “也罢,公主想必是信得过这丫头,哀家也就不多事了,”太后收回目光,“来,公主随便吃些菜点,别只顾着说,菜都要凉了。” 她这才想起来只顾着跟曲云烟说话,都不看看端木扶苏和郇真儿,还有一干嫔妃早都忿忿不平的,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瞧他们,大概都觉得太后跟个丑八怪还那么多话,有什么意思。 曲云烟又道一声谢,不矫情,也不造做,拿起筷子来,捡着看起来清淡可口的菜点吃了些,便安静地坐着,听他们说话。 回到越秀宫时,谯楼已打过两更,这些人还真是能喝能说呢,个个兴致勃勃的,一点睡意都没有,曲云烟和慕容寒枝已是又累又乏,却又不好提前离席,这份滋味儿简直不是人受的,她们若是知道众嫔妃为了在今日宴上争得一席之地费了多少心思,恐怕会连嘴都合不拢了吧。 为免人说闲话,白日之时温仲庭会在曲云烟这里侯着,入夜便会回去休息,因而将她两个护送回来之后,他就回了自己房间,替她们关上了门。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等曲云烟开口,慕容寒枝先解释上了,“方才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我情绪有些失控了,公主,我说实话你莫要难过,我只是看到他们,就想到无辜枉死的良妃娘娘。”共讽史弟。 在这一点上,她当然是无可选择,只能撒这个谎,不然难道要她说实话,说自己想尽办法来望川国,是为了杀端木扶苏的吗,那样曲云烟还不把她当成疯子。 尽管这样对良妃很是不敬,但死者已矣,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何况良妃会惨死,多少也跟他们有些关系,她这样说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果然,曲云烟一听这话,登时变了脸色,心口更是疼得像是要裂开,“阿凤,你、你这是在骂我的不孝……” 阿凤一个外人,都可以在看到间接害死娘亲的仇人时,恨成那样,而她这个做女儿的,却这么快就忘记了娘亲是怎么死的,她这样,怕是会遭天谴的!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情知她又想多了,慕容寒枝不禁苦笑,上前扶住她,“我就知道你会想到这上面去,不过良妃娘娘会死,也是她性子太烈,十几年来受尽冷落孤独之苦,这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公主又何必把罪责揽上身。” 听她翻过来覆过去净是自己说的算,曲云烟不禁又气又想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阿凤,你真是……” “好啦,公主别想太多,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慕容寒枝笑笑,过去帮她铺好床,叮嘱她几句,便退了下去。她的房间就在曲云烟隔壁,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彼此叫一声,都能听到。 回到自己房中,慕容寒枝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很危险的,若是她一见到端木扶苏的面就露出恨意来,早晚被人看出破绽,尤其是曲云烟,她那么聪明,今日这次好糊弄,若是她失态的次数多了,她又拿什么理由搪塞曲云烟? “不行,得尽快杀了端木扶苏,免得夜长梦多。”打定主意之后,她这才脱了外服躺好,闭上眼睛,命令自己快点睡。可当她想要睡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夺、夺”的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响在耳边,也说不上是什么,她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心烦意乱,越发了无睡意,干脆披衣起床,到外面去看个究竟。 她才出门,曲云烟的房门也打了开来,“阿凤,你也听到了?是什么声音?” “不知,”慕容寒枝摇了摇头,仔细听了听,出去打开大门,往外看了看,夜色之下,只见东面似乎有人影正慢慢移动,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是谁?”她提高了声音叫,不禁觉得遍体生寒:这大半夜的,会是谁这么奇奇怪怪的? “有人吗?”曲云烟也跟出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啊,阿凤,你看到谁了?” “好像是我看花眼了,”慕容寒枝回过头来对着她笑一下,其实方才她出声之时,那人影顿了一顿,但接着就转过墙角不见了。 曲云烟也不再多说,两人各自回屋去睡。 因为夜里睡得不安稳,慕容寒枝早早就起身,有意无意在各处走动,这望川国皇宫之中可以游玩的去处甚多,端木扶苏的妃子们也经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聊天,她才走到一处花园边上,就见几个打扮妖娆的女子簇拥着郇真儿过来,她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很得端木扶苏宠爱,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就让到一边去。 可她不想生事,郇真儿这回眼睛却尖了,看见她默不作声,便停了下来,“这不是雪池国公主的侍婢吗?你叫什么名字?”昨晚她明明已经听到,却还故意相问,这不是寻人开心吗? 慕容寒枝低着头,恭敬地道,“回娘娘话,奴婢名叫凤不栖,公主都叫奴婢阿凤。” “凤不栖?”郇真儿喃喃一句,“好奇怪的名字,昨晚听雪池国公主说,你懂医理?” “略知一二,让娘娘见笑了。”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她现在的样子虽不美,但她身上冰冷而沉静的气质却是掩饰不掉的,自然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郇真儿上下打量她一眼,还没等说什么,她身后那些女人都叽叽喳喳地问起来:“郇妃娘娘,这小丫头是谁呀?” “是呀,郇妃娘娘,看她这丑……这个样子,娘娘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就是……” “没什么,”郇真儿淡然一笑,“随便说说话而已,好了,众位姐妹,我也累了,你们若是没有尽兴,只管去玩乐,我要回去休息。” 众嫔妃讨了个没趣,但郇真儿是皇上的新宠,她们也不敢得罪于她,便纷纷告退。 “奴婢告退。”慕容寒枝施了一礼,才要离开,郇真儿却突然叫住了她:“阿凤姑娘,请留步。” 嗯?慕容寒枝一怔,停步回身,“娘娘还有何吩咐?” 郇真儿咬了下嘴唇,脸上笑容很奇怪,眼神也很深隧,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凤姑娘言重了,说不上什么吩咐不吩咐,只是觉得与凤姑娘有缘,皇宫如此之大,还能在此相遇,所以想跟凤姑娘多聊聊,就是不知道凤姑娘肯不肯赏脸。” 其实真要说起来,慕容寒枝并不想与端木扶苏身边的人走得太近,牵扯出太多事,这于她报仇相当不利。她才要拒绝,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陡然想到依目前的情景,她想要接近端木扶苏并杀了他,绝非易事,万一在接近他之前就让人看出破绽,那岂非前功尽弃。 而郇真儿如今在端木扶苏面前很是得宠,若是能通过她接近端木扶苏,应该是最不着痕迹、最不惹人怀疑的吧?一念及此,她立刻淡然一笑,不卑不亢,“娘娘言重了,奴婢得娘娘抬爱,自然万分荣宠,只是奴婢手脚粗陋,说话又不知道轻重,怕是会惹娘娘生气。” “怎么会,”郇真儿不凉不热地一笑,居然很亲昵地过去拉起慕容寒枝的手,“我一见你就喜欢得紧,随我来,我们好好说一说话。对了,这样你家主子会不会生气,你要不要在她身边侍奉着?” “不妨事,”被一个陌生的女人随意碰触,慕容寒枝心里陡地生起反感之意,但也只能强自忍耐,“公主这两日寝食难安,现在还不曾起身,奴婢过一会再回去侍奉就是。” 郇真儿点点头,将慕容寒枝带到自己的含露宫,命人送上茶来,便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只留她两个在屋里。 可奇怪的是,郇真儿明明说要跟慕容寒枝说话,却又什么都不说,只是微低着头在想事情,神情很奇怪。又隔了一会,不见她有什么反应,慕容寒枝便起身,“娘娘若是没有什么吩咐----” “凤姑娘,”郇真儿却在她刚刚起身时,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来,“我是有话想说,只是觉得不知如何开口,对了,凤姑娘,你家主子身体不好吗?我方才听你说她这两日寝食难安,是因为思念故土吗?”她心思倒也逷透,知道曲云烟远嫁来此,必定对雪池国思念得紧。 慕容寒枝心下一惊,暗道郇妃说这话是何意思,难道是想趁机挑公主的错误,但见郇真儿眼神清澈,满脸关切,似乎不像是有意试探,便抻量着道,“娘娘见笑了,公主毕竟第一次远离雪池国,难免思乡情切。” “人之常情,”郇真儿点了点头,“换做是我,怕是要夜夜哭得肝肠寸断了,雪池国公主却仍旧那般镇定,是个奇女子。” “多谢娘娘体谅,奴婢惶恐。”慕容寒枝小心地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惊疑不定,郇真儿如此与她套近乎,到底是何用意?她一向聪明倒是不假,可初来望川国,对所有人都无从熟知,自然不好妄自揣测。 郇真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礼,突然叹息了一声,“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女儿家,就算再坚强,又能强到哪里去?若是这辈子没个依靠,早晚还是要吃亏的,凤姑娘你说是吗?” 一时捉摸不透郇真儿话中之意,慕容寒枝沉吟了一下,“娘娘不必客气,叫奴婢的名字就好,只是奴婢不明白娘娘之意,公主既已嫁来贵国,自然要一心一意侍奉皇上,”然她话才说至此处,陡地想起一件事,若是公主接近皇上,岂非让郇真儿不高兴吗?“娘娘莫气,奴婢的意思是……” 第150章 奇怪的少年 奇怪的少年 “罢了,”郇真儿却并不恼,相反她脸上笑容看起来竟有些苦涩,“阿凤。我既跟你把话说到如此份上,也不瞒你,想必你也知道,皇上如今正宠我,但……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我又怎么知道,皇上对我的宠爱,能到几时?” 这个……我怎么敢说。慕容寒枝不好接话,便只是安静地听着,看她到底要玩什么花样:反正她绝不相信,郇真儿是拿她当自己人。 “所以说,我跟你家公主的处境,其实是一样的,”一直在自说自话,郇真儿也不觉得尴尬,“都是孤零零的。没个依靠,不过凤姑娘放心吧,我在这宫中毕竟时日已久,认得人也多些,若是你家公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之处,只管说,我定会尽力。” 慕容寒枝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赶紧道谢,“如此奴婢替公主先谢过郇妃娘娘。日后若是有麻烦到娘娘之处,还望娘娘海涵。”既然人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就算她是假的也好,但还是先应承下来,万一日后真的有需要她帮忙之处,也好有个退路。 “不必客气,”郇真儿眼睛转了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儿。终于说到正事上去,“阿凤,我方才已经说了,我跟你家公主其实都是一样的,也是没着没捞,身处这后宫之中,堪比水上浮萍,若是没个靠得住的人,日后还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步去。” 什么意思?慕容寒枝被她绕得有些晕,愕然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郇妃娘娘,奴婢一向愚钝,不太会揣摩人心,娘娘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奴婢虽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总不会害了娘娘,奴婢可以用性命发誓。” 郇真儿一笑,眼里有赞赏之色,“还说自己愚钝,阿凤,你会知道如此说。足见你是聪明人!好,我便跟你说一说掏心窝子的话,我近来虽得皇上宠幸,但……至今仍不曾有孕,阿凤你想必也知道,后宫中的女人,若是不能生下龙种,早晚有一天是会落到惨处,到时候也没人可怜你,是不是?” 慕容寒枝微一怔,暗里琢磨一下她的话,心头登时雪亮,“多谢娘娘信任奴婢,只是……娘娘的身子可是金贵无比,这皇室血脉也是非同小可,娘娘不是应该找御医仔细瞧瞧吗?”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们?”郇真儿轻蔑一笑,“他们瞧不瞧得了我,还是未知数,但我却不愿意信任他们,阿凤,这宫中事一向是人多嘴杂,难保没有人不会说出我的事去,到时候再让宵小之辈传出话去,我还有何面目留在宫中?” 倒也是。慕容寒枝下意识地点头,“那娘娘的意思……” 郇真儿笑笑,不答反问,“不知阿凤你的医术,是从何而来,家中可是医道世家吗?” “那倒不是,”慕容寒枝一时没有想到别处去,本能地答,“是奴婢幼时对歧黄之术感兴趣,因而自己学了些,不登大雅之堂,”话至此处,她陡地想到什么,不禁瞪大了眼睛,“娘娘的意思----” 知道她已明白自己意欲何为,郇真儿面容却相当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一样,“就是不知道阿凤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若是不肯,我必也不会为难于你,今日之事,就当我不曾对你说过,不过,我先前对你家主子的承诺,还是做得数的。” 难怪她一上来就先说会帮曲云烟,原来是看中慕容寒枝的医术,留了这么一招后手。不过,就算她想要怀龙种,这一下是不是也太冒险了,别忘了她毕竟才认识慕容寒枝,对她的为人和医术并不了解,她就不怕被其出卖吗? “娘娘如此看重奴婢,奴婢实不敢当!”慕容寒枝诚惶诚恐的,起身就跪了下去,“奴婢能为娘娘略尽绵力,自是万分荣宠,只是奴婢医术有限,怕是有负娘娘所托……” 这样也罢,郇真儿既然有求于她,那暂时必也不会加害于她,万一她真能让郇真儿怀上龙种,那就更是大功一件,郇真儿对她必会另眼相看,到时候她行起事来,也方便得多不是。 “那倒无妨,”看出她已应允,郇真儿自是高兴得紧,伸手将她扶起来,“这种事嘛,自然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只是此事只你我知道就好,你家主子那里,你知道怎么说,是吗?” “是,娘娘。”慕容寒枝乖巧地应了一声,心中已有了计较。 在含露宫耽搁了大概半个时辰,慕容寒枝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脑子里想着郇妃的话,已经决定先瞒着曲云烟,她要给郇妃调理身子的事,等有些眉目再说不迟。 因为之前去含露宫时有郇妃领着,如今她自己出来,对这宫中形势又还不熟,三转两转的,居然有些迷糊,只觉四周景物似曾相识,却又找不到去越秀宫的路,不禁有些茫然了起来。 幸而这里不时也有侍卫宫女路过,她上前询问了几次,也不知是他们也不熟悉,还是慕容寒枝自己不曾听明白,依着他们指的路走了一阵,不但没有看到越秀宫,反而来到一处偏僻寂静的地方,黑漆漆的大门透着无尽的苍凉,仿佛久无人居住。 “这是哪里?”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有种莫名的悸动,明知道贸然上前,定会招人疑忌,她还是按捺不住,悄悄地靠近,就着门缝往里看。院子里跟外面一样寂静,一张石桌,几把石凳,生着些杂草,但没见到半个人影。 左右看了看,仍旧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慕容寒枝不禁犯着嘀咕,难道这里并没有人居住吗,那会是什么地方?边想着边回转身,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身穿玄青色衣衫的少年不知何如鬼似魅一般地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呀”地大叫一声,差点一跤坐倒,“你----” “换了你来监视我?”少年冷笑,开口说话时嘴角上翘,带着强烈的嘲讽,看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上下,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大眼睛里是浓烈的恨意,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把慕容寒枝给掐死一样!他的鼻子尖尖的,薄唇紧抿,雪白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如果不是他给人的感觉在太过凌厉,其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少年。 “呃,”慕容寒枝被他的样子弄得一阵心惊胆颤,同时又为他的话而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她这一开口,少年却是明显一怔,眼里的恨意消去不少,代之以讶然之色,使得他看起来更像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与纯净,“你不是?那你是谁?” “我是----” “不管你是谁,”少年根本不听慕容寒枝要说什么,厌恶地一抬下巴,“马上走,我不想看到你。” 慕容寒枝苦笑,这人怎么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跟谁都有天大的仇似的,“可是我想----” “我不想听,”少年冷冷偏过脸去,“你什么都不要说,快点走,听到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慕容寒枝小小声地、无助地说道,“我是雪池国公主的侍婢,出来替公主办事,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不是她要装软弱,而是她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有着异乎寻常的倔强和骄傲,自己明明那么单薄瘦弱,而且慕容寒枝看得出来,尽管他想装出一副冷冷冰冰、不需要任何人在意的样子,但他眼里的落寞和孤独却出卖了他,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还不知道应该如何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在慕容寒枝面前,更是不可能。 果然,少年一听到她的处境,到底还是慢慢回过头来,“雪池国公主?要做皇……上妃的那一个?”看来他是没想到会碰上雪池国的人,而且他也知道,端木扶苏跟曲云烟要成亲的事。 慕容寒枝点点头,“公子能指点一二吗,我家公主大概找我找得急了,可我很笨的,不知道怎么回去。” 少年上下看她一眼,目光闪烁,似乎在考虑她话里有几分真实性,“哪个宫?” “越秀宫,”慕容寒枝立刻答,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离这里远吗?” 少年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才面无表情地道,“不远,很近,”他也不回头,只是回手往后一指,“顺着这道墙走到头,拐个弯儿就能看见越秀宫的大门。” 啊?慕容寒枝一呆,微张着口,说不出话来:果然很近。那她刚才就算不问,顺着道儿再走一会,也就能找到的吧? 等了一会,不见她有动静,少年不耐烦地皱眉,“你还不走?”看他那样儿,好像这里是他的领地,不容人侵犯似的。 “哦,”慕容寒枝回神,赶紧点点头,“多谢公子指点!”她算是看出来,少年很不欢迎自己,她又岂会继续留下惹人厌烦,匆匆道一声谢,拔脚就跑,一直跑过墙角才停下来,微微地喘息着。 “真是个怪人。”她低声笑,本想就这样回去,可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就那么鬼使神差般地从墙角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却惊见那少年抬脚往里走,左腿竟然是直着的,走起路来一跛一跛,非常吃力。“原来他----”这般清秀的少年,原来是个残了的人吗? “好可惜……”没来由的,慕容寒枝的心剧烈一疼,简直让人受不了,如此一来,她倒是可以想象,为何少年会对人那般防备冷漠了,任谁坏了一条腿,都不会高兴得起来吧?也难怪刚才他坚持要她先走了,原来是不想她看到他这个样子。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人?”看这少年穿着虽然简单,但眉宇之间却是煞气逼人,身边虽没有人跟着,却有自己的住处----尽管这住处太过荒凉了些,但总比那些十几个人挤一间房的下人房要好得多。“会是谁……”慕容寒枝一路犯着嘀咕,一路回了越秀宫,脑子里不时浮现出少年冷漠的双眼,竟有些挥之不去了。 第二日起来,慕容寒枝洗漱完毕,便去厨房中做了几样简单的小菜,这望川国对曲云烟虽不热情,但绝不会亏了她什么,饭菜都会按时送来,但因他们地处苦寒之地,菜中多喜放辛辣之物,慕容寒枝一时吃不惯,幸得这越秀宫有个厨房,所需之物倒也齐全,她便自己动手做,吃起来也倒更放心。 用过早饭,曲云烟和温仲庭在院中说些闲话,他两个虽不曾表现得过于亲热,但能够朝夕相对,已是无比满足。反正也没有人会关心他们,即使有,也知道温仲庭是曲云烟带来的侍卫,她拿他当心腹,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看到慕容寒枝过来,曲云烟起身迎她,“阿凤,昨日休息得可好?” 慕容寒枝赶紧道,“公主千万莫要多礼,我可是公主的侍婢来的,哪敢劳公主相迎?” 曲云烟怔了怔,不禁一笑,“在雪池国中时你为公主,我见了你便行礼,倒是习惯了,这----”然她一提及雪池国,就不自禁想起眼前情景来,不由她不心一沉,笑容渐去,不知说些什么好。 慕容寒枝明白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公主稍安勿躁,我们才来望川国不久,对所有人、所有事都不熟悉,还需等待良机才行。” 温仲庭点头,“是啊,云烟,啊不,公主,稍安勿躁,这种事急不来的。” 曲云烟白了他一眼,那意思便是“要你说”,温仲庭讪讪然一笑,并不回嘴,看他两个这般小孩子心性,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前陡又浮现出昨日那个奇怪少年一跛一跛走足的样子来,不禁有些失神。 三个人正各自想着心事,郇真儿身边的丫头织漠走了进来,眉眼笑得弯弯的,恭敬地弯腰行礼,“奴婢问雪池国公主安好!” “你是……”曲云烟上下看她一眼,眼神冰冷。 不过,织漠倒不在意,仍旧笑着道,“回雪池国公主,奴婢是郇妃娘娘身边的丫头织漠,郇妃娘娘说是与公主有投缘之感,因而想请公主过去一叙,不知公主可肯赏脸吗?” 哦?曲云烟一怔,随即下意识地看向慕容寒枝:这个郇妃突然之间要见她,会有什么事?她不是正得端木扶苏宠爱吗,会对一个即将成为自己对手的女人安好心? 慕容寒枝早在听到她是郇妃身边的人时,就已经了然:郇妃定是为了让自己替她调理身子之事,可她只是一名婢女,若单独见她,必然引起曲云烟怀疑,所以才以此为名,把她和曲云烟都叫了去,以掩人耳目----这个郇妃不愧能得端木扶苏另眼相看,这一番心机虽不是多么深,却是顾虑周全,绝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共讽丸圾。 “公主是不愿意吗?”见曲云烟半晌不作声,织漠脸上也没有什么失望之色,“郇妃娘娘交代奴婢,若是公主不愿,定不敢勉强,如此奴婢先行告退。” “等等!”曲云烟突然出声叫她,因慕容寒枝向她使了个眼色,意即叫她不要拒绝,她心念电转,自然明白个中利害,“织漠姑娘这是说哪里话来,我只是没想到郇妃娘娘会相邀于我,故而太过意外罢了。姑娘请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公主请。” 慕容寒枝便随着进入内室,不等曲云烟开口,她已抢着道,“公主莫慌,我想郇妃必定是想与公主做些表面功夫而已,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公主的身份又不比寻常,与公主做朋友,总比成了对手的强,是不是?” “我也这般想,”曲云烟冷笑一声,“反正那郇妃没可能是真心要助我,不过无所谓了,去一趟也罢。” 慕容寒枝答应一声,帮曲云烟换好衣服出来,织漠在前面带路,往含露宫而去。 郇真儿想必已等候多时,桌上摆满了点心水果,沏好的茶冒出丝丝香气,沁人心脾,不多时,织漠先行走进,说是雪池国公主到了,她立刻面露喜色,“哦?快快有请。” 织漠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曲云烟和慕容寒枝一同走了进来,“见过郇妃娘娘。”在身份上郇真儿虽是皇妃,无比尊贵,但曲云烟也是一国公主,不比她差了哪去,何况远来是客,所以不必行大礼。 “不用客气,妹妹快坐下说话,”郇真儿热情地拉着曲云烟的手坐下来,不过她倒是很知道轻重,立刻就把手放开,替曲云烟斟茶,“也不知道公主爱吃些个什么,就叫他们随便准备了些,能合你的胃口才好。” “无妨,”曲云烟颔首答谢,态度上虽不显得生疏,但也不会过分亲近,“我随便吃些什么就好。”郇真儿自是不知道,她自幼长于宫外,吃穿用度方面虽不会缺了,但也绝比不过宫中的锦衣玉食,于这方面一向没那么多讲究。 “那便好,”郇真儿看上去落落大方,进退有度,这般态度倒是不会让人不自在,总比那种故做亲近,实际上不屑一顾的人要强,夹了几块点心放在曲云烟面前的碟中,她放下筷子道,“不知公主在这宫中可住得习惯吗?那日听你说身子有些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有劳郇妃娘娘挂念,我这身子原本一向康健,只是现在却这般不争气,总觉得心口闷得慌,不愿意动弹。”曲云烟早已跟慕容寒枝套好词,无论有谁相问,都只说自己身体不适,以便给众人留一个体弱多病的印象,这样日后行起事来,也有说服力的多。 郇真儿一听这话,面上立刻现出关切之色来,“是吗?那公主可要好生休息,把身子养好了才行。对了,”说到此,她很自然地把目光转到慕容寒枝身上去,“我记得这位凤姑娘懂医理,她----咳、咳,她可曾给公主瞧过吗?” “瞧过了,也服了药,”曲云烟淡然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怕是要慢慢将养了。” “那倒好,咳、咳,”郇真儿点点头,以袖掩口,又咳嗽了几声,脸都有些红,“若是公主缺了什么,只管、咳、咳,吩咐一声,我能帮的一定咳、一定帮。” 她这一连连咳嗽,慕容寒枝立刻明白她的心思,暗道一声你还真是会来事儿,跟着不动声色地开口,“娘娘恕奴婢斗胆,娘娘可是病了吗?” 果然是聪明人。郇真儿暗里一笑,点了点头,“想必是昨儿个夜里盖得薄了,受了风寒,不妨事。” “风寒这事儿可大可小,娘娘千万不可大意,”曲云烟一时没想到别处去,礼节性地劝说一句,“还是请太医来看看,早些服药调理的好。” “总是太过麻烦,”郇真儿摇了摇头,“那些个太医粗手粗脚,我也不愿他们前来,挨一挨吧,也就过去了。” “这怎使得?”曲云烟才要再劝,蓦地想到什么,“不知娘娘可信得过阿凤的医术吗,如若不嫌弃,让她替娘娘诊脉可好?”看来她的心思动得也不慢,若是慕容寒枝对郇真儿有些恩德,毕竟不是坏事。 “奴婢不敢!”慕容寒枝抢着道,“奴婢医术浅薄,哪里敢给娘娘诊脉,若是误了事儿,奴婢万死难赎!” 曲云烟暗道一声惭愧,“阿凤说的是,娘娘恕罪。”她们初来望川国,与郇真儿并不怎样熟识,她怎会信任自己带来的人,刚才这一句,算是多嘴了。 然郇真儿却一脸不在乎,“凤姑娘言重了,我自是信得过你们,只是不好麻烦你而已。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凤姑娘了。”说着话她伸出手去,安静地等待。 “这……”慕容寒枝假装迟疑,看到曲云烟眼神之后,她也就顺从地坐了下来,“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话她将手指搭上郇真儿脉门,仔细诊起脉来,隔了一会,又换她左手诊了一会,心中便大致有了数,“娘娘是受了寒,以致虚火上升,浊气难泄,故而会咳嗽,奴婢这就开药方。” “有劳凤姑娘了。”郇真儿收回手,目光炯炯,看来这凤不栖的医术果然非同一般,看她诊脉时的沉静和沉稳,就绝非一般江湖郞中可比。 慕容寒枝客气地说一声“不敢当”,便走到桌前,拿起笔来一挥而就,“娘娘,这药方奴婢开好了,需仔细配药煎药,娘娘记得找信得过人。”她眼里有某些不一样的东西流动,自然是在提醒郇真儿,如果她不想多生事端的话,最好暗中抓药调理,直到怀上龙胎为止。 郇真儿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凤姑娘,我服过药后,自会跟凤姑娘说。” “是,奴婢知道。” 再寒暄一阵之后,曲云烟见时候差不多,便告辞退了出来,低声问道,“阿凤,你那药方可有何问题吗,不要让人逮到我们把柄。” “公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慕容寒枝倒是一脸的胸有成竹,“何况这药方开不开在我,用不用在郇妃,没准她等我们一出门就扔了呢,也未可知。” “说的也是,”曲云烟这才放下心来,“我们回去吧,不然仲庭又该着急了。” 慕容寒枝点点头,边走边皱起了眉,方才替郇真儿把脉时,她已探出她是气血双虚之状,想要怀上龙胎,怕不是那么容易,需要慢慢调理才行。不过不急,来日方长,她去郇真儿那里越多,遇上端木扶苏,杀他报仇的机会也就越多,慢慢来吧。 ---- 慕容寒枝给郇真儿开的药是九副,全都是调理气血之用,因而她若是按时服用的话,近几天之内都不用再来询问,慕容寒枝便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可做,仍旧时不时在宫中走一走,遇上些看起来和善的婢女,便与她们闲聊几句。 因她现在扮成丑样,又刻意装得几分后知后觉,宫女面前先放低了自己,有时候更会把一些曲云烟从雪池国带来的小玩意儿送给她们,这些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同样在宫中为奴,对她的心境大概也能体会到几分,天长日久的,与她也就渐渐熟识起来。 这正是慕容寒枝想要的结果,于是在偶尔的闲聊中,她便会有意无意问起望川国与孤竹国为何联姻不成的事,目的就是想打探妹妹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何事。 然她还是有些天真了,这些事已经过去,何况她们必定得过命令,不准再提从前的事,因而只要一说到孤竹国,她们就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肯多说,慕容寒枝就算再急,又能奈她们何。 这日,转了一圈之后,仍旧一无所获,慕容寒枝不禁有些气闷,想到妹妹含冤莫白,而她又不能在这里耽搁得太久,越想越是心烦,便不想早早回去越秀宫,一个人踱着步子,到越秀宫附近的湖边散心。 原本以为这个时候,湖边必定没有什么人,结果她过去之时,那里偏偏就站了一个人,看背影应该是个不大的孩子,他两条裤管都泡在水里,正慢慢往湖里走,走了一步,又走一步,湖水已浸到他小腿处。 难道他要寻短见?慕容寒枝心下大惊,又怕贸然出声会吓到此人,脑子急急地转了转,便故意踩着重重的步子往湖边靠近。果然,湖边人听到动静,慢慢回过头来,待到看清他的样貌,慕容寒枝不禁一怔,“是你?” 是那天给她指路的少年,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冷冷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又回过头去,再往里迈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尽管被他的冷漠给吓到,慕容寒枝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里走,“这湖好像很深,你、你有什么事想不开?” “你才想不开!”少年恼了,狠狠骂一句,“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慕容寒枝哑然:这少年气势是够冷,说出的话怎么听起来像小孩子心性。被人当面这样叱责,她不禁有些尴尬,“呃你……”看到少年弯腰低头,眼睛在湖面上来回巡视,她约摸明白了些什么,“你有东西掉湖里了?” “不关你的事!”少年又骂一句,就算人家是真心想要帮他,他也半分不领情,“你走开,我自己找!” 果然有东西掉进去了。慕容寒枝算是看出来,这少年样子虽凶恶,却并没有多少心机,或者说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人凶,看他一脸的稚气未脱,绝非坏人。念及此,即使被骂得厉害,她却不急不恼,只是静静站在一边,看他伸手在水里摸来摸去,忙得一脸的汗。 找了一会不见有结果,少年再往湖里走了两步,脚底下一软,登时陷进去好深,水已没到膝盖,他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抽回脚来,恨恨地咬紧了牙。 慕容寒枝也不做声,看他没了法子,挫败地站在水里发愣,却偏不再说要帮他的话,看他怎么办。 隔了一会,少年终于回头看她,赌气似的“喂”了一声,“你会不会凫水的?”这水边没有,看来是掉进湖心里去了,可他不会凫水,又有什么法子。 “我叫凤不栖,你可以叫我阿凤,或者阿栖,”慕容寒枝扬了扬眉,早料到他会找自己帮忙,“我会凫水,要我帮忙吗?” “是你自己要帮忙的,我没找你,”少年骄傲地抬高了下巴,有异样光华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带着迫人的气势,“我的玉佩掉进去了,碧绿色的,你帮我找回来,我就----”他大概是想许给慕容寒枝什么东西,然话至此处却突然闭上了嘴,脸色惨白。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若我帮你找到,你以后见了我别这么凶,跟我说说话,好不好?”这少年身上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上次听他说什么监视不监视的,足见他的身份非同寻常,若是从他身上问出些什么,岂不是好事。 少年一愣,似是没想到慕容寒枝会在意这个,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却看不出半点不妥,便点了点头,“好,我不凶你。” 慕容寒枝点点头,很自然地脱下鞋子和外衫,顺着湖边慢慢进去,边走边弯下腰摸索着,不大会儿水已没到她纤细的腰间。 眼看着再进一步,水已到了胸膛,少年突然叫,“等等!” 慕容寒枝“嗯”了一声,回过身来看他,“怎么了?”不会是少年自己找到了吧? “你真的会凫水?”少年眼中有着淡淡的疑惑和担忧,只是他不自知而已,想来他这样冰冷凶狠惯了,从不知道该如何担心别人,“这水很深的,你别下去上不来。” 原来是为这个。慕容寒枝对少年的好感顿时增加大半,不由一笑,自信满满,“放心,我真的会,不然我何必逞强,又不是活得不耐烦。”话落她闭住气,身子往下一沉,已消失在水面。 少年咬紧了嘴唇,伸长了脖子向水里面看,然水面却平静得很,他不由有些着急,左看了右看,忍不住叫,“喂!喂!阿、阿凤……”是不是叫阿凤来着,刚才没有用心记,“找到没有?没有就算啦,快上来,上来!”怎么还不上来,这么久不出来喘口气,不是会憋死? 他正急得没个去处,又是咬牙又是跺脚,才要不顾一切冲进去,水面一阵晃动,慕容寒枝终于浮出水面,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举高了右手,“是这个吗?” “找到了!”少年欢呼一声,伸长了胳膊,“给我!给我!” 是就好。慕容寒枝这才放下心,慢慢靠过来,手才一伸,少年就一把将玉夺了去,仔细地擦拭着。“抢什么嘛,我又没说要……”她嘀咕一句,拖着步子上岸,浑身上下都已湿透,风一吹,通体生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少年擦过一阵,见玉完好无损,这才放心,陡地想起慕容寒枝,回头看她正将鞋子套上去,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步一步挨过去,“喂!” 慕容寒枝头也不抬,“叫我阿凤吧,他们都这样叫我。” “那我偏不,”少年忽地又倔起来,“我就要叫你阿栖。” 慕容寒枝愕然,抬头看他,却正见他调皮又得意地笑了笑,这一瞬间笑颜展开,犹如云破月现,凄美而沧桑,她一怔,不禁看得痴了。 “那个……”似乎意识到自己太温和,少年立刻板起脸来,“你衣服都湿透了,从这里回越秀宫还很远,不如你去我那里把衣服烤干了再走。你要不去就算了,谁也没求着你。”边说着边装做不在意的样子,看向别处。 慕容寒枝哑然:谁说你求着我了,这一正一反的,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只要不麻烦你就好。”其实,从这里回越秀宫很远的话,去他那里一样不近,他掰出这样的理由来,还不是想跟慕容寒枝多待一会儿,不管是为了什么。 “麻烦我什么,去了也是你自己做这些事,男女授受不亲的。”少年白了她一眼,回头就走,但走得并不快,仍旧是一跛一跛的,他不介意走在慕容寒枝前面,让她看到自己的残缺,显然是不拿她当外人了吧? 慕容寒枝无声一笑,越来越发现这少年可爱得紧,但也因为他的残缺而觉得相当惋惜,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便跟了上去。虽说这样贸然跟他前去可能有些不妥,但为了尽快知道一些事,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顶多到时候小心一些,别让人抓到把柄就是。 “我的名字,叫扶摇。” 扶摇。慕容寒枝怔了怔,加快步子跟上去,这名字有点怪,好像有什么与之有关吧…… 扶摇住的地方,里外一样的破败荒凉,其实也不是多么破,就是到处都冷冰冰的,没有别处宫殿那般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好像这里就是用无数的青石砖块随便垒起来的一样,屋里的摆设也极其简单,显得这屋子特别空旷,进来十个八个人,还看不出拥挤来。 慕容寒枝一边抱着胳膊打哆嗦,一边四处打量了一下,真无法想像,扶摇如何能在这种地方住下去。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除了他两个,一个旁人都没有,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寂寞,也够人受的了。 她正思绪杂乱之际,扶摇从内室出来,手上抱了一套棉质月白色内服,红了脸递给她,“这个、这个是娘亲以前替我做下的,我没有穿过,是新的,你、你进去换吧,换下的湿衣服拿出来,我去生火,给你烤一烤。” “你娘亲给你做的新衣,我怎好穿?”慕容寒枝有点儿受宠若惊,赶紧推回去,“你就随便拿件干净衣服给我就好啦。” “给你!”一片好意被拒绝,扶摇也顾不上不好意思,狠狠推过去,接着松手,“叫你穿你就穿,说那么多做什么!”吼完了才又想起自己答应过人家什么,不禁有些讪讪然,“我、我不是要凶你……” “好啦好啦!”慕容寒枝忍俊不禁,也就不再推托,“我去换,你别气了,好不好?” 人家越是大度,扶摇越是不好意思,拖着残了的腿,快速出门,在门口差点给门槛绊倒。 慕容寒枝笑着摇摇头,赶紧进屋去换:这一身湿溚溚的衣服粘在身上,真不舒服。不大会儿,她换好了出来,把湿衣服放到桌上去,她的年纪虽然比扶摇要大几岁,但扶摇毕竟是男子,因而身形上跟她差不多,这衣服穿在她身上,除了稍有点肥了,其他还可以。 不大会儿,扶摇在外面叫,“阿栖,你换好了没有?湿衣服拿出来吧,我生好火了。” 慕容寒枝答应一声,把腰带再紧了紧,拿着湿衣服出来,扶摇已经在院了里的火盆里生了火,上面放了个架子,看他摆弄得有板有眼的,应该经常做这样的事。 第151章 二皇子不为人知的遭遇 “你的裤子也湿了,不换下来吗?”慕容寒枝坐下来,一边将自己的湿衣服搭到火上去烤,一边瞄了他还在滴水的裤子一眼。提醒他。 扶摇专心地拨着火,闻言摇了下头,“我没事,习惯了。” “什么话,”慕容寒枝失笑,“哪有人习惯穿着湿衣服的,快换下来吧,鞋子也湿成那样,再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扶摇冷笑,“着凉又怎样,我便是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 听他语气里有着浓烈的怨恨和悲怆,越发肯定了慕容寒枝的猜测:扶摇所受的苦楚,只怕比她想像中更甚。“你----” “没事,”大概意识到自己失言,扶摇也不多做解释。“你不用管我,我就是这个样子----” “对了,”说到这里,慕容寒枝突地想起一件事,也没往别处想,顺嘴问道,“你的腿是不是伤了?是先天之疾还是----” “关你什么事?!”扶摇像是被刺中了死穴一样,“忽”一下跳了起来,脸容都已因为愤怒和某种不知名的东西而扭曲,“你问什么。问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万未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慕容寒枝又惊又惧,手一个哆嗦,正烤着的湿衣服便忽地落进火里,火苗暗了一暗,跟着就烧起来。“呀!”她大叫,手忙脚乱地去捡。“我的衣服……” “你走啊!”扶摇才不管她什么衣服,扯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推,“走!我不要你在这里,你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出去!” 慕容寒枝比他还要年长几岁,却依然被他推得踉踉跄跄,这一耽搁,那衣服瞬间就烧成了灰,不由她不又气又急,脸色已苍白,狠狠甩脱了他,“你凶什么?!我是大夫来的,便是好心随口一问,看能不能帮你,你不要就算了!还说以后不对我凶。说了又不算!” 这下好,人家是小孩子心性,她也撒起赖来,吼完甩手就走,算了,衣服不要了。反正出去不远就是越秀宫,回去再换好了。 扶摇倒是没有再骂回来,但也不理她,狠狠将脸扭到一边,胸膛不住起伏,看起来慌乱而无助。直到慕容寒枝走了很久,他还在气,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他也不顾火盆烫得慌,抬起左脚把它踢了出去,然废了的右腿支撑不住这样大的力道,他身子一歪,重重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少倾,他强梗着的头慢慢低下去,肩背无声起伏,应该……是在哭吧…… 赌着气出来,走到越秀宫门口,慕容寒枝不禁放慢了脚步,慢慢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就犯了扶摇的忌讳,可她真的是一片好心!越想越是不放心,怕他会有什么事,可要再回去看他,万一他更气,那就越发糟糕。思来想去的,不由她不好气又好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 主意打定,她决定不再管扶摇的事,就这样穿着内服进了越秀宫,曲云烟一看见她这样子,不禁大吃一惊,“阿凤,你这是----” “没事,”慕容寒枝暗道一声糟糕,都忘了想好说辞,怎么跟云烟解释自己这个样子,不过还好,她脑子转得快,立刻接上话,“我去湖边散心,不小心将衣服湿了,一个好心的宫女姐姐帮我换了衣服,我没事。” “阿凤,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要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好,”曲云烟一路埋怨她,一路将她领进房中,去找衣服给她换,“你可要小心些,这宫中危机四伏的,没事不要到处乱走啦。” “我知道,”慕容寒枝接过衣服来,自己整理着,“公主放心吧,我自是有数----对了,那郇妃娘娘可曾派人过来?”这也都好几天了,她算计着那药该喝完了,郇妃若真是有心,必定会再来找她。 曲云烟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未必就真信了阿凤。” “说的是,”慕容寒枝也不多做解释,顺着道,“那就由她吧,若是她再来叫我,便随了她,总不能让她挑出错来。” 曲云烟点点头,目前来说只能如此,反正她一直对外声称有病在身,端木扶苏也不提封妃的事,倒正好两下里清静了。 有句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两个才一说完郇妃,织漠就到了,依旧满脸含笑,似乎对谁都没有敌意,“公主安好,我家娘娘想请凤姑娘过去一趟,替娘娘诊脉。” “哦?”曲云烟目光闪动,“郇妃娘娘服了阿凤的药,身体可有好转?”她不问人家服没服药,直接问结果,也算颇懂得试探人心。 织漠显然早有预料,一点不见慌乱,“回公主话,娘娘自是按时服用,身体已大见好转,就是想请凤姑娘过去看看,可还需要再服药吗。” 曲云烟略一沉吟,看向慕容寒枝,后者微点了下头,她随意会意,“也罢,娘娘如此信得过阿凤,我自是高兴得很,我身体不适,就不陪着了,你们去吧。” 如此正好。织漠笑得越见开心,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慕容寒枝便进去换了衣服,提上药箱,与她一前一后出了越透宫,一路往这边走过来,慕容寒枝就下意识地看向扶摇的住处,却没想到他居然就站在门前台阶上,眼睛往这边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等到慕容寒枝的身影一出现,他脸容虽没有变化,眼里却有惊喜之色,嘴一张才要说话,陡地发现她身后还有个人,他脸容一冷,别过脸去。 然他不理人家,织漠却丝毫不介意,对着他恭敬万分地行礼,“奴婢见过二皇子。” 二---- 慕容寒枝一惊,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一跤坐倒:这个人他、他是望川国二皇子,端木扶摇?!天哪!难怪之前听到他的名字时就觉得有点怪,她早该想到的! 他是端木扶苏的皇弟,那也等于是她的仇人,她还为了仇人下到湖里帮他找东西,这不是自己犯贱吗?一念及此,她不禁怒从心头起,恨恨地瞪着扶摇,但却并不说话。 扶摇理都不理织漠,冷冷道,“我不是什么二皇子,我不要跟你说话,你走。”这人,对谁都是这么冷冷淡淡,而且拒绝得直白而笨拙,一点都不给人留面子,足见他心中怨恨之深。 织漠似是早已习惯他这样子,也不以为意,仍旧恭敬地行礼,“是,奴婢告退。”而后领着慕容寒枝一路而去。 二皇子! 二皇子,你骗得我好!慕容寒枝一路走,手一路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好,以后再也不理会他,管他是什么二皇子三皇子,管他的腿是怎么回事,都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直到进了含露宫,慕容寒枝脑子里还尽想着端木扶摇的事,脸色就有些难看。尽管她竭力想要掩饰,但有种类似被背叛,或者被欺骗的感觉让她很是生气,没办法平静下心情来。 郇真儿何等精明,一眼看出慕容寒枝情绪不对,一个询问的眼色使向织漠,后者摇了摇头,她挥了挥手,命织漠下去,同时不动声色地笑道,“阿凤,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何烦心事?” “哦?”慕容寒枝一惊回神,摇了摇头,原本不想提,但心中一转,也就很自然地接上话,“娘娘容禀,方才奴婢随织漠姑娘过来时,恰好遇见二皇子,我见他待人冷冷淡淡,还、还跛着一条腿,所以、所以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二皇子吗,”郇真儿脸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显然对于端木扶摇此人,她并无特别看法,“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可是听人家说,这孩子打小就性子怪异,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非要守在那么个破地方,天生的贱命。” 哦?慕容寒枝心念电转,尽管越来越觉得好奇,面上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世上居然有这般心性之人,皇上也就由他去,不怕宫中人说闲话吗?”怎么说端木扶摇都是个皇子,这般任意妄为的,端木扶苏和太后就不管一管? “谁会管他,”郇真儿轻蔑地笑笑,“原本那孩子就不讨人喜,现在更是跛了一条腿,若非他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早被扔出宫去了!” “哦?”慕容寒枝立时明白一件事,“这么说,二皇子的腿不是先天之疾吗?” “什么先天,还不是去年那孤竹----算了,尽是提他做什么,”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郇真儿立刻止住话头,把话转了回来,“我上次喝了你的药,觉得这身子暖和了些,你再帮我看一看。” “是,郇妃娘娘。”慕容寒枝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迫自己要冷静,不要在郇真儿面前露出破绽,低头从包中拿出小药帎,恭敬地替郇妃把脉。郇妃的话虽只说了一半,但她却听得分明,这个二皇子跟妹妹嫁来望川国之事有关,那就是说,他有可能知道妹妹的死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行,看来得找个机会问一问他的话,心中也好有个数。心里汹涌澎湃的,慕容寒枝手上也不停,不大会儿后收回手来,“放心吧,娘娘这身子正渐渐好起来,再调理一阵,怀龙胎定是没有问题的。” 郇真儿登时高兴得眉眼都是笑,“若果真如此,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奴婢不敢当。”慕容寒枝谦逊几句,写下药方,仔细嘱咐她们如何煎熬,而后退了出来。 顺着长长的宫墙,她一边走一边想事情,不知不觉间又到了端木扶摇的住处,大门外没有人,看来他被自己的样子给吓到了吧,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他这般不讨人喜,已是惯了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说端木扶摇也是望川国二皇子,而且这阵子她也打探得很清楚,望川国除了端木扶苏和二皇子,其他的皇子都夭折了,她只是没想到,二皇子会是这般不受人待见而已。既然贵为皇子,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难道端木扶摇也有不为人知的苦楚吗? 想到这般去处,慕容寒枝先前对端木扶摇的怒意倒是渐渐消去,不自禁地向他的大门看过去,也不知两是心有灵犀,还是他早就等在门口,偏在这时,端木扶摇打开大门,两人就突然站了个面对面。 “……”原本想说些什么,然嘴一张,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慕容寒枝干脆低下头,匆匆过去。 “你恨我?还是恨皇上?”端木扶摇突然开口,嗓音有些哑,听起来好像不太舒服。 不过,更叫人吃惊的是他说的话,慕容寒枝猛地停下脚步,條地看向他,“你、你说什么?”她对端木扶苏的确是恨得要死,可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二皇子如何会知道? 端木扶摇突然一笑,眼神睿智,带着皇室中人独有的傲然与霸气,“你的眼睛,从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满满全是恨意,我应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恨的人十有八九是皇上,依你的身份,想必是替你家公主恨,是不是雪池国公主不愿意嫁到望川国来?” 这番话一入耳,慕容寒枝简直是大吃一惊,万没想到端木扶摇心思如此缜密,看问题如此透彻:就算他猜到并不是全部的实情,但有一部分确实是猜对了,若是站在他的立场,慕容寒枝不否认,他想到的已经够多。“你、你----” “你这么吃惊,看来我是猜对了?”相较于她的震惊,端木扶摇又恢复到先前的冰冷和讥诮,“其实你何必这样吃惊,任是谁都不可能愿意千里迢迢嫁到望川国来,跟了端木扶苏那个好色之徒,否则那孤竹----” 这可好,又是在关键时候卡住话头,这些人明明都知道什么,却谁都不敢、或者不愿说出来,简直要把慕容寒枝给逼得发疯!话又说回来,他对端木扶苏的评价还真是一针见血,他也真敢说。 慕容寒枝瞪着他,要把他脸上瞪出两个窟窿来似的,尽管发疯一样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她知道绝不能问得太急,否则引起别人疑心,那就什么都完了。 沉默了一会,她借着这短暂的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而后顺着他的意思,低低地道,“你会告诉皇上吗?其实我也不是恨皇上,就是我家公主她……”就让他以为自己猜对了吧,这样比较好继续伪装下去。 “我跟他从来见不着面,”端木扶摇冷冷打断她,突然咳嗽了几声,嗓子越发嘶哑得厉害,“他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是吗?”他语气虽冷,慕容寒枝却听得出来,他其实是在维护自己,不禁高兴起来,“那就谢谢你啦!咦,你脸色很不好,咳嗽得这么厉害,昨天到底还是着凉了吧?” “关你什么事?”端木扶摇脸上一红,却仍倔强地拧着脖子,“我着凉,我自己愿意,你管我做什么?”说着话他转回身,一跛一跛地进去,但却并没有关门,感觉到慕容寒枝顿了一顿之后跟了上来,他背对着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孩子似的笑,随即正了脸容,依旧面无表情。 慕容寒枝跟进来,把药箱放在石桌上打开,“是啦是啦,我自是管不到你,我就是替你把把脉,总可以吧?都说了我是大夫,这一身医术也没个用武之地,你就当可怜我,让我显摆一回,可好?” 几次接触之后,她其实已经大致摸到端木扶摇的脾气,他其实就是小孩子心性,只不过一直被人瞧不起,所以才装得冰冷凶狠,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你只要顺着他的心意,别跟他硬来,他还是很好接近的。 果然,端木扶摇一听她这话,尽管再想绷着脸,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怎么这么会说话,好啦,让你显摆。”说着话,他还真就伸出手来,然后抬眼看她,“诊脉吧。” 慕容寒枝有模有样地行礼,“多谢二皇子成全!” “不要叫二皇子,叫我扶摇,”端木扶摇脸色一沉,眼里有沉痛之色一闪而过,“我才不要当二皇子,我不稀罕!” “我原也料定你不会稀罕,”又被凶一句,慕容寒枝也不恼,心里自是明白他的心境,“我是怕再直呼你的名字,会对你有所轻慢,你既如此说,我听你的就是。” 好个聪慧的女子。端木扶摇终于卸下这一身的伪装,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以后,我都不会凶你了。”这次是说真的,他保证。 “嗯。”慕容寒枝突然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尽管在她眼里,端木扶摇就如个弟弟一般,可他毕竟也是个男儿,被他这样瞧着,目光里还含着某些令人心跳的东西,她还是不自禁地红了脸,躲闪着他的视线,“你、你是受了凉啦,我、我去给你抓些药,你等着!” 话落也不等端木扶摇说什么,她便匆匆跑了出去,连药箱都不拿。 她这反应却完全出乎端木扶摇意料之外,“说走就走的,真是……”他咕哝一句,目光落到药箱上,突地想起一事来,“对了,她如何会知道我生了病,还带了药箱来?”转念一想,又摇头,“不是,她先前是随了个丫头去的,会是去看谁?” 看来他跟这宫中人必不熟,人人尽知他是二皇子,他却几乎不认得旁人,自然不知道织漠是郇真儿身边的人,不然慕容寒枝又要多一番解释了。 不大会儿功夫,慕容寒枝已拿了需要的药回转----反正她是以为曲云烟治病而去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而后在院子里生了火,架起炉子,仔细地熬了给端木扶摇喝。 端木扶摇大概真的将她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人,居然没有丝毫怀疑,只是看到那黑黑的汤药,还没喝就先皱起眉来,“一定很苦,对不对?” “药嘛,哪有不苦的,”慕容寒枝很不以为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良药苦口利于病,喝我三副药,你的病就一定会好。” “这般自信?”端木扶摇抬眼看她,眼里是淡淡的笑意,“那,要是三副药,我的病好不了呢?” “一定会好,”慕容寒枝很是笃定,“不信你喝了试试----”一句话没说完,端木扶摇已经一仰脖子,咕噜咕噜两口喝了下去,“要是喝了三副还好不了,那就再喝三副好了。” “啊?”端木扶摇一怔,裂开了嘴,“你害我?”这还真不是一般的苦,口中一片麻涩,好难受。 “呵呵,”慕容寒枝笑得弯了腰,“我哪是害你哟,明明就是替你治病来的,好啦,乖,给你吃糖。”话落她把一粒圆圆滑滑的东西塞进扶摇嘴里,“别气了,好不好?” 入口极是甘甜芬芳,大大冲淡了嘴里的苦涩,端木扶摇转动着舌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慕容寒枝忍住笑,两人又随便说了些话,不过端木扶摇再也没有提及孤竹国的事,她自然也不好再多问,免得惹到了他。 ---- 之后,慕容寒枝除了照顾好曲云烟,并替郇真儿调理身子之外,就是去陪端木扶摇聊天解闷儿,本来这地方就很少有人来,天长日久的,居然也没被人发现。 十几日过去,端木扶摇与慕容寒枝倒是越来越觉得投缘,大概因为他们都有辛酸的、不为人知的过往,如今又都处在相同的、无依无靠的境地,所以对彼此心中的苦闷都感同身受,因而有些话便不用说出口吧。这些日子以来,他两个几乎每天见面,关上大门之后,便毫无顾忌地聊天笑闹,相谈甚欢。 每每到了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之时,慕容寒枝就总想起端木扶摇稚气未脱,但清秀俊俏的脸,再想一想他的言谈举止,便会不自觉地笑出来。而她不知道的是,身在一片孤独与寂寞中的端木扶摇,每天夜里怀着怎样的焦急与渴盼,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嘎吱”一声响,门被人轻轻推开,端木扶摇正在花坛边摆弄花花草草,背对着门的他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谁,未语先笑,“你来了?” “嗯,”慕容寒枝轻声答应,提着小篮子过来,蹲在他旁边,“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好吃的,你尝尝。”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她已知道会有人给端木扶摇送饭来,倒不用劳烦她多事。 不过因为这个二皇子的不得宠,他们侍候他也不会多么上心,多半是一天送一次,或者两次的,他性子又倔强,没人送饭来,他也不去找着问,这饥一顿饱一顿的,也难怪他会瘦弱成这个样子。 “是吗?”端木扶摇很高兴的样子,邦啷扔掉手里的铲子,还没吃呢,就先咂咂嘴,“我正饿着呢,是什么,是什么?” 慕容寒枝不禁为他的孩子气而失笑,放下篮子打开来,端出一碟散发着丝丝热气和香气的小笼包,“喏,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我不挑,”端木扶摇一把抢过来,才要伸手去拿,却发现自己满手泥土,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把碟子递回去,“帮我拿着,我去洗手。” 慕容寒枝笑着抿唇,点了点头。 端木扶摇起身,可他方才蹲得时间太久,而且左腿已残,这一起才发觉双腿已有些麻了,身子登时一歪,往旁就倒。 “小心!”慕容寒枝吃了一惊,脸上笑意早跑光了,仓促间也顾不得手上的碟子,“咣”扔掉去扶他。还好,她虽是女子,但毕竟年长端木扶摇几岁,也不是弱不禁风之辈,这下还真就扶住了他。 “呀!”端木扶摇才站稳身子,就急得直跺脚,“包子!包子!” 慕容寒枝好气又好笑,“包子重要还是你重要?好啦好啦,不要气,我做了很多,够你吃啦。” 端木扶摇却老大不高兴,眼睛瞅着地上那几个沾满了泥土的包子,低声骂,“该死的腿!可恶可恶!”边说着边用力拿拳头去捶残了的左腿,觉不到痛一样的。 “扶摇!”慕容寒枝惊叫,一把抓住他,“你尽是伤害自己又有何用?快住手,住手!” 端木扶摇哆嗦着嘴唇,眼里已有泪,却咬着牙不肯哭。他这个样子已经惯了的,也没有谁会心疼他半分,如今与慕容寒枝相处得久了,也便将她当成了可以信任之人,在她面前,便不再掩饰心中悲痛与愤恨,也算难得。 “来,先过来坐下。”尽管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看他这般样子,慕容寒枝也是心疼得紧,扶他到石桌边坐下,又去屋里湿了手巾拿出来,将他的手仔细地擦干净,重又从篮子里拿出一碟点心,“吃吧,别饿着了。” 端木扶摇放开紧咬的唇,深吸一口气,也不与她客气,拿起点心大口大口吃,顺便的,泪珠也大颗大颗落下来,真是让人…… 慕容寒枝看着他边吃边哭,心里的滋味儿真是说也说不出,如同有把锉子在来回地锉,越是看下去,她越是受不了,“扶摇,你这……别哭好不好?” “我才不哭!”扶摇嘴里嚼着点心,语声有些含糊,但语气却是倔强的,举袖狠狠擦一把泪,这泪却是越擦越多,“我才不哭!有什么好哭的,他们、他们不配……” “好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想哭就哭好了。”慕容寒枝无奈一笑,知道他此时心中必定苦闷难当,也就任由他哭一会再说。郇妃说过,端木扶摇的腿不是先天之疾,那想来他为此必定也吃过不少苦头,可他若是不肯说,她也不便多问,没得让他更难受。 大概被说到痛处,又或者觉得没必要跟慕容寒枝逞强,端木扶摇不再强辩,渐渐地就哭出声来,点心也不吃了,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地哭个不停,好不委屈。 慕容寒枝看他哭了一会,哭声渐小,知道他已发泄得差不多,这才稍稍放心,又进屋去洗干净手巾拿出来,“擦擦脸吧,还要再吃些吗?” 端木扶摇又是一把抢过,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边抽泣着,边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 “你呀,你呀,”慕容寒枝不知说什么好,把手巾拿回来,凑近他去,仔细擦着他脸上的泪痕,“哭过就好啦,别这么折磨自己,你不疼着自己,谁会心疼你……还有哦,以后不可以边哭边吃东西,肚子会疼。” 她挨得如此之近,女儿家的特有的芬芳淡淡钻入鼻端,开口说话时,气息就拂在脸上,端木扶摇就算再满腹冤屈,也不禁一阵心摇神乱,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头,“我才没有折磨自己,有他们折磨我还不够吗?”话至此,他大概觉得这话说得太没有志气,便恨恨闭上了嘴。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也不追问,左右看了看他的脸,这才收回手来,“好啦,你缓缓再吃,不够我再拿给你。” 端木扶摇只是摇了摇头,手下意识地在左腿膝盖处摩挲着,就是这条废了的腿,让他越发受尽他们的嘲弄和讥讽,可是他没办法,真的没办法!隔了一会,他低低地、恨恨地问,“你知道,我的腿是怎么坏掉的吗?” 慕容寒枝身子微微一震,不知道他这一问用意何在,小心地答,“你……你不是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你的。” “不是不愿意,是说不出口,”端木扶摇苦笑,第一次在慕容寒枝面前露出软弱之态来,眼里更有着与他年纪极不相衬的落寞和苦闷,仿佛已经历尽沧桑,“说出来,也只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我这条腿,是被皇上从祭台上一脚踢下,摔断的。” “什么?!”慕容寒枝是呆了一呆之后,才惊呼出声的,因为她简直无法想像,端木扶摇可是端木扶苏亲生的兄弟,他不疼他照顾他也就罢了,怎么会下此狠手,“他怎么会?” “他为什么不会?”端木扶摇冷笑,眼神怨恨,“从小到大,他和太后就不待见我,打我骂我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还怕我会起不轨之心,时不时派人来监视我,查探我的动静,他们、他们就是不想我活着。” 对了。说到这里,慕容寒枝倒是想起来,她第一次见端木扶摇时,他曾说过“换了你来监视我”这句话,原来根源在这里。“你娘亲呢,不护着你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在乎他,他的娘亲总不会眼看着他受苦,什么都不做吧? “早死了,”端木扶摇颤抖着手,似乎要说不下去,“我甚至不记得娘亲的样子,只知道这里是她住过的地方,所以我就……” 明白了。慕容寒枝点点头,目光落到他的腿上去,“那、那你没有找大夫来瞧吗?”既然是摔断的,那就应该可以治得好,怎么会跛掉?难道,当初他伤得太重,骨头都碎了,所以治不得? “找过,”大概想起那时候的痛楚,端木扶摇脸色变得惨白,呼吸也有些乱,“大夫很会治,将我的腿用两块木板夹起来绑在一起,便再也不管我。” 什么?!慕容寒枝瞪大了眼睛,为免自己叫出声来,她反手捂住口,心也狂跳个不止:“他、他们----” “就是这样啊,”端木扶摇扬了扬眉,似乎觉得这并不是难以接受这事,而那时候的剧痛和折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提起,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没有人管我,我就自己管自己,跪着爬着,找吃找喝,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错了位,过了几个月,腿不再疼的时候,我就成了这个样子。” 慕容寒枝看着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他两个面对面坐着,距离如此之近,她却觉得眼前的端木扶摇越来越模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隔了一会儿,端木扶摇带着惊奇的声音响起,“咦?原来你也会哭?” 哭?慕容寒枝怔了怔,眼睛一眨,眼泪无声落下,她才瞬间明白,怪不得眼前模糊起来,原来是因为她哭了吗,为了端木扶摇的遭遇?“我没事……” “我也没事,”端木扶摇不在乎地笑笑,好像忘了方才那个委屈到放声大哭的人就是自己,“反正已经这样了,无所谓了,前几天我还要柱着拐杖的,这两天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 拐杖?慕容寒枝难受之余,也不禁怔了怔,陡地想起那晚上听到的“夺、夺”之声来,想来就是端木扶摇半夜里来去,柱着拐杖走路的声音吧----真难为了这人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了,原来受过这等苦楚。怔怔瞧着他的脸,慕容寒枝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了。 ---- 因为从来没想到端木扶摇会有如此际遇,慕容寒枝觉得心上某个地方被狠狠扎了一刀,每每只要一想起端木扶摇,那个地方就会隐隐做痛,这感觉很是不舒服,却又不知该如何做,才能除去这不安的感觉。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废了一条腿,扶摇又那般年轻,那般俊俏,原本应是身份尊贵的二皇子,是皇室血脉,为何要落到如此下场? 郇真儿有句话是对的,无情最是帝王家,这一点在端木扶摇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相信如果可以选择,扶摇必定不愿意是如今这样的身份吧。 “也许,我可以帮他。”脑子里陡然闪过这个念头,慕容寒枝不禁大为振奋,顾不上其他,飞身出门,直奔端木扶摇的小院。 大门一响,端木扶摇猛一下回过身来,不太敢相信地瞪着来人,“你怎么又来啦?”今天早晨阿栖才走的不是吗,现在天还没有全黑,她又跑来做甚?他可还没忘了,她是雪池国公主的侍婢,天天往他这边跑,万一她的主子怪罪下来,她岂非要吃苦头? 慕容寒枝走近,目光闪烁,显然有话要说,却又故意将话题绕远,“扶摇是嫌我来得太多了吗?” “我可没说,”端木扶摇有点儿急,“我巴不得你天天----”坏了,一时情急,这话说的也太孟浪了些,万一被阿栖误会他对她心存歹意,岂非坏事,“我是说----”共讽丸号。 “我知道,我没气,”慕容寒枝勉强笑笑,脸色有点发白,“扶摇,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想问一问你的意思,不过你不要勉强,我绝没有别的意思。” “很重要?”端木扶摇绝对是聪明人,已经约略猜到什么,一跛一跛地进了屋,等着她跟进来坐下,“还是,难以启齿?” 慕容寒枝苦笑,“很重要,而且也很难说出口,但是我想----” “你但说无妨,”端木扶摇不在乎地笑笑,大概是不想给慕容寒枝更大的压力,他的反应绝对的云淡风清,“若是不合时宜,我必不会允你,你不用觉得为难。” 慕容寒枝一怔,继而苦笑连连,“扶摇,你心思玲珑剔透,我便不同你绕弯子,你的腿,我想有机会可以复原的。” 万未料到她说的会是这件事,端木扶摇身子一震,脸色早变了,“你说什么?!”可以复原?就是说,他还可以像从前一样,想跑就跑,想跳便跳,不必承受那些人嘲讽的目光? “但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慕容寒枝赶紧着声明,也是不想给他太大的希望,“你先让我看一看,好不好?” 端木扶摇急促地喘息着,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一阵发紧,张不开口,只是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也许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阿栖是大夫,医术还相当高呢,不然何来如此自信。 慕容寒枝抿抿唇,俯过身去,伸手顺着他的左腿一点一点摸上去。大概因为太过紧张,他腿上肌肉绷得像石头一般的硬,且不住痉挛,真让人心疼。 仔细看过一遍之后,慕容寒枝点点头,“骨头确实是长歪了,不过,比我想像当中要好很多,我想好起来的机会很大。” 第152章 非人的折磨 “真、真的吗?”端木扶摇颤抖着,都不太敢问,“阿栖,你真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 ”慕容寒枝还是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我既开这个口,自然有相当的把握,但是如果有什么变故,你还不恨死我,所以----” “最坏不过继续做个残废,又能有什么变故,”端木扶摇自嘲地冷笑,到底还是缓过劲儿来,“我原也没想过还有好起来的一天,既然阿栖你说可以,那就试一试,无论怎样,我绝不怨你半分。” 这我信。慕容寒枝咬咬嘴唇,神情迟疑,“但、但是。要想治好你的退,就得、就得把长歪的骨头打断,重新接正,我是担心……” 那种痛岂是闹着玩的,看端木扶摇身子这般羸弱,怕是会承受不住。万一他有个什么好歹,即使他不受皇上太后待见,然毕竟是皇室血脉,到时候她要受罚事小,连累曲云烟。她的罪孽岂非就大了。 “担心我受不住?”想起断骨时的痛,端木扶摇的脸色又开始发白,“说的也是,那种痛的确不是好玩的,不过受不住也得受,何况阿栖你是大夫来的,就想想办法,让我少受一些痛苦就是了。”这人。倒是不跟慕容寒枝见外,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来。 慕容寒枝就算再担心,也不禁哭笑不得,“扶摇,你就是这张嘴不饶人!好吧,话既然是我说的,我便负责到底就是,你等我,我回去好生琢磨琢磨,等有了结果再来告诉你。” 端木扶摇眼里含着笑,点头,“好,我等你。” 回到越秀宫,慕容寒枝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将从雪池国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医学药用书籍全都翻出来,一本一本仔细地看。曲云烟见她这一阵子总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儿个回来又神神秘秘的,便有些不放心,进来问道,“阿凤,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郇妃那里有什么变故?” “郇妃?”慕容寒枝正忙得一头汗,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猛地醒过神,暗道一声惭愧,她只顾着担心端木扶摇,都忘了应付曲云烟和郇真儿了,“不,公主,没有什么变故,她有未服我的药还未可知,我这阵子只是在四处打听这宫中情况,我是想……”她琢磨了一下,斟酌着用词,“是时候让他们知道知道,公主你病得有些严重了。” 她这话没头没脑,曲云烟眉头一皱,“什么?” “公主看,”反正料定曲云烟对医学一道并不懂,慕容寒枝就大大方将书递到她眼前,“我正看书呢,然后会装着样子给公主配药,让他们以为公主病得很严重----公主莫恼,这只是权宜之计,然后过一阵子,就说、就说----” 她大概也觉得好端端得咒人家病重不治是不祥之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曲云烟却不以为意,“无妨,阿凤,我早说过的,人命在天,你为我考虑如此周全,我谢你还来不及。” “那公主就不用客气了,”因为小小地利用了曲云烟一下,慕容寒枝也觉得有些不安,但她确实也是为了曲云烟和温仲庭这对苦命鸳鸯,只要结果对,过程并不重要,念及此,她心下也就释然了,“皇上和太后他们对公主也不见得多么在意,倒是方便我们行事,公主就嘱咐温公子,稍安勿躁,静侯良机。” 曲云烟点点头,大概觉得所有事情都是慕容寒枝一人在忙,她和温仲庭却是坐享其成,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但他们两个又确实什么都做不得,也只能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出去。 一得了空闲,慕容寒枝就赶紧一头扎进书中去钻研,如今她满脑子都是端木扶摇,也没有多少心思去理会曲云烟想些什么。端木扶摇的腿骨虽然长歪,但并没有到不可救治的地步,一棒子打断固然不难,重新接好对她来说也很容易,然最重要的是之后的伤势恢复,需要小心呵护,否则要是骨头再长不好,他这辈子也只能做个残废。 因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她自己研制的治骨伤妙药----青花续断膏配好。此药用材虽不是多么奇绝,但药效绝对出人意料,比一般伤药要来得神奇得多。主意一定,她便着手做准备,为免引起宫中人怀疑,她故意隔三岔王前往药房拿药,而且拿的药又毫无章法,让人摸不着头脑。 几次三番下来,药房的人都开始猜测雪池国公主到底得了什么重病,是不是挺不下去了。而这些传言多多少少也传到端木扶苏耳中去,把他给乐得,好像巴不得曲云烟快点儿死似的。 将所需药材都备齐之后,慕容寒枝就在越秀宫最后面的院子中架起一口大锅,有模有样地开始熬药。曲云烟自然知道她是在假装,也不去管她,只是每日里深居简出,装出一副病了的样子来,很少见外人----当然于她的身份而言,也没有什么外人会与她走得很近。 而越秀宫的其他宫女侍卫更是不得其门而入,每天闻着这股虽然不算难闻,但还是相当刺鼻的药味儿,都有种很诡异的感觉,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在这中诡异的气氛当中,日子一天一天地滑过去,居然很是平静。 ---- 隔了几天之后,因为一直没有见到慕容寒枝的面,再加上惦记着她说为自己治腿的事,端木扶摇日日寝食难安,就盼着她能来说句话,能不能治的都好,别这样一直揪着心,很难受。 可慕容寒枝不来,他身份又如此敏感而尴尬,自然不能直接去越秀宫找她,就只能日日在门前台阶上坐着,眼睛盯着她会来的方向。过往的宫女侍卫向他行礼,他只当未见。 这天早晨,终于将青花续断膏配好,慕容寒枝大大松一口气,当然为免曲云烟起疑心,她顺带着也配了些理气养血之药,拿去给曲云烟吃,“公主,这些药于你的身子是大大有益,你相信我,每日早晚各服一丸就好,那些面子上的事,我们也算做足了。 ” 曲云烟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我自是信得过你,会记得服用。” 慕容寒枝点点头,“那我再出去看一看,顺便抓些药,公主歇着吧。”曲云烟答应一声,她便转身出去,到后面院子提上自己的小药箱,右手则拿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悄悄出大门而去。 端木扶摇已经连续在门外坐了六日,等得好不焦躁,心中一个劲儿地怨恨着,还暗暗发誓,若是看到阿栖,一定不理她。可当慕容寒枝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她的苍白和憔悴让他大吃一惊,猛一下站起来,“你----” “我没事,”慕容寒枝笑笑,“就是这些天忙着配药,夜里睡得少些----别多说,先进去。”边说着话,她边向端木扶摇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急,心里更觉得暖暖的:自己这副样子,曲云烟都不曾说什么,端木扶摇一个外人,却明显很吃惊,到底是个孩子,心境够单纯,也够良善。 进了屋,端木扶摇早忘了先前是如何向自己发誓的,板着脸教训人,“阿栖,我是想要腿好起来不假,但你也要量力而行,你自己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儿啦?” “那不正好,我本就够丑,要是再胖成圆球,不就丑死了?”慕容寒枝心下感动,为免露出太多软弱之态,她故意打趣地说道。 端木扶摇白她一眼,“相貌是父母给的,自己又做不得主,你会在意?” “算你聪明,”慕容寒枝忍俊不禁,随即想起替他治伤要紧,正色道,“扶摇,我的药已经配好,今日就为你治腿。不过,你想清楚了吗,万一----” “早想清楚了,”端木扶摇不在乎地扬眉,“你只管放手做,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不怨你。” 他既如此说,慕容寒枝也就不再多费唇舌,重重点头,“好,你既肯相信我,我必不让你失望就是!来,到床上去。” 端木扶摇听话地点点头,一跛一跛地到床上去躺下,想了想,又坐起身子来,有些局促地笑笑,“还是坐着好了,我看你怎么治。”虽说决心已下,但断骨之痛不是闹着玩儿的,他怎可能一点都不紧张。 慕容寒枝对他宽慰地笑笑,过去把门关起来,把那个奇怪的、类似铡刀一样的东西拿过来,脸色也有点发白,“扶摇,等下我会用这个把你的伤腿重新压断,然后再接起来,会很疼,你一定要忍耐,知道吗?” 端木扶摇眼睛在她手上一转,随即移开了视线,呼吸都有些发紧,“我会。”横竖是为了日后跟常人一样,如今这份苦,他是说什么也得受的。 慕容寒枝笑笑,也是为了缓解自己心上的紧张,“不过你放心,我会先为你施针,你再吃下我的药,感觉会麻木很多,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然的话,若是就这么生生夹断扶摇的腿,他不活活痛死才怪。 端木扶摇点点头,不再多说,“那就开始吧。” 慕容寒枝“嗯”了一声,打开药箱拿出小包来打开,一排闪着光的银针便露出来。她抽出其中一根,仔细在烛火上烤了,而后替端木扶摇施针。于医理方面的造诣来说,她虽还不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已是少有人极,初时端木扶摇还觉得腿上极为刺痛,一会儿之后,感觉渐渐迟钝,这腿似乎连移动都难。 “差不多了。”慕容寒枝放下银针,又拿了颗药丸递给他,“吃下去。”共讽司划。 端木扶摇点点头,也不说话,接过来放进嘴里,三两下嚼碎了咽下去,抬起眼来看她。 慕容寒枝其实也很紧张,轻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递了手巾给他,“咬着,免得等会儿叫太大声,把人引来。” 端木扶摇怔了怔,随即一笑,倒也没反对,拿过来团成一团,咬在嘴里,那眼神很明显:这回可以开始了吧?大概吃下去的药开始发挥效用了,他脑子有些昏昏沉沉,都看不太清楚慕容寒枝的脸。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要冷静,否则端木扶摇这腿便会毁在自己手上。反正迟早是要痛的,迟不如早,早治早了。念及此,她不再犹豫,将那个架子放到床上去,将端木扶摇跛了的腿夹在中间固定,也不抬头,轻声道,“我开始了?” 端木扶摇咬紧了手巾,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来。 慕容寒枝咬牙,狠心闭眼,手上用力,压了下去。这东西虽然小,但因为制作极为巧妙,劲道也大得惊人,这一下合拢,巨大的压力之下,端木扶摇的伤腿“喀嚓”一声,筋骨尽断!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也被施了针、喂了药,身体已经变得很是麻木,但那一瞬间深入骨髓、散遍四脚百骸一样的痛又岂是闹着玩儿的,是人都没有办法忍受,剧痛如此入心入脾,端木扶摇到底还是惨叫一声,嘴里咬着的手巾便落了下去,他整个人猛地后仰,重重摔到了床上,抽搐几下之后,便不动了。 “扶摇?!”慕容寒枝已是一身一脸的冷汗,见他这般反应,心像是瞬间碎裂了开来,扑过去抱起他的头,眼泪汹涌而下,“扶摇,你怎么样?!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坏了坏了,扶摇不会是要痛死了吧?那可就糟了,她原本是给人治伤的,结果人却死在她手里,她会下地狱的! “扶摇,你醒醒,你醒醒!”她用力晃着他,拿手轻拍他牙关紧咬的脸,“你应我一声,应我一声,扶摇,扶摇!” 端木扶摇脸无人色,嘴唇更是一片青紫,浑身都在抖,抖得人心乱颤,简直无法忍受!不过,万幸的是,在缓过一口气之后,他到底还是微微睁开眼睛,想笑,但没笑出来,“你抱着我哭,还不如快点帮我治……”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调侃。 $…… 见他还有力气说话,显然已经撑过去,慕容寒枝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给你治,我一定治得好你!”她举袖胡乱擦一把泪,小心地把他放下,憋着一口气,双手如飞,快速把他腿上断掉的骨头重新扶正,敷上青花续断膏,而后用夹板固定:做好这一切,她只用了盏茶功夫,果然不愧是神医来的。 自始至终,尽管痛得浑身打颤,冷汗出了一遍又一遍,端木扶摇却始终咬紧牙,一声都不曾呻吟: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从小就学会了忍耐,尤其现在是为了治好废了的腿,他更忍得住。 好几次感觉到他不再动弹,慕容寒枝都以为他已失去意识,但看到他微睁的眼眸,她甚至觉得,他还不如直接昏过去,来得容易捱过这一下去。 “好了,扶摇,你觉得怎么样?”慕容寒枝顾不上擦汗,凑近去看他。 端木扶摇微微地动了动头,“还好,就是疼得厉害……”这腿就像是被人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捏断了一样,疼得让人绝望。 “这是自然的,”慕容寒枝苦笑,想替他擦汗,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扶摇,你先有个心理准备,这一日一夜是最痛的,只要熬过去,明天就这痛就会大大减轻,若是没有意外,不消一个月,你就可以重新站起来。”药是她自己配的,对于它的效用,没有比她更清楚。 “真真的吗?”扶摇的眼睛又睁开几分,露出狂喜和期待之色来,“那就太好了,我一定忍得!” 慕容寒枝点点头,拿过手巾,一点一点擦着他额头上的汗。尽管离明天还早,但他这个样子,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今晚她就一直陪在他床边,也好随时看看他的腿有无不妥之处。 没多久之后,端木扶摇就知道,自己的话说大了。尽管他很能忍,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什么苦痛折磨都忍得下,可当断骨处的痛火烧火燎、无休无止,并且越来越重之时,他整个人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真恨不得求个痛快,死了算了! 慕容寒枝自是知道他的苦,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嘴唇也干出血来,“扶摇,你要忍,一定要忍下去!就、就快好,快好了,只要、只要过了今晚……”又是担心,又是心疼的,她的嗓音也已嘶哑,一点不比端木扶摇好过。 “我会,”端木扶摇神智已有些不清,虽是睁着眼睛,眼神却茫然而空洞,看向不知名的方向,“我要好起来!可是好疼……真的好疼!” “我知道你很疼,我知道!”慕容寒枝再也忍不住,刚刚她已经为端木扶摇施过针,但现下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帮他解除这痛苦的,他只能自己承担下来!“扶摇,你、你如果疼是厉害,就叫,就哭,别这样憋着,啊?” 端木扶摇动了动眼珠,然即使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心神,只能无助地动着嘴唇,“我好疼,我会、会死吗……” “不会!”慕容寒枝几乎是失声大叫,“你会好起来的,扶摇,你不相信我吗?” 端木扶摇哆嗦着,恐惧而无助,“我好疼……”其实这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吧,被这漫天的疼痛折磨得心神俱乱,几近崩溃,“我怕,你抱抱我,你抱抱我……”也许是在这孤苦冷清的地方呆得久了,越是待人冷冰冰的人,其实越怕孤独寂寞,越想有个怀抱可以依靠! 慕容寒枝终于哭出声来,想也不想就坐到床上去,有些吃力地把端木扶摇的扶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将下巴搁在在他额头上,“我抱着你,你一定会挺过去,一定会!我抱着你!” 大概感受到暖意,听着慕容寒枝急促而有力的心跳,端木扶摇居然真的安静下去,微微动了动,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安然地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与一直以来所承受的折磨比起来,如今端木扶摇承受的这番痛楚,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他的左腿虽然跛着,然毕竟已经痊愈,如今再生生压断,尽管有慕容寒枝的药减轻痛楚,但依然是无法忍受! 这种非人的折磨几乎要了这个只有十五岁少年的命,这一夜,他疼得昏过去又醒来,不知道多少次,冷汗出了一遍又一遍,意识混沌之际,他也不知应该如何才能从这地狱一般的折磨当中解脱出来。 然因为感受到有人在身边,而且是他最最信任的阿栖,因而他也不再压抑着自己,疼得狠了,就叫就哭,抓到什么是什么,碰到哪里咬哪里,慕容寒枝看着他这痛苦的样子,撕心裂肺一样的心疼,偏生又无可奈何! 万幸的是,尽管这一夜如此漫长,但端木扶摇到底还是捱过去了,天快亮时,腿上的痛楚终于大大减轻,折腾了一天一夜的他身上再没了一丝力气,倦意铺天盖地一样袭来,他慢慢歪过头,睡死过去。 “扶摇?”怀里一沉,慕容寒枝的心也跟着猛落到谷底,惊叫一声,等轻轻扳过他的脸来看看,再探一探他的脉相,她陡地放下心来,“没事了,扶摇,你会好起来的。”她轻笑,慢慢将端木扶摇放到帎头上去,又轻轻帮他盖好棉被,这才一手扶腰,慢慢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麻木的身体,坐到椅子上去。 这一夜不只端木扶摇难熬,她也一样不好过,衣不解带,水米未进,还抱着端木扶摇汗淋淋的身子,她浑身上下此时也是又脏又乱,好不难受。可端木扶摇不曾醒来,她担心他睡着时乱动,会碰到伤腿,便安静地坐着,看着他睡。 端木扶摇是真的累坏了,这一觉睡了足足有十个时辰,等他终于慢慢睁开眼睛醒来时,又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刚刚醒来的他似乎有些不知身处何地,眼神有微微的茫然,他才一动,感觉到左腿的僵直和疼痛,这才猛地记起先前的事,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啊……” “怎么了?!”守了他两天一夜的慕容寒枝其实刚刚才要合眼,一听到动静,她打了个激灵,猛一下扑过来,犹如饿虎扑食一样的,瞪大眼睛看他,“扶摇,你觉得怎么样?!还是疼得厉害吗?!奇怪,这药应该……” “没有,”端木扶摇未语先笑,笑容纯净而明朗,且如释重负,“阿栖,你的药很好,我现在不觉得很疼,真的。”他精神还不错,只是从开始治腿伤就未吃未喝,再加上嘶喊了一夜,嗓子哑得厉害,刚一开口时,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慕容寒枝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神情倒是真的很轻松,这才大大松一口气,身子一沉,坐到床上,“那就好,那就好!扶摇,你不知道,你要吓死我了……” 想起昨晚端木扶摇的痛苦挣扎,她犹自觉得心有余悸,万一这个二皇子此番挺不过去,她可就成了害死他的凶手了。尽管端木扶摇不受人待见,但毕竟是皇室血脉,要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她和曲云烟,再加上雪池国,都不用想好过了。 端木扶摇吃力地坐正身子,转过脸来看她,目光炯炯,显然有很多话要说,但临出口时,却换成一脸的委屈样,“我好饿,有吃的吗?” 慕容寒枝一怔,继而笑道,“知道你醒来就会饿,我早做好了,正热着呢,我去拿给你。”那会儿见端木扶摇睡得熟,她便以最快的速度烧了热水,将自己清理干净,又做了饭菜,放在锅里热着。反正这些日子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这些活儿难不倒她。 端木扶摇点点头,安静而乖巧地等待。 不大会儿,慕容寒枝用托盘端进来一碗稀饭和两碟精致的小菜,“你现在身子正虚弱,吃些清淡的好,等过几天好些了,我再做好吃的给你。” “嗯。”反正慕容寒枝不管说什么,端木扶摇都会答应就是了,经过这一次,他早已将她当成唯一可以信任、依靠的人,不管以后怎样,至少现在,他愿意信任她。“很香,勺子给我。”他确实饿坏了,搓着手,有点儿迫不及待。 慕容寒枝笑笑,替他擦了把手,小心地把托盘放在右腿上,他大口大口吃着,像头饿坏了的小兽。“别吃太快,当心呛着。” 端木扶摇无暇回话,含糊着“嗯”了一声,埋头苦吃,不大会儿就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我还要吃。” 慕容寒枝忍俊不禁,“好啦,等会再吃,一次吃太多,对你没好处的。” “哦,”端木扶摇应了一声,看她把托盘放到桌上,他目光闪烁,突然叫,“阿栖。” “啊?”慕容寒枝转身看他,“怎么了?腿又疼了?”这会儿她是成了惊弓之鸟了,就怕他的腿有什么变故,她将万死难赎。 “没有,我很好,”端木扶摇轻摇了下头,咬了咬嘴唇,郑重地道,“阿栖,这次谢谢你,以后,我会报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你记着我的话。” 他这个二皇子虽不受人待见,但在这望川国皇宫之中,他们还是要看他几分颜面的。而对于他眼中的慕容寒枝来说,她只不过是个随嫁过来的婢女,她会用到的他的地方,一定会有,而事实上日后的一切,也毫无争议地印证了这一点。 大概被他认真严肃的态度和诚意打动,慕容寒枝心上瞬间划过无数往事,不禁酸楚难当,面上却感激地一笑,点头,“好,我会记着。” 见她答应得如此痛快,没有同他客气见外,端木扶摇好不高兴,随即又皱眉,“我出了好多汗,身上真脏,阿栖,我能沐浴吗?”他住的地方虽然荒凉,但却是个极爱干净之人,每日都会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像这般脏乱,还是头一次。 “怕是不行,”顾虑到他的伤腿还很娇嫩,慕容寒枝摇头,“不过,我可以帮你擦一擦,你先忍忍吧,过几天就好了。” 端木扶摇点点头,“好。” 慕容寒枝转身出去,借着这个机会深呼吸一番,以令自己狂乱的心平复下去。其实这会儿她的心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端木扶苏害死了她的妹妹,她来望川国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了他,以替妹妹报仇。 可端木扶摇如今这般信任她,岂非将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别忘了,端木扶摇和端木扶苏始终是亲生兄弟,将来有朝一日,她若真的杀了端木扶苏,端木扶摇会怎么对她?他还会像自己所说的那般,站在她这一边吗? “怎么办?”她打上一盆热水,慢慢往屋里走,苦笑摇头,“是尽快远离扶摇,还是……”反正她没指望端木扶摇会帮她报仇,那他岂非要做弑兄弑君的千古罪人。 想了一会也不得结果,她干脆甩了甩头,把这一切甩到脑后,走一步看一步再说。进了屋,端木扶摇已经自己把被子掀开,边拉扯着身上被冷汗湿透的衣服边皱眉,显见得是不舒服到极至。 慕容寒枝一笑,“我帮你。”她放下盆,过去帮端木扶摇身上的脏衣服小心地脱下来。他的裤子先前在治伤腿时就已经脱去,只着月白亵裤,那时候只顾着治伤,也没觉得怎样,如今在慕容寒枝这个女儿家面前露出瘦削的身子来,他不禁脸上一红,“阿栖,我、我自己来!” “害羞什么,”慕容寒枝相当不以为然,在她眼里,端木扶摇就只是个弟弟而已,“你行动不便,我帮你好了,大不了等下你自己擦那处好了。” 万未料到慕容寒枝会亲口出这等话来,端木扶摇“腾”一下就红了脸,都没有勇气抬头,“你、你……”真是气不得也笑不得,他羞得耳根子都红透了。其实他是不知道,身为医者,慕容寒枝见过的世面比他要多得多,自然没那么多顾忌。 见他这般模样,慕容寒枝忍不住地笑,为免他越加尴尬,便用力忍住,“好啦好啦,我比你长了几岁,就是你的姐姐,俗语说‘长姐如母’,我看了你有什么打紧,来,坐好,我帮你擦。”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等份上,端木扶摇也不好再扭捏,便真的坐正身子,由得她将手巾浸湿了,帮他擦洗身子。手巾热乎乎的,擦在身上很是舒服,他便闭起眼睛,安然享受。 慕容寒枝还真就不害羞,一点一点仔细地替他擦干净上身和右腿,末了把手巾洗干净递给他,“喏,自己擦,我转过身好了。” 等她转过身,端木扶摇快速清理了一下私处,红着脸小小声道,“好了。” 慕容寒枝这才回身,接过手巾之后,去那边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干净衣服拿过来,“你自己换好内服,小心点,别牵扯到伤处。” 端木扶摇点头,慢慢挪了下腿,感觉并不怎么样疼,看来阿栖的药真的很好用。 “对了,”慕容寒枝陡地想起一件事,“这两天怎么没见有人过来,他们要饿死你吗?”先前那些送饭菜的侍婢们虽不多么勤快,但一天也过来个一两趟,这两天她一直守在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见,是什么意思? “我不让他们来的,”端木扶摇淡然道,“你要给我治腿,我不想他们知道,所以就说要他们别管我。”他的话他们还是会听的,何况他们又不是多么情愿过来,这样正好,两下里清静。 怪不得。慕容寒枝点点头,心道你顾虑得倒也周全,“也罢,越秀宫离这边很近,我家公主身边也有人侍侯,不差我一个,等我……日后教你做饭做菜就是。” “好。”端木扶摇含笑点头,“那我换衣服了。” 慕容寒枝“嗯”了一声,“你换好之后就好好休息,我晚点过来帮你换药。”说完她转身出去,简单收拾了一下,这么久都没有回越秀宫,估计曲云烟应该找她找得急了,得回去看看情况。 慕容寒枝估计得没错,她才一在越秀宫出现,早已等得胆颤心惊的曲云烟一看见她,刹时呆了呆,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慕容寒枝走到她面前,她才骤然回神,一把抓住她,惊魂未定的,“阿凤?” “怎么了?”被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慕容寒枝反手抓住她,“公主,是不是出事了?!还是温公子----” “我正要问你!”终于意识到慕容寒枝没有什么事,安然地回来了,曲云烟先前的担忧登时化作满腔愤怒,一把甩开了她,第一次对她露出怒色来,“阿凤,你是怎么回事,两天一夜不露面,你是想吓死我吗?!” 啊,是了。慕容寒枝定定神,这才醒悟过来,她急着要回来,不就是猜到曲云烟会担心她吗?可刚才看到曲云烟过激的样子,她都忽略了这一点,“对不起,公主,我只是……” 她心下歉然,尽管曲云烟语气不善,但她知道公主是为她好,因而也不恼,但不知道如何解释:她替端木扶摇治伤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但一时半会的,她也找不出其他像样的借口来,真是麻烦。 “你还说!?”曲云烟是越想越气,恨恨转身进去,一边不停地数落,“咱们在这望川国可都是生人,没个知心人,人家说不定处处防着咱们,你到处乱跑,也不说一声,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安心,阿凤,你真是会折磨人……” “对不起,”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慕容寒枝自是感动莫名,很诚恳地道歉,“公主,是我疏忽了,这其实我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在后院装着样子配药,又去各处转了转,没有事。” “有事就晚了,”曲云烟不客气地回身瞪着她,不过还好,除了担心之外,她倒没对慕容寒枝的说辞有什么怀疑,“阿凤,你以后可千万莫要如此,要出去起码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很担心,知道吗?” “知道,”慕容寒枝用力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次确实是她的不对,也就把姿态放得很低,“公主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曲云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了,今日太后派人过来问候于我,说是听人说起我身体不适,我已让她回话给太后,说我病势渐沉,怕于太后不利,就不去向她请安,待痊愈之后再说。” “嗯,这般说便是,”慕容寒枝暗里冷笑,心道这太后还真是会做表面功夫,知道曲云烟病了,还让人来问候一二,“那接下来,公主就只管着装病----温公子可好?” “没事,”曲云烟机警地看了门外一眼,“这些日子他也隐忍了许多,你放心吧,有我看着,他断不敢任意妄为。” 如此最好。慕容寒枝沉吟着,抬头看向门外那一堵高墙,眼神渐至迷离:什么时候,她也可以逃开这一切,逍遥自在去…… 在自己房中睡了一夜,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慕容寒枝就悄悄起身去看端木扶摇----他现在还不能动,身边要是没有个人,连口水都喝不上,她怎么可能放心。等进了门,看到屋里漆黑一片,她的心更是一路往下沉,一种歉疚感油然而生:端木扶摇动不得,想来那蜡烛燃尽了,他也没办法再点燃一根吧? “扶摇?”她推门进去,轻声叫,而后又有些后悔,万一扶摇还没有醒,这一下不是要吵到他? 不过,她这次是多虑了,端木扶摇先前睡了那么久,并不怎么困,早就已经醒了,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应道,“我醒着呢,天还没有亮,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第153章 皇上龙体虚了 皇上龙体虚了 没生气就好。慕容寒枝松一口气,摸索着进去,点上蜡烛,“我一向睡得少。不妨事,你一定饿了吧?我带了吃的来。” 端木扶摇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目光清澈,显然恢复得不错,听到慕容寒枝的话,他突然“卟”一下笑了出来,“阿栖,你有没有发觉,每次你来,说的都是‘我带了吃的来’这句?”活像他就是个会吃的,上辈子还是饿死鬼投胎来的。 慕容寒枝一怔,继而失笑,“说的是,不过没所谓了,有的吃就吃好了。”她笑着把篮子放到桌上打开,仔细照顾着端木扶摇吃过饭。便帮他察看伤处。 端木扶摇也随着她俯下身去看,“怎样,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 “急什么?”慕容寒枝失笑,“你当我的药是仙丹哪,断骨三天就能下床?不过你放心,断骨处恢复得很好,我先前的话不是大话,最多一个月,你一定可以好到跟从前一样。” 听她这般说,端木扶摇是彻底放下心来。脸上笑容更甚,“我相信你。”十五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地对人笑,没有嘲讽,没有防备,没有敌意,有的只是和他这个年纪相衬的活泼与纯真。这样笑开来时,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少年。 大概是被他这样的笑容吸引。慕容寒枝一时无言,隔了一会才道。“我帮你擦擦脸。” 端木扶摇安静地坐着,任由慕容寒枝为他擦脸擦手,眼神中有某些不一样的东西在流动,等慕容寒枝收拾好东西坐下来,他突然开口,“阿栖,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他这话里有太多露骨的情意,她承担不起。“不、不敢当,扶摇,你别说这种话,我……” “你怕什么?”端木扶摇突然一笑,眼神睿智,“阿栖,我年纪虽然比你小,人情冷暖见得却多了,我看得出来,你心事很重,必不只是为了你家公主,我刚才的话,并非意有所指,你不用多想。” 慕容寒枝一怔,继而暗道一声惭愧,她也许真的低估了端木扶摇洞悉人心的能力,而且她一直在杀与不杀端木扶苏之间挣扎,特别是面对端木扶摇之时,她更是心神难安,敏锐如二皇子,又如何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我……” “你不用勉强,”端木扶摇抢过话来,“我没想要你对我推心置腹,我信任你,什么都不瞒你,是因为我的事并非秘密,而且这里毕竟是望川国,是我的根,你这乱世浮萍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人,逢人只说三分话,是对的。” 慕容寒枝哑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端木扶摇把话说得这般通透,她无论再说什么,都成了多余。思来想去的,她禁不住无奈苦笑,“扶摇,我承认我一直瞒着你很多事,不过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不想你无辜受累,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总之我现在不能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端木扶摇点头,无所谓的样子,“好啊,所以说,你跟我在一起,不用觉得有甚负担,你若不说,我一定不会问。而且,你我虽男女有别,但我信你敬你,无关情爱,你不用怕我会有龌龊之心而有所顾忌,你自己也说过的,长姐如母,我就叫你一声姐姐,你总放心了吧?” 慕容寒枝一呆,脸也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不管她承不承认,先前她确实有些担心这件事。虽说她现在扮成丑样,可端木扶摇对她的态度越来越亲热,但她知道自己没办法给他任何承诺,所以正想着怎么跟他把话说明白。这下好,人家自己全说明白了,倒省了她一番唇舌。 “怎么,还是不放心?”见她半天不应声,只是脸红气喘的,端木扶摇有些无奈,举起右手,“好吧,我端木扶摇对天发誓----” “不用,”慕容寒枝总算醒过神,一把抓住他的手,“扶摇,我信你,不管以后发生何事,我在你眼里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但我对你的心意始终不怕见青天白日,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亦无半句怨言。”将来我必会杀端木扶苏替妹妹报仇,到时候你要杀我替哥哥报仇,我这条命便给了你就是。 “这么严重?”端木扶摇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微微皱眉,随即释然,“好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自问于你无愧无欠,你要做什么就做,只要你不悔。” 不悔?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條地松开了手:她明白,端木扶摇是在提醒她,凡事三思而后行。看来他已经约略猜到,自己要做的事必定不同寻常,而且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端木扶摇,你行。 “好啦,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意啦,那就别这么紧张好不好?”端木扶摇一笑,眸子亮闪闪的,“我的腿以后好起来,他们见了我肯定是会奇怪的,姐姐,你说我要不要跟他们说是你治好了我,让他们都对你刮目相看?” 被他这一声“姐姐”叫得通体舒畅,慕容寒枝白他一眼,“少来啦,你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是不是?还是不要了,免得我树大招风,惹来祸事。” 端木扶摇抿唇直乐,“说的也是,还是像我这般样子的好,没人理会得,倒也轻松自在。”只是个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说起这件事,慕容寒枝收敛起笑容,试探地道,“扶摇,我若是多嘴了,你莫要气,你既是皇子,为何会受此对待?”先皇子嗣并不多,难道就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吗? 端木扶摇眼神一变,带着浓烈的讥诮和恨意,但并不排斥慕容寒枝提起这件事,“这有何稀奇?太后心胸狭窄,容不下他人,先皇在世时,也不过嫔妃十几人,太后为让端木扶苏继位为君,暗中将其他皇子害死,对外宣称是皇子夭折,她的狠毒,少有人及!” 什么?慕容寒枝吃了一惊,“那你----”还以为其他皇子真的是夭折,原来是死于太后之手。 那照这样说,扶摇如何会活下来的? “我?死里逃生罢了,”端木扶摇身子震颤了一下,但神色如常,“我娘亲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宫女,偶尔被先皇看到,侍寝一夜便怀了我,那时候端木扶苏已经是太子,地位稳固,太后虽恨娘亲勾引先皇,但我好歹也是皇室血脉,而且娘亲也断然争不过太后,我便得以活命。” 原来如此。慕容寒枝喘息有些紧,这宫中的血雨腥风,哪朝哪代、哪国哪宫都不可避免,而且各有各的辛酸泪,真是说也说不尽! “但娘亲就没那么幸运了,”端木扶摇苦笑,眼中已有泪,便低下头去,“太后自是怕娘亲将来恃宠而骄,便想方设法挑娘亲的错处,终于令得先皇赐娘亲三尺白绫,自缢于房梁,喏,”他抬头,看向屋顶,“就是那里。” 慕容寒枝猛地打了个哆嗦,根本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原来、原来这里是扶摇的娘亲自尽之处?!天,端木扶摇还真是好胆识,居然敢在这地方,而且还是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这、这…… “姐姐,你害怕?”似乎看出慕容寒枝的惊惧,端木扶摇突然笑了,“没事,我虽然不太记得娘亲的样子,但我知道娘亲一定很好,我是她的孩子,她不会害我的,而且如果不是有她灵魂相护,我恐怕早就被他们折磨死啦。” 只有你才会这么觉得。慕容寒枝哆嗦着,勉强笑一下,“也许吧。” 而自那之后,端木扶摇这个名义上的二皇子便几乎从宫中人眼前消失,整天守在这个地方,不理会任何人,也不给任何人好脸色。太后和端木扶苏怕他起不轨之心,时不时派人监视于他,更变着法儿折磨他,就是想他早死早了。 可生命真的是很顽强的东西,他们越是想他死,端木扶摇就越是倔强地活,并渐渐变得冷酷、怪异而不近人情,越发地不讨人喜。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想起所受的折磨,想起活着如此艰辛,端木扶摇也会身心俱疲,一个人哭得喉咙沙哑,求死不能! 不过还好,他到底还是撑过来了,自从遇到慕容寒枝,他觉得活着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至少他还知道痛,想要跟从前一样蹦蹦跳跳。人毕竟是活给自己看的,而不是为了别人,不是吗? “扶摇,你际遇与常人不同,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尽管没有根据,但慕容寒枝在说这句话时,语气却是笃定的,仿佛真的能预见到什么一样。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端木扶摇还真就不客气,“我想我也是,姐姐,等到我万万人之上那一天,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好。”慕容寒枝点头,便算是许给他一个看来遥遥无期,实际上可能随时会到来的承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服了慕容寒枝十几副药之后,郇真儿倒也确实觉得这身子暖和了许多,不再手脚冰冷,每次月事也都很准时,肚腹之间也不再痛得难受,不由她不对慕容寒枝的医术大为赞赏,更庆幸自己找对了人。 不过,让她觉得相当不安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她虽然时时侍寝,但肚子依然没有动静,而更要命的是,今晚端木扶苏没有来她这宫中安歇,她又气又恨,就差没跑去哪个妃子宫中,把皇上抓了来了。 谁料时至半夜,她才要睡下,织漠突然在外面敲门,“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病了!” 什么?郇真儿猛地坐起来,三两步过去,一把拉开门,“你说什么混话----”昨儿个皇上在她这里还好好的,两个人也大大颠鸾倒凤了一番,这哪能说病就病!共岁何圾。 “是真的,娘娘!”织漠急得一脸的汗,“奴婢方才听他们说的,说皇上在萧贤妃宫中,不知怎么的,皇上突然就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听她说的有模有样,好像亲眼见了似的。 郇真儿脸色惨白,心也狂跳起来,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那……皇上现在何处?”要是皇上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今又不曾怀上龙胎,将来新君登基,哪里还会有她的好日子过? “在萧贤妃那里,太医们怕是都去了,太后应该也在。” 郇真儿咬着嘴唇,短暂的迟疑过后,她毅然披上外衣,急急出门,“不行,我得去看看!”要是皇上真活不得了,她也得早打算才行。虽说她没生个一儿半女,宫中其他嫔妃同样无所出,她的身家背景也不见得会输于别人,真要有什么变故,大家的机会是一半一半,可以拼一拼。 端木扶苏突然病重的事,太后是第一个知道,尽管又惊又怒又心疼,但她毕竟是过来人,知道这宫中的事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因而立刻严命所有人封锁此消息,若有谁随意泄露,杀无赦! “郇贵妃到!”内侍一声通传,打破叫人窒息的沉默,这屋中气氛正凝重得像是要结冰,再没个动静,太医们都该昏过去了。 太后端坐椅上,脸色铁青,面前地上跪了一名只着内服的女子,低头弯腰的,瑟瑟发抖,正是萧贤妃。听到内侍通传,太后缓缓抬眼,原本不想郇真儿进来,转念一想,正好有些话需跟她们说明白,便冷着脸道,“叫她进来。” 内侍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不多时,郇真儿轻步而入,恭敬地行礼,“妾身见过太后!” “起来,”太后面无表情,“郇妃,你可知道皇上此番是何病症?” 我?郇真儿愣了愣,有点不明就里:她又不是大夫,而且今晚皇上也不曾歇在她那里,她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着,哪里会知道是个什么状况?“妾身愚钝,太后的意思……” 地上的萧贤妃好像很害怕,大气也不敢喘,太后一问出这话来,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快要哭出来了。 “太医方才为皇儿诊过病,”太后冷冷扫了萧贤妃一眼,“说皇儿身子大虚,应好生补补身子,你们这些做妃子的,是如何侍奉皇上的,嗯?” 什么?郇真儿又是一愣,跟着尴尬得红了脸,接不下话来,“太后,这……”听太后的意思,是说她们这些做妃子的不会侍侯皇上,所以他才生病的? 难怪,萧贤妃会吓成这个样子,其实也是该着她倒霉,之前一直是郇真儿独宠后宫,其他嫔妃根本难得与端木扶苏行好事。今晚她原本万分高兴,得以被皇上临幸,可没想到,好事儿行进到一半,端木扶苏突然就抽风似的摔到床下去,差点没吓死她。 “自己心中有数便好,”太后哼了一声,甚是不满,“皇儿需要好生补养,你们就做好份内的事,若是粗手笨脚,便也不必留在皇儿身边了。”这话说的,警告的意味相当明显。反正她是太后,统冠后宫,想要废个把妃子,不必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不是什么难事。 “是,太后。”郇真儿和萧贤妃自然不敢辩驳,恭敬地应一声,这煞神一走,她两个同时松了一口气,举袖擦去满脸的冷汗,郇真儿伸手扶起萧贤妃,“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皇上怎么说晕就晕了?” 萧贤妃身子还有些抖,抬起脸来,果然不愧是能入端木扶苏眼的女人,相貌绝美,身形玲珑,端得是倾国倾城,就是经这一吓,脸无血色,也怪可怜的。“我也不知道,”她苦笑,想起方才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皇上原本好端端的,谁知道、谁知道后来就……” 郇真儿咬了咬嘴唇,过去坐到床边,端木扶苏脸色铁青,嘴唇发紫,确实挺吓人。“皇上,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一定要……”就算你要死,也要等我怀上龙胎再死,不然我这辈子,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如果依着太医们所说,端木扶苏是身子太弱了,那只要多吃些滋补的东西,再好生调一调,他就应该能好起来。可事实并非如此,从晕过去再醒来之后,端木扶苏的脸色就一直不好,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气息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一样。 太后看在眼里,当然是急在心里,每天逼命似的,逼着太医们给端木扶苏诊脉用药,照她这个急法,端木扶苏就算不病死,也得给这些药给毒死。 可光是她一个人急有什么用,端木扶苏饭吃不下,连药也喝不上多少,还总无缘无故发脾气,心情烦躁了,就把怒火发泄在嫔妃身上。 他身子本来就不好,再这么一折腾,哪里还能好得起来,整个人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太后大为恼火,也整天的摔碗砸盆,搞得后宫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些事太后自是让人极力掩饰,但多多少少也传到慕容寒枝耳中一些,听说端木扶苏病了,而且还病得很严重,不由她不大为振奋,就盼着上天能够明白她的难处,快点收了端木扶苏的命去,这样她既报了大仇,又免去亲自动手而无法面对端木扶摇的折磨,岂非两全其美。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的就是这件事,不管手上做着什么事,想着想着就会走神,眼神很奇怪。 端木扶摇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摘菜做饭,菜叶子扔了一地,仍旧无所觉,他知道她一定又在想心事,也不打扰她,自顾自吃力地拄着拐杖,试着站起来。 自从断骨再续,到今天已经是第二十日,一直用慕容寒枝药的结果,是他如今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要不做太剧烈的动作,或者硬要现在就跟常人一样走路,能够在短短二十天内好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奇迹。 夺、夺的声音响起来,陡地将慕容寒枝拉回现实,抬眼见端木扶摇又逞强走路,她气得跳将起来,扶着他就坐下去,“扶摇,我不是叫你别急着走,你怎的就是不听?”这腿好容易才保住,要是他再折腾出什么事来,可没得后悔。 端木扶摇抿唇一笑,也不恼,“姐姐,你方才想事情想得那么入神,还有心思管我?” 慕容寒枝喉咙一窒,原本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想到端木扶摇跟皇上之间的恩怨,随即坦然,“我方才在想皇上。” 端木扶摇脸上笑容一窒,随即慢慢散去,眼神清冷,“你知道他病了?”原来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说起而已。虽然同为兄弟,但十几年来端木扶苏从来不会好好看他一眼,那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是生是死,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原来你也知道,”慕容寒枝苦笑,扶着他坐到桌边去,“我只是没想到,皇上年纪这般轻,会说病就病,而且我听他们说,皇上病得……”她看了看端木扶摇的反应,见他并没有特别生气或者怎样,这才又接上话,“病得很重,我是担心……” “你替谁担心?”端木扶摇打断她的话,抬起脸来看她,从下巴到脖颈处,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让人很想摸上一摸,“替我,还是替你家公主?” 慕容寒枝一怔,万未料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来,她不知道端木扶摇究竟知道了,或者猜到了什么,被这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看进骨子里去,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我……都有,就算公主不愿,但毕竟已嫁到望川国来,她身体一向不佳,如今又无名无份,若是失了皇上庇护,只怕……至于你----” “你就不用担心我了,”端木扶摇笑笑,倒也不怀疑她这番合情合理的说辞,“我是死是活,跟他们没有关系,反之亦然。” 慕容寒枝愣了愣,不晓得再说些什么好,也就顺势将话题扯开,“扶摇,你的腿如今正在关键时候,你千万要忍耐,等过了这十日再练习走路不迟,知道吗?” “我知道,”端木扶摇点点头,神情很认真,“我分得出轻重,你放心吧。断骨之痛又不是好事,我难道想再受一次吗。” 你知道就好。慕容寒枝白他一眼,重新坐回去,继续摘菜,心下更是琢磨着,应该跟曲云烟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如果端木扶苏真的就此一病不起,他们也好借这个机会做事,把曲云烟和温仲庭送出宫去,逃离苦海。至于她自己,只要大仇得报,也该到地下去跟妹妹团聚了。 其实,端木扶苏这一病,最着急的人不是太后,不是慕容寒枝和曲云烟,而是郇真儿。原本她也信了太后的话,以为端木扶苏只是身子有些虚,只要补一补就会好。 可万万没有想到,服了太医们这么久的药,再加上燕窝鱼翅地补了这么久,端木扶苏的身子不但未见好转,反而越发瘦削,身无四两肉,让人看着就心惊。 最最要命的是,因为身上没有力气,端木扶苏在云雨之事上就很自然地力不从心,接连三个晚上歇在郇真儿这里,却连碰一碰她的兴趣都没有,她就算再气再急,又能怎样。 今晚也是一样,当宫女服侍端木扶苏沐浴过后,他已累得昏昏欲睡,躺到床上之后更是一丝要行房的兴趣都没有,自顾自翻过身去,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皇上?”正满眼情、欲的郇真儿暗里气得咬牙,面上却还要露出妩媚的笑来,轻摇着端木扶苏的背,“皇上睡着了吗?” 端木扶苏刚刚入睡,闻言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朕困了,睡吧。” 睡什么睡。郇真儿气极,手上力气就大了些,“皇上先别睡呀,跟臣妾说说话好不好?皇上,皇上!” 大概被她摇晃得狠了,端木扶苏还真就睁开眼翻过身来,入目尽是郇真儿白晳娇嫩的身子,他眼睛一亮,比方才要有精神得多,“真儿,你这是想色诱朕?” “皇上好坏,”见此情景,郇真儿自是又惊又喜,半推半就地把酥胸挨了上去,“皇上又取笑臣妾!” “小妖精!”端木扶苏呵呵低笑,这一阵子没有临幸妃子们,他早按捺不住了,只是身上老是软绵绵的,就算想做什么,也是力不从心。“来,让朕亲亲……”他大手一伸,将郇真儿抱在怀里,吻了下去。 “皇上,”郇真儿自是娇喘连连,边乖巧地承受,边替端木扶苏宽衣解带,“皇上真好,真好……” 端木扶苏的身子其实并没有好起来,只是被这些个补品给折腾得大是燥热,所以才想要借着做什么发泄一二而已。这会儿他一起情欲之心,才亲吻郇真儿一阵,便开始气喘吁吁,冷汗涔涔,说不出的虚弱。 然郇真儿却正是好时候,被端木扶苏连吻带摸,早已忍耐不得,就盼着端木扶苏能够要了她,一解身上欲望。可就这般等着,也不见端木扶苏有进一步的动作,她不禁又是失望,又是讶然,睁开眼眸,“皇上?” 端木扶苏满头满脸的汗,脸上更是一片死灰色,看了她一眼之后,挫败地重重躺回去,“没事,朕不想了,睡吧。”其实,不是他不想,是怎么都没办法让自己兴奋起来,下体仍是软的,就算他想要,也只能徒叹奈何。 这一来无异于把郇真儿送上欲望顶峰,偏生又不给她下来的台阶,她又是气又是难受,差点没哭出来:端木扶苏,你真没用,是不是男人? 这一夜,端木扶苏都没有再回过身来,郇真儿想着眼前和日后的处境,不禁担忧万分,一夜未眠。 其实,就算郇真儿并不懂医道,却也多少看出一些事来,端木扶苏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只有体虚那么简单,也不是只要吃些补品就好得起来的。而在自己还没有怀上龙胎的情况之下,端木扶苏再不碰她,她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而经过这一段时间调养,端木扶苏的病非但不曾好起来,反而越来越重,简直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后听闻之后自然焦急万分,几乎天天过来探望,眼看着这唯一的儿子瘦得只剩皮包骨,她的心也跟着裂成了无数块,哭得好不伤心,“扶苏,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病成这样?” “哎呀,母后!”端木扶苏病成这样,心里自然更不好过,烦躁地侧过身去,“儿臣还没死呢,你哭个什么劲儿?” “呸呸呸!”太后气得连连吐气,“皇儿,你可是一国之君,身份无比尊贵,这种话怎可以随便说?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端木扶苏气哼哼的,原本想再顶撞几句,但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便懒得理会她,闭上眼睛,不大会儿就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太后叹息一声,到外堂来,郇真儿正恭敬万分地站在一旁,“太后。” 太后坐了下去,越想越急,越想越气,狠狠一个巴掌拍在桌上,“这些个狗东西,能做得什么事?” 她骂的自然是那些御医,给端木扶苏治了这么久,这病不但不见起色,反而越来越重,看端木扶苏脸色那么差,眉宇之间尽是死灰色,怎么看怎么像命不久矣。 郇真儿吓了一跳,小心地喘了口气,目光闪烁,显然有话要说,“太后息、息怒,妾身想他们、他们也尽了力。”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肯定有了某种计较,只是不敢开这个口。 其实很简单,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身子一直是慕容寒枝调理,她对这个婢女的医术甚是信得过,想要慕容寒枝替端木扶苏诊病而已。可话又说回来,太后未必信得过雪池国这些人,她若是贸然开口,说不定还会招来猜忌。 然太后也不是个笨蛋,听出她语气不对,抬起眼来,“郇妃,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哀家?” “妾身不敢!”郇真儿赶紧着低头认错,“只是……”她琢磨着,心道事情到了如此份上,说不好听了,那便是“死马当活马医”,还不如放手一试,说不定还能治得好,念及此,她深吸一口气,断然道,“太后容禀,恕妾身斗胆说实话,皇上此番……这样,是不能再拖的,妾身见太医们也不曾有好法子,不如……” “什么?”听出她好像有法子,太后登时急了,“快说,尽是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是,”郇真儿又施一礼,“太后想必是不记得了,那雪池国公主身边的侍婢,名叫凤不栖的,不是会医吗,何不让她来替皇上诊脉,也许可以医得。” “她?”太后果然迟疑着,“她的医术如何,哀家也未可知,再说,她毕竟是外人……” “所以,她才更会尽心尽力为皇上诊治啊,”郇真儿高深莫测般一笑,“太后明鉴,那雪池国公主远嫁来此,孤苦无依,想必很想寻个依靠,若是她能治好皇上的病,太后必会施恩德于她,她但凡稍有些心思,也该知道如何做。” 这样吗?耳听她说的很是有道理,太后不禁大为心动,下意识地看了内室一眼,“倒也是,只是不知道那个凤什么的,医术如何?”看她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又是个女子,难道医术还会比太医院的这些御医们高明吗? “这个,总要试过之后才知道,”见太后动了心,郇真儿暗暗惊喜莫名,为免露出破绽,她也装出一副不知深浅的样子来,“太后便权当多个选择,将那凤不栖唤来说明厉害,她能治则治,若她有一点犹豫之处,便不用信她就是。何况她若是开了药方,自还有太医们明辩真假,总不会害了皇上。” 太后沉吟着,隔了一会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也罢,就试一试。”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到了如此份上,她确实是又急又心疼,偏生又束手无策:别忘了她又不会医,就算再急,也只能倚仗太医们。 “是,妾身这就着人去办。”郇真儿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脸上露出计谋得逞一般的笑意来:这下好了,她的身子和端木扶苏的身子都由凤不栖来调理,若是不出什么意外,她应该很有机会怀上龙胎才是。 凤不栖,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否则…… “我?”乍一听清楚内侍传话,慕容寒枝一下愣住,半天回不过来神:她没有听错吗,太后居然、居然命她替端木扶苏诊病?这、这……这是从何说起?撇开她和端木扶苏之间的仇恨不谈,太后那般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信任她这个“外人”? “正是,”内侍陪着笑,大概也看出来慕容寒枝被太后信任,将来必当富贵,因而态度上很是恭敬,“太后有旨,要凤姑娘前往承恩殿。” 陡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可以这般容易就直面仇人,慕容寒枝想像着把刀插进端木扶苏的胸膛,亲手替妹妹报仇的情景,突地就苍白了脸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 曲云烟初时听到这话时,也是吃了一惊,然转念一想,也许太后根本不是信任阿凤,才要她替端木扶苏诊病,只是想借机试探什么而已,她便淡然一笑,“有劳公公了,阿凤医术浅薄,怕是不能胜任,贵国太医必是医术精湛之辈,阿凤岂敢班门弄斧,是吗,阿凤?” 她自是不愿意慕容寒枝前去冒这个险,就算太后真有此心,可端木扶苏毕竟是望川国皇上,万一诊出个好歹来,太后会饶过阿凤才怪。 慕容寒枝打个激灵,匆匆看她一眼,“是、是啊,就烦劳公公……” “太后吩咐,无论如何也要请凤姑娘过去一趟,否则咱家就该吃苦头了,”看出她们有意推辞,内侍立刻一脸的委屈,“凤姑娘宅心仁厚,必不会眼看着咱家受罚,是不是?” “这……”慕容寒枝沉吟着,故意看向曲云烟,意即让她拿主意。事实上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已暗暗下了决心,就算此行是什么陷阱都好,只要有机会杀端木扶苏,她就不能放过。但为了避免曲云烟起疑,这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曲云烟回了个眼色给她,也知道今天这般情景,若是硬扛着不肯去,也不好收场,便淡然道,“既如此,就请公公回禀太后,阿凤稍侯就过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阿凤治不得皇上的病,还请太后千万开恩,不要为难阿凤才是。” “是,咱家一定如实回禀。”内侍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去了。 他一走,曲云烟立刻道,“阿凤,依你看太后是何用意?” “不知,”慕容寒枝摇头,似乎约略猜到些什么,“我只知道皇上病重,我医术虽佳,但皇上龙体非同一般,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应付,不过,她倒是不用应付,正因为她是大夫,因而行事很是方便,何况她用药自成一派,就算在药里动些什么手脚,凭着那帮普通太医,是绝对看不出什么来的。 曲云烟咬了咬嘴唇,大概也觉得有些棘手,皱起眉来,“说的也是,我方才就在担心,所以先向太后传过话去,免得她时候为难你。可话又说回来,这里毕竟是望川国,若皇上真有什么事,就算不是你的错,太后想必也会怨在你头上,到时候再借机挑起与我雪池国战事,岂非冤枉。” 对了!她一说到这个,把正满脑子报仇念头的慕容寒枝一棒子打醒,脸色已一片惨青!她只顾着报仇心切,却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雪池国公主的陪嫁侍女,若端木扶苏真的在她手上死于非命,太后岂会轻饶了她,轻饶了雪池国? 天,她这是怎么了?平时考虑事情一向周全,这次怎会这般大意,险些铸成大错!想到两国子民差点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而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不由她不出了一身冷汗,她差点做了千古罪人! 第154章 按捺不住 “阿凤?阿凤?”连叫几声也不见有回应,再加上看到慕容寒枝脸色不对,曲云烟吓了一跳,“阿凤。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下心神,“公主说的有道理,我会小心行事,公主放心就是。” 曲云烟点点头,就算再不放心,也没别的法子,她又不会医,帮不到阿凤,只能暗暗希望端木扶苏的病不是那么难治,免得阿凤不好收手不是。 不多时,慕容寒枝收拾停当,提上药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往承恩殿而去。不能即时杀了端木扶苏为妹妹报仇,那她此行还有何意义?眼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动手,还要费心神去救他,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那,等下见了端木扶苏,她能否控制得了自己,不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万一她有什么失态之处,被太后看出破绽来,又该如何自处? 天。事情怎么会成这个样子的?看来她之前是真的对自己估计过高,也把报仇之事想得太简单了。若是一直因为身份上的忌讳而不能动手,那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心绪烦乱之际,她已到了承恩殿门外,说明来意之后,侍卫立刻进去通报,不多时,郇真儿亲自出来迎接。笑着道,“阿凤。你来了就好了,快进来吧,太后正等着呢。” 一看到她,慕容寒枝才想起一事,“郇妃娘娘恕奴婢斗胆,太后如何会要奴婢替皇上诊脉,是不是娘娘……” “阿凤,你真是聪明人呢,”郇真儿眼中有明显的赞赏之色,点了点头。“是我要太后请你来替皇上诊脉的,想必你也听说了,皇上如今病重……” “奴婢不敢妄自打听,娘娘明鉴!”慕容寒枝赶紧着认错,暗里却冷笑不已:你们自是将皇上病重之事瞒得很紧,何必说这话来试人。 不过,郇真儿这一说倒真没别的意思,闻言先是愣了愣,继而失笑,“阿凤,你就别跟我见外啦,我与你虽认识不久,却是一见投缘,我这身子也是你在顾念着,我难道还信不过你?” “谢娘娘信任,奴婢万死难报。”慕容寒枝一笑,态度恭敬得很,不管郇真儿这番话是真是假,她都先听着再说。 郇真儿摆摆手,意即要她不要客气,引着她往里走,“阿凤,等下见了太后,措辞要有分寸些。我看得出来,你虽为雪池国公主侍婢,却是进退有度,知道该怎么做,是吗?” “是,”在这一点上,慕容寒枝倒是不自谦,点了点头,“多谢娘娘提点。” 进了内室,太后正襟危坐,见到慕容寒枝进来,她面色未变,神情高傲,都不正眼瞧人。她的意思很明显,意即哀家虽叫你来为皇上看病,却并不是有求于你,只是给你个机会向哀家讨恩典而已。 慕容寒枝心下自是明白,暗里冷笑,面上却是平静得很,“奴婢凤不栖,见过太后。” “罢了,”太后终于瞧了她一眼,“哀家是听郇妃说你医术过人,所以才要你来为皇儿诊一诊脉,你也知道,皇上龙体系天下安危,万万大意不得,你可看仔细了,不可妄言,知道吗?” “奴婢知道,”慕容寒枝恭敬地答,“奴婢自会竭尽全力,只是奴婢医术有限,若是无能为力,还望太后恕奴婢的罪。” “这是自然,”太后其实已经急不可耐,却还要勉强装做不在意的样子,“你只管用心看,无论结果如何,哀家都不会怪你。” 慕容寒枝这才应道,“是,那就请太后和皇上恕奴婢僭越了。”再施一礼之后,内侍便带着她到里面去,一股难闻的药味扑面而来,她吸了吸鼻子,几乎要喷出来。 宽大而柔软的龙床上,端木扶苏正闭着眼睛沉睡,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更是深陷,嘴唇青紫,跟鬼一样的,好不怕人。 这就是害死妹妹的仇人,你应该下地狱!慕容寒枝站在当地,眼睛死死盯着端木扶苏,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命令自己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扑过去!可是仇人就在眼前,她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 “阿凤?”见她只是站着不动,呼吸急促,郇真儿不由皱眉,轻声提醒她,“尽是站着吗,你不要替皇上诊脉?” “哦?”慕容寒枝條地回神,不禁暗暗庆幸郇真儿开口是时候,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哦,是,娘娘。”说着话她走过去坐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忍下汹涌的心气,拿过端木扶苏的右手,把起脉来。 慕容寒枝这一上手,郇真儿和太后就算再不懂医道,也看得出来,她气息沉静,眼神睿智,绝对是个中好手,特别是郇真儿,对慕容寒枝是深信不疑,因而也就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她不开口,她们也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保持着沉默,房中静得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却见慕容寒枝越是诊下去,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是难看,末了轻轻翻开端木扶苏的眼睛看了看,再凑近去,捏开他的牙关,看了看舌苔,最后收回手来,已有了计较,“太后,郇妃娘娘,奴婢实说,两位不要生气,皇上此症,乃是纵欲过度,精气严重亏损所致。” 这话果然不好听,活像端木扶苏这个皇上除了好色荒淫,再没有别的事可以做,整天除了临幸女人就是吃喝玩乐,所以才把身子淘空了!而事实上,端木扶苏也确实如此,否则他年纪轻轻,又怎会突然病到如此地步? 太后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怒视了郇真儿一眼,再转回来时,神态已不如刚开始那样高傲,而是“虚心求教”了,“那,依你的意思,要怎样?”那些个太医,还一个一个说皇上是吃不好喝不好,原来他们是怕受罚,根本没敢说实话! 当然,话又说回来,对于慕容寒枝所说,她不多加查证就相信了,也确实太过冒险了。若是慕容寒枝真的心怀不轨,可就太容易了:如果不是因为先前自做聪明地借着曲云烟的身份混进望川国皇宫来,慕容寒枝此番想要报仇,真是易如反掌。 郇真儿明知道太后这时候怨她是冤枉得要命,却也不敢多说,咬着嘴唇站在一边,先听听慕容寒枝怎么说。 “太后容禀,”慕容寒枝起身,淡然道,“既然是纵欲过度而伤了身,那皇上最要紧的就是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再以药食精心调理,应该很快就可以有起色。” “说的有道理,”太后越听她说话越是爱听,连连点头,不但不再怀疑她,更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哀家会着令嫔妃们远离皇上,至于这药食方面,还有劳你多多看顾,只要皇上能够痊愈,哀家必不会亏待了你……和雪池国公主就是。”能把话说到如此份上,对太后来说,已是难能可贵。 “奴婢代公主谢过太后,”慕容寒枝自是赶紧跪倒行礼,“那奴婢这就开出药方,皇上只要按时服用,近期不要与女子行房,很快就可以恢复些元气。” 太后点头,“有劳。” 慕容寒枝谦逊一番,也就坐到桌边开药方,感觉到郇真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自是心下了然,得了空再详加解释就是。 不多时,侍婢拿了慕容寒枝开的药方去抓药,太后想必也知道,慕容寒枝断不可能在药方上动什么手脚,因而也不曾找太医们看过,就让他们将药煎了来。再说,药煎好之后,自有太监先行试药,若是有问题,也断害不到端木扶苏不是。 一个时辰后,宫女把熬好的药端了过来,太后着人试过,药中无毒,这才命他们仔细地侍奉端木扶苏喝下。但因为他还在沉睡中,怎么叫都叫不醒,这药有大半洒了出来,真是麻烦。 “怎么这样?”太后又急又心疼,无处宣泄,便责骂起那两个宫女来,“没用的东西,平时是怎么做事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看哀家砍了你们的手!” “太后饶命!”宫女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去,连连叩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光是知错有什么用?!太后越发生气,浑身哆嗦,“你们……” “太后息怒,”慕容寒枝心下叹息一声,暗道这种时候,就是这些个侍候人的最为倒霉,“皇上此时咽不下汤药,也非他们之过,少不得也要对皇上有一番得罪,不知太后是否放心让奴婢来做?” “也罢,”太后气得呼呼喘,先缓一缓再说,“你来吧。” 慕容寒枝应一声,使眼色让那两名宫女退到一边,死里逃生的两个小姑娘自是对她感恩戴德,赶紧退开,她便坐到床边去,命内侍抱好端木扶苏,她则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郇真儿瞠目:这、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对皇上太不敬了些。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让皇上快点好起来才是最要紧的。 不大会儿,端木扶苏已感到窒息,睡梦中也难受得皱起眉,张开嘴呼吸,慕容寒枝便趁着这个当儿,将那半碗药灌进他口中,他呛咳了几下,总算是咽下去了。 “好了,让皇上好生睡一觉,奴婢明日再来。”慕容寒枝放下药碗,得了太后准许,便施礼退了出来。 郇真儿自是有话要问她,便上前一步,“我送你出去。” “不敢,郇妃娘娘客气了。”嘴上是这么说,但慕容寒枝心中有数,也不多做推辞,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来,不等郇真儿开口,她先道,“娘娘稍安勿躁,皇上身体虽然大损,但并非无可救治,只是需要格外耐心些。” “哦?”被她一语道破心中所想,郇真儿脸上红了红,倒没特别不自在,“阿凤,你这话的意思,皇上日后尚能恢复如初?”就是说她还有机会怀上龙胎了? “皇上现在最需要的,是潜心静养,否则……”慕容寒枝犹豫了一下,没把话说的太满,看到郇真儿瞬间又暗淡下去的眼神,她突然一笑,“郇妃娘娘莫要心急,奴婢方才不是说了,娘娘要格外耐心些,何况娘娘既然信了奴婢,奴婢总不能让娘娘失望,是不是?” 郇真儿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芒,看着慕容寒枝自信满满的样子,她越来越觉得,这个样貌平平的小宫女必定有着常人难以企及之处,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自己能怀上龙胎,其他的都无所谓。“好,那我就先谢过你了。” 慕容寒枝客气几句,便告辞回去。 尽管已经深夜,但曲云烟却了无睡意,房中烛火昏昏暗暗,她的心情也是摇摆不定,不住在房中走来走去,好不烦躁。 温仲庭在一旁看了她良久,都替她累得慌,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开口相劝,“公主,我想阿凤不会有事的,她那么聪明,也很分得出轻重,你别这么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曲云烟毫不客气地骂回去,“阿凤都去了大半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望川国皇上也不知道生的什么病,会不会传给阿凤,还有,太后他们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万一----” “别把情形想得那么坏,”相比较之下,温仲庭倒是一点都不着急,“阿凤怎么说也是你这雪池国公主的侍婢,他们断不会不声不响就动她,再说----” “别说这些没用的!”听了半天也没句有用处的,曲云烟不禁有些恼火,拔脚就往外走,“不行,我不放心,还是得去看看!” 结果她刚一奔到门口,温仲庭还没来得及拉她的功夫,慕容寒枝已经一步跨了进来,“公主,你要出去?” “呼----”温仲庭长舒一口气,登时放下心来,“阿凤,你可回来啦!你是不知道,公主都快等得急死了,正要去找你。” “我没事,”慕容寒枝心下感动,但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就先不提这个,“公主,我替端木扶苏诊过脉了,他病得很重。” “你治不得?”曲云烟吃了一惊,脸色也变了,“他们是不是为难你?!” 慕容寒枝怔了怔,继而有些好笑,公主反应也太快了,她都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公主莫要急,我没有事,我是想跟公主还有温公子商量一下日后的事。” 一听她说起这个,曲云烟和温仲庭自然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确定门外没有人偷听,这才关起门,一同进到内室,曲云烟正色道,“阿凤,你已经有了打算?” 慕容寒枝咬了下嘴唇,点头,“公主,我是在想,如今端木扶苏生病,太后和所有大臣妃子们的心思都在他身上,我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就说公主也病重不起,太后必定没有心思管公主,这样……”共序余弟。 “我明白了,”曲云烟目光一凝,点了点头,“而后我便借这个机会‘病重不治’,而后‘一命归西’,逃离这个地方?” 果然是聪明人。慕容寒枝瞄了温仲庭一眼,见他也是一脸了然的表情,倒省了她再多费唇大,点头,“正是如此。” 曲云烟笑笑,“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个好法子,而且端木扶苏在这个时候生病,也给了我们绝侍的良机,只是,”她突然一转话头,“我和仲庭走了,阿凤你怎么办?”难道她要一直留在望川国中吗,还是…… “我自有去处,”慕容寒枝显然早已为自己打算好,“公主忘了吗,我本来就有自己的事做,只是与公主偶遇,而后一直抽身不能。等公主‘去了’,我这个雪池国陪嫁侍婢自然也没留在这里的必要,他们必不会为难我,公主放心就是。” 尽管一点都不放心,但一直以来慕容寒枝为他们所做的已经够多,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阿凤也时候离开他们了,不然难道还照顾她和仲庭一辈子吗?念及此,曲云烟不禁长叹一声,“阿凤,这辈子我欠你的实在太多,无以为报,但愿来世结草衔环,再报答你对我和仲庭的恩情!” 事实果然如同慕容寒枝预料的那样,当她故意装做万分着急、心神不安的样子向太后说起曲云烟病重之事时,一直担心端木扶苏的太后根本无心管她,只是出于表面功夫,她随口敷衍道,“啊,是吗?那可甚是不好,阿凤你医术这般高明,可要好生给公主诊治诊治,知道吗?” 自然知道。慕容寒枝心下冷笑,你们这样的态度,最好不过,方便了我们行事。“是,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 “等下!”一见她要走,太后登时急了,就差没一把将人给抓住,“皇儿就是今早醒来一次,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你看这如何是好?”无论何时何地,她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儿子,别人的死活,她才不看在眼里。 慕容寒枝转身,目光落向龙床上的端木扶苏,再一次掐紧了拳,才忍下要将他毒死的冲动。基于他害死妹妹的仇恨,死十次都不嫌多,可如果端木扶苏真的死在她手上,这后果……“是,太后。”咬牙咽下所有的不甘,她坐到床边,替端木扶苏把起脉来。 不大会儿,她恭敬地起身,神色间很是放松,“太后但请宽心,皇上喝了奴婢的药,龙体正慢慢复原中,只需静心调养,必会大见好转。”她这倒不是空口白话,药是她下的,药效如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这话一入耳,太后登时放下心来,笑着颔首,“嗯,如此最好!阿凤,你放心吧,只要皇儿病体康复,哀家一定重重有赏。” “奴婢不敢求赏,”慕容寒枝故意趁着这时候,旧话重提,“太后明鉴,公主正病得厉害,奴婢放心不下,恳请太后恩准,奴婢回去照看公主!” “怎么,你家公主病得很厉害吗?”太后皱眉,一点都不想她离开,不然谁来照顾皇儿,“还是说她都来这般时候了,还是不服水土?” “也不尽然,”慕容寒枝低下头,似乎很惶恐,“只是公主身子一向弱,曾经找相士看过,说是与皇宫不相合,太后想必也听说过,凤吟公主自小长在宫外,所以……” “哀家倒是听说过,”这话很不好听,太后脸色已然不善,原本与雪池国联姻,只为寻个退路,结果弄了这么个麻烦的凤吟公主,难道就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冲撞了皇儿的命相不成?“也罢,那你就回去看一看,若是没什么事,就再来这边侍侯着,免得皇儿的病有什么需要你之处。” “是,太后。”慕容寒枝应了一声,悄然退了出去。 不过,她倒是没有接着回越秀宫,这几天她忙着治端木扶苏,都没有见端木扶摇的面,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距她为他治腿伤已经刚好一个月,依他心急的性子,只怕早已下床走动了吧? 心里想着,她步子迈得飞快,借着初现光华的月色,看了看左右无人,便轻轻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身形只一闪,便走了进去。“扶摇,我是阿栖,你睡了吗?” 屋里屋外都一点动静没有,昏黄的烛光映在窗户上,显得很是寂寥,慕容寒枝一边轻声叫,一边走到门口。 结果她还没有伸手推开门,门却突然打开,扶摇带着灿烂笑容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姐姐!” “呀!”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了一大跳,慕容寒枝上身一个后仰,差点一跤坐倒,“你这----” “对不起对不起!”眼见自己小小的玩笑把人吓成这样,端木扶摇又是好笑,又觉得惭愧,赶紧过去扶她,“我不是有意啦,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咳,”慕容寒枝干嘛一声,哭笑不得,借着他的手站稳身子,有点儿惊魂未定,“惊倒是够了,这喜可就未必,扶摇,你这是在做什么?” “都说了给你惊喜嘛,”端木扶摇很高兴,兴奋得两眼放光,拉着她进屋之后,放开她的手,退开两步站定,“姐姐,我的腿好了,真的好了!”说着话,他跳了两下,又转了两个圈,果然与常人无异。 慕容寒枝怔了怔,随即真的惊喜莫名,“是吗?!扶摇,你现在腿不疼了吗,也……和常人一样走路了吗?”倒是知道自己的药很神奇,但端木扶摇的状况毕竟不同于常人,她先前其实还是很担心的,怕最终治不得他,那他该有多绝望。 “嗯!”端木扶摇简直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姐姐,你真厉害,我的腿不疼了,而且跟从前一样了,真的!” 慕容寒枝陡然觉得眼眶一阵湿润,为掩饰窘态,她赶紧低下头,“快坐下,我帮你看看。” 端木扶摇用力点头,无比听话地坐了下去。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将要流出眼眶的泪逼了回去,等眼前重新清晰了,这才蹲下身,伸手轻轻揉捏着他的伤腿,骨头果然都长好了,而且很正,扶摇先前这番苦,毕竟没有白受。“真的是好啦,不过,你这腿刚刚才好起来,可千万别急着动得太厉害,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心点好,知道吗?” “知道,”端木扶摇答应一声,“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天照顾自己。” 那倒是。慕容寒枝含笑点点头,还真是替他感到高兴,但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仇而不能报,她心情又变得无比沉重,慢慢坐下去,没了言语。 端木扶摇高兴过一阵,看出她有心事,便慢慢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清明,“姐姐是在担心皇上的病,你看不了吗,还是怎么样?”看来他虽然足不出户,但这宫中的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也约略猜得出来,慕容寒枝为了什么不高兴。 “嗯,”慕容寒枝也就不瞒他,点了点头,“我是担心我治不得皇上,连累公主。” “皇上病得很重吗?”端木扶摇皱起了眉,“太医院那帮人,也治不得?”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知,我是觉得……”话至此处,她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过去,“扶摇,你是不是很想皇上的病治不得?” 她这一问虽然大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端木扶摇和端木扶苏虽然是兄弟,可彼此之间不但没情意,反而也是怨恨至深,端木扶摇会有此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端木扶摇冷笑一声,移开了视线,“你不用拿话试我,我跟他没有半分情意可言,他是死是生,与我没有相干。”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慕容寒枝,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一定会以为是太后派来试探于他的,那他无论如何回话,就都是错。 “我可没试你的意思,”慕容寒枝笑笑,眉眼之间尽是担忧之色,“其实若只是皇上的龙体倒还罢了,毕竟还有太医们在,可我家公主如今也是病重,我这----” “是吗?”端木扶摇大为意外,“我先前听你说过,雪池国公主自来望川国便一直身体不适,难道竟也相当严重了吗?” “嗯,”慕容寒枝点头,“所以我才急,公主这身子恐怕……”说着话,她低下头去,似乎红了眼圈。既然曲云烟和温仲庭必须“假死”来过这一关,那就得瞒着所有人真相,包括端木扶摇在内。 不是她信不过他,而是此事非同小可,知道的人越少,曲云烟和温仲庭就越安全,所以在端木扶摇面前,这一番戏做下来,也是很有必要的。 端木扶摇点点头,表示明白,“那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你又要忙皇上,又要忙你家公主,身子哪吃得消,我已经没事啦,自己什么都做得,你先不用管我,这些事情有个了结再说。” 尽管一直知道端木扶摇对她很是体贴,但耳听得他说出的话这般宽容大度,慕容寒枝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是真,但这份从心底升起的感动,也没有半点杂质,便眼含着泪,哑声道,“我知道……” 为了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也为了跟雪池国有个交代,曲云烟在装得病重的同时,按慕容寒枝授意,写了一封信回去,对曲天昭和曲云暮说自己在异国病重,怕是命不久矣,不想客死异乡,希望父皇将其接回雪池国。 信中是这样写的不假,但曲云烟和慕容寒枝心中明白,那对冷酷无情的父子是断不可能答应她的。果不其然,大约十日后,曲云暮的回信便已送来,信中他的口吻极为冷淡,说让曲云烟不要多想,安心养病就是。显见得,他们对曲云烟的生死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是死都不会再让她回去的了。 “哼哼,”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亲生父亲和兄长如此绝情,曲云烟还是觉得剜心一样的难受,冷笑着,眼泪便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我的好父皇,我的好皇兄!” “罢了,云烟,”温仲庭叹息一声,过去抱紧了她,“这样也好,你对他们再没有念想,我也省得提心吊胆,岂不痛快。” 他倒是敢说这话,也不怕曲云烟气起来,给他个耳聒子。不过,这时候的曲云烟是没这个心情的,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如今她只剩温仲庭可以依靠,日后他们就要携手一生,这般绝了对雪池国的一切念想,是好事。 经过这十几天的休养,再加上慕容寒枝的确是在尽心尽力地帮端木扶苏调养身子,他的病还真就大见好转,清醒过来之后,不但人看着精神了,胃口也好了很多,吃什么都香,身体慢慢好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像换了个似的。 见此情景,太后自然是大为高兴,把慕容寒枝叫来,重重赏赐了她一番,“阿凤,这次多亏有你,皇上才能康复,哀家说话算话,定会好好赏你,你瞧着还想要些什么,只管开口。” “奴婢不敢,”刻意忽略周围侍卫侍婢或妒忌或羡慕的目光,慕容寒枝反应不过分淡然,也没有兴高采烈,真真是恰到好处,“奴婢学了这些浅薄医术,自当拿它来治病救人,能够为皇上和太后略尽绵薄之力,是奴婢的荣宠,奴婢哪敢要什么赏赐。” “倒是会说话,”很满意于她的进退有度,太后点了点头,心情大好,“如此,你也不要跟哀家客气,是哀家赏的,你收了就是。” “奴婢遵旨,”慕容寒枝也不再客气,反正她收下这些东西,转身便会送给那些宫女们,以便多向她们打听一些事,“太后恕奴婢多言,皇上身子刚刚见好转,万万不可大意,还需潜心静养,切忌大喜大怒,酒色伤身。” “哀家知道了,”太后点点头,“哀家会着人好生看着皇上,这日后照料皇上龙体之事,还得多多仰仗阿凤你呢。” “是,太后。”慕容寒枝答应一声,暗里冷笑:仰仗我?你别后悔就行。说到这里,她装做突然想起什么来,脸上现出担忧之色,“太后,凤吟公主如今也是病重,奴婢这几日怕是要先看顾于她,所以皇上这边……” “不妨事,”反正端木扶苏的身子已经大见好转,太后也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哀家也知道你家公主病得重,你先去照顾于她,若是有何需要,哀家自会吩咐于你。”反正她是不会去看雪池国公主的,免得平白沾了她的晦气。 “是,太后。”既如此,这表面功夫便算是做足了,太后不踏足越秀宫,别人自然也不会去,于曲云烟他们来说,绝对是好事,会被识破的机率也大大降低不是。 为了端木扶苏的身子着想,太后自然是不愿意他接着就行酒色之事,也把他叫到跟前来教训叮嘱了一番,更是让内侍好生侍侯着。 可端木扶苏这个皇上做的相当无聊,若是不行酒色,还真就没事情可做,因而头这两三天什么都不做还可以,可他一觉得身子好起来,就怎么也按捺不住,身边没有女人,他如何睡得安稳。 郇真儿这些天也是比任何人都着急,偷偷去问过慕容寒枝,得到的答复却是说端木扶苏身子还虚着,暂不宜行房事,她不禁心中有气,而且在她看来,皇上明明已经好了,怎么就不行了? 她正气着,门外却突然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皇上?郇真儿简直是惊喜莫名,不及细想,跳起来就扑了出去,瞥见门外那一袭玄青色人影,她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音都在打颤,“臣妾参见皇、皇上!” “唉哟!”端木扶苏被她过度的恭敬给闹得哈哈大笑,赶紧伸手相扶,“真儿,你何必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 “谢皇上!”郇真儿边起身边揉了下膝盖,别说,这一下磕得还真疼,“皇上今晚过来,怎的也不先吩咐臣妾一声,臣妾也好做准备……” “你我之间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听着怪生分的,”端木扶苏心情大好,这可是他病倒以来,第一次碰到心爱之人的手,再加上禁欲这么久,他早忍不住了,两句话没说完,他拉着郇真儿就直接坐到床上去,“真儿,朕这么久都没跟你好好说说话儿,想不想朕,嗯?” 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何事,郇真儿好不欢喜,颊飞红晕,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却还是点了点头,“嗯,臣妾也想皇上。” “真乖。”端木扶苏呵呵低笑,身子一倾,就照着郇真儿的小嘴儿亲下去。 “皇上!”郇真儿赶紧拿手抵住他的胸膛,同时瞄了一眼仍站在屋里的内侍一眼,“他……”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讨厌的家伙,自恃是母后派来看着他的,就这也管那也管,烦死了!“你先出去。”端木扶苏冷冷看他一眼,态度相当不客气。 内侍知道自己很招人嫌,可太后有旨,他也不敢不听,不禁大是为难,“皇上,奴婢奉太后----” “出去!”端木扶苏正憋着一肚子火,哪有功夫跟他耗,陡地大喝一声,“母后那里自有朕去说,你出去!” 皇上一发火,内侍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耗着,赶紧施礼后退了出来,耳听得房中两人你侬我侬,不大会儿就是郇真儿娇喘之声传来,他不禁又是急,又是面红耳赤,为免将来有什么事,太后会责罚到他头上,他只能悄悄向太后禀报去。 从含露宫到太后宫中,这路途也够远的,当太后听闻消息,又气又急地赶过来之时,端木扶苏和郇真儿已经云住雨收,正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喝茶聊天。太后这一怒气冲冲地进来,看到这情景,反而说不出话来了,“你们……” “儿臣参见母后。” “妾身见过太后。” 两个人同时跪倒行礼,神色如常,气息沉静,一点都不像曾经做过什么事的样子。而且端木扶苏脸色很好,眼眸发亮,身体好得很。 太后哼了一声,慢慢坐了下去,“皇上,你是不是不把哀家的话放在心上?”虽说这会儿他们什么事都没有,但太后很清楚,内侍是不会骗她的,郇真儿和皇上肯定已经做过什么事,否则那凌乱的床铺和这屋中的异样气息难道是做假来的吗。 端木扶苏一听这话就头疼----这些天来,他听见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就算他一直对太后很是恭敬,此时也不禁有些烦了,“哎呀母后,儿臣已经没事了,你就不要再唠叨了成不成?” “大胆!”太后登时怒了,一个巴掌拍在桌上,“你敢这么跟哀家说话?!哀家说你,还不是为你好,你这身子----” 第155章 死的冤不冤 “都说了儿臣没事了嘛,”端木扶苏这回也跟太后拗上了,半步不让,“你看看。 儿臣能吃能喝能睡,早就已经好了,母后就不要天天如临大敌一样的好不好?” 太后怒极,一时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不知死活的儿子,“阿凤说----” “阿凤阿凤,你就知道阿凤!”听到这个名字,端木扶苏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个见了鬼的丑女,母后也不会管他管得这般紧,“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朕,朕偏不信她说的,看她怎么神气!” 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也不想想,他是好是坏。关慕容寒枝什么事?当然,是在他不知道慕容寒枝真实身份的情况之下,他硬要跟她怄这个气,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是什么。 太后大怒,再也坐不住,站起来一把逮住他的手,拖着就走,“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给哀家回去闭门思过!” 太后虽是女人,但因为是在盛怒之下。再加上端木扶苏也不敢真的对母后怎么样,还真就被她拖着跌跌撞撞地向外走,“母后你做什么?放手,像什么样子?母后,儿臣已经长大拉!”声音渐去渐远,慢慢听不到了。 郇真儿追到门口,看着他们母子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不禁无声苦笑:这都是些什么事! 这次太后是动了真怒。将端木扶苏拖回承恩殿东堂之后,命侍卫好生看着他。可以在承恩殿上自由走动,但就是不准见嫔妃,要他修身养性,把龙体养好再说。 太后这般做,也是爱子心切,更是绝对的为端木扶苏好,可这个只知道行乐的皇上却气得要命,一个劲儿地嚷嚷,说母后管得太多了,连他临幸个女人都要管。把太后给气得,也懒得跟他多解释,让侍卫看好他,自己则回宫去休息----这些天她担心端木扶苏的病,日日寝食难安,身体很是不舒服,正好得这个空好生休息休息。 隔了一天,端木扶苏简直要被这种囚牢一样的感觉给逼疯,在承恩殿上大发雷霆,把碗盏都砸得粉碎,“不吃不吃不吃!朕什么都不吃,你们再烦朕,朕把你们全砍了!” “皇上息怒!”侍女侍卫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连连求饶,“奴婢奴才)知错!” “你们----”端木扶苏大怒,但他虽然不是个尽责的好皇上,却也不是喜怒无常之辈,一般而言也不会无缘无故责罚他们,便只是气得狠狠跺脚,“滚滚滚!都滚出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赶紧收拾了一下残局,跌跌撞撞地出去。 端木扶苏烦躁莫名地在屋里转了无数个圈,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他就会被逼疯了!现也受不了这等烦闷,他猛一把拉开房门,大踏步走了出去,直奔妃子们的后宫而去。 “皇上!”内侍一看傻了眼,赶紧追着上去,“皇上不可以----” “滚!”端木扶苏瞪圆了眼睛大叫,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是吓人,“再跟着朕,朕就把你活剐了!” 再没有比这更直白的警告,何况端木扶苏毕竟是一国之君,尽管有太后的话在先,然逼到眼前的威胁才是最现实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噤若寒蝉地、万般无奈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嘉宁宫此时尽是打扮到花枝招展的妃子宫女,她们突然得到皇上旨意,说是要她们陪皇上行乐,自然把她们给乐坏了,个个都使出浑身解数哄端木扶苏开心,唯恐落于人后。 “皇上,吃这个,这个。” “皇上,妾身这样美不美?” “皇上,不要摸人家啦!” 一时之间,花团锦簇、香气扑鼻、笑语喧哗,把个嘉宁宫弄得像是烟花之地,好不热闹。端木扶苏坐在人群中,一脸得意之色。 闹过一阵,端木扶苏左拥右抱地扯了三名妃子进到内室,准备行乐。 可没等他真的做什么,脸色瞬间惨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身下的美人,不等三名妃子回过神,就见他身子重重抽搐了一下,跟着一张嘴,“哇”一下喷出一口鲜血,人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呀!”美人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惊恐万分地大叫,“皇上,皇上?” 另外两名妃子也吓得够呛,其中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颤抖着手去试端木扶苏的鼻息,跟着惊叫一声,“好像没气了!” 什么?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绝望之色。“快,快去请太医来!”但愿皇上没有事,否则,她们谁都不用想活命! 事实证明,她们确实料对了,当太后惊悉这一消息,火烧火燎地赶过来,看到端木扶苏面无人色、气若游丝的样子时,她登时气得差点晕过去,不由分说就咬着牙道,“来呀,把这三个淫妇拖下去,乱棍打死!” “太后饶命!”大概没想到会落到这般下场,三名妃子呆了呆,直到侍卫上来拖人,她们才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妾身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然无论她们怎样求饶,太后已悲愤到极点,断不可能饶恕她们,其余跪在地上的妃子宫女个个都是大气不敢出,自然不敢替她们求情。不多时,她们的求饶声就变成惨叫声,跟着声音渐小,终于听不到了:依着她们娇弱的身子,受不了多少下打的。 太医们个个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一个接一个替端木扶苏把过脉之后,无一例外地摇头,“太后恕罪,臣无能!” “都该死!”太后好不绝望,虽说她不懂医术,但看到端木扶苏这个样子,她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你们、你们是做什么的,连这点小病都看不得。” 闻讯而来的郇真儿乍见这情景,也是又惊又怒,但现下最要紧的不是跟这帮人发怒,而是想法子救治端木扶苏。一念及此,她突地想起什么,赶紧着前,“太后息怒,阿凤她----” 对了!她一提,太后才从盛怒中稍稍回神:这只顾着急,都忘了凤不栖才是皇儿的救星!“来呀,速去越秀宫请凤姑娘来,快!” 慕容寒枝心里装了太多事,其实才刚刚睡下,意识才要迷糊之际,大门被人砸得“咣咣”响,她打了个激灵,猛地一下翻身坐起,好一会儿还没有完全清醒,心“扑通扑通”狂跳,好不难受。 隔了一下,大概没有听到有回应,门又通通地响起来,跟着是一个焦急的女声,“凤姑娘?!凤姑娘你醒来了吗?!” 找我的?慕容寒枝定定神,这才清醒过来,知道这些人半夜三更来找她,必定出了什么大事,仓促之间她也不及细想,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出来,曲云烟已经披了件外衣站在门口,神色惶然,“阿凤,是什么人?” “不知道,公主先进去吧,我去看看。”慕容寒枝匆匆摇头,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两名宫女,一样的面无人色,其中一个手上举着灯笼,烛火幽暗,显得很诡异,“你们……” “凤姑娘,得罪了,太后命凤姑娘快些过去!”共序亩技。 太后?慕容寒枝的心“咯噔”一下,眼睛陡然亮了几分,“是不是皇上……” “凤姑娘请。”宫女脸色一变,极其不自然,并有意躲避着慕容寒枝的视线。 慕容寒枝略一思索,已多少有数,也就不再多问,“两位稍侯,我知会公主一声。” 两名宫女虽然急得要命,但也不好说什么,“凤姑娘请。” 慕容寒枝转身进去,与曲云烟低低交谈几句,后者自然是不放心,但她几句说辞下来,曲云烟也只能嘱咐她小心,任凡她去。 从越秀宫到嘉宁宫,这一路上黑沉沉的,寂静得要命,如果不是有两名宫女陪着,饶是慕容寒枝一向自主惯了,也不禁觉得脊背发冷,再加上这宫中气氛极其诡异,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多时,她们已到了嘉宁宫,慕容寒枝还不曾进门,就先看到一屋子的人,不禁约略猜到一些事,心先沉了沉,放轻了脚步进去,迎面看到太后急怒交加的脸,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便不动声色地行礼,“奴婢见过太后。” “不必多礼!”一看到她,太后就跟见了救星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床边拉,“快帮皇儿看看,他、他这个样子……” 慕容寒枝不由自地被拖到床边,等到看清端木扶苏现在的样子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天,这才隔了两天不见,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按说不应该啊,她先前替端木扶苏调理身子,已有大成,断不该有如此变故,难道---- “都是那帮贱人!”那三名妃子已经被乱棍打死,太后兀自不解恨,咬着牙骂,“要不是她们,皇儿也不会吐血!” “皇上吐了血?。”慕容寒枝大吃一惊,“怎么能……让奴婢先看看”她急急坐到床边,也顾不上理会那帮太医异样的眼光,仔细替端木扶苏诊起脉来。她是想杀端木扶苏替妹妹报仇不假,可到了如今这份上,基于医者天生的救人济世情怀,她是真的一心想要救治他的。 然过了不大会儿,她就咬着嘴唇收回手来,看向太后,“太后恕奴婢无能,奴婢无力回天,只怕皇上……” 太后最听不得这话,她脑子里“轰”一声大响,跟着眼前一黑,已昏死过去。 尽管太后千不想万不想,不想是端木扶苏病重不治这样的结果,但事情就是发生了,她又能怎么样?!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自家儿子有多执拗,在情事上有多不知节制,那就不该如此大意,放着端木扶苏一个人在----她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直到他身体完全好起来才是。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端木扶苏这一下放纵,倒是图了一时快活,可身体却彻底被掏空,如果连慕容寒枝都说救不得,那帮太医自然也没有法子救他,就算有,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险,因为依端木扶苏现下的身体状况,是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的。 太后再醒来时,禁不住地又气又恨又心疼,把慕容寒枝叫来,不惜纡尊降贵,好言相求,“阿凤,你快些帮皇儿看看,他、他不能有事!” “太后恕罪,”慕容寒枝跪倒在地,低着头,神情很无奈,“奴婢已经尽力,而且太后不要怪奴婢无礼,奴婢已经提醒过太后,定不要让皇上再近酒色。” “哀家知道,哀家知道!”生怕慕容寒枝会甩袖走人似的,太后连连认错,极尽讨好,“阿凤,你别生气,皇儿他不听哀家的话,哀家一定会狠狠教训他!你救救皇儿吧,阿凤,哀家不能失去皇儿。”说着话,她再也抑制不住满腔哀痛,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这于她而言,还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不过端木扶苏做了什么都好,慕容寒枝有多恨不得他死也好,可天底下的娘亲疼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眼见太后如此悲痛,她也一时忘记了杀妹之仇,叹息一声,“太后恕罪,不是奴婢不愿意救,实在是皇上此番病情大起大落,已是病入膏肓,奴婢真的无能为力!” 这话一入耳,不啻晴在霹雳,将太后打到面无人色,摇摇欲坠,“你说什么?” “太后恕罪。”除了这个,慕容寒枝真是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她医术高绝是不假,但毕竟只是大夫,而不是阎王爷,不是什么病都能治,也不能从老天手里把人给夺回来。 太后自是悲愤欲绝,但她毕竟是过来人,掌控朝中十几年,没那么容易被击溃的,短暂的慌乱过后,她已咬着牙冷静下来,“阿凤,哀家知道你心思玲珑,但凡有一丝希望,你必不会放弃对不对?那你就尽力帮皇儿治,不管最终治不治得好,哀家都不怪你。”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没想到太后到如此份上,还这样信任自己,不由她不觉得有些惭愧,“奴婢……是,太后,奴婢必当尽力。”话是这样说,但她心里很清楚,端木扶苏大限已到。 “如此,多谢了。”太后白着脸一笑,沉默下去。既然皇儿的病到底还是治不得,那她也不能只是干等着,这朝中事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得早做打算才行,免得给了别人以可乘之机。端木扶苏若是真的驾崩,皇位便空了,而想当皇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先皇子嗣虽然不多,但旁支亲王却是不少,这其中也不乏拥兵自重者,要对付他们,谈何容易。 而对慕容寒枝来说,她想到更多的则是曲云烟和温仲庭,因为端木扶苏这次是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宫中内外肯定都乱成一团,趁这个时候让他们离开,再合适不过。 “现在?”曲云烟一听这话,愣了愣,有点不太能接受,“那皇上不是病了吗,我在这时候离开,会不会……” “这才是最佳时机,”慕容寒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近段时间一直跟太后走得很近,宫中情形我很清楚,此时不走,以后只怕都没得机会。” “我相信你,”曲云烟想也不想地道,但她还是很担心一件事,“可是,阿凤,我们走了,你怎么办?你总跟我说,你自有去处,那你去处到底在哪里?”阿凤虽然够聪明,够冷静,医术也高,但毕竟只是一介弱女子,在这里又举目无亲,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 “公主不必担心我,”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她是真的自有去处,任何人都帮不了她,“何况公主就算担心,也没用,你和温公子只管彼此照顾好,不离不弃,也不枉我做一回小人,帮你们这一次。” 听她说得这么直白,曲云烟不禁莞尔一笑,脸都有些红,“还真是会说话,好吧,我不问就是了,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慕容寒枝点点头,将温仲庭叫进来,三个人密谋了一番。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就是让太后知道,曲云烟病重不治,已将离世,剩下的就都由慕容寒枝安排,温仲庭从旁协助就是了。 夜半,慕容寒枝故做惊慌失措地跑去向太后禀报,“启、启禀太后,公主她、她快要不行了。” “什么?”太后正守在端木扶苏床前,满脑子都是如何救皇儿一命,哪里有心里管别的,“你说谁?” 慕容寒枝暗里冷笑,要的就是你这般无关痛痒的样子。她面上却是悲戚而恐慌的,“是公主、公主她快要不行了,太后,怎么办,怎么办?” “雪池国公主吗,”太后眉头一皱,显见得对这个自打来到就开始生病、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公主相当厌恶,“她病重,哀家也没法子,你医术超绝,就替她看一看好了。” “可是奴婢救不了了!”慕容寒枝悲声道,举袖擦一把泪,“太后,公主真的快不行了,怎么办啊!” “那哀家也没办法,”太后仍旧无动于衷,这个时候,她甚至连表面上的问候和宽慰都没有,“生死有命,哀家也救不了她,你就看着办吧。” 我?那就太好了,正合我意。慕容寒枝真是无比感谢太后的冷淡态度,正好方便她行事,面上却还要装出无可奈何、悲痛欲绝的样子来,行礼之后就要退下去。 结果她才走两步,太后就又叫住她,“等你家公主的事了了,你就快些过来瞧一瞧皇儿的病,这两天他用了你的药,倒是睡得安稳了些。” 没用的,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慕容寒枝背对着太后无声冷笑,“是,太后。” 所有人的精神气力都在皇上那边,就没有人会管雪池国公主的死活,他们也不担心雪池国会来兴师问罪:谁叫公主是病死的,这谁也掌控不了。于是,在此种情况之下,曲云烟很顺利地“病死”,并在太后“恩泽”之下,准许她以雪池国风俗----水葬之法来安葬。 一切收拾妥当,慕容寒枝帮假死的曲云烟换上一身丧服,而后将她放置在早就准备好的木筏上,静静看着她随水而去。在一里外的下游处,温仲庭早已准备好一切,将她救起,把一颗丹药自然是慕容寒枝给的)放进她嘴中。 不多时,曲云烟恢复呼吸,慢慢睁开眼睛,两人相视一笑,都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自从以后,他们就要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去做一对恩爱鸳鸯,心愿得偿,不离不弃。 “嘭”一声响,一朵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经久不散。慕容寒枝微抬头看过去,这是曲云烟向她发出的平安信号,她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放终将了了这桩心愿,再也无牵无挂,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这样,很好。 曲云烟走了,温仲庭也走了,越秀宫里再没有一个孰识的人,尽管这是慕容寒枝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但当她站在越秀宫偌大的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能够跟自己说说体己话的,心中还是觉得难以忍受的悲情和寂寥,连一刹那都呆不下去,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身飞奔而去。 可是,出了越秀宫,她又能去哪里?大到似乎没有边际的望川国皇宫,哪里才是她的家,她又应该去找谁?不过,对于这件事,她倒是没有时间想太多,因为她才转过墙角,迎面就撞上了端木扶摇。“扶、扶摇?”她一愣,有点回不过来神。 端木扶摇目光清凉,在她脸上仔细地巡视,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没有哭吗?还是已经哭过了?” 哭?慕容寒枝怔了怔,“我为什么要哭?”然话一问出口她才陡然意识到一件事:就她而言,主子才刚刚过世,而且还是对她很好的主子,她这个做婢女的却一滴泪都没有流,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果然,端木扶摇见她这般反应,比她还要茫然,皱起一双好看的眉,很困惑的样子,“是我说错话了吗?”还是说姐姐习惯把悲伤藏在心底,就算难受,也不会表现出来? 见他这样子,慕容寒枝不禁赧然,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有种冲动:把一切都告诉端木扶摇!因为一直以来,他都那么信任她,什么都不瞒她,那她至少应该坦然面对他一次:而且,如果再不把这些事跟人说一说,她没准真的会被折磨得疯掉的! “好吧,扶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去你那里说。”她淡然一笑,很自然地上前拉起他的手,往他的住处去。 细腻、柔软、冰凉的感觉传来,端木扶摇身子微微一震,但并没有不好意思或者怎样,而是反手握住了慕容寒枝,“很重要的事吗?还是你需要我帮忙?” 因为这两下里离得并不远,不大会儿功夫,他们就一起进了门,坐到石桌边,反正平时这里没有什么人来,不怕人偷听。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抬起头来看他,目光坦然,“扶摇,我没有哭,我不难过是因为,我家公主并没有死。” 端木扶摇绝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等话来,本来他以为慕容寒枝必定伤心欲绝,所以刚才才不惜冒着授人以柄之嫌,想要去越秀宫看一看她的。这会儿一听这话,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应,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看着她的脸,“你是说……” “如你先前所说,我家公主不愿意嫁到望川国来,”慕容寒枝苦笑,看他这般反应,好像并不可能理解她,那她说出事实,会不会因此害了曲云烟和温仲庭?“一直以来,我家公主都有个心上人,而且皇上对公主也丝毫不喜,所以……” “我明白了,”端木扶摇回过神,目光因炯炯,突然一笑,“是你搞的鬼吧?我知道你医术高明,想来是让你家公主假死,太后和皇上眼皮底下使了一计‘金蝉脱壳’,对不对?” “对,”慕容寒枝大为赞赏,“扶摇,你真是聪明。”夸过之后,她又担忧地看着他,小心地问,“那你会不会……” “向皇上和太后告密?”端木扶摇斜眼看她,似笑非笑,颇有点儿高深莫测的味道,“我先问你,既然此事如此隐密,又是事关重大,你为何要告诉我?”反正先前她不说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慕容寒枝咬咬嘴唇,“因为我相信你,你能理解我家公主的苦楚,还有之前那个孤竹国的公主,她的苦你也能够明白,所以……”提到寒叶,她的心就狠狠抽疼了一下,无法抑制地想要放声大哭!不是她非要找这等罪受,实在是她没有别的办法来探究当时的事,只能旁敲侧击,加以试探。 然端木扶摇的反应却是淡然的,显然并不想多提,“姐姐太高抬我了,我只是随便一说,你放心,我断不会说出去,这些话当我没听过。”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说不出的失望,但也不好再问,便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端木扶摇一笑,突又想起一事,“我听说皇上的病又重了,怎么回事?”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暂时将寒叶的事放在一边,“还能怎么回事,皇上不听我劝,纵欲行事,已成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端木扶摇吃了一惊,脸色都有些发白,“你是说他的病治不得了?” 慕容寒枝咬咬嘴唇,轻点了下头。 端木扶摇身子一震,下意识地攥紧了拳,“那、那还有多久?”他问的自然是端木扶苏还能支撑多少时候,虽然他们两兄弟十几年来形同陌路,但兄弟就是兄弟,他们身上流着同源的血,也许他死了,端木扶苏不会动一丝恻隐之心,但端木扶苏如今病重至斯,他却做不到无动于衷。人心的善恶,可见一斑。 “不会很久,”慕容寒枝摇头,原本端木扶苏死是她最希望的事,可看到端木扶摇这个样子,她又觉得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了,“皇上这一下气血大损,已无法可治。” “是、是吗,”端木扶摇有些慌乱地低下头,眼前竟然有些模糊,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他居然会为了端木扶苏哭,他值吗,他配吗?“那、那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慕容寒枝苦笑,“至少我没有。” 端木扶摇身子一震,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慕容寒枝医术的深浅他虽然并不完全清楚,但从太医们先前的束手无策,和她一伸手,端木扶苏的病就大有起色来看,她是端木扶苏唯一的救星。而如今连她都说没有办法,那端木扶苏就只能等死了! 其实,端木扶摇不知道的是,事情远没有他所想像得这么简单,朝中群臣一直对端木扶苏这个皇上很是不满意,因为他从来不理政,朝政大事都是由大臣们上报给太后,由她和各部裁夺,太后虽没有完全掌握朝中大权,但却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她的心腹,因而她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而尽管太后对端木扶摇一向不喜,甚至说是厌恶的,但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如果端木扶苏驾崩,端木扶摇就是皇位最理所当然的继承者----谁叫她把先皇其余的子嗣都害死了,独独留下一个看似孤僻怪戾,实则冷静睿智的二皇子? 而最最要命的是,端木扶苏在位这么多年,虽夜夜无女不欢,却直到现在都没有生下一个皇子,就算太后百般不愿、不甘,端木扶摇仍旧有很大可能登上皇位,而依着她先前对端木扶摇的种种,他若得了势,她这个太后还有好吗? 然话又说回来,新皇登基之事非同小可,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就算,事实上端木扶苏第一次病倒之时,群臣就都暗里活动起来,把目光对准了端木扶摇,大有要扶他登基之意。 太后当然也不会任由他们乱来,暗暗从旁系中物色合适的、能够听命于自己的人选来继承大统,这种情形之下,端木扶苏病情到底如何,居然成了最不重要之事,岂不讽刺。 朝臣们和太后的心思,慕容寒枝虽没有亲自去问,然她已经是连历两国,对于皇族权谋、后宫厮杀实在是看得多了,因而只要稍加思虑,再加上这宫中形势一触即发,她已经很清楚其中的利弊:做为二皇子,端木扶摇很有可能继位为君,然他若是不能为君,由别的人做了皇帝,那他的日子就会比现在要难过何止百倍,搞不好就会连性命都丢掉。 端木扶苏要是死了,妹妹的仇就算是报了,她也不可能再继续在望川国待下去,可她要就这样走了,还真是不放心端木扶摇。“怎么办才好?”这几日她夜里总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的,尽是这件事,都快成心魔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只顾着自己着急有什么用,根本没有问过端木扶摇自己的意思,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或者他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呢?主意一定,她立刻安心不少,第二日天才亮,趁着太后还没有派人来叫她去看顾端木扶苏,她先去了端木扶摇那边。 “这么早?”端木扶摇才刚刚起身,外服都没来得及穿,见她跑得脸红气喘的,不禁吃了一惊,“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暂时还没有,”慕容寒枝缓过一口气,不待端木扶摇从愕然中回神,她很严肃、很认真地问道,“扶摇,你若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于我,那便给我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对于这件事,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端木扶摇被她的样子和问话弄得愣了八成,眼神茫然,“我当然信任你,也一直跟你掏心窝子地说话,但是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这件事,什么如何想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这回轮到慕容寒枝一愣,继而失笑,“抱歉,是我没有说明白,是这样,”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扶摇,你也知道,皇上现在这样子,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皇位将空,你没有做什么打算吗?” 原来是这件事。端木扶摇神情一冷,“皇位就算空了,也不关我的事,有太后和那帮朝臣在,还轮不到我来操心。”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也不是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处境,只是无力改变什么而已。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慕容寒枝一时之间也参不透他的意思,听他这般漠不关心的,不禁有些急了,“扶摇,你不是这般天真吧?俗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对你又一向不喜,若是将来新皇登基,于你的身份必将耿耿于怀,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得,她这回算是跟端木扶摇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再说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也真是没有捂着藏着的必要了,否则她又何必来找端木扶摇。 “呵呵,”端木扶摇笑笑,眼神嘲讽,“姐姐,你所说我如何会不明白,但有什么办法,太后视我为眼中钉已不是一日两日,那又如何?”如果有办法可以改变这种状况,他怎会不做,难道喜欢被人这般对待吗? “当然有办法!”听出他有抗争的意思,慕容寒枝顿时来了斗志,“扶摇,要想保住你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皇上驾崩之后,你想办法登基为君!” “我?”端木扶摇吓了一跳,为她这个大胆的想法,也为她的异想天开,突然就笑了,“姐姐,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凭什么?”他在众人眼中有多卑微,人人尽知,身边从来没有个贴心人,与朝臣们也几乎从不见面,他想登基为君,怎么可能? 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很显然,她也只是有这样的想法,但并没有想到具体的方法,“总有办法可以想,反正你不能坐以待毙。” 端木扶摇看着她,突然皱眉,“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你很希望我能当皇帝?”有知道不可为而为之,姐姐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 “这个吗,”慕容寒枝笑笑,有些无奈,“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想你万万人之上,也是为了我自己。” “哦?”她的冷静睿智,坦然正直一直是端木扶摇所欣赏的,他早看出来,她绝非一般的女子,而且必定有着常人难以想像或者企及的际遇,“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试着解释,“扶摇,我家公主已借我之手远走他处,自此再不会与我有任何瓜葛,我只剩一人,来去之间再无牵挂,可现在我认了你这个弟弟,总得尽我所能安置好你,不然我走也走得不安心。” “你要走?”端木扶摇吃了一惊,本能地一把抓住她,生怕一眨眼间,她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为什么?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你不要见我吗,你讨厌我了吗?” 慕容寒枝不过愣了一愣的功夫,端木扶摇已急得白了脸,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她心中唏嘘之余,也不禁有些好笑,赶紧抽回被他握痛的手来,耐着性子解释,“不是不是不是!扶摇,你快别这么说,你很好,我也很高兴认了你这个弟弟,但……这里始终不是我的家,我家公主既然不在了,我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可是……”端木扶摇咬着嘴唇,狠狠用力,要咬下自己一块肉来似的,他知道慕容寒枝说的是实话,他也没有理由硬把人留下。 别忘了,依他如今的处境,分明就是自身难保,若是硬要姐姐留下来,到时候她受到什么伤害,他于心何安?一念及此,不由他不心灰意冷,挽留的话便没了说出口的勇气,颓然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看出他眼神瞬息万变,心中必定十分难过,慕容寒枝也觉得心中酸楚难当,面上却淡然一笑,“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第156章 最大的赢家 其实,只要端木扶苏一死,妹妹的仇就等于得报,她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牵挂羁绊。也没了活下去的勇气,早想着彻底寻个解脱。 但,她不想骗自己,一直以来,尽管她尽力不去想一些事情,一些人,但心底就是还有一种莫名的牵挂,不忍心就这么离开。但留下来应该要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端木扶摇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好,为了你走得安心,有些事我会去做,但就算我想,太后也绝不可能让我登基,她一向恨我恨得要死。” “未必。”慕容寒枝睿智一笑,“今时不同往日,太后是还未看清局势,不过,她也是个聪明人,只要有人从旁提点一二,她会明白。”而这个有机会、有胆量、有把握从旁提点太后一二的人,就是她无疑。 端木扶摇眼睛亮了亮,无声一笑,“我明白了。” ---- 端木扶苏的病到了如今这种时候。太后已经不再对那帮太医有任何指望,反而一门心思地信任慕容寒枝,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那些嫔妃们来探望端木扶苏,都被她挡在了门外,就连郇真儿都不得例外,别人就更不用想。 但就算她再急也好,端木扶苏从那日吐血昏迷,意识就再也没有清醒过。偶尔睁开眼睛,眼眸也呈现出一种死灰色。分明就是命不久矣。慕容寒枝每次来为他诊过脉,除了摇头叹息。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阿凤。”低而沙哑的声音传来,郇真儿也不知道是早就等在这里,还是无意间碰到,缓缓走了过来。 慕容寒枝知道她要问什么,但人家不开口,她也只是恭敬地行礼,“郇妃娘娘。” “不必多礼。”念在她之前一直对自己尽力照顾的份上,郇真儿对她的态度很是温和,“我刚刚要去探望皇上,但太后不允,我很是着急,便在这里等你,不知道皇上他----” “很不好,”反正这是迟早的事儿,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免得她还抱有何幻想,慕容寒枝直视着她的脸,眼神坦然,“郇妃娘娘,皇上的龙体此次大损,奴婢已是回天乏力。” 果然,这话一入耳,郇真儿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喃喃道,“是吗?”那看来她想要怀上龙胎,是再也没有可能了,若是端木扶苏一死,她们这些做妃子的就都要去往双佛寺出家为尼,这辈子长伴青灯古佛,再无出头之日,那种境况有多凄凉,有多绝望,她连想都不敢想,还不如从来不曾入宫,不曾受过宠爱的好! 看她这般难受,慕容寒枝也很是明白她的苦,情知再相劝也没多少作用,只能叹息一声,矮身施礼,“娘娘恕罪,奴婢先行告退。” 她走了老大会儿,郇真儿还痴痴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承恩殿东堂内,端木扶苏一如既往地昏睡,而且他的脸色比起昨日又灰白了几分,呼吸更是微弱得有些可怕,隔老半天,胸膛才缓缓动一动,像是随时会断掉这口气一样。 “见过太后。”慕容寒枝对着床边那抹仿佛静立了千年的背影行礼,同时心下叹息一声,语声都有些哑。 隔了一会,太后才慢慢回身,不过,她的眼神却是冷静而锐利的,并不如慕容寒枝想像得那样痛不欲生。“你来了吗?给皇儿看一看。”她起身,坐到椅子上,神情居然很平静----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了吧? “是。”慕容寒枝答应一声,坐到床边去,替端木扶苏把了把脉。其实这脉把不把的,也就这个样,不会有奇迹的。“回太后,皇上龙体还是老样子,已经进不得汤药,恐怕……” “没几天了是不是?”太后冷笑一声,也不避讳直接说出来,“无妨了,反正已经如此,哀家就算哭死又有什么用,谁叫端木扶苏没有这个命,守不得望川国大好江山!” 慕容寒枝一时无言,太后这话不太好接,她怕说错话,只能抻量着开口,“太后说的是,望川国人才辈出,更是有太后力挽狂澜,宵小之辈就算想要兴风作浪,必也翻不出太后手心。” 是人都喜欢听好听的,何况慕容寒枝这番话说的又极为得体,在太后听来也丝毫不造作,不由她不对慕容寒枝的好感和赞赏之情又多了几分,“正是如此,哀家在这宫中也不是一日两日,谁要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生事,还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打蛇随棍上是吗,我也会。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装得很是恭敬的样子,“太后自是一心为国,只是皇上这望川国就要易主,这皇位由谁来做,可要仔细了,免得坏了望川国基业。” “那是自然,”太后一时不疑有他,立刻接上话,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哀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哼哼,这皇位由谁来做,还由不得他们折腾,哀家心中自是有数。” 这阵子她一直从旁系中寻找合适的人选,已大致选中歧阳王之子,十六岁的端木扶云,此子从小就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在歧阳名气很响,很得人赏识。若是端木扶苏驾崩,她立刻就会着人将他迎进京,那帮朝臣想要反对,也没得机会。 看她的样了,慕容寒枝就知道,她断然没打算让端木扶摇继位,眼中精光一闪,很是敬佩的样子,“太后有打算就好,奴婢是空自担心了,皇位如此重要,不怕太后怪罪,奴婢觉得太后就算再英明果敢,终究是个女子,也无别的倚仗,皇位嘛,自然是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或者----” 她话说到此处,见太后脸色一变,她知道已说中太后痛处,便故做惊慌失措,“扑通”跪倒下去,连连叩头,“奴婢胡乱说话,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太后又不是笨蛋,岂会听不出她话中有话,目光闪烁之际,却突然笑了,“阿凤,你不必如此,哀家一向信任你,你有什么话,只管说无妨,起来吧。” “谢太后!”知道演戏不能太过火,慕容寒枝也就顺势起身,“太后,奴婢一向愚钝,话也不太会说,不过太后睿智无双,必是明白的,这皇位如果不是自己信任的人来做,那自然是要能够听太后话的人来做,这样不管有什么事,太后也还做得了主,是不是?” “听话的人?”太后看着她,脑子里慢慢想到一个人,“你是说……” “奴婢不敢妄议望川国朝政之事,不然奴婢就将授人以柄,于太后面上也不好看,奴婢不敢乱说话。”知道她已明白,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适时闭上了嘴。 太后抬眼看向门外,眼神渐渐清亮起来:是了,她差点忽略了这件事,那歧阳王之子是够优秀,但绝对不是个好控制之人,万一将来他登上皇位,再一脚把她这个太后踢开,她找谁诉冤去? 那么,依如今的情形,唯一一个合适的、能够被自己捏在手心而不必担心他会不听话的人就是,二皇子端木扶摇。 所有人都在暗中打算着,说白了就是等着端木扶苏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们好做自己的事。反正在朝臣们看来,太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二皇子继位,因而他们便于各方面做好准备和最坏的打算,一旦太后一伙要乱朝纲,他们必要誓死力争,以保望川国江山不至于落入太后的玩弄之中。 不几日后,端木扶苏到底还是病重不治,不甘不愿地驾鹤西去。太后虽悲痛万分,但也知道宫中局势一触即发,因而强忍丧子之痛,将群臣召集在承恩殿,共商国事。 朝臣们各怀心思,知道接下来必将有一场大战,彼此暗暗交换一个眼神,意即等下随机应变。 “各位大人,”太后以锦帕拭着眼泪,这痛苦绝对不是假装来的,“如今皇上驾崩,皇位已空,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哀家便请诸位大人来,商讨国事。” 知道你是这意思,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必藏着掖着。朝臣们大都暗暗冷笑,对太后这番造作很不以为然,就等着她说立谁为新皇,大家伙儿再群起而攻。 “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朝政大事,只是这皇位向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幼,先皇大去之时,只得扶苏和扶摇两个皇儿,如今皇上已驾崩,这皇位就该由二皇子端木扶摇继承,众位大人以为如何。” 当然不如何。朝臣们一开始都没关心太后会说谁,才要群起反对,但等听清楚她所说是谁,全都傻了眼:谁?二皇子?太后她、她怎么可能主动要二皇子继位,她不是…… 见群臣都瞪大了眼睛,像看鬼似的看着自己,太后也多少明白他们的心思,暗里冷笑不止,面上却一脸无辜,“怎么,众位大人是有意见吗,还是说,你们另有合适人选?” “不、不、不,太后圣明。” “二皇子宅心仁厚,应当继承大统。” “太后为国为民,臣等佩服。” 回过神的朝臣们虽然意外之至,不知道太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又怎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既然这结果就是他们想要的,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下好了,各方原本暗流涌动,对皇位虎视耽耽,等着跟太后一伙大战一场,没想到在太后的操纵之下,这场原本必将到来的大战如此戏剧性地消失于无踪,他们不愣神才怪。 “如此,甚好,”太后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接下来的事,就有劳各位大人了,哀家才失去皇儿,心中悲痛,什么都不想管了……”说着话,她踉跄着起身,宫女赶紧扶着她回去休息去。 朝臣们大半都是想端木扶摇继位,一来是不想太后权势继续坐大,二来嘛,自然是跟太后一样的心思,那就是这个二皇子一向不得人心,容易控制。反正不管什么原因都好,至少现在端木扶摇已经不会有性命之忧,把他放在皇位上,以保朝中各派之间微妙的平衡,端的是个绝妙的法子。 一场争斗下来,最失意的人成了最大的赢家,难怪当朝臣们齐齐涌到端木扶摇的住处,迎他去承恩殿登基之时,他不禁错愕万分,脱口道:“她真的做到了?” 朝臣们不知道的是,他所说的“她”是指慕容寒枝,她先前说会想办法助他登基,他原也没往心里去,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自打端木扶摇一入承恩殿,太后就觉得着不大对劲,待到看到他虽有些紧张,但步子从容地走上玉石阶,她不禁愣住,“你的腿----”他不是残了很久吗,什么时候…… “已经好了,”端木扶摇掐紧了掌心,面上却冷然一笑,“不然,你们拥戴个废了腿的人做皇上,岂非越加丢望川国的脸。” “你……”听出他语气狂妄,太后心中登时大怒,但今日这般场合,自然不能发作,便一甩衣袖,“既如此,登基大典便开始吧。”可恶的二皇子,什么时候医好了腿,哀家居然不知!这么说,他背着哀家,还做了其他见不得人的事? 好,看起来这个二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降服之人,看来得先一步将他制住,让他翻身不得,免得将来受其所累。其实她又哪里知道,端木扶摇根本无所倚仗,他之所以这般骄傲,只不过是因为一向不把太后这帮人放在眼里,说白了还是少年心性而已。 礼官见时机差不多,便尖声宣布登基大典开始,群臣对着端木扶摇跪下去,三拜九叩,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1” 身着龙袍的端木扶摇两手抓紧了龙椅两边的扶手,视线微向下,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从未受过此等待遇的他满头满脸的冷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一句话:高处不胜寒。 到了这般时候,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定,朝臣们将端木扶苏风光大葬,之后太后以新皇端木扶摇的名义下诏,国丧期间禁止民间一切婚嫁,新皇登基,改年号“顺元”,大赦天下。各部各司其职,做好自己份内事,一切等国丧之后再说。 端木扶摇尽管万般不情愿,但一朝登基为君,他也必须面对这一身份上的突然转变,这于他而言,是大到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也难怪他会整天烦躁难安,动不动就发无名火。好在那些侍女侍卫一向知道二皇子孤僻难相处,除了尽量侍奉好他之外,能离多远离多远。此种境况之下,端木扶摇心境有多苦闷,可想而知。 不过,万幸的是,一直以来有慕容寒枝在他身边,处处开导他,安慰他,尽管初时这几天很是难捱,然他毕竟还是坚持了下来。当习惯了这种傀儡一般的生活时,每日照旧做着些有他无他都可以的事,与从前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他也就不觉得多么难熬了。 既然这些事情都已经定下来,慕容寒枝也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端木扶摇看出她的用意,自然不想她走,两个人面对面时,他就故意不提这件事,而是找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对了,姐姐,我一直想要问你,你怎么让太后改变主意,让我做皇上的?” “皇上,”慕容寒枝无奈地看着他,又一次纠正,“皇上如今已是万万人之上,且不可再叫我‘姐姐’,若是让人听到,我岂非百口莫辩。” 端木扶摇不以为然的扬眉,“有什么打紧,我一直是这样叫你的,何况我早说过,若有一天我真能万万人之上,你要在我身边,既然是我身边的人,我叫你一声姐姐,别人能说什么?” 慕容寒枝无言,苦笑一声,心道你愿意叫就叫吧,反正也没几天了,等我离开了,你想叫,我也没得听了。“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太后,当心养虎为患。” “是吗?”端木扶摇突然冷笑,“那你的意思是,我只是一只人人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却去的猫,可以任太后宰割?”原来在姐姐眼里,他就这般不中用吗?那她助自己登上皇位,岂非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慕容寒枝一点都不意外,也一点没有惶恐愧疚的意思,“皇上切不可妄自菲薄,如今你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你说的话哪个敢不听,打骂责罚任由你,你是虎还是猫,别人说了是不算的,你不明白吗?” 端木扶摇一怔,看到她眼中锐利的光,陡的明白了什么,禁不住汗颜,“是,姐姐,我明白了。” “那,我也该走了,”这话终究是要说的,尽管心里难受得紧,慕容寒枝还是笑着说出来,“扶摇,我还是喜欢这般叫你,我知道你日后会面临无数的艰难险阻,但你已经是皇上,就该承担起一些事,不管怎样,你都要一个人,你千万小心,知道吗?” 尽管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尽管她对端木扶摇没有男女之情,可为什么在即将分开时,她的心还是会疼得那么厉害,简直无法忍受?她是想不动声色地,或者说大方坦然地把这番话说出来的,可越说到后来,她眼前越是模糊,语声也越是哽咽,说到最后一句叮嘱之时,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眼泪已悄悄滑落。 端木扶摇咬着嘴唇,抬着下巴看她,自然是不想眼里的泪落下来:他可是男人,也是皇上来的,怎么能像姐姐一样哭。“你怕我出事,就不要走啊,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再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挽留,再没有比这更深沉的信任,慕容寒枝身子一震,脸色已煞白,“我……” “别说!”端木扶摇却突然翻手压住她的嘴,眼里是强烈的哀求之色,“别说出来!你要走,那就悄悄地走,别让我看到,不然、不然我一定不会让你走,我要把你锁起来的,我会,一定会!” 慕容寒枝怔怔看着他,就算他不捂她的嘴,她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到这般时候,一切就已告一段落,慕容寒枝觉得,自己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公主和温公子成功逃出生天,端木扶摇也登上了皇位,端木扶苏一死,妹妹的仇也报了,她再留下来,真的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原本她是想着,只要妹妹大仇得报,她就追随她于地下,姐妹两个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可那时候之所以做如此打算,是因为她很清楚,报仇是一条不归路,无论以何种方式杀了端木扶苏,她手上都将染满血腥,也必将为望川国所不容,就算她不自行了断,望川国上下也不会放过她。 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端木扶苏死于暴病,她兵不血刃就报了仇,一下子就没了非死不可的理由,要知道人活着极其不易,只要能活,谁又愿意死?如果一来,她倒是开始觉得茫然,既然不用死了,她那接下来要去哪里,该去找谁? 其实,她是有人可以找的,比如凌翊,比如在望川国做质子的五皇子,再比如弟弟……“可我又算什么?”慕容寒枝自嘲地笑,几经艰难,再世为人,她这身子已经不止一个人要过,即使见了凌翊,能许给他什么? 回首这些日子以来,她不禁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然才要有此感慨,她又忍不住地、悲凉地笑,从孤竹国到雪池国,再到望川国,一段又一段的,她岂止是做了一场梦那么简单!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虽然还是有那么多的不放心,放不下端木扶摇,放不下凌翊,可她已经累了,太累了!现在她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好好地休息,好好地过几天平静的日子,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想明白这些之后,她也不再彷徨犹豫,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尽管端木扶摇有话在先,但她想着还是去给他道个别的好。此次一别,当永无再见之日,有些话还是得嘱咐一下他,再以后的事由他自己承担吧。 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走在望川国皇宫之中,慕容寒枝心中说不上是何滋味儿,原来心头压的东西多了,也便觉不得它的沉重了,只是觉得头脑里一片白茫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阿凤。”身后传来低低的、沙哑的叫声,尽管是大白天的,听起来也像是鬼叫一样,不由人不脊背发冷,忍不住地想要打哆嗦。 慕容寒枝猛地颤了一下,霍然回身,本能地答,“啊?”等到看清楚身后的人,她不禁愕然,“郇、郇妃娘娘?”端木扶苏驾崩,他的这些妃子们不是应该去出家为尼吗,这都十几天了,怎么她还在? 不过,郇真儿倒是真的瘦了很多,憔悴得不成样子,也难怪,任谁落到这样的地步,年纪轻轻,下半辈子就等于毁了,特别是对于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她来说,这种心理落差,如何接受得了? 郇真儿慢慢靠近,苍白的脸上却有着异乎寻常的红晕,连眼神都躲避着慕容寒枝的脸,“我、我----” “郇妃娘娘有事情要奴婢帮忙吗?”尽管已物是人非,但慕容寒枝从来不会瞧不起任何人,态度上依旧恭敬,想到之前郇真儿对她的信任和期待,一阵歉疚涌上心头,“郇妃娘娘,奴婢真是惭愧,没能帮到娘娘,实在是皇上----” “我想,”郇真儿迟疑着开口,脸又红了几分,有种手脚都没处放的感觉,“你可能已经帮到我了。”说着话,她快速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好像在期待着后者能明白她的意思一样。 “什么?”慕容寒枝一怔,看到她的样子,心中蓦地一动,脸色登时就变了,“你是说----”共序边划。 “嘘!”郇真儿急得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眼神焦急,“阿凤,你千万莫要嚷,万一不是,那我不就、不就……”乍一发觉自己可能怀了端木扶苏的遗腹子,她也是又惊又喜,如果真是这般,至少她就不必出家为尼了,所以才想要找慕容寒枝确定一下。 而她哪里知道,慕容寒枝是与端木扶摇一心的,她这样贸然说出来,如果慕容寒枝的心再狠一点,为了维护扶摇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的孩子打掉,她岂非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慕容寒枝被她这话搅得乱了心神,仓促之间不及细想,只是本能地替她高兴,“是真的吗?啊对,我是大夫,郇妃娘娘,我替你把脉!”说着话也不管两个人正站在当地上,她几乎是一把抓过郇真儿的手,替她把起脉来。 郇真儿紧张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万一不是,那不就…… 好在她并没有不安多久,不大会儿慕容寒枝已经欣喜不已地笑开来,“恭喜郇妃娘娘,你真的怀了龙胎!” 事情一旦得到证实,郇真儿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反倒不敢相信了,“真的吗?真的吗?” “是真的,”慕容寒枝轻叹,命运真是很奇妙,真没想到端木扶苏驾崩之前,还留下了这一点血脉,也不枉他来人世走这一遭。她恨的是害死妹妹的凶手,跟他的孩子没有关系,不是吗?“郇妃娘娘,你真的怀了孩子了。”话又说回来,端木扶苏已经驾崩,端木扶摇成了皇上,再说龙胎不龙胎的,岂非不伦不类。 “太好了,太好了!”郇真儿终于喜极而泣,“我、我的孩子!”手下意识地摸上还没有隆起的腹部,她又是一阵悲从中来:要是这个孩子早点来,她不就…… “娘娘,奴婢觉得,您应该将此事禀报太后,您说呢?”不然,这些先皇的嫔妃都要去双佛寺出家,这个孩子可就要跟着她吃苦了。而太后只要知道此事,念在这是端木扶苏唯一的骨血,她必也不会亏待了郇真儿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郇真儿恍然,也顾不上悲痛,连连点头,“是,是是,正是!那,我先去了。”话音未落,她一手提起裙持,跌跌撞撞地去了。 慕容寒枝看着她身影消失,这才回过身,摇头叹息,“真是没想到,端木扶苏还有此血脉留下,太后必定高兴得紧----”然才说到此处,她心中凛然一惊,猛地想到一件事:既然端木扶苏有后,那太后怎么可能再任由端木扶摇做这个皇上? 换句话说,端木扶摇岂非……“糟了!”她暗叫一声不妙,不禁强烈后悔刚才不应该提醒郇真儿去禀报太后这件事。现在这样,端木扶摇无异于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这要如何是好! 这一来,慕容寒枝是完全没了主张,原地转了无数个圈,终于决定还是在走之前把这件事告诉端木扶摇,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早做防范不是。一念及此,她立刻向承恩殿飞奔而去。 承恩殿上,端木扶摇正对着面前摊开的奏折发呆,神情很挫败。他虽从小聪明伶俐,在旧住处时长日无聊,也读过不少书,但处理朝政之事却是头一遭,面对一本一本的奏折,和其上洋洋洒洒的文字,他会觉得无所适从,也不是难以理解之事。 何况他心里很清楚,他做这个皇帝,只为平衡各方面的势力,让他们暂时安定下来,这些奏折早已被大臣和太后的心腹们看过,无关紧要才呈上来给他看,做做样子罢了,他批不批的,于大局也没有影响。 就是因为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才最令他痛恨,偏生又无可奈何!而最叫他心神不安的是,他唯一信任、倚仗的姐姐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越发让他难以平静下心神,又怎么可能把精神气力放在整顿朝纲上去? 今天一整天,慕容寒枝都没有过来找他,他料想她应该已经离开了吧----因为他说过,要她走就悄悄地走,别让他知道。“好无情的人,我叫你悄悄地走,你就当真听话……你就真的不想在离开之前,再见我一面?” 谁料端木扶摇还不曾埋怨完,慕容寒枝就一步踏了进来,神情颇为无奈,“是你叫我悄悄走掉的,如今又来怨我,是什么道理?” 乍一见她出现,神情如此宠溺,端木扶摇简直惊喜莫名,像个孩子似的从龙椅上弹跳起来,连蹦带跳地跑到她面前去,咬着嘴唇直笑,“姐姐,你还没有走吗?我刚才、刚才没有说是你的错,就是----” “皇上,”慕容寒枝还他一笑,但眉眼之间的担忧之色却甚是浓烈,“你已是皇上,要自称‘朕’,知道吗?” “知道知道!”端木扶摇一迭声地答应,“我跟他们就这么说,跟你自在些。对了,姐姐,你是不是不走了?” “皇上先别说这个,”慕容寒枝机警地向门外看了一眼,又瞄了瞄站在一边的侍女侍卫,“我有话要对你说,去里面?” “好!”端木扶摇想也不想就点头,跟着板起脸,“朕要跟姐姐说话,你们在外面侍侯着。” “是!”侍卫侍婢应一声,不敢稍有轻慢,他们算是看出来,这个凤什么的,虽然样子丑,但很得新皇信任,他们对慕容寒枝自然也不敢稍有得罪,想着以后还得多巴结着点儿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反正也没更委婉的说法,干脆直接挑明,“方才我碰上郇妃,替她把脉,她怀了你皇兄的孩子。” 一听这话,端木扶摇还不曾醒过神,只是听她提及端木扶苏,他先皱了皱眉,而后冷漠地道,“是吗?那跟我有什么----”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他一向聪明,这个中利害只要稍做联想,就完全想得明白。 “是,”慕容寒枝苦笑,“现在想必太后也已知道此事,扶摇,你的处境只怕……” 端木扶摇脸色开始发白,白得近乎透明,尽管一向把生死看得很淡,但想到宫中的血雨腥风,他眼中还是现出明显的恐惧之色来,不怎么有底气地冷笑,“那又怎样,反正我一个人惯了的,生死也不在我手,太后想要我的命,我又能奈她何!” “扶摇!”听他这般意志消沉,慕容寒枝简直急得要吐血,“你怎么能这样说?如今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也许、也许太后并不会怎样,不过你也要早做防范才行,不然我走了……” “反正你迟早是要走的,”端木扶摇赌气似的转过身去,眼前却一片模糊,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已经哭了吗?“那我是死是活,也不关你的事,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慕容寒枝登时语塞,继而无声苦笑:是啊,她原本是打算要走的,可是如今----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更是谁都没了主张,慕容寒枝怔怔看着他不住起伏的肩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端木扶摇在十个月之后,被太后以某种莫须有的罪名赶下皇位吗? 侍女来报,说是郇真儿求见,太后厌恶地皱起眉,冷冷道,“不见!”她才失去唯一的皇儿,心情悲痛可想而知,继位的端木扶摇又不把她看在眼里,她心神难安,怎么可能会见间接害死皇儿的这些嫔妃们! “太后,”侍女小心翼翼的,“郇妃说她有很、很重要的事,说是跟……”她偷眼去看太后的反应,怕犯了什么忌讳,“先皇有关。” “什么?”这宫中上下谁不知道,太后最恨人提起“先皇”两个字,这会让她想起惨死的皇儿,“那个贱人竟敢这么说?” “太后息怒!”侍女吓得年通一声跪下,“郇妃还说了,太后一定会、一定会愿意听她说的,她、她----” “是吗?”一听这话,太后突地就收敛了怒气,目光闪烁,显然已经想到什么。郇真儿一向进退有度,更不是不会看眉眼高低之人,既然敢冒着触怒自己的危险前来求见,想必真有重要之事也说不定。想到此,她挥了挥手,“让她进来说话。” “是,太后。”侍女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身出去。 不大会儿,郇真儿有些气喘地进来,跪倒行礼,“妾身见过太后。” 太后视线略向下,看了她一眼,脸容冰冷,“你定要见哀家,有什么事?”还敢说跟皇儿有关,倒是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回太后话,”郇真儿不惊不惧,叩了个头,“妾身方才找凤姑娘诊过脉,妾身怀了先皇的孩子。” 似乎有炸雷在头上响过,太后被打得脸色发青,张口结舌,反应不过来。“你、你----” “太后,”郇真儿提高了音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道,“妾身怀、了、先、皇、的、孩、子。” 缓过一口气,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太后用力晃晃头,眼里开始有了惊喜之色,“郇、郇妃,你、你说的是、是真的?” “是真的,”郇真儿用力点头,为免弄错,她特意找了太后也信任的凤不栖替她诊脉,绝不会错,看来端木扶苏第二次病倒之前的那一晚跟她共赴云雨,毕竟没有亏待她。“妾身真的有了身孕。” “太好了!”太后颤抖着,落下泪来,“原来、原来皇儿还有后……太好了……太好了……”除了这个,她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希望,没有牵挂,原来苍天有眼,还给她留下皇孙,延续皇儿的血脉! 好,很好,端木扶摇,哀家倒是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等郇妃生下皇儿…… 依着她的狠绝和对端木扶摇的不喜,要郇真儿真的生下皇子,端木扶摇皇位不保是小事,恐怕……连性命也将葬送在她手里!若非如此,慕容寒枝又为何会急成那般模样! 第157章 妹妹是他杀的 不知道慕容寒枝跟端木扶摇已成生死之交,郇真儿还把“阿凤”当成了可信赖之人,只找她为自己调理身子、保胎,对慕容寒枝是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 为保住这仅存的一点血脉。太后直接把郇真儿接在她的宫中居住,命人打扫出一处庭院,派了侍卫和侍女好生守护,真个是如临大敌一样的。群臣们自然还不知道端木扶苏留有血脉一事,太后就是要等着孩子出生,再狠狠出一口恶气。 每每看到郇真儿心满意足的样子,和太后眼中时时闪着算计的光芒,慕容寒枝就很是着急,偏偏又无法可想。当再一次为郇真儿诊脉,感受着指尖下的搏动之时,她心里陡地闪过一丝恶念:郇真儿信任她,这是绝佳的机会,别忘了她医术这般高明,只要稍稍在药中动点手脚,郇真儿的孩子就会以最自然不过的方式消失掉,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然这个念头只在心中转得一转。她浑身上下就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扇自己十几二十个耳光!天,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残忍、如此血腥,为了保住扶摇,居然要害死一条无辜的生命!难道这宫中争斗就真的这般泯灭人性,使得原本最痛恨草菅人命的自己也差点犯下弥天大错?! 不管她想出什么主张,端木扶摇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将她叫了来,劈头就问,“姐姐。你为什么跟郇妃还有太后走得那么近?她们不肯放你吗?” “不是,”慕容寒枝一阵一阵地心慌,话也懒得说,简单解释道,“你皇兄未驾崩之前,郇妃找我调理过身子,就是为了怀龙胎,倒是没想到。到这时候反倒如了她的愿。” “哦,”端木扶摇这才放下心,随即皱眉,“宫中那么多太医,独缺你吗?姐姐,我不想你跟她们过往太甚,别让她们逮了你的错处去。” 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慕容寒枝心中自是感动莫名,然这么久以来,他两个很少有推心置腹的时候,大都是端木扶摇全身心地依赖她,她其实并不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他是不是值得自己这样毫无保留地去帮助。 想到此,她心中陡然升起要试一试端木扶摇的念头,便假作担忧其实也不是假,只是她不会这样表现出来而已)地道。“扶摇,我这几日在太后和郇妃跟前,已看得她们对郇妃腹中孩儿很是看重,若是这个孩子出生,对你很是不利,你打算怎么办?” “我?”端木扶摇愣了愣。随即冷笑,那笑容里却有着明显的落寞,“还能怎样!太后掌控着朝中大多数臣子,我这个皇帝做的更是不得人心,他们要我死我就死,还有什么办法。”那日谈及这件事,他们两个就不欢而散,如今旧话重掉,虽心中已有底,却还是相当不愉快的。 慕容寒枝倒是有话在先,他是猫还是虎,也不由太后说了算,可如今形势迫人,就算他有万般不甘,又拿什么跟太后一伙抗争----尤其是在慕容寒枝要离开的情况之下,他更是半点斗志都没有了。 “我有办法,”慕容寒枝高深莫测般一笑,不等端木扶摇问,她主动道,“扶摇,你忘了我医术很高吗,而郇妃和太后又这般信任我,那个孩子只要不出生,你就不会有事,只要我----” “不行!”看到她眼中骇人的光芒,端木扶摇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猛摇头,“绝不可以!姐姐你糊涂了吗,那个孩子何其无辜,我怎能为了自己活命就害他!何况他是端木扶苏的孩子,就是我侄儿,叫我害他,我于心何忍?” 话至此,看到慕容寒枝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突地明白过来,“你----” “我自然是在试你,”慕容寒枝眼中笑意越来越深,也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扶摇,你知道吗,刚才你若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便接着离开,再也不帮你。”幸好,端木扶摇没有让她失望,看来上天也要她留下来,继续帮扶摇度过这劫难。 知道自己被戏弄了,端木扶摇恼怒之余,不禁也觉得丢人,想不到会被姐姐给摆了一道。为了维护男儿尊严,他才要生气,突地听到她后面的话,不由他不惊喜莫名,“你、你不走了?” “是啊,”慕容寒枝扬眉,“反正我一时也没处可去,不如继续留下,好吃好喝----当然,你若不喜欢,那就算----” “我喜欢的!”端木扶摇急了,这本就是他盼望的事,怎么会不喜欢,说着话他扑了过去,一把将慕容寒枝的手握住,“我要你留下,真的,真的!” 慕容寒枝脸上一红,想要抽回手来,怎奈端木扶摇握得太紧,竟是抽不动,便叹息一声,任由他去,“你呀,当了皇上了,还像个孩子……” 端木扶摇只是傻傻地笑,高兴得不知怎么好。行了,有姐姐陪着,就算死,也值了。 慕容寒枝虽有心助端木扶摇摆脱这种危机与困境,但她毕竟不是望川国中人,手上也无权势,想要跟太后斗,谈何容易。看着太后无所不用其极地保护郇真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更越来越不把新登基的皇上看在眼里,她就算再急,一时也没有办法可以想。 而郇真儿和太后对她更是倚仗得紧,郇真儿的身体也一向是她在调理,有些事她很清楚,但就是无能为力。不过,太后也不是笨蛋,她已经注意到慕容寒枝尽管对自己很恭敬,跟端木扶摇却也走得很近,不禁心中起疑,直接问到她脸上去,“阿凤,哀家见你时常出入承恩殿,怎的,你对皇上有意?” 慕容寒枝早料到自己这样两边应付,早晚会出岔子,所以早想好了说辞,只是太后这一问,明显出乎她意料之外,也愣了一会才连连摇头,“太后恕罪,奴婢怎会有此心,只是对皇上有感激之情罢了。” 感激?这回轮到太后发愣,“此话怎讲?”先前怎的没听说端木扶摇跟阿凤有所接触,什么时候施了恩惠于她了? “回太后话,”慕容寒枝不惊不惧,淡然答道,“先前奴婢的主子,就是雪池国公主亡故,那时候太后正忧心于先皇之事,奴婢也不敢打扰太后,可奴婢在这宫中举目无亲,许是皇上对奴婢起了怜悯之心,因而替奴婢张罗了公主的丧事,所以奴婢感激皇上,想寻机会报答一二。” 她这样说也不全是空穴来风,至少她把实情告诉端木扶摇之后,得了他的谅解,她心里也好受了些,对她来说,也算是恩德。 “原来如此,”太后倒是没再继续追问,但眼神之中有明显的怀疑之色,“皇上对你很是信任?”阿凤既得皇上信任,就不可能跟她一心,换句话说,阿凤明知如此还留在她身边,岂非是皇上的眼线? 被她锐利的眼神吓到,慕容寒枝心中一凛,暗道太后果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才行。“倒也说不上信任,就是因为先前见过几次,有几分熟悉。” “是吗?”太后目光闪烁,显然在打着什么主意,“那皇上对你可好?是不是经常跟你说说体己话?” 慕容寒枝愕然,看到她的眼神,随即明白了什么。想到必须想办法保住扶摇的皇位,也要保住自己的命,现在跟太后明着抗争是极不明智的,唯一的法子就是虚以委蛇,让她相信自己,才会有机会翻身。 明白个中利害之后,她立刻将姿态放低,装出一副柔顺但有所求的样子来,“太后明鉴,奴婢的主子已经亡故,奴婢如今孤苦无依,皇上对奴婢施了恩德,奴婢自当要回报,不然……” “那哀家对你没有恩德吗?”听出她有意投靠,太后的眼睛越发亮了起来,“而且哀家一直很信任你,不然就不会把皇儿和郇妃都交由你诊治,你还信不过哀家?”她的脑筋转得不比人慢,已经想到既然阿凤可以自由出入承恩殿,得皇上信任,那由她来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而后来向她报告,真是最好不过。 “奴婢当然感激!”仿佛怕答慢了就被怀疑忠心一样,慕容寒枝立刻抬头,急急地表明态度,“太后对奴婢这般信任,还赏赐奴婢那么多,奴婢对太后感激不尽,万死难报!” “罢了哟,”太后赞赏地笑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哀家可指着你呢,怎么会让你死,皇上新登基,很多地方会不合时宜,你也知道,哀家与甚少见面,也不好时时提点他,就由你多多费心,做个中间人,你看可好?” 这话说的,真是够委婉,也够毒辣。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装出先茫然、后是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与兴奋,叩下头去,“奴婢遵旨!”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眼里闪着算计的光。很好,只要能够掌握端木扶摇的一举一动,她就稳立不败之地,只要等郇妃生下皇子,她再随便找个理由把皇上废掉,这朝中还不继续由她说了算? 其实处于这样的境地,端木扶摇除了觉得苦闷之外,没打算就这样坐以待毙,也曾想法子来应对。可从小到大,他不为人所喜,无权无势的娘亲早已过世,他这般孤苦伶仃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力挽狂澜? 真要说起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等待,是明知道有人要杀你,你却没有办法闪躲,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结局,对于从小就受尽屈辱嘲笑的端木扶摇来说,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这样一来,端木扶摇的心情有多抑郁,可想而知,也难怪慕容寒枝每次看到他,他都是紧锁愁眉,郁郁寡欢,她宽慰过他几次,到得后来,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今日一进殿,情形还是跟往日惊人的相似,慕容寒枝不由无声苦笑,“扶摇,今日太后找我说话,要我代她监视你,你可要小心了。”太后居心叵测,却还没有被群臣知悉,她要动端木扶摇动手,还真是防不胜防。 “我能怎么小心?”端木扶摇苍白着脸看了她一眼,但神情还算平静,显然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反正是死是活的,也不在我,算了,不说这些,我叫人准备了酒菜,姐姐,陪我喝一杯。” 喝酒?慕容寒枝这才注意到,端木扶摇面前的桌子上果然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坛酒,她抿唇一笑,“你不是说从来不喝酒的吗?”从小无人侍奉,端木扶摇连吃饭都是三餐不继,哪有酒可以喝,这酒量更是小到没有,还学人家借酒浇愁是怎么的。 “随便喝一杯,没什么,”端木扶摇赧然,招呼她坐下来,端起酒杯,“喝吧。”他本来要说什么,慕容寒枝不得而知,只是从他眼中稍纵即逝的落寞当中,可窥一二。 慕容寒枝无言,也就不再劝解,陪着他喝了两杯。 果然,端木扶摇根本不会喝,第一杯就被呛到,剧烈地呛咳一阵,脸都憋得通红,不顾慕容寒枝的劝阻,再喝下两杯之后,他就醉眼朦胧,不知今夕何夕了。“姐、姐姐,我是不是、是不是、很没用……” 是啊,他是这么觉得的,之前身为二皇子,明明身份尊贵,却不受人待见,如今贵为皇上了,生死却操纵在别人手里。这皇宫之中,还有谁比他活得更辛苦,更窝囊?既然他的存在为所有人所不喜,那他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毕竟还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虽说已经尝尽人情冷暖、看尽世态炎凉,有很多事还是参不透,也难怪他会系下如此紧的心结,解都解不开了。 慕容寒枝心中一痛,眼前都有些模糊,尽管端木扶摇已经不可能看得清楚,她还是温柔一笑,隔着桌子伸手抚摸他火一样红的脸,“不怪你,扶摇,只是时不我与,不过,应该还有机会的。” “呵呵,”端木扶摇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低低地、自嘲地笑,“有什么机会呢,我斗不过他们……斗不过……” 慕容寒枝死死咬唇,突然对太后一伙的恨意强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怎么会这样?!我知后宫争斗向来残酷血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扶摇你从小吃尽苦头,却从无恨害人之心,手上也从不沾血腥,怎能无辜受累?” “谁说我手上从不沾血腥……”端木扶摇挣扎着抬头看她,眼前依旧模糊一片,头脑晕眩得无法忍受,他无力地伏了下去,“我手上有血,好多、好多……” “是吗?”慕容寒枝只当他醉了,看着他傻傻的样子,她就算再满腹心事,也不禁一笑,“很多吗?是谁的血?” 她这一问本只是笑话,却不料端木扶摇却接着就答,“就是、就是孤竹国公主。” “什么?”这话一入耳,慕容寒枝不禁脸色惨变,“霍”一下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就是她啊,”端木扶摇的头在胳膊上来回晃,好像很难受,眼前泛起一片血红,他快要吐出来,“我手上的刀……刀插进她、她心口的时候,她的血、血流了我满手……”共序亩扛。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越是听下去,慕容寒枝的脸就越没有人样,心也疼得像是被人一刀一刀砍着,简直无法忍受!怎么会是这样?!寒叶、寒叶明明是端木扶苏害死的,怎么会是、会是---- “雪池国公主,是你杀的?”为确定端木扶摇不是酒后乱说话,慕容寒枝强自镇定,死死抠紧了桌沿,指甲都断在里面,鲜血流到地上去,她都无所觉。 “谁?什么公主……”端木扶摇醉得太厉害了,酒的后劲上来,他的意识已一片混沌,“孤竹国?她死了,很惨……我没想杀她……好多血……我快被折磨疯了……” 是的,不会错了。慕容寒枝咬着牙,慢慢坐了下去,全身紧绷着,心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当时的情景她虽没有亲见,但大致能料个差不多,必是端木扶摇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杀了寒叶!可就算有一万个理由,寒叶是死在他手上的,就凭这一点,就不可原谅! 端木扶摇伏在桌上的身体不动了,看来已经醉得睡死过去,他绝对想不到,一时的贪杯,会让他泄露了如此惊人的秘密,更想不到本来应该远在天边的、要杀掉害死妹妹的凶手的人,就在眼前! 慕容寒枝已经无法思考,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只是呆呆看着端木扶摇无辜而纯净的睡颜,她如坠冰窖之中,欲哭无泪,心中浮起绝望地呼告:害死妹妹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报仇!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端木扶摇发现自己趴在桌上,昨晚吃喝剩下的酒菜更是纹丝没动,慕容寒枝也不知去了何处。 “人呢?”他才动了一动,头就疼得厉害,忍不住地呻、吟一声。看来侍女侍卫们得了他昨晚的吩咐,谁都不敢进来打扰,倒是听话得紧。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扶着重逾千斤的脑袋,摇晃着站起来,“姐姐?”没有人应声,应该已经离开了吧,可是没道理呀,就算姐姐要回去,也应该叫他一声才是,怎么任由他睡在桌上? 不对!心里陡得闪过不好的预感,他脸色大变,一把拉开门出去。 “参见皇上!”门口的两名宫女赶紧乖巧地行礼,态度恭敬之至。 “姐……凤姑娘呢?”端木扶摇板着脸,面无表情,状似不经意地问。 其中一名看起来小些的宫女赶紧讨好似地答,“回皇上话,凤姑娘昨晚就离开了。” 昨晚?端木扶摇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一定出了什么事,“那,她离开时有没有说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这话他没有问出来,他跟姐姐之间的事,不想让外人知道。 “这个吗,”宫女果然面有迟疑之色,“凤姑娘离开的时候,好像是有些不、不高兴。”其实何止是不高兴,凤姑娘根本就是脸色铁青,眼神骇人,走起路来一阵风似的,感觉像是急着去杀人。 “是吗?”端木扶摇的心猛地一沉,料到这事儿肯定小不了,可姐姐会去哪里,他也不知道,这要到哪里去找?算了,那还是等姐姐来找他时,再问个清楚吧。 结果他倒是急切地盼着慕容寒枝能来见他,这个一天下来不见他一面就不会放心的姐姐却像是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一样,居然两天都没露面,不由他不心慌莫名:难道昨晚他真的做了什么让姐姐生气的事,所以姐姐一气之下离开了? 可是,应该不会呀,姐姐说过会留下来,依着她的一诺千金,断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了才是,就算真有什么事,她总会有句话留下吧?“到底去了?” 端木扶摇急躁难安,又开始看谁都碍眼,在承恩殿上发了一通无名火,将自己重重摔坐在龙椅上,呼呼地生着闷气。 不过还好,就在他要受不了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之时,大殿门口人影一闪,慕容寒枝总算露面,慢慢走了进来。 端木扶摇先是怔了怔,继而惊喜莫名,连蹦带跳地从玉石阶上下来,急急地叫,“姐姐,你总算是来了!怎么了吗,你今天为何没有来见我?” “我为什么要来见你?”慕容寒枝看着他,眼神和脸容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让人心惊,“你是我什么人吗,还是我欠了你什么,我必须要天天来见你?”说这话时,她眼里有着浓烈的、像是会杀人一样的恨意,这于她而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端木扶摇一呆,被这样的她结结实实吓到,更是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巡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姐、姐姐,你、你怎么了?” 奇怪了,昨晚姐姐不是还好好的,还替他鸣不平,替他想办法对付太后,还陪他喝酒,怎么才隔了一晚上就…… 对了!一想到贪恋杯中物,他陡地想到什么,激灵灵打个冷颤,脸色早变了,“难道昨天晚上我……”坏了坏了!他早知道自己不会喝酒的,昨晚怎么还是喝起来不知节制?必定是他多喝了几杯,脑子便迷糊了,对姐姐做了什么越轨之事,所以惹姐姐生气了! 一提到这个,慕容寒枝更是狠狠地、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就走。 “姐姐!”呆了一呆之后,端木扶摇三两步过去,一把拉住她,“姐姐,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 “啪!”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而清脆的耳光,慕容寒枝用的力气那么大,再加上他是猝不及防,瘦弱的身子直被打得斜着撞了出去,如果不是有玉石柱挡住,他必定已摔到地上。然饶是如此,他再回过头来时,嘴里已是一股浓烈的腥味儿,血也顺着嘴角流下来。 “姐姐!”他怔怔地叫,被这一记耳光打懞了,不敢再靠近她,只是低低地、委屈地叫,眼前已迷糊一片。 慕容寒枝同样哆嗦着,打端木扶摇这一耳光,纯粹是本能之下的反应,事实上她从来没想要伤害他!打到发麻的右手瑟瑟抖着,她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只能无力地咬牙,“不要碰我,不准你碰我……”话音未落,她扭身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端木扶摇没有再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口,一种强烈的恐惧之情从心底升起来,他倚着玉石柱,慢慢滑坐到地上,双臂圈起膝盖,将脸埋在了臂弯中。 对于刚刚知道妹妹死亡真相的慕容寒枝来说,打端木扶摇一巴掌,实在不算什么。从昨晚到现在,她其实并没有去远,就在承恩殿中的某一处假山后,一边抱紧自己感受着阵阵吹入骨髓的冷风,一边流了一夜的泪,到现在眼睛还又红又肿,又疼又涩,好不难受。 她原本以为端木扶苏一死,就大仇得报,自此之后再无牵挂,不管是离开也好,留下来继续帮助端木扶摇也好,都将是心无旁骛的。可她哪里想得到,原来害死妹妹的凶手另有其人,而且是她最最放心不下的端木扶摇,也就是说妹妹的仇根本还没有报,这叫她情何以堪? 而最可悲的是,如今端木扶摇的身份不同往日,不再是那个卑微的、不值一钱的二皇子,而是国之君王,她要想杀他为妹妹报仇,这就是最大的障碍,而这一结果是她一手促成的,岂不讽刺? 再说,早在要杀端木扶苏之时,她就曾经因为顾虑到自己的身份,不想连累雪池国上下而一再延迟动手时机,对于现在的情形来说,也是一样的。 她若贸然动手,让才登位的新君死于非命,望川国上下一定会查到什么,在端木扶摇无病无痛的情况之下,她哪里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杀掉他,而能做到天衣无缝! 所以,思来想去一个晚上的结果是,她必须安心留下来,继续与端木扶摇周旋,取得他的信任,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主意一定,她才重新回到承恩殿去见端木扶摇。 可尽管打定主意,要像从前一样对待端木扶摇,但只要一想到妹妹是死在他手上的,她怎么可能冷静,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恨?“我打了他,他现在是皇上,一定会恼羞成怒,说不定要把我推出去斩了也说不定。”一路漫无目的地走,慕容寒枝一路苦笑,暗骂自己刚才还是太冲动,要是因此坏了大事,后悔也没得机会。 越是走下去,她速度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不行,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我还是要放低姿态才行,否则他下不来台面,以后再不信任我、接近我,吃亏的终究还是我自己。” 想明白个中道理,她不再犹豫,转头又奔了回去,即使可能会被端木扶摇取笑谩骂责罚,她也暗暗告诫自己要忍下。但她毕竟还是想得太多了,当她回到承恩殿时,端木扶摇还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一动没动。 “扶摇?”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轻轻叫一声,走了进去。 听到她的声音,端木扶摇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神恐惧而茫然,“姐姐?”姐姐又回来了吗,还是这只是他的幻觉----因为他太想要姐姐留在身边? “对不起,”慕容寒枝颤声道歉,走过去蹲下,拿手轻抚他印着清晰五指的脸颊,“我不该打你打得这么重,你很疼是吗?” “是,”端木扶摇点头,突然反手抓住她的衣袖,嗓音已嘶哑,“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那么气我、恨我,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昨天晚上----” “是的,”慕容寒枝脸色一白,双颊之上却又泛起两朵红晕,仿佛不胜其羞,“扶摇,我知道昨晚不是你的错,可你那时候喝多了,就对我、对我轻薄。” “对不起!”端木扶摇一呆,跟着又羞又愧,恨不得拿刀杀了自己!“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 “没事!”慕容寒枝一把抱住他,笑得很宽容,也很羞涩,“扶摇,我知道你是因为敬我喜欢我,所以才想要亲近我,少年人多轻狂,这也是人之常情,除非你觉得我丑,不愿意碰我。” “我没有!”端木扶摇急急喊冤,“姐姐,我没这么说!我、我愿意……” “好了,”慕容寒枝“卟哧”一声笑出来,“你昨晚对我无礼,我刚才气极之下也打了你,咱们就扯平了,日后还跟从前一样的,再也不提这件事,好不好?” 端木扶摇自是惊喜莫名,“姐姐,你不生我的气?” “不,”慕容寒枝摇头,笑容有些奇怪,但端木扶摇并没有看出异常,“扶摇,我不会生你的气,只要你以后记着,别再多喝就好了。” “不会了不会了!”端木扶摇连连摇头,冷汗涔涔,“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慕容寒枝点点头,转过脸去,恨意从她眼中一闪即逝:妹妹,看来我要替你报仇,这手上不沾血腥,是没可能的了…… 对于郇真儿已怀有身孕之事,太后并没有刻意去掩饰,再加上她派人把郇真儿照顾得那么好,侍侯她的侍婢侍卫又那么多,难免有些好事多嘴之人传出一些话来,宫中上下到底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而随着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包括那些朝臣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太后就是在等着这个孩子出生,而后借此大做文章,搞不好她就是想废帝另立,以便继续将望川国江山操纵在自己手中。 如此情形之下,朝中各方面当然又重新暗流涌动,一片紧张肃穆,那些本来就不服气端木扶摇登基之辈更是感到机会来临,个个蠢蠢欲动,准备到时候一举起事,拼他一拼再说。 当然,对于这一切,最清楚的人就是端木扶摇,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斗不过太后,更知道要想不在郇妃的孩子生下之后,被太后囚禁或者杀掉,最好是现在就掌控起形势来。可这谈何容易,依他如今的样子,除了任人摆布,还能做什么? 慕容寒枝端着一小蛊清粥悄悄走进承恩殿,见端木扶摇盯着面前龙案上的奏折发呆,知道他又在忧心太后计谋,便无声一笑,不急不徐地走了上去,把托盘放下,“喝些粥再批奏折吧,这些事也急不来,别委屈了自己。” 端木扶摇猛回神,闻到淡淡的清香,感觉清爽了不少,含笑道,“谢谢姐姐,有你这么顾念着我,真是比什么都强。”为照顾他的身子,姐姐是天天变着法儿做好吃的给他,这对于过去十五年过惯了清苦日子的他来说,真是无法想像得奢侈。 而做这些事的人是慕容寒枝,这更让他有种虚幻的、不真实的感觉:幸福如果来得太容易,往往不容易守住。有时候他都忍不住嘲笑自己,一个男儿居然这般患得患失,他真没有资格做一个君王。 “好啦,别尽是对我说好听的,”慕容寒枝白他一眼,心中仇恨再次翻涌而上,她看不到的是,自己脸上虽然在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怎么,朝臣们又有什么动静吗?” 端木扶摇喝了一口粥,闻言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有些正直之士也肯直言进谰,让我重整朝纲,以正国法。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是要我先发制人,制住太后一伙。” “未尝不可啊,”慕容寒枝扬了扬眉,并不怎么上心,“现在你是皇上,别人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公然抗旨不遵,你也是时候做些什么事来震慑一下他们了,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更何况一国之君。” 大概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端木扶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自然也知道为道理,可哪有这般容易!朝中虽然有忠直之士,然作奸犯科之辈也不在少数,而且大多是太后的心腹,我现在哪里有底气动他们,”说到这里,他又抬头看向慕容寒枝,打趣地道,“再说,太后不是还派了你来监视我,我哪敢轻举妄动。”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并没有特别的反应,看向别处,“这倒也是,不过……” 看到她的神情这般不冷不热,端木扶摇悄悄皱眉,就是觉得很不对劲。自从那天酒醉之时轻薄于她,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很是奇怪,虽然表面看起来还跟从前一样,但他还是感觉得出来,他们之间似乎隔了一层东西,再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姐姐有时候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也很吓人,每每让他心惊。 而相比较起来,慕容寒枝毕竟经历得多了,不过心念电转之间,她已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既然太后要她监视端木扶摇,而端木扶摇又如此信任她,那她何不使个“借刀杀人”之计,借太后的手杀死端木扶摇,又稳妥,又不必自己动手而连累雪池国,岂不大妙? 夜深人静,慕容寒枝和衣躺在床上,尽管身心俱疲,却因为满腹心事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自打端木扶摇做了皇上,就替她安排了承恩殿西堂一间房做为她的住处,这里平时少有人来,难得的清静,倒是正应了她喜静不喜动的心性。 借太后之手杀掉端木扶摇替妹妹报仇,这是个好主意是没有错,但是自从与端木扶摇相识,他两个虽说不上是心有灵犀,但至少也是惺惺相惜,虽说到目前为止,他们之间也并没有男女之情,但却有君子之交的情意,要她借他人之手置端木扶摇于死地,她一时还真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可那又怎样?”她低语,在无人的夜里冷涩地笑,“谁叫他杀了寒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端木扶摇如此该死,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他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醒过来的样子,她的心就一阵一阵莫名的疼痛慌乱,根本就无法接受? 翻过来,覆过去,眼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变亮,她不禁无声苦笑,看来这个夜又同以往一样,是注定要不成眠的了。这些天来,妹妹的仇是报还是不报,这两种抉择日夜抨击着她的身心,令她无从选择,痛苦至极。 端木扶摇是越来越觉得慕容寒枝太不对劲,看她一忽儿怔怔发呆,一忽儿失神凝视,一忽儿烦躁难安,一忽儿喃喃低语,不禁担忧莫名,诚挚地道,“姐姐,我看你这些天很不安生,是不是有什么事?” 第158章 死里逃生 “没事,”慕容寒枝摇头,暗道我表露得这般明显吗,看来以后得再收敛一些才行。“我就是担心太后会对你不利,你不用担心我,我照顾得好自己。”这话倒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孤身一人看遍世间百态,尝尽人情冷暖,都是依靠自己挺了过来,谁又帮过她一丝一毫。 “没事就好,”看她闪烁其辞的样子,端木扶摇就知道她在撒谎,但她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勉强她,便咬了咬唇,“姐姐,你其实不用太担心我,朝中之事原本错综复杂。我们只要尽人事听天命就好,倒是你,”他看她一眼,欲言又止,“你……你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对我说,我会帮你的,真的。” 单就慕容寒枝治好了他的腿,还从来不曾用异样眼光看过他这一点,她于他而言就有天大的恩惠。得人恩果千年记。他不会忘记的,必当泉涌以报----只是,姐姐要肯给他机会才行。 “好啊。”我没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如果有,也是要你把命赔给我妹妹,你肯吗?慕容寒枝暗里思忖,面上则是无所谓的样子,随口答应一声。 又是这个表情。不冷不热,带着隐隐的恨意和怒气,到底是怎么了?端木扶摇用力掐紧了掌心,他早就想问,却又不敢,怕姐姐说出来的话是他承受不起的。可如果不问明白,这种如同雾中看花一样的感觉又叫他时时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姐姐,”心中几番挣扎之下,端木扶摇到底还是试探着开口,“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慕容寒枝一惊,“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 “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很恨我。”端木扶摇苦笑,不敢看她的脸,移开了视线,“可是我想不出来,除了那晚酒醉之后对你轻薄,我还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如果有,我希望你能问我,我会解释,不要什么都不问,就先定了我的罪,好不好?” 你会解释?你解释什么?你已亲口对我说,是你杀了我妹妹。大仇不共戴天,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温柔地笑笑,带着几分宠溺之意,“傻扶摇,你说什么话呢?你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不用解释啦,还有,你现在可是皇上,要强势一些,不要这般软弱,不然人家还不可着劲儿欺负你,知道吗?” 这样都不肯说吗?端木扶摇眼里现出强烈的失望之色,隔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轻声答,“我知道了。” 不管端木扶摇心里有多不痛快也好,但朝政之事毕竟已经迫在眉睫,一时之间他也没心思再去揣测慕容寒枝的心意,而是在经过一番考量之后,就按照她的建议,批阅了一本弹劾某官员收受贿赂、惑乱朝纲的大臣,将其斩首示众,家产全部收归国库,手段雷厉风行,果敢之至。 而这名被斩的官员正是属太后一伙,端木扶摇动了他,就等同于公然与太后做对,而且在处置这名官员之前,都不曾同太后打招呼,不由太后不在得知消息后大发雷霆之怒,直入承恩殿,直面端木扶摇,“皇上此举,是何用意?” 端木扶摇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慕容寒枝则站在下方,看到太后进来,她立刻行礼,面上很是平静。太后只看了她一眼,也随即移开了视线:慕容寒枝既然是她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那在皇上面前,他们就不能显得太随意,不然定会招人怀疑。 “此举是何用意?”端木扶摇岂会不明白太后之意,却故做不解,“太后此言才是何意思,朕与太后向来两不相犯,还请太后明示,朕做错了什么。”他之前从不与人争辩,不是怕了他们,只是不想浪费无谓的唇舌,要论及口齿之伶俐,用词之尖酸刻薄,试问这宫中,谁人能出其右。 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让太后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无处着力,不禁越发地恼怒,但在人前,她还是要维持国之太后的威严,便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着自己,“皇上不要跟哀家耍小孩子脾气,这朝政之事皇上怎能如此自做主张?” “朕是一国之君,”端木扶摇眼神一冷,带着隐隐的嘲讽,“朝政之事朕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又一次被端木扶摇的嚣张结结实实气到,太后已是脸色铁青,浑身直打颤,“端木扶摇,你、你别太嚣张----”真是可恶!即使是太祖皇帝和自己儿子端木扶苏,都没有对她这般不敬过,端木扶摇这个卑贱的家伙,居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看出太后动了真怒,慕容寒枝不禁暗里冷笑:很好,就是要你们两个斗个你死我活,我做起事来也方便些。然依她现在两头走动的身份来说,此种情景之下绝不能什么都不说,不然岂不惹人怀疑。 念及此,她适时向太后行了个礼,淡然笑道,“太后息怒,皇上初登大宝,于有些方面自是不能顾虑到万全,太后连历两朝,看尽世事变幻,考虑起事情来,自然更为面面俱到,太后便多多提点皇上,皇上自会对太后感恩戴德,是吗,皇上?” 她这话可谓圆滑之至,一来是提醒端木扶摇不要做得太过火,若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惹恼了太后,不是什么好事,二来自然是在提醒太后,不要把现在的端木扶摇当成以前不受人待见的二皇子,若是对他不敬了,他亦不会有好果子给太后吃。即使她这份心意是假,但说起面面俱到,她做得才最为绝妙。 果然,这话一入耳,太后脸色大见缓和,有意无意瞄了慕容寒枝一眼,“阿凤说的也有道理,哀家方才是过于急躁了,皇上见谅,只是那名被斩的官员----” “他该死,他犯了滔天之罪,证据确凿,难道朕还动他不得?”端木扶摇却不及太后那般好说话,态度依旧强硬,大概是念及太后逼死他亲生娘亲的仇恨,他根本就不惧太后一丝一毫。 慕容寒枝暗暗皱眉,就算她再想这两个人打起来也好,可端木扶摇这般不知死活,不肯服软,而且是当着她的面,却实非她所愿。一见太后脸上怒色又起,不等这位“连历两朝”的人物再发雷霆之怒,她已抢着开口:“皇上整顿朝纲,震慑群臣,自然是应该,太后深明大义,也不是说皇上有错。只不过这朝中事向来牵连甚广,做起事来要三思而后行的好,太后一番好意,提点皇上一二,皇上不应该谢太后恩德吗?” 说着话,她背转身面向端木扶摇,向他使了个眼色:太后现在正在气头上,你明着跟她做对,能讨到什么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得一时之气,是为日后成大事,急这眼前的口舌之利做什么? 端木扶摇向来聪明,也明白慕容寒枝是为他好,但要他忍气吞声向太后低头,也着实为难他,只能强忍着气,生硬地低头行礼,“儿臣无礼,太后莫怪。” “罢了,”太后暗骂自己一句没事找事,大老远跑到承恩殿来,只为受气来的吗,“皇上这般不情不愿的,就当是哀家多管闲事,你长大了,做了皇上,自然不把哀家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放在眼里,哀家也无话可说。”算了,到底不是自己儿子,跟她永远不会是一条心的。 而且,看到端木扶摇这般强硬、果敢、决绝,太后也不禁暗暗心惊,凛然意识到一件事:端木扶摇根本不如她所想像得那般好摆弄,把他推上皇位这一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太后刚一离开,端木扶摇就狠狠一巴掌拍在龙案上,“都这般时候了,还敢指着我的鼻子叫骂,她不知道自己的份量吗?”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太后自然是知道的,我方才的话也不是说假的,她毕竟连历两朝,见过的人和事比你何止百倍,你这样明着跟她叫板,吃亏的终究是你。” “姐姐的意思,她会使什么伎俩害我?”端木扶摇冷笑,反正他就算委屈求全,太后也不会真的信了他、维护他,既然结果无法改变,那他何必小心翼翼,日日提心吊胆,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还是收敛一些的好,若是锋芒太露,太后必容不下你。”慕容寒枝不想说太多,敷衍一句,眼睛看向别处,显然在想心事。 端木扶摇咬了咬嘴唇,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他也不再多说。姐姐的心事越来越难猜,而且什么都不肯对他说,他总觉得离她的心越来越远,这才是最叫他害怕和无不接受的事。相比较之下,太后对他的威胁,根本不算什么。 慕容寒枝虽不敢称绝顶聪明,但太后的心思她还是能料到大半,入夜之后,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太后身边的丫头就悄悄过来传唤,说是太后要见她。她暗中冷笑,“我知道了,正侯着呢,走吧。” 正侯着?小丫头大为奇怪,心道你难道还未卜先知吗,太后什么时候要见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不过想归想,她是万万不敢问出来,安静地在前面带路,把慕容寒枝带到太后寝宫去。 因为白天的不痛快,太后到现在还一肚子气,脸色很难看,旁边侍候的宫女自然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惟恐成了替罪羔羊。不多时,内侍来报,说是凤姑娘到了。“叫她进来,你们都退下吧。”太后回过神,摆了摆手。 众人如同天下大赦般退了出去,慕容寒枝随后进来,反手关上了门,“奴婢见过太后。” “不用多礼,”太后挥挥手,接着恨恨道,“可恶的端木扶摇,居然敢那般跟哀家说话,真是气死哀家了!” 气不死的,你若不是因为有了计较,叫我来做什么。慕容寒枝清清凉凉一笑,“太后息怒,皇上少不更事,不知利害轻重,奴婢好言相劝,他都不肯听,那太后无论做什么,也不会对他不起。” “说的是,”太后被这话哄得很是舒服,“阿凤,哀家不是叫你看着他,怎样,他最近有什么不轨意图?” 不轨意图?若不是不能在太后面前露出破绽,慕容寒枝真想大笑三声:不管这结局是不是太后愿意看到的,可端木扶摇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上,他的想法行为,还能被称为是“不轨意图”吗?真要说起来,太后一伙才是“居心叵测”吧? “奴婢也说不好,”慕容寒枝故做沉吟,含糊其辞,“皇上就是做事越来越有魄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太后今日也看到了,若有人劝阻,他就以‘朕是皇上’来堵人的嘴,旁人能奈他何。” “哼!”太后重重一拍椅子扶手,震的手直发麻,“他怎不想想,这个皇上是谁让他做的,还敢跟哀家嚣张?看来若不给他些教训,他就该忘了自己是谁,也闹不明白,这个皇上不是非他来做不可的!” 看来她是真把慕容寒枝当成了心腹了,这种话也敢说出来。今日端木扶摇给她气受,她是意外大于愤怒的,一向卑微的人一旦强势起来,原来这般叫人气愤和不安,看来她得早做打算,等郇妃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立刻把端木扶摇废掉,杀了了事。 “太后说的是,”慕容寒枝眼神一冷,有恨意一闪而过,“皇上不懂事,太后您自然是有权,也有必要教训他一二,再说,皇上登基也是太后一力促成,朝中上下不是人人都赞同的,若不是太后护着,旁人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没可能,是不是?” “嗯?”太后被她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愣,看到她的眼神,不禁恍然大悟,“对啊,哀家原本也在担心呢,像皇上这般任意妄为,若是得罪了什么人,他又不肯听哀家的劝,这后果,可不那么好预料不是?” 你明白就好了,那就快点做事吧。慕容寒枝笑笑,也不说破,低头行礼,“奴婢告退。” 慕容寒枝的聪明之处在于,不管她是要帮太后也好,是要帮端木扶摇也好,都从来不把话说破,而是恰到好处的点拨一两句,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悟。这样一来,不管到时候出什么事,有什么后果,她都可以置身事外,不会被人逮到明显的证据。 不过,她还是有点太高估自己的处事能力,试想,如果不是因为端木扶摇感激于她,从来不曾有过伤她害她之心,她哪能次次都躲得过,哪能一点破绽都露不出来。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容易陷入一个怪圈,难以解脱。 就慕容寒枝来说,现在已被杀妹之仇蒙蔽了心神,只想着如何杀端木扶摇报仇,而从来没有认真想一想他的话,也不曾注意到,他现在看着她在面对他时那般冷漠,他有多难过。 “唉!”看着慕容寒枝的侧脸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有要说什么的意思,端木扶摇轻摇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怎么了?”慕容寒枝却立刻回头看她,“皇上还是在忧心太后?” “没有,”端木扶摇若有若无地苦笑,“我就是心里有些苦闷,想出去走走,姐姐忙了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现在已经是月上柳梢头,外面静悄悄的,正适合他平静一下心神。 慕容寒枝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淡然笑道,“我有什么累的,不过替你做些吃喝,我陪你吧,就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端木扶摇略一沉吟,“好。” 慕容寒枝拿过一件风衣披在端木扶摇肩上,两个人并肩出去,到了门口,侍女侍卫才要随行,端木扶摇一摆手,“只要凤姑娘联朕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是。” 出了承恩殿,两人顺着路往御花园走,这当中要经过一道长长的、夹在两道院墙中的石子路,巡逻侍卫走过去之后,便没了半个人影。 各处屋檐上虽也挂了不少灯笼,但这里却是烛火照不到之处,昏暗之中但见慕容寒枝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不时抬头瞄一眼上方,似乎有所期盼。 端木扶摇没有回头,自然也不曾察觉这一点,想到昨日之事,他突然开口,“太后是不是经常召见姐姐?” 慕容寒枝一惊,才要问他怎么知道,转念一想,就是她向端木扶摇提及此事,随即释然了,“是啊,我不是太后派来监视你的吗,自然要把你的一举一动向太后禀报。” “是吗?”端木扶摇并不在意,淡然道,“太后还真是信得过姐姐。”他这话说的不无讽刺之意,但并非意有所指,实在是这些年来,除了端木扶苏,太后从来没这么信任过一个人,而且还是跟他走得如此之近的姐姐,真不知道她是真信得过姐姐,还是借此使什么计谋,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自是心无杂念,但对于此种心境之下的慕容寒枝来说,听着就相当刺耳,禁不住冷笑一声,“是啊,太后自是信得过我,不然也不会找我调理郇妃的身子,怎么,你是不是对我有怀疑?” “我?”端木扶摇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给震到,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我怀疑什么?”他有这么说过吗,还是有过类似的言语暗示,为什么姐姐要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 “怀疑我跟太后串谋,想要你死!”慕容寒枝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更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强烈恨意,让人心惊。 端木扶摇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见过慕容寒枝这凶狠的样子,本能地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便急急地上前一步,“姐姐!” 谁料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墙头上黑影一闪,一名黑衣蒙面人飞身而下,一挺手腕,手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他后心,这一剑要是刺中,他哪里还会有命在? 然端木扶摇此时正急着跟慕容寒枝解释,何况他本就不会武,根本不曾意识到有什么危险,眼看着这一剑就要刺中他时,他才有所觉,但再想要躲避,为时已晚! 就在剑光映寒了他霍然转过去的脸,而他则避无可避的情况之下,便觉得一股大力猛地撞在他身体左侧,他瘦弱的身子登时往一旁倒了过去,然后就是一声“哧”的入肉声,他身心狂震,猛一下抬起头来,气息窒了一窒,方才惊声叫,“姐姐?” 慕容寒枝取代了他刚刚的位置,不用说,就是她在电光火石之间撞开了他,替他受下了这一剑。不过万幸的是,因为她的个头要稍矮于端木扶摇,再加上她撞开他时,其实已经偏离了刺客手中剑所指他心脏的位置,因而这一剑便从她左肩刺入,撕裂般的疼痛传来,她已煞白了脸,“扶摇……快走……” 原本必然命中的一剑刺空,刺客眼中有强烈的不甘之色,他恨恨地抽出剑来,也不管慕容寒枝委顿于地,挺剑再度刺向端木扶摇。谁料事与愿违,他才迈出一步,就觉得左脚踝上突然一麻,跟着左半边身子都跟着麻木起来,竟是连半步也动不得! 端木扶摇又气又恨,厉声叫,“来人,抓刺客!”可恨的凶手,你敢伤姐姐,等我抓到你,一定将你凌迟处死! 近处的侍卫立刻被惊动,纷纷向这边涌来,将刺客团团包围,偏生这时候,刺客的左半边身子的麻木感已然消失,明白今晚已不能再得手,他飞身而起,仗着轻功过人,顺着屋檐殿脊飞逃而去。 “追!”侍卫们追着黑影而去,大半个皇宫都被惊动,一片混乱。 然这情形不管乱成什么样,端木扶摇都无心思去管,他唯一心疼着急的,是慕容寒枝的伤势。抱起她瘦弱的身子,眼看着从她肩下伤口中流出的血已染红了她半边身子,他的眼泪在不知不觉当中已流了下来,“姐姐,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随着鲜血地不断流出,慕容寒枝的神智已渐至模糊,只是觉得冷,无法忍受的冷,将昏未昏之际,无数的过往,无数张脸在她眼前不断闪现,令她一忽儿欣喜,一忽儿害怕,一忽儿伤心,整个人如同被放在油锅中煎熬,这痛苦简直无法忍受! “不要……别走……妹妹……”头无力地伏在端木扶摇肩上,感觉到身体一上一下颠簸得厉害,像是有什么正渐渐远离一样,慕容寒枝低低地、呻吟地哀求,“别离开,不要一个一个都离开……” 端木扶摇自是抱着她狂奔,回承恩殿找太医来为她治伤,一队侍卫当前开路,并有人先一步去宣太医,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听到姐姐的低语,端木扶摇强忍心中的恐惧,低头问,“姐姐你说什么?谁离开了?” “谁在说话……”眼前越来越模糊,耳中只听得见语声,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慕容寒枝无力地抬头,接着又低了下去,“是谁?” “是我,是我扶摇,姐姐,你看看我,你和我说话,不要睡,不要睡!”端木扶摇嗓音已嘶哑,他根本不敢想像,如果姐姐就这样死了,他如何安心----姐姐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又怎会平白受这一剑。 慕容寒枝煞白着脸笑一笑,状似解脱,“我好累,让我睡吧,我活着就要报仇,可是我不忍心……”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就这样死了,什么也不再管,什么仇也不用再报,免得日夜受这心上的折磨和煎熬,生不如死。 “不,别睡,别睡!”端木扶摇已被她的样子吓到心胆俱裂,哪里顾得上听她在说什么,冷汗涔涔之际,终于赶回了承恩殿,他缓过一口气,一把抓住一名等候多时的太医,瞪大了眼睛看他,“快救她,若是她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话一出口,尽管是急怒攻心,他还是觉得想要笑,是很可悲的那种笑:原来只要万万人之上,是真的可以随意定人生死的,这种感觉无比畅快,难怪那么多人急着想要当皇帝,不死不休。 “是,是是。”太医们自然是连连答应,早知道这个丑女在皇上身边很是得宠,虽然不知道她凭的什么,但皇上都把话说到如此份上了,他们谁还敢多问,赶紧着上去替慕容寒枝查看伤势。 不大一会,一名太医小心地禀报,“回皇上,凤姑娘伤势虽重,也流了不少血,但没有伤及要害,不会有性命之忧。” 端木扶摇先是怔了怔,跟着全身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好,那就快些给她止血,救好了她,朕重重有赏。” “谢皇上。”太医们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暗道赏就不用了,别挨你打就成。再说,这姑娘还真是命大,这一剑要再往下偏一寸,正中心口,怕是神仙也难治了。 不大会儿,太医们已经用宫中疗伤圣药替慕容寒枝止血,然后包扎好,再由宫女替她把身上染血的衣服换下,清理好身上的血迹。因为失血太多,慕容寒枝自始至终都在昏迷之中,脸色也苍白得可怕,但好在她呼吸轻柔而绵长,确实没有性命之忧,端木扶摇也稍稍放心。 将所有人都赶出去,端木扶摇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姐姐又救了他一次,而且还差点赔上自己的命,他欠她的恩德越来越多,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到现在他也无法想像,在刺客一剑刺过来之时,姐姐要有怎样的勇气,才会推开他,替他受下这一剑?还是说姐姐真的、也一直把他当成亲生的弟弟看待,所以救他是一种本能的行为,根本不需要考虑,也不需要勇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现在姐姐对他的态度又那么奇怪,让他捉摸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能告诉我吗?”端木扶摇低低地问,低低地苦笑,犹豫半晌,还是小心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她手背上细腻柔滑的肌肤,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半点也舍不得移开。 就算太医们处理得再好,可慕容寒枝受的伤毕竟太重,因为伤口发炎,这一夜她不可避免地发起高烧,眼睛始终紧紧闭着,面容却是无可比拟的痛苦,嘴里一直在说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妹妹”、“弟弟”、“王爷”这些字眼更是反复被她念叨,应是她最最牵挂的人吧? “为什么,没有我?”守了她一夜的端木扶摇脸容憔悴得很,听她翻来覆去地说,却一次都没有提到自己,他不禁觉得失落和失望,心疼得很厉害。好吧,他承认姐姐对他从来没有男女之情,他对姐姐也早就发过誓,一辈子都认了这个姐姐,可这样,她就可以不用把他念在心里吗? 折腾了一夜,慕容寒枝这烧总算是退了,天明之时,她终于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却还是模糊一片,“是谁?” “是我,姐姐你终于醒了吗?”端木扶摇自是惊喜莫名,忙凑近了去看她。 隔了一会,眼前总算清晰起来,慕容寒枝本能地想要起身,“是你----啊……”这一下稍动,牵扯到伤口钻心的疼,她忍不住痛叫一声,重又躺了回去,瑟瑟抖着。 “姐姐别乱动,你伤得很重!”端木扶摇赶紧扶住她没受伤的另一边肩膀,“不过太医说了,姐姐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姐姐也醒了,你是神医来的,治好自己,没有问题的吧?”他裂开嘴笑,牙齿又白又细,很好看。 慕容寒枝缓过一口气,听他这般说,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人怎么这样狠心,我伤成这般样子,你还要我自己治自己?” 端木扶摇突然就不笑了,紧盯着她的脸,难以言喻地愧疚,“姐姐,对不起。” 情知他是什么意思,慕容寒枝却波澜不惊,小心地倾着身子,以减轻疼痛,“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害你,”端木扶摇咬唇,“刺客是要杀我的,你却代我受过,是我连累你。”共序余号。 “我自己愿意的,”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神还算清澈,“扶摇,你不用如此,我救你只是本能反应,不为你是一国之君,只为你是我认来的弟弟,我就得尽自己所能护你周全。” 端木扶摇沉默了一会,摇头,“我不值得,姐姐,我一向独善其身惯了的,不懂如何与人相处,伤人而不自知,这样的弟弟,不值得你用生命去守护。” 伤人而不自知?慕容寒枝笑笑,学他的样子摇头,“别这么说,你不是不自知,而是想不到……哦……”大概因为心内气血难平,引来伤口一阵刺痛,她呻、吟一声,就势住了口。 “疼得厉害吗?”端木扶摇吓了一跳,转头就要叫,“来----” “没事,”慕容寒枝忍着疼拉住他,“别让人进来了,你也知道,我是大夫,自己心里有数,你这样子必定也是一夜未睡,去歇着吧。” “我----” “去。” “好吧。” 要论执拗,端木扶摇断拗不过慕容寒枝,何况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惹她生气,便听话地回去休息。她一走,慕容寒枝就撑着起身,“秋婵。” 门一响,一名十七、八岁,相貌清秀的宫女走了进来,“姑娘有什么吩咐?”她是慕容寒枝搬来承恩殿之后,自己挑选的伴儿,人很稳重,很正直,值得信任。 “我的伤只用这些药好起来会很慢,我写药方给你,你替我去办。”慕容寒枝在她搀扶之下起身坐到桌边,缓过一口气之后,咬牙提笔写药方。刺客这一剑很重,直入她肩骨之中,要她自己配的药,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复原。 “是,姑娘。”秋婵自是不敢怠慢,等她写好药方,便折起来塞进衣袖中,“姑娘再上床休息一会?” 慕容寒枝点点头,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也不逞强,重新躺回床上去。 秋婵替她盖好锦被,悄悄地出去,又替她关上了门。 大约盏茶功夫,慕容寒枝正被伤口处一阵一阵的刺疼折腾得难以成眠,门外传来一声通传,“太后驾----” 跟着是太后的声音,“不用通传了,凤姑娘受了伤,多半正歇着,别扰了她。” 慕容寒枝自是听得真切,无声冷笑:你会怕扰我?是怕皇上或者旁的人在,有些话你不好说出口吧? 侍卫赶紧应了一声,没再言语。 不多时,一行人已到了门口,“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内侍尖着嗓子道,“凤姑娘可在?” 慕容寒枝不想在这时候见太后,便不应声,等她退走。 谁料天不隧人愿,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静,太后便道,“看来正睡着,哀家悄悄进去看一看她,若是安好,哀家也可放心,你们都在外面侯着吧。” “是。” 停了停,就听门“吱呀”一声响,一人轻轻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进了屋之后,太后看向床上的慕容寒枝,见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可怕,看来这一下受伤相当之重。不过,话又说回来,本来这一剑应该是刺在皇上身上,那就一了百了。当她听到刺客回报,说是慕容寒枝坏了大事之时,不由她不又惊又怒,本能以为慕容寒枝是背叛了她,转而与皇上一心。 若果真如此,那之前她们两个密谋之事,皇上岂非都会知道,她又如何坐得安稳,打听了皇上不在的时候,前来问个清楚。“凤姑娘可醒来了吗?”等了一会不见有动静,太后暗里冷笑,开口问。 慕容寒枝似乎有所觉,缓缓吸一口气,隔了一会才慢慢睁开眼睛,“谁?” “哀家听闻你为救皇上身受重伤,特来看望。”见她醒来,太后便过去坐在床榻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凤姑娘,你还好吗?” 大概才看清楚眼前人是太后,慕容寒枝脸上立刻现出惊慌之色来,挣扎着就要起身,“奴婢不知太后驾到,实在无礼。” “得了,”太后按住她的肩,将她按回去,“你伤得很重,好生躺着吧,那些礼数,能免则免。”反正她今天又不是来教人礼数的,客气些什么。 “谢太后恩典。”慕容寒枝伤口也是疼得厉害,没力气跟她争辩,小心地躺了回去,“太后可见过皇上了吗?” “不曾,”太后脸容冰冷,眼里更是有隐隐的怒意,“皇上此番死里逃生,多亏了阿凤你舍命相护,有你在皇上身边,护他周全,旁人很难伤到皇上,你倒可以放心。”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意即要不是你凤不栖从中作梗,端木扶摇早成了剑下亡魂,也省得哀家头疼。可你既然有心护着皇上,又明里暗里地给哀家支什么招?难道你不是有心帮哀家,只是想借哀家的手来成全你自己在皇上面前的尊崇地位吗? 慕容寒枝又不是笨蛋,怎会听不出她话中之意,何况她一醒过来就已想到,若是太后知道这样的结果,必不会罢休,因而早已想好了说辞,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太后取笑了,奴婢一介弱女子,能做得了什么?先前奴婢得太后信任,委以重伤任,自当肝脑涂地,以报万一。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原本正听着她有何解释,她却突地住口,不由太后不烦躁莫名,追着问一句。 “太后以为,皇上秉性如何?”慕容寒枝转了个话题,目光炯炯。 “他?”太后心下暗惊,一时琢磨不透她这一问是何用意,“皇上毕竟是皇室血脉,也极为聪慧。”虽然太后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这却是事实,尤其端木扶摇自登基以来,渐渐显露出来的王者之气,更是让她寝食难安,定要除之而后快。 第159章 阿凤就是朕的皇后 “太后果然慧眼识英,”慕容寒枝赞叹一句,“奴婢也是这样觉得,本来奴婢是应该多多探听一些皇上的事。 以便向太后禀报的。可皇上却出乎奴婢意料的精明,这些日子奴婢虽已尽量小心,但还是免不了有丝丝缕缕的细微之处惹皇上疑虑,所以----” “哦?”太后倒是没想到个中还有此曲折,眼睛亮了亮,约略明白了些什么,“你的意思是,想借此来证明对皇上的忠心?” “太后圣明,”不说是,也不是不是,慕容寒枝笑得很是纯真,“奴婢是个笨人,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用笨方法,奴婢就是想着,要是奴婢舍命救皇上。皇上必定会相信奴婢不会背叛皇上,对奴婢越加信任了,奴婢行起事来,不是也方便吗?” 而事实上,那时候就算刺客一击未能得手,也还是有机会再刺第二剑的,可就算再想端木扶摇死也好,那一瞬间慕容寒枝居然狠不起心肠,眼看着端木扶摇死在她面前,所以她才以指尖所藏银针刺中刺客腿上穴道。令他暂时身体麻痹,救下端木扶摇一命。现在想想,那时候做出这般举动,根本就没有考虑太多,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罢了。共乐休圾。 原来如此。她这一番说辞下来,太后心中怒气顿消,不禁佩服起慕容寒枝的勇气来,“阿凤。你有心了。不过,纵使你想取得皇上信任,也该有个考量,像你这般不顾性命替皇上挡剑,万一真个丢了性命,岂非不值。” “是,奴婢以后会小心。”慕容寒枝心下松一口气,乖巧地答应一声,“对了,太后,郇妃娘娘还好吗,这几日奴婢怕是不能过去,太后就叮嘱郇妃,不可大动,要安心静养。” “哀家知道。”太后点点头,她也是生养过之人,有些事情还是明白的,不过,她如今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阿凤,如今皇上自是格外信任你,那这以后的事----” “太后以为如何?”不等太后问出来,慕容寒枝先问回去,不然每次坏主意都是她出,将来万一有什么事,太后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她岂非百口莫辩。 如今她与太后虽是联手。她对太后是不是真心,太后就算不得而知,但基于女人先天的猜忌之心,太后必定也不是完全地信任她,只是在利用她而已。慕容寒枝自己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太后,以杀端木扶摇为妹妹报仇。所以,她两个暗地里彼此防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哀家老了,脑子不灵光,能想出什么来,”太后以锦帕轻拭唇角,避重就轻,“唉!皇上若是体恤哀家对望川国江山一片回护之心,就不该如此待哀家,哀家这心里的苦,谁会明白。”话至此,她大概又想起枉死的皇儿,眼中已掉下泪来。 “太后莫要伤心,皇上总会明白的,”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伤口疼得厉害,她实在没有力气跟太后周旋,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太后英明睿智,辅佐两代君王,自是功在社稷。不过奴婢倒是觉得……皇上如今只是少年心性,身边没个体己人,自不免焦躁了些。” 体己人?太后一愣,枉慕容寒枝动不动就夸她聪明,怎么她总是不能明白这小婢女说话的意思,还要她提点一二?“阿凤的意思是----” “据奴婢所知,望川国礼仪之中,男子十五岁即可行成人之礼,娶妻生子了吧?”笨。慕容寒枝暗暗不屑,面上却恭敬得很,“皇上年已十五,也该给他找个帎边人了,有皇后娘娘在他身边时时提点,皇上想必也会高兴得紧。” 太后恍然,“你是这般意思啊,倒是这么回事,不过,这皇后……”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根本没打算让端木扶摇在皇位上做多久,自然也没替他打算未来,如今一听这话,颇有些不以为然,“皇上性子孤僻,难以相处,什么样的女子做得这个皇后?”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目中别有深意,“这个就要由太后劳心费神了,皇上之前独居十五年,宫内宫外的人自然是不熟悉,什么样的女子能够母仪天下,还得太后张罗着,是吗?” “哦?”太后至此才彻底明白慕容寒枝的意思,突然就来了兴致,“你觉得此法可行?”真要说起能够与皇上朝夕相处、知道他一举一动的人,莫过于皇后无疑。而皇后人选自然是她这个太后说了算,那她只要从自己人当中挑个合适的女子,封为皇后,不就等于控制了皇上的一举一动吗? “奴婢只是就事论事,若太后觉得不妥,便当奴婢没有说过。” “嗯……”太后沉吟着,突地想起一事,“也不是不妥,只是阿凤你也知道,皇上对哀家诸多不满,哀家的话,他只怕听不进。” 慕容寒枝笑笑,微微动了下身子,以缓解伤口处的疼痛,“为皇上立后本就是必须之事,想来朝臣们也会赞同,太后依礼仪之法行事,皇上若是不尊,便是他的过错,历朝历代对于不尊礼法之仪的君王,该当如何待之?” 如何待之?若是为君者不尊礼法,势必遭到朝臣们的不满和谴责,若是犯了众怒,就算是皇上,只怕也会不好过。特别是对于端木扶摇这样孤立无援、根基未稳的皇上来说,更是要命。 明白了,这法子绝妙之极。太后登时心花怒放,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阿凤,你真是个通透人,哀家本该将你留在身边才是。那,哀家便去张罗,你好生休息,知道吧?” “恭送太后。” 等太后出去,慕容寒枝阴狠一笑,“留我在身边,你一定会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慕容寒枝向太后建议替端木扶摇选后之事,她事先并没有说,看样子也并未打算提前让他知道,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躺在床上,尽管疲累之极,但伤口处一阵一阵的刺痛让她难以成眠,她睁大着眼睛想心事,越见烦躁。 那时候眼见刺客一剑刺向端木扶摇后心,她的确是本能地就替他承受了下来,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在那一刻,什么仇恨,什么妹妹,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去想,也没有想过,若是真的就这么死了,她会不会不甘,会不会后悔! “不,我不是心软,绝对不是!”感觉到心底的异样和心神的动摇,她无力地攥拳,拼命警醒自己,“我只是为了骗得他信任,绝不是舍不得他死,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狠狠骂了自己几句,她才觉得心里好过些了,才要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门外响起端木扶摇小心翼翼的声音,“凤姑娘可曾醒来?”看来他记挂着慕容寒枝的伤势,下朝之后就匆匆赶了来,气息都有些不稳。 宫女也压低了声音答,“回皇上,凤姑娘醒来过一次,要秋婵替她煎药去了,这会子应该睡了吧。” “嗯,”端木扶摇似乎放了心,姐姐能够自己开药方,那就说明她身子还好。“那朕就不打扰她了----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回皇上话,太后来看过凤姑娘。” 太后?果然是。端木扶摇冷笑一声,他就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后必定坐不住,要来找姐姐问个清楚明白。其实,他心里根本就有个疑惑,他昨晚去御花园散步,只是临时起意,如果不是有人一直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找到了下手机会。 而放眼整个皇宫,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非太后莫属,她不是把姐姐安排在自己身边,以监视他的一切吗,昨晚的事,说不定就是太后一手谋划的,只是他没有证据而已。 不过,这也不全是祸事,至少他已知道,太后对他没有半点情意,既然动了杀心,那不达目的就必定不会罢休,他日后还要小心行事,别给她再下手的机会才行。 “知道了,等下凤姑娘若是醒了,就知会朕一声。” “是,皇上。” 停了停,才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端木扶摇应该已经去远,慕容寒枝睁开眼睛,吃力地坐起来,眼神复杂。 说起来太后真是个急性子,又或者她是想尽早知道端木扶摇的底线在哪里,回自己宫中稍做歇息之后,她便派人将端木扶摇叫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因为预料到端木扶摇没那么容易答应她所安排的事,她同时命人去请左相姚承望,护国将军吕子怀等数名心腹,自然是要一同向端木扶摇施压,让他服软。 依着端木扶摇的本意,他是不愿意去的,可太后毕竟是太后,又不是逼着他去杀人放火,她要召见他,他哪有理由拒绝。可没有姐姐陪在身边,他心里又没有底,怕自己一时冲动起来,会把太后给惹火,局面就没办法收拾了。 磨蹭来磨蹭去,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前来传诏的内侍急得不住擦冷汗,却不敢出声催促,心道祖宗哎,您别这么拗行不行,太后那儿可还候着呢,这您要让太后不痛快了,太后岂会让咱们痛快? 好在过了一会,端木扶摇终于冷冷起身,“摆驾。” 得嘞,谢皇上天恩。内侍天下大赦般恭身让出去,高兴得差点哭出来,“皇上启驾!” 因为耽搁了这许久,端木扶摇去到太后寝宫时,那几名朝臣已经到了,个个坐得端正,一脸为国为民样,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看到端木扶摇进来,他们几个起身行礼,“叩见皇上。” “免,”端木扶摇简单扔下一个字,转头对太后行礼,“参见太后。”这“儿臣”两个字,他是能免则免。 太后倒也不恼,反正也习惯了他对自己的不冷不热,挥了挥手,“皇上,坐下说话吧。”待到端木扶摇坐定,她咳嗽一声,正色开口,“皇上,哀家方才同几位大臣商议,是时候为皇上行成人之礼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只为这个吗?端木扶摇轻扬了眉,一脸无所谓样,“太后觉得好就成了。” 这什么态度?太后一见他这样子,立刻就来了气,但考虑到说不定更让他火大的事还在后面,便勉强压抑着,“皇上莫要小看此事,只要行过成人之礼,一切便要依礼而办。” “那就依礼而办吧,”端木扶摇起身,既然只是为这事,那他没有意见,也不想继续面对这些无聊的人,“儿臣没有意见。”说完他抖一抖衣袖就往外走,当这里是藏污纳垢的所在一样,半刻也呆不得。 结果他才走到门口,太后不无讽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么说,关于替皇上选后之事,也由哀家说了算,皇上都没有意见?” 什么?端木扶摇一怔,猛地回过身来,“你----” “皇上,”浓眉大眼、身形魁梧的护国将军吕子怀看不下去了,沉声开口,“太后与皇上商议立后之事,自是为皇上着想,皇上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才不要立后!”端木扶摇这时候才醒过神,情急之下都忘了不该在他们面前如此失态,“我、朕一个人惯了的,不要什么皇后,你们别管朕的事!” “皇上!”太后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狠狠一拍椅子扶手,“你别这般孩子心性,你已长大成人,也登基为君,很多事就不能由着性子来!哀家要你立后,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难道还能有什么私心不成?!” 你没私心?哈哈!端木扶摇暗里怪笑两声,你要我立后,还不是想多个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当我不知道吗?太后,你自以为聪明,可我也不是笨蛋! “朕没有由着性子来,”之后语焉不祥,端木扶摇拖长了音,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几个脸上,无声地威胁够了,这才定下心神,“朕刚刚才登基,不必急着立后,过一阵子再说。” “不行!”太后神态坚决,但并不显得多么着急,她本来就是做好了两重打算,要么选个自己人过去,要么逼得端木扶摇失礼,两者哪一样都行,“此事既已同几位大人提起,便尽快定下来,不能再拖,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后位一直空着,于民心也是不稳,皇上不会视望川国江山如同儿戏吧?” 端木扶摇怒极,却又不好公然发作,何况他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很多事情都没有经历过,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几位大臣更是面面相觑,摆明了站在太后一边,此种情形之下,越发显得他身子单薄,宽大的龙袍掩盖不住他从骨子里发出的颤抖,望之令人疼惜----当然,会疼惜他的人并不在跟前。 又隔了一会,不见端木扶摇有回应,太后不禁大为得意,“皇上不说话,便是同意了?那哀家就着令他们去办了,众位大人家中族上也有好些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到时候就看皇上中意哪个了。” 我?端木扶摇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地灵犀一点,恢复了面色,悠悠然施礼,“是,太后,儿臣告退。” 嗯?态度变这么快,什么意思?看着他不紧不慢出去,太后和几位大臣你瞪我,我瞪你,齐齐坠入五里雾中。 立后的事经太后传下懿旨之后,便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慕容寒枝虽在养伤,却也听到了风声,而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如此重大的事至少在看她看来是攸关端木扶摇生死的大事),端木扶摇居然没有来找她商议,真是怪事。 “难道他已不再信任我?”一个人坐在桌边,慕容寒枝轻抚着好了大半的伤口,心下甚是忐忑,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怎么的,若端木扶摇真的不再接近她、不再信任她,她还有什么机会可以替妹妹报仇? 不过,她这次倒是杞人忧天了,没等她真的忧心出什么事来,端木扶摇就悄悄过来看她。这两天他都没打扰到慕容寒枝,每次来都只是隔着窗户看一看,见她睡得安稳,这才放心。 今日他一过来,见慕容寒枝起来,不禁一愣,“姐姐,你怎么起来了?” 总算没有异样。慕容寒枝松了一口气,笑道,“我也躺了两天了,再不起来,这身子该软了。” “你伤得太重了,流了那么多血,不好好休息怎么行。”端木扶摇很不放心的样子,上下下下打量她,见她除了脸色还是有些不大自然之外,其他还好。其实,他还真就看不出慕容寒枝什么时候的脸容是正常的,因为她将自己扮成丑样,脸上是涂了药的,遮去了原本的肤色。 “我没事了,”看他神色如常,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聪慧如慕容寒枝,一时也琢磨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沉吟了一下,便决定直接问,“扶摇,我听说太后要为你立后,可是真的吗?” “是真的,”端木扶摇点了点头,很轻松的样子,“选就选吧,太后一番美意,我怎忍心辜负。” 嗯?慕容寒枝大为诧异,都有些转不过来弯儿,“你真这么想?” “哈哈,”端木扶摇心情大好,因为姐姐少有被他戏弄到的时候,他不禁裂开嘴直乐,“当然是假的!只不过太后都这般说了,而且于情于礼都说得过去,我也没法拒绝。” 被摆了一道,可恶!慕容寒枝又气又羞,原本想赌气不理他,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计较这些,皱眉道,“那太后所选之人,必定是她布在皇上身边的眼线,皇上日后岂非更要处处受制于她?” 她还真是两面三刀呢,对太后一番说辞,对端木扶摇又是极尽维护,也不怕太后和端木扶摇两下里一对质,掀她好大一个跟头,这辈子都没办法翻身。 “那倒未必,”端木扶摇一笑,眼神睿智,再看向慕容寒枝时,更是多了某种不明的含义,“太后已言明,皇后人选要看我中意哪个,既然是我中意的人,必然是向着我的,是吗?” “是吗?”慕容寒枝呆了呆,本能地问了一句,突然觉得心底有种隐隐的失落:原来端木扶摇已经懂得如何在夹缝中挣扎求生,也知道想要跟太后一伙斗,光靠一张嘴是不会赢的,最重要是沉得住气,以不变应万变。也就是说,他不再需要她的帮助,她成了可有可无的人吗? “姐姐?”见她瞬间失神,端木扶摇收敛了笑容,“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 “没有,”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皇上不用担心我,还是去准备立后之事吧,此等大事非同儿戏,皇上千万想好了,别自个儿堵死自个儿的退路。” 对于她话中的警告或者讽刺之意,端木扶摇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故做不懂,挨近了两步,孩子似的笑,“姐姐,你会一直帮我的吧?” 嗯?慕容寒枝一怔,“什么?哦,你说这个,那是自然,我说过的,你是我认的弟弟,我自然会一直帮你。”直到我替妹妹报仇的那一刻。 “那,”端木扶摇目光闪烁,显然有什么打算,“无论我选谁做皇后,你都会支持我,不会反对,是不是?” 听他提及这个,慕容寒枝就是觉得没来由地不舒服,眼神也冷了下去,“那是皇上和太后决定的事,与我何干?”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而且还是雪池国公主陪嫁的侍女,原本就与望川国没有任何关系,能决定什么事? “姐姐别说这种话,”端木扶摇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很无辜的样子,“我知道姐姐是一心护我,只要姐姐肯跟我一起,我就不怕负天下人,到选后那一日,你陪着我,好不好?” 那种场面,光是用想的也知道多么的剑拔弩张,慕容寒枝原本想拒绝,但看着端木扶摇如迷途羔羊一般无辜的眼神,她就算再恨,也狠不起这个心肠,到底还是咬牙点头,“好。” 端木扶摇登时松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笑起来。 事实上,端木扶摇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慕容寒枝并不知道,这是她跟他认识以来,第一次揣测不透这个少年君王的心意,不由她不在烦躁之余,也觉得怅然若失:都说天威难测,枉她一直以为端木扶摇心地纯净,不同于那些戾气太重的王者,却原来他们到底是一路人,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过得几日,太后把为端木扶摇选皇后的事张罗得差不多,从各地报上来的美貌女子当中挑选了二十名形貌才艺绝佳者送进皇宫,只等皇后大选那一刻的到来。当然,这一切做的都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太后早已暗中谋划好一切,不管端木扶摇到时候选中哪一个,都将为她所用。 十月二十这天,天气很好,太阳不凉不热地挂在天上,不时有习习凉风吹来,让人倍感舒爽惬意。为示绝对问心无愧,选后就定在承恩殿进行。各部的人也都已到齐,太后穿一身暗色宫装,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神情严肃,真像那么回事儿。 不多时,礼官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随着话声,着明黄龙袍的端木扶摇踏着轻快的步子出来,看上去心情不错,伤势渐好的慕容寒枝则跟在他身后,站在了一旁。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虽说扶摇从不吝惜给她送去各种补品,可她一向吃得少,加上此次伤得也重,这身子还是眼看着瘦了些,眼神也颇为疲惫。 “罢了,都起来吧,”端木扶摇一抬手,前襟一撩坐了下去,继而转向太后,“母后这些日子一直替儿臣张罗,儿臣甚是过意不去。” 啊哟,怎的一上来就如此客气,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因为太过想不到,太后眼角跳了跳,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皇上说哪里话来,这后宫之事哀家自是应该多操些心,以便皇上全身心处理国事。如此,皇上对于选后之事,也无甚意见了吧?” 说起来真是奇怪,那天一开始说到立后,端木扶摇的态度明明很是强硬,摆明了是抵死不从,怎么突然之间就转变了态度,而且无比地温顺、无比地听话,她真是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了什么法子来对付她----反正太后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改变了心性,愿意听她的话。 “自然是没有,”端木扶摇笑意盈盈,可他越是这样,太后一伙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不过,太后不是说过,这皇后由谁来做,总要儿臣自己中意,是不是?” “呃,”太后缓过一口气,一时也没察觉到不妥,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这皇后是要给皇上做贴心人,自然要皇上中意才行。”说着话,她有意无意看了慕容寒枝一眼,意即这皇上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突然变这么好商量。 慕容寒枝面无表情,没什么特别表示,看来端木扶摇接下来到底会选谁做皇后,她也不知。 “既如此,那就开始吧。”端木扶摇眼中笑意更深,把这一帮想要作弄他的人作弄到不知所为,这感觉真是太痛快了!“太后的意思怎样?” “怎样?”太后本能地重复一遍,接着回神,“啊,自然是、是让她们都上来,皇上您慢慢儿挑。” “不用了,”端木扶摇突地提高了音量,双手一撑龙案,站了起来,眼神炯然,“朕早就已经挑好了,”他回过身,牵起慕容寒枝的右手,神情无比温柔,“阿凤就是朕一直想要立的皇后,是朕中意的人,太后想必不会反对吧?” 承恩殿上瞬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这一瞬间,慕容寒枝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硬了全身,愕然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端木扶摇,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话她听得很清楚,但却绝没有想到,他会为了对付太后,而这样作弄自己! “皇上!”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回过神,眼里已有了怒意,用力挣脱自己的手,“皇上怎能开这种玩笑,今日是为皇上选后,事关重大!” 可恶的端木扶摇,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份和他自己的身份之间有多大差距吗,何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更甚者,她是一直想要杀他的,他怎么这样? “正是!”差点被气死、噎死的太后总算缓过一口气,强忍着要一个巴掌扇到端木扶摇脸上的冲动,脸色已铁青,“哀家替皇上张罗选后,自是为皇上着想,皇上怎能如此不识好歹,拿国之大事开玩笑?” “谁说朕在开玩笑?”掌心空落落的感觉让端木扶摇的心也跟着一沉,但他神情却是冷然的,缓缓转身看着太后,“太后不是说过,皇后人选必是儿臣中意的人,儿臣就是中意阿凤,不行吗?” “当然不行!”太后就算涵养再好,如此情景之下也再按捺不住,拍案而起,“立后是何等大事,岂能容你如此儿戏!皇后要母仪天下----” “阿凤哪里不够母仪天下?”端木扶摇眼神锐利,竟是半步不让,“她医术超绝,宅心仁厚,更曾救治过先皇和儿臣,为保先皇一点血脉,如今她竭尽心力看顾郇妃,她做的事,试问太后找来的那些女人,谁做得到?” 太后登时语塞,同时也暗暗心惊,原来阿凤替郇妃保胎的事,皇上竟然知道吗,他一直不问不说,是等着在今日还她一个哑口无言:好深的心机,好毒的口舌! 太后这一答不出话来,左相姚承望沉不住气了,越众而出,向上行礼道,“皇上太后请息怒,凤姑娘自是于先皇和皇上有大恩,然国之皇后并非着意于此,何况凤姑娘精于医道,治病救人原是本份,与她是否有资格做皇后,并无关联,皇上请三思。” 这帮人为了她吵成一团,互不相让,慕容寒枝反倒安静下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争,眼神很奇怪,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绝没想到端木扶摇为了摆脱太后控制,居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她原是想好好跟他算一算账的,但现在看来,有些事情好像在不知不觉当中向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端木扶摇这回的自作聪明,反倒要成全她了。 “朕早就三思过了,”端木扶摇似笑非笑,那样子哪有半点认真,分明就是故意跟他们做对,“朕一直对阿凤甚是喜爱,如今有劳太后替朕操劳,成全了朕的一番心意,朕高兴得很。” 你倒是高兴了,也不看看太后都快被给你气死了!合着她让下面的人准备了这么久,挑出二十个无双的美人,你连一眼都没看,就自个儿选了个丑女做皇后,还真是有出息,这都算什么事儿。 太后咬牙瞪眼,突地想起什么,狠狠看向慕容寒枝,“凤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凤不栖,你别忘了,你可是听命于哀家的,立后这等大事你也敢掺和进来,事先还不跟哀家禀报,你是想死吗,还是以为哀家仰仗你甚多,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慕容寒枝恭敬地低头,屈膝跪了下去,神色惶恐之至,“太后息怒,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不知皇上盛意拳拳,但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敢有非份之想,还请太后让皇上收回成命,不要折煞了奴婢!” 还是那么会说话,她这样表面上是在推辞,实际上则是把难题抛给了太后,意即我是违抗不了圣命的,你若有本事就让皇上改变心意,否则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 太后气得脸都没了人样,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没想到谋划了这么久,事情居然出现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实在叫她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你、皇上不可……” “皇上,”姚承望也是大感头疼,可他站出来一回,总得有所交代,不然那帮朝臣正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他也没办法下这个台面,“皇后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更要陪同皇上接见各国使臣来客,代表的就是我朝风仪,且不说凤姑娘并非望川国中人,若是选她为后,我朝子民必定人心难平,再说,凤姑娘这样貌----” 他算是把话说到家了,后面的话虽未出口,大家却都是明白的:就凤不栖长成这个丑样,也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就算皇后不是非要倾国倾城的美人,但至少应该相貌端庄,气质过人吧,就她? “原来姚相惯会以貌取人吗,”端木扶摇目光一冷,口气嘲讽,“阿凤自从到我望川国皇宫,一向与人为善,深得人心,不信姚相可以去这宫中问一问,哪一个不对阿凤赞誉有加!至于样貌,”他回头看了慕容寒枝一眼,淡然一笑,“生成这般模样,也省得日后落个媚惑君王、红颜祸水的骂名,太后岂非更放心吗?” 群臣齐齐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之余,不禁又觉得好笑:这个皇上原来是这般心性吗,还以为他自小受尽欺凌冷落,只知道愤世嫉俗呢,却没想到他连玩笑话都会说。 慕容寒枝愕然抬头看他,忍不住地想要笑,但知道此种情景之下她若是笑出来,太后可就绝不会放过她,只能用力憋着,都有些透不过气来,“皇上!” 端木扶摇冲她孩子似的挤了下眼睛,再抬头时,越发神采飞扬,“太后,诸位大人既不再言语,便是不反对了?” “哀家当然反对!”太后急了,怕他一开口就将此事决定下来似的,“皇上没有听到姚大人的话吗,凤姑娘虽然良善,但这样子怎么能行!” “那太后就不曾听到儿臣的话吗?”端木扶摇眼神更冷,如冰剑一样直刺过去,太后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儿臣要的是个体己人,不是倾国倾城的摆设,太后若是硬要反对,儿臣也可以不要阿凤做皇后,但这选后之事,就此做罢,太后以为如何?” 威胁哀家?太后气得胸膛不住起伏,这强撑着的风仪也快要溃不成军,要再没个结果,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一剑结果了凤不栖那个贱人!她“唰”一抬手,指向慕容寒枝,厉声道,“贱人,你说,是不是你蛊惑皇上,是不是?” 她早该想到,端木扶摇态度上突然有那么大转变,必是有什么原因,而凤不栖有多聪明,她更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忘了这种女人根本靠不住,居然还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这不是自掘坟墓是什么? 听出她话里强烈的杀机,慕容寒枝心下已有了计较,不但不再装着依附于她,反而抬头看她,“太后息怒,奴婢没有蛊惑皇上,是皇上自己决定的,事先奴婢并不知情。”这一点她倒是没有说谎,只是太后万万不会信就是了。 果然,太后惨白着脸冷笑一声,牙齿都咬得咯咯响,顾不上这是在大殿之上,群臣面前,起身上前两步,几乎要凑到慕容寒枝面前去,“你还敢说这话来哄骗哀家?好,就算这是皇上自己的主意,可哀家也不会任由他胡闹,就你这不入眼的样子,做梦!” 不入眼?好,你们既然一个一个都这么说,就是逼我做到最绝,我成全你们!慕容寒枝突然地冷笑,眼神瞬间折射出迫人的光华,不经太后同意,居然慢慢站了起来,“太后不同意我做皇后,就是嫌弃我这张脸吗?好,我给你一个交代。” 话落她不顾端木扶摇茫然的反应,从袖中抽出一方锦帕,就着龙案上的茶水湿了,一点一点擦拭起脸上的妆容来。 随着那暗色妆容慢慢逝去,她傲人无双的脸渐渐显露出来。 第160章 你为什么不问我 不待群臣发出惊呼声,她浅浅一笑,将额两侧的两缕长发拢到后面,露出尖尖的下巴和玲珑的额角。那个曾经让无数人倾倒在石榴裙下的慕容寒枝再度现于众人眼前。 “太后,奴婢这容颜,还看得过去吗?”像是怕气不死太后似的,慕容寒枝转身向着太后,抬手轻拂故意留长的刘海,巧笑嫣然,风华绝代。 “你----”太后自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眼中的丑女会是这般绝色,暗暗将自己挑出的二十名女子跟她一比,竟全都失了色,不由她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群臣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犹如瞬间脱胎换骨一样的慕容寒枝,连呼吸都似已停滞:这么看起来,这个凤不栖其实早就做好了做皇后的打算,所以才在今天露出本来面目,让太后反对不得!可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他们骤逢此等变故,已经无暇细想了。 而在所有人之中,最震惊的一个莫过于端木扶摇,当他看清楚慕容寒枝现在的样子时,像是被雷击中一样,血色迅速从他脸上裉了个干干净净,连唇也是一片惨青色,那样子不像见到了绝色,而是像见到了鬼! 他看着她的脸,死死地盯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脚下则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身体倚在龙椅背上,不被人察觉地瑟瑟抖着。原来、原来姐姐一直在骗自己,他看到那个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感觉到端木扶摇呼吸渐至凝重,慕容寒枝缓缓回头看他,自是美艳不可方物。“皇上,你是不是很吃惊?我这个样子做你的皇后,你怕不怕我落个媚惑君王的骂名?” 端木扶摇嘴唇已有些干裂,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却又突地笑开了,“阿凤,你骗得我好,原来你生得这样美,这回你可是吓到我了。”他神情已恢复如常,脸色却还是反常的苍白,藏于龙袍袖中的手早在不知不觉中握紧,指甲掐进了掌心,好不刺痛。 “是啊,我本就长成这样子,你喜不喜欢?”慕容寒枝微一侧首。居然就这样当殿跟端木扶摇打情骂俏,想让人不说她红颜祸水都难。 “喜欢,”端木扶摇立刻点头,“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两个倒是两情相悦,太后早就气个半死:你们、你们两个,都该死! 事情起了这样的变化,所有人眼中的丑女竟然美若天仙,而且她竟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异国女子的身份做望川国的皇后,她的胃口还真是不小,也不怕犯了众怒。 选后之事一时便僵在这里,别人倒是没有什么。独苦了那些在偏殿焦急等候,想要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二十名美女,到头来居然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着,岂不叫人扫兴。 回到东堂,慕容寒枝将一头乌云秀发重新梳理,露出绝美的脸来,端木扶摇似乎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这样的她,只是看着她的脸失神,神情很奇怪。慕容寒枝一回头,淡然一笑,“怎么,我这样子不好吗?” “哦?”端木扶摇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失礼了,脸有些红,赶紧移开视线,“不、不是,姐姐你很、很美,我只是没想到……” “我美吗?”慕容寒枝轻抚着久被自己藏起来的脸,目光清清冷冷的,“扶摇,你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端木扶摇身子一震,喘息都有些不稳,“我、我……你是我姐姐,永远都是。”所以,他不可以对她有欲念,更不能有邪念,否则不就是亵渎了姐姐的圣洁?不过,有件事他倒是很奇怪,“姐姐,你既生得这样美,那为什么要扮成那个样子?” 为什么?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只是不想平地起波澜罢了,这张脸太过引人注目,都说红颜祸水,可我若明知如此,还不加掩饰,这祸水便是我自己造的孽,怨得了谁。” 端木扶摇喉咙哽了哽,勉强一笑,“姐姐还真是会说话。我今日会说要姐姐做我的皇后,只为气太后一伙,可我若提前知会姐姐,在太后一伙面前,姐姐也不好做,所以才没有说,姐姐不怪我吧?” “怎会,”慕容寒枝回眸看他,目光别有深意,“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若是……我愿意,扶摇你会不会真的立我为后?” 什么?端木扶摇吃了一惊,苍白了脸色,“姐姐你----” 慕容寒枝“卟哧”一笑,状甚轻松,“逗你的,看把你吓的!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会觊觎皇后宝座。不过,我看今日太后气得厉害,想必会对皇上不利,皇上要小心的好。” “横竖是跟太后扯破了脸,我怕她什么,”端木扶摇定定神,脸色还是不大好,“我担心的倒是姐姐,我此举倒是气到太后,却忘了顾虑到你在太后面前的身份,她若把气出在你身上,岂大是我的罪过。” 慕容寒枝不以为意,仿佛怕眼神会泄漏什么一般,低垂了眼睑,“我自会小心,你还是顾好自己要紧。” 端木扶摇闭紧了唇,眼神瞬息万变,仿佛有话要问,却怎么都张不开口:自打看到慕容寒枝的真面目,他就一直这样患得患失,或者说惶惑不安,这反应还真是奇怪呢。 ---- 慕容寒枝早就想到,依着太后的脾性,怎么可能受了自己那么大的气而善罢甘休,因而她一直等着太后前来传召,那她在承恩殿选后那一天临时想好的计划便可以顺利进行下去。不出所料,隔了两日,趁着端木扶摇上早朝之机,太后亲临她的住处,兴师问罪来了。 “凤不栖,你好大的胆子!”虽然已经过去两天,但太后的气还没有消下去,一看到让自己寝食难安的罪魁祸首,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先给了慕容寒枝一记耳光,“你忘了自己是替谁办事的,嗯?居然敢联手皇上欺骗哀家,你不想活了吗?!” 太后的手劲儿还真是不小,慕容寒枝的身子又一向单薄,被这一掌打得侧摔到地上去,好一会儿眼前才重新变得清晰,慢慢地直起身来,脸容依旧平静,“太后责罚奴婢有什么用,皇上要选奴婢做皇后,是他自己的意思,奴婢也不知情。” “你还敢说?”太后嗬嗬地鬼笑,脸容扭曲,很吓人,“凤不栖,你当真以为端木扶摇说句话,你就可以当上皇后?你做梦!没有哀家同意,你休想做这个皇后,不信的话,你不妨试试!” 她虽不能令端木扶摇对她言听计从,但凭着她可以影响的人在朝中的权势,要向这个小皇帝施压,让他不能为所欲为,还是做得到的。不是她选中的人想要做皇后,除非她死了! “不用试,奴婢知道太后有手段,有谋略,没人敢小瞧了太后,”慕容寒枝抬眼看她,嘴角边一缕鲜红的血,左边脸更是高高肿起,她神情却那般平静,平静得叫人心慌,“可奴婢只是一介弱女子,皇上有令,奴婢也不敢不从,不然就是抗旨不遵,太后说奴婢该怎么办?” 她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你有本事就去让皇上改变主意,否则我不听你的话是错,不听皇上的话也是错,那还不如听皇上的话,至少他对我好。 “你、你----”太后这个气,气到眼前阵阵发黑,眼看着就要晕过去,可恶的贱人,居然拿皇上压她,她吃过的盐比端木扶摇吃过的米还多,能压得了她吗?“你、你当哀家动不得端木扶摇那个贱种是不是?!你、你好,很好,哀家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你们,你和端木扶摇都将不得好死!” 咬着牙骂完了,太后“忽”一下站起来就要走,却万万没有想到,端木扶摇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站在门口,一脸漠然。 她这一惊简直是非同小可,这两下里彼此瞧不上是不假,可端木扶摇毕竟是皇上,她方才的话也太明目张胆了些,实在是大不敬。“皇、皇上!”太后登时尴尬无比,不知道说什么好。 “太后就这么恨儿臣吗,”端木扶摇看了她一眼,目光就越过她看向跪在地上的慕容寒枝,“儿臣只是依太后的意思,选自己中意的人做皇后,这样也不能让太后满意,儿臣真是伤心呢。” 你伤心?少来,你是怕哀家不够生气吧?太后咬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皇上言、言重了,哀家也没有、没有不满意,只是这件事……这个女人她居心叵测……” “是儿臣选中她的,跟她没关系,”端木扶摇扬高了下巴,眼神冷酷,“太后就算不满意儿臣,要杀要剐只管动手,何必迁怒无辜。” 无辜?太后勉强压抑的怒火被这个词儿成功挑起,这面上的客气也不必维持了,一双眉几乎了竖了起来,“皇上,你不问缘由就说哀家迁怒无辜,是何道理?!你可知道这凤不栖心机有多深,之前她----”语声戛然而止,她暗骂自己一句糊涂,自己是气得没了理智吗,差点把之前跟凤不栖商议过的事拿出来说,这不自找不痛快吗? “之前怎么了?”其实,端木扶摇根本就知道,却故做不解,存心把太后往绝路上逼。 慕容寒枝微低着头,无声冷笑,也不言语,就让他们吵好了,反正也没有多少日子好吵了。 太后哽了哽,“算了,皇上反正也是不相信的,哀家多说何益。不过,哀家还是要提醒皇上,不要被人给迷惑了心智,还有这立后之事,日后再议。” “还有什么好议的,”端木扶摇像是怕太后还不够生气,再来火上浇油,“儿臣已经选出来了,除了阿凤,朕谁都不要。” “皇上?!”太后勃然大怒,脸都涨得通红,“你不知好歹!你、你是被凤不栖摄了魂吗,非她不可?!” “对。” 太后恨极,牙齿咬得咯咯响,“端木扶摇,你真是够出息,被个女人迷了心智,你这样,够什么资格做一国之君?” “我没有资格?”端木扶摇冷笑:太后,你到底说出心里话来了是不是?好,那就都挑明了说,我还怕你不成?“我再怎么没出息,要的也只是阿凤一个,难道像端木扶苏那样左拥右抱,死在温柔乡里,就是有出息了?”他这话说的,忒也恶毒了些,虽说太后是很过份,但端木扶苏已经过世,俗话说“死者为大”,他真不该拿死了的人来堵太后的嘴。 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太后猛一个晃荡,差点摔到地上去!儿子的死一直是她心里的大痛,她都是尽力回避,不去想他,却不料今日被端木扶摇血淋淋地提起,让她避无可避!“端木扶摇,你、你----” “太后?!”旁边侍女见太后气成这般模样,早吓得没了人样,赶紧扶住了她,“太后息怒,先回寝宫歇息吧,太后息怒!”边说着话边驾着太后上轿,先走再说。 然轿子才行出去几步,太后咬牙切齿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们两个不用得意,哀家断然不会让你们得逞!” 尽管是青天白日,慕容寒枝还是被她话中强烈的恨意激得浑身一哆嗦,好不难受。 端木扶摇静了一会,才进去扶她,“姐姐,你没事吗?太后打你这一下,真是不客气。”他轻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去仔细地瞧,很心疼的样子。 “没事,”慕容寒枝任由他看了一会,转回脸来,“是我把话说得太难听。” “有我说的难听吗?”端木扶摇不以为意,“反正迟早是要跟她挑明了说,这样岂不痛快。” “倒是图了一时痛快,只不过,太后不会就这么算了,”话是这么说,但慕容寒枝眼里却半点担忧之色都没有,相反却有着隐隐的兴奋之意,“她不说了吗,我和你都不得好死。 ” “反正是我的报应,无所谓啊,”端木扶摇扬了扬眉,果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末了又回过头来,郑重地说道,“姐姐,太后对我一向不待见,无论她怎样伤我辱我误会我,都由她。但你不一样,而且你答应过我,如果你觉得我做了伤害你的事,一定要问我,给我机会解释,是吗?” 也许是他目光里有太深沉的东西,慕容寒枝的心跳了跳,有意无意躲避着他的目光,“是,我记得。” 端木扶摇眼里露出喜色,“那,你有什么要问我吗?”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没有。” 没有,还是没有。端木扶摇眼神瞬间暗淡,无声苦笑: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问…… ---- 太后自然说什么也没有想到,慕容寒枝会那么明目张胆地摆了自己一道,不由她不气极、恨极,想一刀结果了这一对奸、夫淫、妇! 回到寝宫后,她还是觉得不解恨,那时候应该再骂得狠一些,或者干脆以整顿后宫为名,狠狠教训凤不栖一顿,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就如她自己所说,立后是何等大事,岂能只凭端木扶摇一人之言来决定,何况凤不栖根本什么都不是,能当得起一国之后的尊贵身份吗?因而她倒也不急着再提这件事,若端木扶摇敢一意孤行,她不用等郇妃的孩子出生了,直接联合朝臣将皇上废了,再立另新帝,看旁人能说什么。 承恩殿上发生的事,一时成为宫中笑谈,他们虽不敢明着议论,但只要说起来,就都会笑太后的失算,说是太后说什么也没想到,凤姑娘这个丑女原来是只披着麻雀外衣的凤凰,没准她早就计划好了,目的就是当望川国的皇后,然后和皇上一起,把太后给制服,这望川国就是他们两个的天下。 对于这一切,朝臣们私底下议论得也很多,在没得太后旨意之前,他们也不好做什么事。如此一来,宫中气氛就前所未有的凝重肃杀起来,人人都道依太后的脾性,必不可能轻易放过皇上和凤不栖,别看这会子宫中很是平静,可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大事了。 几天下来,太后陡然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那天她只是一时气极才发下狠话,万一皇上有个什么事,岂非明摆着要算在她头上?她是想要废掉端木扶摇是不错,但这种事必须暗里进行,哪有明着喊出来,说要弑君的,那不是疯子吗? 因而为辟谣,她在以后的几天里深居简出,并让侍卫侍婢传出话去,说是立后一事仍须从长计议,她也是为国为民云云,说的很像那么回事儿。再加上她不时向承恩殿侍候着的人询问皇上的身体状况,要他们侍奉好君王之类,这番表面功夫做下来,谁还能说出个什么来。 对于这一切,慕容寒枝当然很清楚,但她表面却一片平静,每日里就只是侍候在承恩殿,对端木扶摇极尽照顾,也不再说立后之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端木扶摇似乎对这样的慕容寒枝还不能完全接受,总是在不知不觉间看着她的脸,看着看着就会失神。 “皇上,茶要洒出来了。”慕容寒枝收拾好东西,回头见端木扶摇端着茶碗发呆,含笑提醒。 “哦?”端木扶摇回神,不禁有些赧然,“我忘了。” 慕容寒枝不置可否,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皇上,天色也不早了,叫他们传膳吧?” “好,”这么说一说,端木扶摇还真是觉得有些饿了,“告诉他们,准备几样简单的小菜就好,我跟姐姐喝两杯。” 喝酒?慕容寒枝颇有些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喝酒?”他难道忘了上次酒醉之后的事,还敢跟她喝酒,就不怕再醉了,再说些她不知道的事吗? “我知道贪杯误事,不过就是今天,以后都不会的了。”端木扶摇看着她,目光里竟有些恳求的意思,加上他向来忧郁沉静的气质,任谁见了都不忍心拒绝。 不过,慕容寒枝倒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心下约略猜到几分,“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呵呵,”端木扶摇笑着摇头,无限落寞惆怅,“对任何人来说都不重要,今天,是我生辰之日,过了今天,我就满十六啦。” 还真亏他笑得出来,古往今来,哪个为君者过生辰不是国之大事,提早好些时候,就由各部去张罗准备,上上下下地折腾一阵子。可他倒好,除了一个慕容寒枝,连半个向他恭贺一句的人都没有,也太悲凉了些。 生辰?慕容寒枝心里蓦地一痛,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不知道。” “我不说,你怎么会知道?”端木扶摇笑笑,突地又神采飞扬了起来,“姐姐就陪我喝两杯,说说话,就很好了。” 慕容寒枝无言,转身出去吩咐了几句,御膳房那边是随时侯着的,盏茶功夫就已送上几碟菜和一壶上好的酒,退了下去。 端木扶摇招呼慕容寒枝坐下来,执壶才要倒酒,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皇上,太后娘娘命人送酒来,说是庆贺皇上生辰。” 太后?慕容寒枝皱眉,“她还能记得皇上生辰?”既如此,那为何不替皇上张罗着……对了,一想到立后之事,她随即释然,为了此事太后都恨不得扶摇和自己死,哪还会有心思替扶摇庆贺生辰。 死? 脑子里陡地闪过这个字眼,慕容寒枝心里瞬间有了计较,随即起身过去开门,“既是太后一番美意,总不好辜负。” 看着她出去,端木扶摇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层类似绝望的东西铺满他的眼眸,只是太薄、太透,相信纵使是慕容寒枝,也绝计看不出来的。 隔了一会,慕容寒枝果真拿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酒坛进来,“那侍女方才说了,这酒是太后娘家人自行酿制,味道很是特别,皇上要不要尝一尝。” 端木扶摇只是浅浅一笑,“怎样都好,喝什么也是喝。“是吗?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笑容很奇怪,“就是说,皇上不怕这酒中有毒?” “姐姐这是在吓唬我吧?”端木扶摇神色未变,“姐姐可是神医来的,酒里有没有毒,你会不知道吗?” 大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来,慕容寒枝微一怔,接着恢复正常,“说的是,我料想太后也不会笨到这般地步,明着在酒里下毒,也罢,那就尝尝。”说着话,她果然替自己和端木扶摇都倒满杯,又端了起来,“尝尝吧。” 她才要举杯就口,端木扶摇突地翻腕压住了她,“等等!” 这一下慕容寒枝才觉到,他掌心竟然湿冷一片,仿佛不胜其寒,连带着让她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怎么了?” 端木扶摇似乎在犹豫,又似乎是难以启齿,“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慕容寒枝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地想起一事,“啊对,是应该说的,扶摇,生辰快乐。” 端木扶摇一呆,眼里不可避免地现出失望之色,但还是笑了,笑得很满足,“谢谢,我先干为敬。”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倒是一口喝了进去,但那酒却停在口中,并不往下咽。 “怎么,难以下咽吗?”慕容寒枝的笑容瞬间变了,有些冷,有些残酷,她自己看不到,现在她的样子,就跟看到掉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当中的小兽没什么区别。共丸名划。 端木扶摇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停了一停之后,喉咙一动,咽了下去,接着开口,“姐姐,你知道我刚才喝这杯酒之前,在想什么吗?” 慕容寒枝把酒杯放在桌上,慢慢站起来,如同跟端木扶摇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一样,再也难以靠近,“在想什么?” “我在想,”端木扶摇举袖,擦去唇边的酒渍,神情反倒平静了,“我的命就在这唇齿之间,你难道真的不想问一问我,要我一个解释吗?” 什么?这话听着真让人心惊,慕容寒枝陡地一震,面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我其实一直在等,”端木扶摇看着她,眼眸湿润,长长的睫毛上似乎也有了水汽,“等你问我,要我一个解释,可你什么都不问,不问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要我死,我……” 慕容寒枝大吃一惊,简直要反应不过来,“你----” “酒里有毒,对吗?”端木扶摇一笑,其实不用问,他已感觉到撕裂一样的痛从肚腹直冲上来,他本能地弯下腰,拿手压紧了小腹,“而且应该是不会立即要人死的那种,你在我面前恢复本来面貌,就是想让我死个明白吧?只凭这一点,我就应该谢谢你的。” 一直以来以为的天衣无缝原来早被人知悉,慕容寒枝已被端木扶摇的睿智和冷静打到摇摇欲坠,手扶紧了桌沿才站得安稳,“你、你早就知道?” “孤竹国死去的那个公主,是你妹妹?”端木扶摇似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说自己想说的,“你跟她长得很像……”肚子好痛,像是有人在一刀一刀地剜着他的血肉,无法忍受之下,他痛苦得蜷起身子,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天哪!慕容寒枝身子狂震,一下跌坐在椅上!她恢复本来面貌,一来为堵太后一伙的嘴,二来也确实是想在杀死端木扶摇为妹妹报仇时,让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应当。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她跟妹妹长得确实有七分相似,而见过妹妹的端木扶摇在看到她的真面目之后,又怎会一点都不怀疑? 只是,端木扶摇好深的心机,或者说真沉得住气,明明已经怀疑到什么,居然能忍着一个字都不问,让她自以为是地继续自编自导这场闹剧,还以为自己做得很成功! 对了!一想到这里,她陡地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像是从来不认识端木扶摇一样,惊恐莫名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既然早就猜到,为什么还要喝?” 端木扶摇剧烈地喘息一声,想笑,但笑不出来,“我若、若不喝,你就不会、不会问,你不问就表示、表示你已认定是我、是我害死你妹妹,那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不会、不会相信。” 轰!是有炸雷在头顶响过吗,不然慕容寒枝为什么觉得脑子里轰然做响,几乎要晕过去? 原来端木扶摇一直不问,就是明白她不会相信他的任何解释吗?在明知道酒中有毒的情况之下,他还要喝,就是想慕容寒枝听他一个解释? 天,这当中究竟还有什么误会如此重要,令端木扶摇不惜用生命来换取一个解释的机会?“姐姐,你、你不知道,我一直、一直希望你亲口问我……”他喘息着,脸上呈现出一种灰白色,嘴唇却发紫,很是吓人,“我说、我说我可以解释的,可是、可是你不问,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不、不是的,不是的!”慕容寒枝呆呆看着他苦苦挣扎,心早已麻木,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她一直想要做的事吗,可为什么喝下毒酒的是端木扶摇,感觉下了无间地狱的人,却是她?这一瞬间,她凛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大错特错! “不过没所谓了,所谓、所谓‘人之将死,其、其、其言也善’,要是这样姐姐就能相信我,听我说,我、我不怕死----” “别再说了!”慕容寒枝陡地受不了地大叫,用力摇头,“别再说了,扶摇,别再说了!” “让我说,”端木扶摇用力按紧肚腹,借此缓过一口气,“不然我死也……不安心,姐姐,你、你是孤竹国公、公主吗?”应该是吧,不然她又怎会跟死去的孤竹国公主是姐妹,可为什么姐姐又是从雪池国来的?这当中的曲折,若非慕容寒枝亲口解释,只怕他是死都想不明白的。 慕容寒枝看着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好,你既然要说,那就说个明白,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妹妹才嫁过来就死于非命,她只知道妹妹是死在端木扶摇手上,个中究竟有什么曲折,她其实也一直想知道的。 “那天端木扶苏很高兴,在天坛祭天,迎娶、迎娶孤竹国公主,我、我是二皇子,自然也、也在,”端木扶摇每说一句话,就剧烈喘息一阵,显然是极其痛苦的,却还在咬牙忍,“可没、没想到,孤竹国公主才一下轿,就、就手持利刃扑向端木扶苏。” “什么?”慕容寒枝吃了一惊,“你说妹妹她要----”初时她原本很是震惊,但仔细一想,也不禁明白妹妹当时的心境,她本就是被逼着嫁到望川国来,怎么可能死心塌地跟端木扶苏那个风流皇帝,她第二次答应嫁来,想必就已经做好这般打算,杀了端木扶苏,然后自尽,一了百了。 “我、我也没想到,但我当时、当时我就站在端木扶苏身边,也不及、不及细想,顺势抓住公主的手腕,原本、原本是想阻止她,可、可我没想到……她、她就着我的力道,把刀、把刺进了自己心口。” “不!”尽管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而当时的情景慕容寒枝也没有亲见,但在听到这残忍的一瞬时,她还是忍不住嘶声叫,狂乱地摇头,“不、不要!妹妹,你、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一定要死,为什么?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再见的机会的,为什么要死? “我当时也、也吓呆了,我根本、根本从来没有伤过人,她、她那个样子,好、好可怕……”端木扶摇瞪大了眼睛,眼前又是一片血红,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虽然从来不受人待见,与人却没有恶念,突然有条那般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上消逝,他怎能接受?因而那段时间他总是夜夜做恶梦,梦到满身鲜血的女子向他索命,痛苦之极。 “不、不……”慕容寒枝已说不出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字,眼神已呆滞。 “我、我抱着她,我叫她别死,她就笑了,笑得跟你一样、一样好看,然后她说、说算你倒霉吧,我杀不了那个、那个畜牲,只能自己、自己死,我原也没想、没想害你……”端木扶摇身子一阵抽搐,大概那毒药已经完全发挥效用,他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人也要坐不住。 “别再说了!”慕容寒枝回神,过去扶他,“你----” “让我说完!”端木扶摇一下有了力气,猛一把扯住她的衣袖,仰起脸来看她,“你妹妹还有、还有样东西,”说着话,他吃力地伸手向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来,“她那时候把这个、这个交给我,说有朝一日若是有缘见到她的姐姐,就把这个、这个给她,她说姐姐就会知道,是她自己要死,不是我杀她的……” 慕容寒枝身心狂震,隔了好一会,才颤抖着手接过来,熟悉的图案,略显幼稚的针脚,一下子把她的回忆带到妹妹还在的时候,巧笑嫣然的她是如何强忍着心中悲痛,把一个跟这个差不多的荷包送到自己手上的:“姐姐,你要成亲啦,可我没有银两买东西送给你,这个是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自己绣的,送给你吧。” “姐姐,那我们就说定啦,这个我们要一直放在身边,就算要送,也只能送给最喜欢的、或者最信任的人,好不好?” 呵呵,妹妹,寒叶,原来你冥冥之中早已料到,我会有跟扶摇相见的一天,所以早早替他安排好了退路,只要他拿出这个荷包,我就会明白你的意思,就不会找他报仇,是不是? 可是,还是没能尽如你所愿,我如何知道你原来是有心求死,更不知道你想手刃毁你一生的仇人!荷包一现,所有的事情都不必再问,也不必再解释,她相信妹妹,也相信端木扶摇所说的每一个字,她不再恨他,一点都不!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喝?”她颤抖着,哭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恨自己的自以为是,恨自己的残忍,端木扶摇一直以真心待她,她却连亲口问一问他的勇气都没有,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样为她付出守候? “从、从看出你在恨我,我就、我就在想是为什么,”端木扶摇无奈地苦笑,“你说、你说是我酒醉后轻薄于你,但我还记得、记得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我想一定是我、是我说了什么话让你生气,所以我才说,你要给我解释的机会。”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没有勇气再听下去,她现在才知道,端木扶摇一直问她,有没有话要问,目的在这里!可惜,她早已认定他就是自己的仇人,根本不屑听他的解释。 “可是你不问,你根本就不愿意相信我……”端木扶摇眼中流下泪来,但并没有怨,也没见有恨,只是绝望般的伤心,“当我看到你的样子,猜到你是为、为孤竹国公主而来,我也很、很害怕,我多希望你可以问我,可是不过我不怪你,你妹妹死了,你、你很难过,要替妹妹报仇,天经地义!” 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就打定主意把这条命还给慕容寒枝,让她别再有遗憾。也许这真的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一切,他还是二皇子时,对谁都不屑一顾,偏偏对慕容寒枝就有不一样的感觉。 可他们即使走得再近,也从来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悸动。既然上天都在成全慕容寒枝,他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慕容寒枝摩挲着的中的荷包,虽还是难过,但心头已豁然开朗。 看她攥紧了荷包,神情是喜忧参半,但却是解脱了般的轻松和如释重负,端木扶摇急促地喘息一声,“现在我心愿已了,也不不再有遗憾……” 第161章 冰释前嫌 “我知道你是想借太后、太后的手来杀我,这样、也好,免得连累雪池国,你、你快点走吧……” 他伸手。颤抖的指尖指向一直放在桌上的长方形盒子,“那里面是通关、通关金牌,你拿着,可以一路、一路出宫,没人、没人敢拦,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不要回来……反正我、我的命不、不算什么,死了也、也没人在乎……” 哦?慕容寒枝回眸看了一眼,突然笑了,忍俊不禁的样子,“你连出宫的事都替我想好了,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我走吗?” 嗯?怎么也没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端木扶摇有些吃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是被这毒给折磨得快没了力气,他想着自己应该快死了吧。“你不是、不是报了仇就走吗?还是、还是你嫌这毒药慢了,想、想亲手杀了我?” 罢了,那样也行,反正这是他欠她们姐妹的,直接死在她手上,也算求个痛快,总好过现在这样。求死不能。 “我在乎,扶摇,我在乎!”慕容寒枝过去抱住他的头,泪水流了满脸,她神情却是愉悦的,“我相信你的话,我相信你没有想要杀寒叶,你不会死的,你相信我。相信我!” 我相信。端木扶摇已快要说不出话来,但姐姐能够相信他、原谅他,他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慕容寒枝擦一把泪,突地想起什么来。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红色药丸塞进他嘴里,“扶摇,乖,把它吃下去。” “哦。”端木扶摇意识已至朦胧,根本听不到慕容寒枝在说什么,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自己嘴唇上轻抚,他干渴得厉害的喉咙也似要冒出火来,本能地张开了嘴,那药丸就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没事了,没事了……”慕容寒枝抱紧了他,喃喃低语。 窗外。月正冷,冷月无声。 服下解药之后,肚中的疼痛渐渐消去,端木扶摇已是精疲力尽,沉沉睡去。慕容寒枝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嘴角边不自觉地带着一抹劫后重生的喜悦----历劫的不止是她,还有端木扶摇。 其实,她应该感到庆幸,也该为自己即使一心想要报仇,却依然对端木扶摇有一丝不忍之心而庆幸,所以才选择了这种可以解的毒药,就是想给自己,也给端木扶摇一丝后悔的可能:事实证明,她做对了,否则今日端木扶摇就将枉死,她就算随着他去地下,黄泉路上,他们也谁都不用想解脱。 睡了两个时辰,端木扶摇大概还是不放心慕容寒枝,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他还是挣扎着醒了过来,“姐姐?” “我在,”慕容寒枝立刻握住他的手,神情自然而关切,“扶摇,你觉得怎么样?” 肌肤相接的感觉让端木扶摇顿时无比安心,尽管手上没有力气,他还是反手握住慕容寒枝,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笑,“姐姐不走了吗?”该说的他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至于姐姐要做什么决定,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姐姐,你给我下的毒不是必死无疑的那种吗,怎么又救了我?” 慕容寒枝咬咬嘴唇,面有愧色,“扶摇,这次我伤你至深,你……不想讨回来吗?”话一说出来,她大概又觉得气氛过于凝重,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昨晚可是弑君之罪,你不把我推出午门斩首?” “怎会,”明知她是开玩笑来的,但端木扶摇神情却无比的认真,“我其实是抱了必死之心的,是我自己要把命赔给姐姐,又怎会计较,姐姐肯相信我,原谅我,我已是赚了,还说什么弑君不弑君,姐姐是在挤兑我吗?” 慕容寒枝看着他,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是应该问一问你的,不过……罢了,事已至此,我再多说倒显得矫情,只是太后那边……” “不关太后的事,”端木扶摇挤了挤眼,调皮之至,“昨晚那坛酒不是太后送来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生辰,只不过是我看出你的犹豫,所以故意使这一计,逼你动手而已。” 什么?慕容寒枝大吃一惊,差点一跤坐到地上去,“你、你----”好大胆的扶摇,居然用这么张狂的法子,也不怕真的惹出什么事来! “没办法,谁叫姐姐问又不问我,又不快点动手,那样抻着,不只是你,我都快要受不了,”端木扶摇好像很无奈,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睛则一直看着她,“我虽然心里难受,但还是想着尽早有个了断,姐姐能替你的妹妹报仇,我也很替你高兴。” 高兴?你连命都差点没了,拿什么替我高兴?慕容寒枝不禁苦笑,以手抚额,觉得没办法面对他,“扶摇,我真是……对你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端木扶摇拿开她的手,让她面对自己,“好啦,姐姐,我们就不要再互相推来让去,这件事既然解决,我们之间的误会也便解除,是不是该冰释前嫌了?” 慕容寒枝看着他,点头,“是。”他们两个原本就都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再这样下去,反倒显得多余。 端木扶摇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看他笑得心无城府,很是放松,慕容寒枝的心情也不禁跟着轻松起来。一直以来压在心上的大石骤然除去,她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对了,”她猛地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说过,当初你的腿就是被端木扶苏一脚从天坛上踢上摔断的。” “是,”一提到端木扶苏,端木扶摇先皱起眉来,“那日孤竹国公主死于我手,端木扶苏见救不得了,自然很是生气,丝毫不念我救他一命,便一脚将我踢下,我才摔断了腿。” 慕容寒枝点点头,心道世间怎会有这般不识好歹之人,何况若不是他相逼,妹妹又怎会客死异乡,令得她们姐妹至死都不能再见一面。 说到孤竹国,端木扶摇这满腹的疑问就再也压不住,虽然明知道这当中肯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还是想问,“姐姐,你既然是孤竹国公主,为什么又----” “我不是孤竹国公主,”知道他要问什么,慕容寒枝也没特别反应,更没什么需要隐瞒他的事,“我只是孤竹国一名郡主,我本名叫‘慕容寒枝’。”共协斤血。 “拣尽寒枝不肯栖?”端木扶摇突地打断她的话,眼里是了然的笑意,怪不得姐姐要易名‘凤不栖’,原来这名字里,暗含了你原来的名字。” 慕容寒枝不禁苦笑,“你倒是跟我家公主一般聪明,能想到这一点上去,不过,我的真实身份,唯你知道而已,我家公主也不知道----你不必急着说什么,我自是信得过你。想来你也约略猜得到,身为郡主,我原本衣食无忧,谁知祸从天降,或者说是咎由自取,我和弟弟妹妹成了罪人,自此不得解脱。” 从如何成为罪婢,到与五皇子定情,再到被迫堕胎,后又被逼嫁为妃,再成为孤竹无虞的玩物,为他生下孩子,悄然离开,再到在雪池国走一遭,个中详情,有些慕容寒枝都不想再回想起来,却一一对端木扶摇说了个清楚明白。 端木扶摇只是安静地听着,虽说时不时被慕容寒枝不同于常人的命运而震惊不已,他却始终不曾问一句话,直到说到来到望川国的一切,他算是明白过来,姐姐这份冷静、沉着、睿智到底是哪里来的----任谁若是有了这般际遇,想不这样都难。 “我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是吗?”见他只是不语,慕容寒枝自嘲地笑,“你现在知道,我并没有你想像得那般好,我根本就是个祸水,是不祥之人,害死了妹妹。” “你真这么认为?”端木扶摇斜了她一眼,样子居然有些滑稽,真不知他怎会有如此反应。 “呵呵,”慕容寒枝这回才是从真心里笑出来,“你不是这么想的?” 端木扶摇“哧”地一下笑出来,“你呀!” 笑过之后,两人都觉得心情轻松了些,反正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他们又都有着不堪回忆的往事,有些话其实不用说出口,彼此都很了解彼此的感受。沉默了一会,还是端木扶摇先开口,“姐姐,你现在仇也不用报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慕容寒枝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该去哪里。”其实,她是因为心里还有牵挂,但又不敢过分期待,所以才不知何去何从。而这些事便不足为外人道,只能由她自己担起来。 端木扶摇的心神同样也有些乱,很多事情一时也想不透彻,便安慰她道,“那姐姐就先不要多想了,今晚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以后再说。别忘了,我们两个可把太后气着了,她还不知道在想什么法子对付我们,我们可得提防着才行。” 慕容寒枝回神,闻言不禁有些好笑,“你会怕她?你不是一向说自己的命不算什么,由得她动手吗?” “现在不一样了,”被指前言不搭后语,端木扶摇脸上也不见惭色,“之前姐姐对我心有芥蒂,我活着没意思,现在姐姐在乎我,我就算只为了这份在乎,也得好好活。” 慕容寒枝身心狂震,一下子就笑不出来,“扶摇,你----” “放心,”似乎明白她想到了什么,端木扶摇手一挥,豪情万丈的,“我所说并无他意,而且我早说过,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姐姐,若违此誓,天地不容。”这样,姐姐应该放心了吧? 慕容寒枝又是一声叹息,“扶摇,我若辜负了你这份信任,才将天地不容!” ---- 因为端木扶摇一心要给孤竹国公主偿命之事,除了他和慕容寒枝,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因而宫中上下一切如常,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何异样,就连昨天晚上那个送酒过来的小宫女,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当那酒真的是太后差人送过来的。 因而当第二天端木扶摇出现在朝堂上之时,就跟往常一样,朝臣们自然也想不到哪里去。 立后之事一天不得到解决,慕容寒枝知道太后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为免太后一伙的矛头直指向端木扶摇,她思虑了几天,还是决定由端木扶摇放低身段,以避其锋芒才行。 “为什么是我要放低身段?”端木扶摇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孩子似的噘着嘴,“太后反正也是瞧我不顺眼,就算我向她低头,她还不是一样欲除我而后快?” 太后的脾性他还不了解吗,从小到大,她眼里只有端木扶苏,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如果不是形势迫人,就算天下人都轮个遍,也轮不到他做这个皇帝,因而不管他怎样,做什么事,太后都不可能好生对待他的,又何必委屈求全。 “那不一样,”慕容寒枝笑笑,因他的倔强而有点无奈,但神情却是宠溺的,“如今这宫中气氛颇为尴尬,太后其实也不想弄得这般僵,只是找不到法子来缓和,反正我没可能做你的皇后,你又何必因为这个跟太后怄气,不如先向她服软,她一时也不好对你施什么算计,你也好趁机做些事,不好吗?” 好当然是好,只不过……端木扶摇低着头,承认慕容寒枝说的对,但要他对太后服软,他怕自己做不出那个样子来,没得惹太后更不痛快。“你觉得有这个必要?” “有,”慕容寒枝点头,不容置疑的,“扶摇,不是我要托大,这宫中事我看得比你多,一时的后退忍让并不是懦弱,要想成为人上人,必先吃苦中苦,这点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这个我当然明白,”端木扶摇抬头看她,笑得很夸张,“我也知道姐姐经历过很多事,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他说这话极尽委屈,慕容寒枝不禁失笑,“那怎么成,话是我说的,听不听在你,我只是提醒你,到时候你若是吃了亏,别怨我没事先给你支招儿。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听了我的,你也未必周全得了,你可想清楚了。” 端木扶摇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姐姐,你真行,怎么说都是你,把自己撇这般干净,是想置身事外吗?” 慕容寒枝笑着摇头,“得啦,扶摇,事到如今,我还想置身事外吗,不过是做最坏的打算。好了,不要尽是闹,认真些,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去,”端木扶摇起身,慕容寒枝帮他整了整仪容,“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会不知道个中利害,就算她不是太后,我这做小辈的向尊长低头,难道还辱了我吗?” 你能这样想最好。慕容寒枝瞥了他一眼,暗暗思忖去到太后面前时要如何措辞,千万莫要弄巧成拙了才好。 太后寝宫里平常少有人来,除了一直在安心养胎的郇妃,也没有外人在,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说是“皇上驾到”时,太后一下愣住了,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皇上?”这些日子他们之间弄得那么尴尬,他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秋后算账,还是兴师问罪? 少顷,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同时行礼,“儿臣(奴婢)参见太后。” 太后一看到慕容寒枝,那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当着皇上的面虽不好发作,脸色也是相当不好看,“罢了,皇上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还带着这个贱婢一起,是来向哀家示威,非要立她为后不可吗?哼哼,休想!端木扶摇,你今日若敢开这个口,哀家定不会叫你好过,不信你就试试! 结果,她这回倒是枉做小人,没等她暗里发狠发个够本,端木扶摇已再施一礼,态度恭敬之至,“回太后话,儿臣这几日静思己过,已是憣然悔悟,知道太后所做一切皆是为儿臣着想,儿臣还不识好歹,辜负太后,儿臣罪该万死!” 哎?太后意外之致,下意识地看了慕容寒枝一眼,都有点转不过弯儿来,“皇、皇上说什么?”她没有听岔吗,皇上居然来向她认错,还这么低声下气,是什么意思?不对,一定有阴谋! “儿臣惶恐!”端木扶摇不用抬头也知道太后脸上是何表情,但他表面仍旧沉静得很,“太后息怒,儿臣那日说要立阿凤为后,也不是真的想要乱我朝纲,儿臣自是清楚阿凤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做我望川国皇后,儿臣只是不想现在立后,所以故意气太后来着,太后是不是很生儿臣的气?” 尽管已知道慕容寒枝的一切,也知道她的真名,然慕容寒枝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因而嘱咐她,在人前人后的,还是叫她“阿凤”,免得引人猜忌。而且她也已经郑重嘱咐过端木扶摇,以后都不可以再叫她“姐姐”,于礼不合,没得让太后听见生气,找他们的不痛快。 万没料到端木扶摇会说出这种话来,太后就算真的气,也没可能当面发做,暗里把他骂了个千万遍,暗道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种事也能拿来玩儿,还故意气哀家,你这不成心吗?“这、这……哀家怎会生皇上的气,皇上也是小孩子心气、” “儿臣该死!”端木扶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几日阿凤也劝过儿臣了,说是太后一心为国,要儿臣立后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儿臣也已想明白,不会于拂了太后的意,立后之事,全凭太后做主。” 啊?太后一呆,真的?“你没有意见?”突然变这么好说话,是什么意思?听阿凤的话?她又看向慕容寒枝,“凤姑娘……”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也跪了下去,“奴婢人微言轻,也不能劝得皇上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何况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怎做得了望川国的皇后,奴婢那日多有冒犯,还望太后恕罪。” 终于确定端木扶摇是真的在为那天的事向自己请罪,并不反对自己为他立后,太后登时心花怒放,摆了摆手,“起来吧,哀家没有生气,这立后是国之大事,哀家也是怕皇上一时任性,坏了规矩,既然皇上知道错了,哀家也不会再跟皇上计较,都起来吧。” 端木扶摇微低着头,唇角一勾,无声冷笑,再起身抬头时,脸容已恢复恭敬,“太后宽宏大量,儿臣惭愧,立后一事就由太后费心了。不过,还有一事儿臣想向太后请求,望太后恩准。” 哦?你居然还知道要向哀家请示?太后意外而又惊喜地看着他,为免太过失态,她拿锦帕轻拭唇角,装做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皇上有什么话就直说,哀家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合规矩,哀家自会允你。”立后之事由她说了算就得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太后,”端木扶摇拉过慕容寒枝,“儿臣是想,凤姑娘聪慧无双,医术过人,虽做不得皇后,但也不好埋没了这般人才,儿臣想封她为女官,就在承恩殿侍候着,太后觉得呢?” 女官?太后一怔,随即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又不是皇后,又不是妃子,不会碍着后宫会事儿,何况郇妃的身子也需要阿凤打理,封她为女官,有个留下她的名正言顺的理由,也不错。 念及此,更念在端木扶摇向她服软,太后大大方方一摆手,“罢了,就依皇上的意思,阿凤原本出色,封个女官也是怠慢了她,她不嫌弃就好。”她还真是不计前嫌,这会儿忘了那时候是怎么向慕容寒枝发狠,说会让她不得好死的了。 “谢太后、谢皇上。”这原本就是慕容寒枝跟端木扶摇商量好的,因而她正是宠辱不惊,深施一礼,神情淡然。 ---- 立后的事既然让太后做主,她和端木扶摇之间也就没了再梗着的必要,不管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至少表面上一团和气,立后的事经各部重新张罗之后,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从太后本家中选出一名才貌俱佳的女子,名叫薛婉贞的,立为皇后,朝廷内外上下自是皆大欢喜。 几天之后,皇上大婚,自是望川国之大喜事,国中百姓纷纷披红挂绿,以示庆贺,朝中群臣更是无一遗漏地送上贺礼,以表衷心。大婚之日,端木扶摇身着龙袍,端坐龙椅之上,安然接受朝臣恭贺,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笑意,仿佛堪破世事一样的睿智。 夜已深,喧闹了一天的朝臣们各自退去,有些微醉的端木扶摇以手支额,闭着眼睛养神。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收拾好一切的慕容寒枝轻笑,“春宵一刻值千金,皇上还不快进洞房,让新娘子等着可不好。” “让她等去,”端木扶摇抬起头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冷然,显然对于这个操纵在太后手中的皇后,是没半点期待,“我如了太后的意,立她为后,已是做出最大的让步,想我碰她,做梦!” 慕容寒枝笑着摇头,“别怄这个气,薛家小姐已经是你的皇后,就是你的帎边人,要陪你这一生的,你难道一直都不理她吗?” “不会一直这样,”端木扶摇冷笑,目光穿过漆黑的夜,落向遥远的地方,“阿凤,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很久,太后早晚会有所动作,要想不被她压制操纵,唯先下手为强,所以----” “皇后娘娘若始终与太后一心,你能脱出太后掌控,自然不会留她在身边,若她真心做你的帎边人,你自会好生待她,是不是?”慕容寒枝接过话来,虽是在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端木扶摇微一愕,随即笑了,“阿凤,你这洞悉人心的本事,真叫人吃惊----好吧,那你说,我们从何处入手?”趁着现在太后正得意于自己的安排,他们得赶紧谋划才行,不然要等太后有所动作,将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显然已有了全盘的计划,“太后之所以在朝中坐大,是因数位手握重权的朝臣皆归她所用,想扳倒太后,唯先剪除她的羽翼,将其架空,其他的就不在话下。” 端木扶摇眼睛一亮,“我也是这般想的,等明日……”两人凑在一起,轻声商议了很久,直到东方泛白,才各自回去休息。可怜的皇后娘娘,一个人在一片大红的新房中枯等了一夜,连何时和衣歪在床上睡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拜见太后之时,受了委屈的薛皇后自是泪光莹莹,悲悲戚戚,她是太后表亲家的女儿,今年十六岁,生得体态娇小,杨柳细腰,眉如远山,芙蓉粉面,确实是倾国倾城之姿。与慕容寒枝的绝美相比,她更多的是青涩与稚嫩,未经世事。 太后本就在等着她的回话,看她这副样子,自是有些不悦,“皇后,你脸色这般难看,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端木扶摇暗里咬了咬唇,无声冷笑:这么快就要向朕兴师问罪吗? 薛皇后闻言脸上一红,慌乱摇头,“不曾!儿臣没有、没有委屈,太后有心了。” “是吗?”太后瞄了端木扶摇一眼,显然有所怀疑,“皇后,你与皇上已举行了大婚仪,就是夫妻,彼此要多体谅,可别任着性子来,知道吗?” “是,儿臣知道。”薛皇后声音小如蚊蚁,若不仔细听,都不知她说些什么。 端木扶摇无所谓地扬眉,“儿臣谨遵太后教诲。” 从太后寝宫出来,薛皇后还是一直低着头,小心地走在端木扶摇身后,看她这大气不敢喘的样子,必是对太后言听计从惯了的,好摆弄得紧。 “皇后方才怎的不向太后诉冤?”端木扶摇头也不回,语出讽刺。 “呃?”薛皇后本能应了一声,陡地想起自己已是皇后,要知道礼数,慌忙道,“臣妾知罪,皇上息怒!” 端木扶摇停步回身,眼神怪异,“朕有说生气了吗?”好端端的,息的什么怒,她是怕他不够生气是不是? 薛皇后额上沁出冷汗,头垂得更低,“臣妾知、知错!”看她这样子,连看端木扶摇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真是说不出的可怜。不过,她虽小心,却也感觉得出来,端木扶摇不喜欢她,不愿意亲近她,她怎会不难过。 “朕刚才的问话,你还没回答,”端木扶摇冷冷看着她,“为什么不对太后说,昨晚朕碰都没碰你,你觉得委屈,觉得不满,也好让太后教训一下朕,嗯?” 听出他口气不善,薛皇后剧烈地颤抖着,屈膝就要跪,“臣妾----” “不准跪!”端木扶摇一把托住她,接着松手,眉目清冷,“你听命于太后,又何必在朕面前惺惺作态,让人瞧了厌恶!”话一说完他回头就走,将个面无人色的薛皇后扔在当地。 “皇上,臣妾没有!”薛皇后哭着,脸色惨白,“臣妾没想害皇上,皇上别这么对臣妾!” 身旁侍候着的宫女丝竹看不过眼去,气哼哼地道,“皇后娘娘莫要伤心,皇上这般对娘娘,娘娘何不跟太后说?” “闭嘴!”薛皇后一声厉叱,声音倒是高了不少,“皇上已然怀疑我的用心,若我再在太后面前胡乱说话,岂非越发惹皇上厌烦,你再说这话,我绝不饶你!”听她这话的意思,倒像是要跟端木扶摇一心的,那太后又怎会选她做了皇后? 丝竹被骂得讪讪然,自是不敢违逆主子的意,应了声“是”,便没了声。 待她二人去远,假山后的慕容寒枝慢慢现身出来,眼神幽远。 回到承恩殿,端木扶摇正一个人生闷气,慕容寒枝悄然走了进来,站在玉石阶下看他,也不出声。隔了一会,到底是他先开口,“你不是去偷着瞧皇后,有何结果?”原来他两个是商量好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试探薛皇后,看她是何等心性之人。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将薛皇后叱责宫女之事说了,“皇上,我瞧薛皇后心地良善,应该不是奸恶之辈,皇上何不试着相信她?” “相信她?太后的人?”端木扶摇冷笑,但并不针对慕容寒枝,“阿凤,你是糊涂了吗,纵然皇后无心害我,然若是太后有命于她,她又岂能不遵?还是算了,她要做皇后,让她去做,我懒得理她。” “那怎么成?”慕容寒枝好气又好笑地,“薛皇后贵为一国之后,自是要与皇上同进同退,皇上万不可冷落了她才好,不过,”她略一沉吟,“先这样也罢,等皇上亲揽大权了,再安置她不迟。” 端木扶摇这才稍稍展颜,“我不就是这个意思?阿凤,我已密令朝中数位忠直之士共商大事,到时有他们相助,大计可成。” 慕容寒枝点头,锐利了眼神。 ---- 既然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打的是“先下手为强”的主意,那就不能再拖,大婚之后第三天开始,端木扶摇就与几名重臣暗中商议,将太后的数名心腹封官的封官,赏赐的赏赐,调职的调职,而后又派他们镇守各处州郡,明为重用,实则将他们调离京城,调离太后身边,使他们不能互相策应,这样太后身边就没了可以调度之人----当然,等太后意识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 十月初十,端木扶摇以一国之君名义下诏,改年号“天顺”,正式处理朝政,责令整顿朝纲,查处不法之徒,严加惩办,绝不姑息,并提拔了一批虽没有什么背景,但忠正为君、为民的年轻之士在朝为官,共谋朝政。 至于太后,则移居嘉福宫,安享天年,其余各部各司其职,一切依律而办。此诏一下,朝野震动,不待心有戚戚之士缓过神,一切都迅速展开,端木扶摇的雷厉风行令忠臣雀跃,奸臣惶惶,望川国渐成欣欣向荣之势。 太后此时是追悔莫及,直骂自己真个是“养虎为患”,可大局已定,就算她不甘心,心腹都镇守各处,且有端木扶摇的人暗中监视,不敢轻举妄动,她一时也没了良策,只好强自忍耐,静候良机。 一切算是尘埃落定,就算端木扶摇还要应付太后一伙的势力,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因为他已大权在握,掌握了朝中主动,再加上身为王者的霸气一旦显现,便是谁也阻挡不住的,他已不惧任何人,只需安心做个好皇帝,对得起黎民百姓的期待和慕容寒枝对他的期许,也就是了。 不过,想到慕容寒枝,端木扶摇倒是想起一件早就想问的事,“阿凤,你既已在这宫中长住,可曾想过自己的事吗?” “嗯?”慕容寒枝整理着一些典籍,闻言回了一声,“我的什么事?”这一阵子她忙着帮端木扶摇应付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耗了不少心神,幸亏一切有惊无险地度过,她也可以稍稍松一口气,至于其他的事,还不曾多想。 “你的终身大事啊,”端木扶摇摸了摸鼻子,说的是人家的事,他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当你是亲姐姐的,自然要替你想好,你难不成要一辈子一个人吗?” 事实上在端木扶摇说出第一句话时,慕容寒枝就身心狂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惨白了脸色。这本来就是她一直在逃避去想的事,却被端木扶摇给问了出来,叫她如何回答? 不是没想过解脱,不是没想过放下一切远远离开,可在妹妹的仇不能称其为仇,或者事到如今算是替她报了仇,她本来应该无牵无挂,潇洒离开才是。可是她不忍心走,不舍得走,因为她还心心念念着什么人,放也放不下。 “阿凤?”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吭声,脸色瞬息万变,端木扶摇不禁有点担心,“怎么了吗?是不是不想说?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随便一问。” “不是不想说,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慕容寒枝苦笑,“皇上,我的事都告诉了你,你应该明白的,我已非完璧,还曾为那畜牲生过一个孩子,天下男儿视女子贞洁如命,有谁会真心待我这样的女人。” “那是他们没眼光,”端木扶摇不以为然,挥了下手,“像阿凤你这样的天人,世上无双,谁得你倾心相待,才是天大的福份,若非我先认了你做姐姐,一定一把抱了来,哪有别人的份儿,哈哈哈!” 说到得意处,他自是大笑,虽说这是玩笑话,但也正是他心中所想,也不怕说出来给人知道。 “皇上!”慕容寒枝红了脸,好气又好笑,“你已是一国之君,也有了皇后,怎能这般没轻没重,可别让人听了笑话。”对了,说到薛皇后,自打他们开始对付太后,就没再见她,太后大概也没想到法子对付端木扶摇,居然没指使她做什么事,安静得有些诡异。 “有什么,说实话而已,”端木扶摇扬眉,很不以为然,继而又正色道,“阿凤,玩笑归玩笑,你还是要多多想一想自己才是,你助我甚多,我一辈子感激你,若是不能看到你心有所寄,我终是不能安心。” 慕容寒枝感动莫名,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心中是有数的--,对了,皇上,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之前不好开口,如今也无甚大碍了,那孤竹国五皇子不是在这望川国中做人质,他可好吗?” 过往种种,已成过烟云烟,她与五皇子的一段孽情也早已被她深埋在心湖底层,她现在问起,不过是替五皇子的母妃担忧而已,何况这望川国中情势瞬息万变,她这些天时时思虑的,便是这件事,若是有朝一日太后反扑而来,仅凭端木扶摇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应付。 虽说与五皇子相见不如不见,但有时候为了成大事,个人恩怨没有放不下的。 第162章 不认就开战 “他?”端木扶摇先是一愣,接着想到她与孤竹国五皇子的恩怨,随即了然,“阿凤你还是放不下他?”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摇头,“从来没有拿起过。谈何放下,我只是想到,依孤竹国五皇子的影响力,若能得他相助,毕竟是好事。” “他助我?”端木扶摇明显一愣,倒是没想到慕容寒枝念着那孤竹国五皇子,非为私情,不禁有些汗颜,“阿凤,他会助我吗?”虽说此人如今在望川国做质子,但人之际遇真的很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飞皇腾达,能得他相助自然是好,只怕此人不会为他所用。 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他若看得清眼前局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助你,便是助他自己,这道理很简单。” “说的是。”端木扶摇点点头,“不过我之前从来不过问这些事,也不知道那五皇子住在何处,我先派人暗中查探一番,再做道理。” 慕容寒枝应了一声,没再言语。其实,还想着再见面做什么呢,她和五皇子都可算是再世为人,当日的种种。她恨他曾经也刻骨铭心,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心如止水,却偏生又要再自寻烦恼,何苦来的。 ---- 慕容寒枝还真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尽管自从离开孤竹国,就再也不曾同那边有任何牵扯。但她在这个时候想到争取五皇子相助,的确是明智之举。 因为之前孤竹国与望川国之间的关系就时好时坏,在某些事情上屡屡协商不成,渐成僵化之势,战事一触即发,只不过彼此对对方都有些忌惮,所以还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而已。 原本慕容寒枝是想等着跟五皇子见一面,说明个中利害的,但因为端木扶摇忙于处理朝政之事,三五天的,也没个准信儿,她也只能安静等待。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一切如常之时,却是平地起波澜,再度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逃脱不得。 这天,慕容寒枝整理了一下典籍,觉得头脑里有些晕,加上天气渐冷,她这体质又相当畏寒,就坐下来休息。才闭着眼睛养了会儿神,敲门声轻轻响起来,“姑娘?” “进来。”慕容寒枝直起身,料想定是端木扶摇派人来传话,不禁淡然一笑,这个小皇帝也真是,一刻也离不得她,对她虽无男女之情,却很是依赖,也不怕与她挨得太近了,惹薛皇后不高兴。 果然,秋婵低着头走进,恭敬地道,“姑娘,皇上有请。” “晓得了,”慕容寒枝抚了抚额,转身进内室,“帮我换衣服吧。” “是,姑娘。”秋婵随后跟进去,边替她着装边道,“姑娘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皇上对姑娘重视得紧,奴婢们可很是替姑娘高兴呢。”太后先前对慕容寒枝那般凶恶,秋婵原也替她揪着心,不过现在好了,皇上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威严和气势,有他相护,姑娘的好日子可数不尽了。 还有,她也是做梦都没料到姑娘原来是这般天姿国色,在不知道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之间的情意之下,她自然是觉得,用不了多少时候,姑娘就会成为皇上的帎边人了。 “你们有心了,”情知她是误会了什么,慕容寒枝也不解释,“皇上勤政爱民,做个好皇帝,可比什么都强,对我重视不重视的,我也原不在乎。” “姑娘自是心境淡泊,”秋婵眯着眼睛笑笑,“奴婢们都知道,所以才越发喜欢姑娘嘛,希望姑娘好。”虽说她跟在慕容寒枝身边的时间不长,但对这个主子的性情也算相当了解,知道主子从不贪那些个金银钱财等身外之物,也从不恃宠而骄,还经常把皇上赏赐的东西拿给她们,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所以说,先前端木扶摇跟太后怄气,硬要立慕容寒枝为后时,说她品行绝佳,在这宫中有口皆碑,说的是事实,并不是为了气太后。 “你们便是瞧着我百样好,我哪担得起,”慕容寒枝抿唇一笑,整理好衣服后坐下来,解开如云的秀发,秋婵小心地替她梳理,镜子中的这张脸晶莹剔透,虽历经沧桑,却未见半点暇疵,只是眼神暗淡了许多,“我比你们经历的事情多些,想要的也跟你们不同,未见得就有多清高,日后可别尽是在他们面前说我的好,免得招人取笑。” 秋婵闻言脸上一红,咬唇偷笑,“奴婢也没说什么,实话还不能说了吗,姑娘就是对我们好,有什么不能说。” 慕容寒枝从镜子里斜了她一眼,“倔丫头!” 梳妆整齐,她让秋婵留下,自己去了承恩殿,结果才走到大殿石阶下,一名匆匆而下的男子只顾低头赶路,没看到从一旁过来的她,两下里猛地撞到了一起,慕容寒枝身子陡然失去平衡,“呀”地惊叫一声,摔坐到地上去。 “啊呀!”对方也是一声大叫,慌不迭去扶她,“恕我鲁莽,恕我鲁莽,姑娘可曾伤到?” 慕容寒枝揉着被他撞疼的胳膊,摇头,“不妨事,是我不曾注意,不是公子的错。”此人大概三十岁上下,面皮白净,身着白色长衫,从装束打扮上来看,应是文士无疑。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姑娘可曾受伤?”此人连连道歉,然在扶起慕容寒枝,看清眼前人的脸时,他禁不住脸色一变,惊呼一声,“你----”而后便怔怔瞧着慕容寒枝,没了声息,似乎难以相信。 慕容寒枝自是知道,他震惊于自己容貌之美,见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行为如此孟浪,心中有气,衣袖一指,甩开了他,“我没有伤到,公子请。”话落她提裙匆匆上了台阶,走出老远还觉到此人的目光直刺在背上,很是不舒服。 进了承恩殿,奔得有些急的她微微喘着,有种很不安的感觉,“那个人……” “哪个人?”端木扶摇本正站在门口不远处,见她脸色不大好,登时有些担心,“阿凤,是不是有人对你无礼?” “没有,”慕容寒枝摇头,“太后最近无甚动静,皇上不必紧张,只是……对了,皇上,方才可是有人从这里出去?” 端木扶摇略一思索,随即明白过来,“你说孤竹国使者?” “什么!”慕容寒枝一惊,脸色有些发白,“那个人是、是孤竹国来的?”自从逃离孤竹国,她便决定将那段充满屈辱血泪的日子彻底忘记,也绝不想再见那里的人----五皇子算是个唯一的例外吧,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他、他来做什么?” 见她眼中隐隐的恐惧,端木扶摇自是明白她在怕什么,忍不住叹息一声,“阿凤你莫怕,他来只是要与我商谈国事,所以我才要你来与我商量对策,早知道该等他走了再唤你前来,免得你触景……睹物……”连着换了两个说法都辞不达意,他不禁有些尴尬,咬紧了唇。 慕容寒枝就算再满心不安,也不禁失笑,“我倒不是说怕,就是觉得有些……不安吧,不知道那个人……”刚才那个人在看到她的脸时,明显相当震惊,难道他竟认得她吗? 想到这一点,不由她不悚然一惊,万一那个人当真是认得她的,回去禀告那孤竹无虞,依他对自己的滔天恨意,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如果到时候真的因她而出什么事,她岂非成了罪人? “阿凤,你在担心什么?”见她脸色惨变,端木扶摇的心也跟着一紧,“难道……”估帅丽技。 “不可不防,”慕容寒枝头脑里一晕,快要喘不过气来,“皇上,我自是不想连累你和望川国,只是、只是万一孤竹无虞……我想,我还是离开的好。” “不行!”端木扶摇断然摇头,神情坚决,“先不说那使者未必认得出你,就算有,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放着阿凤你不管----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绝不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再说,就算不是为你,我朝与孤竹国之间早晚难免一战,你又何必多虑。” 他把话说到如此份上,慕容寒枝尽管担忧,也不好再说什么。也罢,既然如此,就好好谋划谋划,做最坏的打算,若真能借此了结她与孤竹无虞之间的恩怨,去了这一块心头大石,未尝不是件好事。 ---- 端木扶摇之所以没怎么把孤竹国放在眼里,是因他早已从探子口中得知,如今的孤竹国雄风不再,当今皇上孤竹无虞是犯上作乱,硬夺了皇位,加上他性情残暴,喜怒无常,根本不懂体恤民意,对朝臣更是非打即罚,因而人人自危,对他这个皇上更是心存怨念,无心辅佐。 当初与望川国结盟之时,先皇端木扶苏曾经答应孤竹无虞,只要把慕容寒叶嫁给他做王妃,他就割让五座城池给孤竹国,以表谢意。后来慕容寒叶离奇死于非命,这姻亲成了笑话一场,可孤竹无虞却一直没忘端木扶苏承诺他的事,因而一直派人索要这五座城池。 之前端木扶苏在位之时,因不曾得到美人,自然不愿意割让国土,因而与之百般周旋。如今端木扶摇即位,孤竹无虞又来旧事重提,非得到这五座城池不可。然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使者带回来的另一条消息,远胜过他对得不到这五座城池的愤怒,“你说那个贱人在望川国?!” 自从慕容寒枝悄无声息地离开,距今已有年余,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孤竹无虞没有一夜不从滔天的恨意中醒来,咬牙攥拳地发誓,只要找到她,一定将她千刀万剐、锉骨扬灰,以报她对他的羞辱和算计之仇! 他本就被慕容寒枝一刀断了子孙根,心头有欲火却不得宣泄,久而久之,郁结于心,这脾性怎么可能好得了?宫中上下传言他这是修身养性,要得道成仙,不过也是为了顾全他的颜面罢了,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内情,但有哪个为君者不近女色的,没有问题才怪。 “臣不敢绝对肯定,但应该没错,”使者,也就是那天与慕容寒枝匆匆打个照面的朝臣,大学士佟阁诚惶诚恐的,“臣之前曾会过娘娘……慕容姑娘一面,如果不是她的话,这两人的容貌也太相似了些。” “贱人,贱人,朕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孤竹无虞冷森森地笑,深陷的眼睛里是嗜血的光芒。这一年多来受尽身心煎熬,他实已形销骨立,虽还不到而立之年,却已是身心俱疲,如同垂垂老者,而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拜慕容寒枝所赐,他会饶过她才怪。 佟阁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不禁暗暗有些后悔,不该把见到慕容寒枝的事说出来,可他先前曾听人说,那慕容寒枝曾深得皇上宠爱,还替皇上生下了唯一的皇子,皇上应该是盼着找到她的吧,怎么反而以“贱人”相称,难道个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那依皇上之意----” “自然是把那个贱人找回来!”孤竹无虞正在愤怒与兴奋之中上下颠簸,一时也没察觉到不对劲,“好个端木扶摇,居然敢收容那贱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佟阁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道这个阴晴不定的皇上又要发无名火,尽管满腹狐疑,也不敢再多言,唯唯喏喏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贱人!”孤竹无虞颤抖着,除了骂这两个字,他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你躲得好,躲得好,哈哈!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把他余下的话尽数憋在胸腹间,好不难受!不大会儿,喉咙里有腥甜的滋味儿涌上来,他眼前一阵发黑,重重摔坐在龙椅上。 几天之后,孤竹无虞又派佟阁重上望川国,还带了一幅画像,说是要请回孤竹国流离在外的皇妃。 “皇妃?”端木扶摇皱眉,一脸茫然,居然装得很像,“贵客真是把朕弄糊涂了,贵皇上的皇妃怎会在朕的皇宫,这玩笑开得可真不小啊。” 佟阁早料定他不会轻易松口,闻言也不急,“皇上容禀,佟某是替鄙皇上传句话来,鄙皇上的妃子慕容氏,名讳上寒下枝,之前曾与鄙皇上甚是恩爱,后因有些误会,慕容妃负气出走,至今未归,鄙皇上一直担忧万分,日前佟某无意间看到慕容妃就在皇上宫中,回去禀报鄙皇上,鄙皇上自是欣喜若狂,命佟某来请慕容妃回宫。” “是吗?”端木扶摇将信将疑,“朕还真是不知个中有如此曲折,只是朕宫中之人,俱无孤竹国人士,贵客是否认错人了?” “鄙皇上也有此顾虑,故命佟某带了慕容妃的画像来,仔细比对过,当知是否是认错人。”佟阁一脸胸有成竹样,慢慢打开画像,画中人果然是慕容寒枝无疑,那绝美的容颜,冷静忧郁的气质,眉眼之间的愁怨,画的是惟妙惟肖,让人否认不得。 “阿凤?”端木扶摇讶然瞪大眼睛,转而看向佟阁,“她便是贵皇上的慕容妃?”看他那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好像真的是才知道这件事一样,其实,这只不过是他跟慕容寒枝早先商量好的计策而已。 既然猜到佟阁有可能认出自己,慕容寒枝就知道孤竹无虞不会轻易放过她,因而早做了打算,让端木扶摇到时候就假做什么都不知道,免得孤竹无虞指他夺人所爱之嫌。至于接下来的事,就看她如何做,以令孤竹无虞打消找回她的念头----尽管这委实是难如登天。 “哦?”听他这语气不对,佟阁眼睛亮了亮,“皇上是承认慕容妃就在这宫中了?”你承认那就太好办了,其实孤竹无虞也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要端木扶摇拒不还人,他将不惜与其开战。尽管依孤竹国如今的国势,若是开战,只怕讨不到好处去。 可他对慕容寒枝的恨已经盖过了一切,毁在她手里的痛苦和耻辱他一日未忘,如今的他做这个皇上也没有了任何意义,他满心满脑子就是找慕容寒枝报仇,哪还顾得上孤竹国百姓的死活。 “哦?”端木扶摇回神,随即摇头,“朕只是认得这画中女子,并不知她是不是贵皇上的皇妃,这女子名为凤不栖,是雪池国公主陪嫁丫环,如今是我望川国女官,就在朕身边侍候,不知朕与你所说,可是同一个人?” “是吗?”听这个中内情如此复杂,佟阁不禁也有些拿不准,“那能不能请皇上将这位姑娘请出,容佟某仔细一辩?”天下人容貌再相似,也不会相像到如此地步,再说,若真的是慕容寒枝,她若抵死不认,他还有一记狠招,不怕她不服软。 端木扶摇自是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佯装沉吟了一下,点头,“也罢,为解贵客心中疑惑,朕就叫阿凤前来便是----来呀,传凤姑娘。” “传凤姑娘!” 内侍尖细的嗓音一道一道传了开去,早已等候多时的慕容寒枝清冷一笑,整理一下妆容,缓步去了承恩殿,“见过皇上。” 她一入殿,佟阁的两只眼睛便死死盯在她脸上,过后松了一口气,一脸笃定:不会错,就是慕容寒枝无疑。“皇妃娘娘,臣有礼。”他洋洋自得地行礼,那样子让人想扇他一记耳光再说。 慕容寒枝冷冷看他一眼,“你是何人?谁又是你家皇妃娘娘?” “臣佟阁,之前曾与娘娘有一面之缘,娘娘不记得臣,也很正常,”佟阁恭敬地行礼,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皇上命臣带话给娘娘,这些日子了,娘娘的气也该消了,总不能跟皇上赌气赌一辈子,娘娘这就随臣回去。” “回哪去?”慕容寒枝从他身上移开视线,语声冰冷,“我不认得你,更不是什么皇妃,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她对着端木扶摇行礼,“皇上要接见贵客,奴婢不便打扰,奴婢告退。” 然她才一转身,佟阁已不紧不慢地开口,“娘娘这么绝情,是不念跟皇上过往的恩爱了吗?” 恩爱?慕容寒枝暗里咬断了牙,才没有流下泪来:过往的一切,是孤竹无虞强加在她身上的耻辱和折磨,哪有一丝一毫的恩,一点一滴的爱?!面对佟阁,她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己的身份,就是不想从他嘴里听到“孤竹无虞”这个名字,那会让她原本以为的冷酷和坚强溃不成军,会令她难以抗拒地想起那一切的苦痛和污辱! “呵呵,”她冷笑,“贵客真是个有情人,可惜,你对我说这些话,找错人了,失陪。” “娘娘!”丝毫不计较慕容寒枝的恶劣态度,佟阁声音高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这是皇上托臣转交娘娘的,皇上说了,娘娘一定会收下的。” “不必了,”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并不回身,“我说过不认得你,怎好随便收你的东西,你莫要再多说,否则----” “这里面是小太子的胎发,很是珍贵的,”佟阁笑得眯起眼睛来,像猎人见到逃不掉的猎物一样,志得意满,“娘娘生下小太子才几天哪,就狠心离去,再也不见小太子的面,如今小太子已两岁,正自呀呀学语,娘娘是不是很想听他叫你一声‘母妃’?”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打动慕容寒枝早已如死水的一样的心,那就是这个她带着屈辱和恨生下来的、孤竹无虞的孩子! 离开这许久,她不是没有想过孩子,不是没有在夜里因为想孩子而偷偷流过泪,可是,那又怎样?孩子是她的,同时也是孤竹无虞,是她此生最大的仇人的孩子,叫她怎么面对这个孩子是爱,还是恨? 身躯泛起不可抑制的颤抖,慕容寒枝死死掐紧了掌心,再开口时,声音还是在发抖,尽管不明显,但在寂静如夜的大殿上,却仍是分外的清晰,“我孤身来去,担不起这一声‘母妃’,你快点走,告诉孤竹无虞,莫要枉费心机,为一个早已心死之人兴师动众,不值得。” 说完她迈步就走,连头都不回,也没打算接那个小小红包----接了又如何,她这一生都不可能与这个孩子在一起,何必留下念想,日后睹物思人,更添伤怀。 “娘娘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佟阁笑的很是得意,皇上这一招果然厉害,皇妃,你不认也得认!“既如此,皇上还说,过去种种都是过眼云烟,不再计较,只要娘娘回心转意,回到皇上身边,皇上定会抛弃前嫌,与娘娘鸳鸯白首,绝不相弃。” 鸳鸯白首?绝不相弃?哈哈哈,孤竹无虞,你当我是三岁顽童,还是不知你狠绝心性,事到如今,我难道还会信你鬼话不成?她冷笑,反正跟孤竹国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什么话都不必再说,飘然离去。 佟阁收回小红包入怀,喃喃了一句什么,面上笑容很是诡异。 端木扶摇笑笑,目露夸张之色,“哎呀,朕倒是不曾想到,原来阿凤会是这般身份,只是看她绝计不愿回去,贵客看这如何是好?” “皇上的意思,不肯放慕容妃与鄙皇上团圆吗?”佟阁又不是笨蛋,岂会到如此份上还看不出端木扶摇分明就是有意推托,脸上虽在笑,眼神已变得锐利。 “贵客这是在指责朕吗?”端木扶摇眼神一冷,为君者的气势一旦展现,自让佟阁这种小人物胆颤心惊,“朕从未限制阿凤自由,她既不愿回去,必是无可留恋,贵皇上又何必强人所难,何况阿凤于朕有恩,朕自当护她周全,若是有人要伤害于她,朕绝不答应!” 这话一说出来,便算是跟佟阁摆明了态度,除非慕容寒枝自己愿意,否则谁都不能强迫她半分,换句话说,望川国和孤竹国之间一直以来的僵局,以慕容寒枝为引,彻底打破,战事将至。 “好!”佟阁一甩衣袖,“皇上执意如此,佟某无话可说,告辞!” 看着他愤怒的背影,端木扶摇无声冷笑,“无话可说,还啰嗦半天。” 其实慕容寒枝并没有去远,只是不想再跟佟阁多说而已,躲在柱后看他走远,她立刻进殿,脸有忧色,“孤竹无虞很快就会知道我在此处,若他一怒起来,发兵来犯,令得生灵涂炭,我岂非成了罪人?皇上,我还是……” “你惦念自己的孩儿,想回去看他?”端木扶摇似是看透了她的心事,神情笃定,“阿凤,不是我无情,若事实真如你所说,我料定孤竹无虞是要骗你回去,你怎能上他的当?” “我不会回去,”慕容寒枝苦笑,“我焉会不知他有多恨我,怎可能回去受他羞辱折磨,那孩子是他的血脉,他要杀要留,随他意愿,当初我既舍得下他离开,就是当从来没生过他。我只是、只是不想两国子民受我连累。” “你也太托大了些,”端木扶摇撇了撇嘴,还冲她挤眼睛,“我早已说过,就算不是为你,我朝与孤竹国难免一战,孤竹无虞一直向我索要五座城池,可身为皇上,当然寸土必争,岂容他人觊觎,他此番不过以你为借口而已,你又何必耿耿于怀,硬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慕容寒枝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倒是没想到他年纪虽轻,却能说出这般条理清楚、面面俱到的话来,不禁又有些迟疑,“可是如果……” “没有可是和如果,”端木扶摇摆了摆手,“孤竹无虞不向我挑战便罢,若他胆敢来犯,便同他决一死战,怎能受他要挟,任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看他斗志昂扬,丝毫不怨自己,慕容寒枝也不禁豪气顿生,“也罢,我自孤竹国来,对他们多少有些了解,应当能且你一臂之力,还有,”她眼中精光一闪,“是时候拜会一下孤竹国五皇子了,是吗?” 端木扶摇亦是聪明人,稍做联想,便睿智一笑,“是。” ---- 身为质子,五皇子孤竹无越如今过的日子,绝对算不上好,甚至是相当凄凉的。从来到望川国那一天,“质子”这一屈辱的身份就让他受尽了世人的白眼,再加上他是孤身一人前来,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隐疾在身的他更不能享鱼水之欢,此种境况之下,他的心情有多苦闷,可想而知。 先前端木扶苏是很有诚意与孤竹国结盟,因而给五皇子安排的住处还算说得过去,是一个独立的院落,虽然不是多么大,但很清静雅致,派了十几人服侍于他,除了不能离开京城,其他地方他还是可以去的。可依他这样的心境,去到哪里都一样。 后来端木扶苏驾崩,新皇继位,他也听人们说起,新皇不受人待见,更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原本还暗自欣喜,盼着望川国能够大乱,他就可以借机逃离,回去见母妃一面----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母妃如何了,每每想起来,他这个七尺男儿都会哭到喉咙沙哑,好不冤枉。 可天不隧人愿,新皇继位那般自然,一点波折都不曾起,令他无比失望,只能继续做这个质子,不然还能怎样。两国之间关系日趋紧张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所以才更急,因这两国一旦起战事,最先受到连累的,就是他这个质子无疑,而依孤竹无虞对他的恨,是不可能为了顾忌他的安危而做出什么让步的。 “难道我注定命绝于此……”想到绝望处,万千苦痛涌上心头,他低低地呻吟一声,闭上了眼睛。 蓦地,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五皇子,凤姑娘求见。”这些侍卫虽没有亲见过慕容寒枝的面,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凤姑娘之名,却没人不知道,看到她手中的令牌,他们自然恭敬万分,半点不敢怠慢,甚至不敢问她身后那个穿了宽大斗篷,以帽遮颜的人是谁,就赶紧往里报。 “凤姑娘?”五皇子愕然,“哪来的凤姑娘?”他在这望川国一个熟识之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为免让人知道他不能人道,从不与任何女人亲近,这“凤姑娘”是什么来头,居然会来找他? “宫里的凤姑娘,五皇子请开门。” 宫里?五皇子心里“咯噔”一下,本能觉得事有蹊跷,不及细想,过去一把拉开门,“你……”然等到看清门外人的样貌时,那一瞬间他犹遭五雷轰顶,脸上瞬间没了半点血色。 慕容寒枝缓步走进,她身后的人,自然是端木扶摇,也跟着走进,反手关门,她淡然一笑,神情平静得很,“得见故人,五皇子这反应,是不是太过伤人了些?”看他瞪大了眼睛,骇然欲死,当她是魔鬼,还是阎王爷? 故人?好一个故人!震惊过后,五皇子终于回神,还是有些不敢接受,禁不住用力揉眼睛,“寒枝,真的、真的是你吗?你、你不是----”他当初离开孤竹国前来做质子时,慕容寒枝还是孤竹无虞的“寒妃”,正怀着他的孩子,现在怎么会…… “就是我,慕容寒枝,”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相较于五皇子的激动和不知所措,她居然可以如此平静,“想不到我们还会再见面,而且是在异国他乡,此种情况之下,是吗?” 过去与五皇子的恩怨纠葛,她已淡忘,本以为两下相见,就算她对他再无情意,至少也会怒一番,感慨一番的。可没想到,真的见到了,看着五皇消瘦到不成样子的身形,和暗淡无光的双眸,她的心境是一片平静,似乎眼前站着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与她不曾有过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五皇子哆嗦着嘴唇,终于开始相信这个人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心底汹涌澎湃,他身子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住,“真的是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阴错阳差而已,”慕容寒枝扶着端木扶摇坐下,“五皇子,你是否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冷静下来,我等你。” 五皇子怔怔看着她,烛火摇曳之下,但见慕容寒枝的脸犹如风中花瓣,那般飘摇而不真实。那时一别,如今两下相见,恍若隔世,尽管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他心神俱震的情形之下,根本不知如何开口相问。“你怎会在这里,皇兄他、他对你是不是不好?” “呵呵,”慕容寒枝嘲讽地笑,摇了遥头,眼神怜悯,“五皇子,想不到一年多的挣扎求生,居然没令你改变分毫,你还同过去一般天真!孤竹无虞是什么心性的人,你会不知道?他待我若有丝毫情意,我今日会站在这里?” 五皇子身子一震,眼中有羞愧之色闪过,这般尖锐的话入耳,他打了个激灵,这才醒过神,“我只是不明白,你、你怎会在此?你是特意前来找我?”难道是她知道自己在这里过得不好,对他旧情难忘,所以才想尽办法逃离孤竹国,前来找他的吗? 看到他眼里的惊喜之色,慕容寒枝知道他会错了意,冷冷道,“五皇子,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我与你今生的缘份已尽,从此再无个人恩怨瓜葛,我今日前来找你,只为国事。” 国事?五皇子愕然,“什么国事?”他是应该承认,隔了这么久不见,慕容寒枝跟过去不一样了,虽然那时候的她也是冷静而聪慧的,却远不及今日这般大气,咄咄逼人,想来这一年多,她一定又经历了很多事吧。 “我先替你引荐,”慕容寒枝侧身让开,一直沉默的端木扶摇掀开帽子,露出清秀的脸来,“这便是当今圣上。” “什么?”五皇子大吃一惊,出于两国之间如今的局势,他本能地后退一步,眼神冷厉,“你是----” “我就是,”端木扶摇淡然一笑,他年纪虽较五皇子轻,这份沉着却不输他分毫,“你不必紧张,我既一人前来,就没想要为难你,我今日前来,是为两国利益考虑,请稍安勿躁。” 五皇子有些惊魂未定,可这个人面容平静,不见丝毫杀气,态度上也很客气,应该真的没有恶意,否则他若真想要自己的命,只须派人前来,又何必费这许多唇舌。 “你到底有什么事?”他先前也听说新继位的皇上年纪很小,且一直不入朝臣的眼,却没想到今日一见,会是这样一个清秀干净的少年,也难怪没人把他瞧在眼里了。 得端木扶摇示意,慕容寒枝不紧不慢地开口,“事情紧迫,我长话短说,两国之间先前就有嫌隙,我逃离孤竹国后,孤竹无虞自是恨我入骨,如今他已得知我就在望川国,想必会以此为借口,挑起两国战事,所以皇上才要来找你商议,如何将这场战事所带来的损伤,降至最低。” 她这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对于刚刚见到她、心神大乱的五皇子来说,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他微张站口看着他们两个,说不出话来。 等了一会不见五皇子有回应,慕容寒枝突然一笑,有些不屑,“怎么,五皇子年余不在朝中,对于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冲突已然难以理解了吗?还是说你的斗志已被消磨殆尽,不想再做任何改变,宁愿一直这样下去?” 她这话讽刺意味那么明显,而且竟然丝毫不留情面,五皇子就算性格再温和,也不禁红了脸,恼怒地瞪着她,“寒枝,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与你之间已无情意,而且如今我化名凤不栖,只为方便行事,请叫我凤姑娘,”慕容寒枝冷下脸来,“我倒是忘了,劝得皇上来找你议事,应该先问一问你的意思才是。” “我的意思?”五皇子又是一愕,“我什么意思?”看来他还没从骤然见到慕容寒枝的震惊中回神,脑子不太清楚,问出的话也如此可笑。 第163章 运筹帷幄之能 这人真的可以信任吗?端木扶摇不禁皱眉,暗道阿凤先前对此人的评价是否言过其实了些。 “你什么意思,还问我?”慕容寒枝冷笑,“若是五皇子甘愿一直寄人篱下。与杨淑妃母子相隔两地,终生不得见。皇上这便回去,若是五皇子愿背水一战,不妨大家开诚布公,仔细商讨一下。” 五皇子看着她,听着她侃侃而谈,句句维护这个什么皇上,而且对她的皇上恭敬之至,对他这个故人,而且还是曾经有过肌肤之亲,曾经为他孕育过孩子的故人冷言冷语,心中如何不伤痛!? 这一年多以来。他住在这里,长日无聊,时时回忆起那时的一切,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初他再强势一些,把慕容寒枝留在自己身边,白头到老,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他会比现在幸福千万倍? 可是,不可能了,终究不可能回到过去,现在的他无从知道慕容寒枝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有一件事他却可以肯定:他们两个,再也回不到从前,慕容寒枝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 不过,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他其实也不用觉得懊悔或者怎样。在慕容寒枝最需要他之时,他离她而去,还害得她失去了孩儿,依她骄傲贞烈的性子,怎可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念及此,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变得坚毅,“你们的意思怎样?” 这还有个皇子的样。端木扶摇淡然一笑,点了点头,“五皇子肯与朕相谈,朕自是深感欣慰,孤竹国中是何情况,阿凤与朕说过一二,至于我望川国,自是愿意同孤竹国永世交好,两不开战,五皇子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好,”说到这些,五皇子眼里有明显的警惕与防备,显然并不怎样信得过端木扶摇,至少不是绝对地相信,“不过皇上也知道,我如今出质贵国,恐怕……” “我方才已说了,孤竹无虞欲以我为借口,挑起两国战事,”慕容寒枝接过话来,她显然已有了全盘之计,所以说得甚是流畅,“他本就是犯上作乱,纂位而得,近年来更是暴躁易怒,动辄诛杀朝臣,弄到天怒人怨,不得民心,何不借此机会,将他赶下皇位,由你继位而得,你觉得如何?” 要我对付亲生哥哥吗?五皇子迟疑着,“我若强夺皇兄之位,不也是犯上作乱,这与他有何不同?” 慕容寒枝冷笑,“五皇子怎可有如此迂腐的想法,这当然不同,因为孤竹无虞是昏君,而你若是登上帝位,要做个明君,让子民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还是说,五皇子并不是如此想的?” “我当然想!”五皇子本能地答,继而又犹豫起来,“可是我孤身一人在此,又有何能力……” “所以皇上才来找你议事,”慕容寒枝看了端木扶摇一眼,“我告诉皇上一切之后,皇上自是觉得你宅心仁厚,是可信任之人,愿助你继位孤竹国君,只要你肯承诺两国永世交好,还两国子民天下太平。” 原来你们是打的这样的算盘。五皇子目光闪动,明白他们的意思,虽说有被人算计、利用的感觉,但仔细想一想,若果真如此,他也不亏了什么。别忘了他本就不是好战之人,若真能继承皇位,就可与母妃团聚,也不必整天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于他而言是百利无一害的。 想明白个中利害之后,五皇子再不做他想,反正今时不同往日,他与慕容寒枝之间再无半点个人情分,随即长叹一声,点头,“罢了,一切听你们安排就是。” “如此,多谢了。”端木扶摇无声一笑,与慕容寒枝交换一个眼神,彼此心下了然。 隔了几天之后,孤竹无虞不出意外地向端木扶摇下了战书,扬言若是不将慕容寒枝送回,他就要派大军压境,与望川国决一死战。 朝中上下得到消息,自是又惊又怒,没想到慕容寒枝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孤竹国君的逃妃,如今为了她,两国更是要兵戎相见,以致生灵涂炭,他们怎甘愿受此等战火之苦,特别是那些受端木扶摇压制的、太后一伙更是大为愤怒,朝堂之上纷纷向端木扶摇施压,让他把人交出。 “不可能!”端木扶摇袍袖一挥,神情坚决,“且不说凤姑娘早已离了那孤竹国君,已是再世为人,此番就算不为凤姑娘,孤竹国也势必与我朝有一场生死之战,就算将人交出,他亦不会善罢甘休,又何必向他示弱!” “皇上!”丞相姚承望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调离太后身边的朝臣,闻言越众而出,气得花白胡子一个劲儿的抖,“话虽如此,可那凤不栖如此乱我朝纲,为我朝引来大敌,实是红颜祸水,怎能容她继续留在朝中,皇上这是视望川国江山如儿戏吗?” “红颜祸水?”端木扶摇无声冷笑,眼神嘲讽,“姚爱卿,朕问你,阿凤不曾到来之前,孤竹国君便一再向我朝索要五座城池,又是谁之过?” 姚承望登时语塞,涨红了脸,“这是另、另一回事----” “根本就是一回事,”端木扶摇收回目光,神情淡然,“孤竹国君根本就是以此为借口,想要灭我望川国是真!不过孤竹无虞此人根本不得民心,以致孤竹国内民怨沸腾,他在此时出兵攻打我朝,实非明智之举,也绝没你们想像当中那般可怕,朕已有了对付他之计,众位爱卿不必多言。” “可是----” “姚爱卿?”端木扶摇一声低喝,陡地锐利了眼神,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敢逼视,“若是你硬要朕将凤姑娘交出,朕也由你,可若孤竹国君将人要回,仍旧发兵攻打我朝,你又如何说?” “我、臣----”姚承望被逼问得满头冷汗涔涔而下,一张老脸红了紫、紫了红,说不出话来,“臣觉得那、那孤竹国君----” “众位爱卿可还有何意见吗?”端木扶摇冷笑,目光缓缓扫过群臣,在太后那些心腹被调离朝中之后,这些人大都是听命于他的,怎会看不出眉眼高低。 朝中几位得端木扶摇常识的年轻大将当即越众而出,跪倒在地,“末将愿追随皇上,效犬马之劳!” “很好!”端木扶摇大为振奋,“孤竹国胆敢来犯,必叫他有来无回!朕会御驾亲征,看他们如何嚣张!”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之后,端木扶摇还在气姚承望当殿给他难堪----其实也没有多么难堪,只是他不想任何人诋毁慕容寒枝,也不想任何人要他把人给交出去,白着脸进去,慕容寒枝似乎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抿着嘴唇直乐。 “就知道笑我,”端木扶摇斜她一眼,“阿凤,你不问问我是个什么结果?” “还能是什么结果?”慕容寒枝眉一扬,“难道你还会把我交出去吗?无非就是与孤竹国开战而已,皇上,我们得好生谋划谋划才行。” “那是----” “太后驾到!” 一声通传,把两个人的谈话打断,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知道太后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因而都是不惊不惧,起身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的脸都成了铁青色,也不叫他两个起来,自顾自到里面坐下,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皇上要与孤竹国开战?” 端木扶摇轻轻呼出一口气,“是孤竹国向儿臣下战书,儿臣若不应战,岂不显得胆怯,国威何在。” “国威?”太后冷笑,看了罪魁祸首一眼,“皇上这话说重了,事情原本很简单,孤竹国皇上只为找回逃妃,若给了他,他还有何借口与我朝开战?” 慕容寒枝暗里冷笑:是知道你必定是丢卒保帅,根本不想一想,这只是孤竹无虞的借口而已。因她很清楚,因为她和端木扶摇联手算计太后之事,太后还憋着一肚子火,可身边无可用之人,她一时也发作不得而已。太后时时念着的,必定就是将她除去,没了她在端木扶摇身边,这个小皇上就是势单力孤,不足为惧。 “太后此言差矣,”端木扶摇神色不变,半步不让,“那孤竹国皇上岂会真的如此在乎一个逃妃,若他真的只为阿凤,又怎会一直索要那五座城池,他分明就是想吞并我望川国,此番若不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他还不欺到我朝头上,太后以为呢?” 太后大怒,一时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那、那孤竹国皇上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隧了他的愿,他就会罢手?” “太后,”慕容寒枝淡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奴婢对孤竹无虞的了解甚于任何人,不是奴婢贪生怕死,非要寻皇上的庇护,只是就算奴婢回去,他也绝不会就此罢休,皇上方才所言也是奴婢之意,请太后三思。” “有什么好思的,”太后轻蔑地看她一眼,意即你这还不叫贪生怕死,不然你怎的不自己离开,“凤不栖,你真忍心看着两国子民因你而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太后还真是不简单,居然懂得利用人心理的弱点,也算她有心机。 慕容寒枝嘴唇一咬,脸色有些发白,“太后教训的是,不过这场战事早晚难免,孤竹无虞觊觎望川国已非一日两日,若不彻底打消他的念头,除了这一祸患,望川国早晚为其所累。”估帅余亡。 “除他?”太后讥笑,“你凭什么?”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太后若是肯,不妨与奴婢立个生死状,若奴婢不能助皇上打退孤竹国进攻,令其与望川国永世交好,奴婢自愿一死谢罪,如何?” “阿凤?”端木扶摇吃了一惊,“你胡说什么?”虽说他此时豪情万丈的,有相当的把握击退来犯之敌,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定会有什么变数,慕容寒枝就这样把性命交出去,未免太莽撞了些。 “皇上不必担心,奴婢意已决,”慕容寒枝对他使个眼色,意即让他别担心,“何况如果真的不能打退孤竹国,奴婢就是万死难赎的罪过,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端木扶摇一下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当真要与哀家立生死状?”太后目光闪烁,心念电转之间,已做了决定,“生死无怨?”反正看今日情形,想要端木扶摇交出凤不栖是没可能的,她一时也奈何不了他,若真的签下生死状,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将凤不栖绑到孤竹国皇上面前,岂不痛快。 “生死无怨。”慕容寒枝眼神冷然,显然做出此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早就预料到所有后果的。 “好!”太后猛一下站起来,“哀家就顺你们这一回,若孤竹国真的来犯,你们最好有办法退敌,否则----”余音拉得无限长之际,她已昂然而去。 “得意什么,你就当真以为我退不了孤竹国吗?”端木扶摇冲着她的背影小小声反驳一句,伸手扶起慕容寒枝,“起来吧,阿凤,你刚才也太大胆了,跟太后立什么生死状,朕又不怕她会怎样。” “我若不这样说,太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慕容寒枝眼有忧色,“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想来孤竹国就快要大兵压境,皇上,兵马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孤竹国既敢来犯,势头肯定不会小,得做好万全的打算才行。端木扶摇已对她说过,护国将军秦俊炎、齐魏,副将叶独等人俱是可用之才,值得信赖。 “我已命他们整顿一切,随时准备迎敌,”端木扶摇想了想,有点儿赧然,“阿凤,不瞒你说,我虽也读过一些兵书,但从未领军做战,到时你多提点我一二才是。” 见他这般认真,慕容寒枝不禁失笑,“皇上莫要往自己身上扣这般大的帽子,你御驾亲征,只为鼓舞士兵士气,没人要你真的上战场杀敌,你肯,将士们还不舍得呢。我亦不曾领兵做战,但我父亲常年带兵,我在他身边时,也学到很多。” 提到父亲,她不自禁想起惨死的父母双亲和弟妹,一阵悲从中来,眼圈都有些发红。 “阿凤?”知道她被触动了心事,端木扶摇有点担心,想着该怎么安慰才好。 “没事,”慕容寒枝却很快恢复常态,“那些事都过去了,最重要是眼前,何况我身在孤竹国中时,总想着有朝一日向孤竹无虞讨回所受的一切,故而曾百般留意他朝中事,对如今战事也是大有裨益,你先放宽心吧。” 端木扶摇越是听下去,眼睛瞪得越大,听她侃侃而谈,满眼自信与智慧之光,不禁赞叹道,“阿凤,你真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我几世修来,这辈子能遇上你。” 慕容寒枝一愣,继而红了脸,“得啦,你这一天下来若不夸赞我一两句,便不算完,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若要让人听见,我这‘红颜祸水’的罪,是当定了。” “让他们说去,”端木扶摇一脸的不以为然,“他们有本事,也来当一回这般罪过试试。” 慕容寒枝笑着摇头,“你呀……” ---- 在几次三番索要慕容寒枝无果的情况之下,孤竹无虞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火,不顾朝臣们的反对,调动国中三十万大军,分五路向望川国进发,一举压境,大有破城之势。 得到探子回报,端木扶摇大为振奋,终于到了决一死战之时,他亲临校场点兵,举行誓师大典,派叶独为先锋,领精兵一万先行探路,大军随后前往。他这一御驾亲征,士兵们自是士气大振,无可比拟。 端木扶摇将朝政之事托付给几位有能力且对他忠心耿耿的大臣打理,秦俊炎、齐魏等人则追随他前往迎敌。他向慕容寒枝详细说过这几个人的思维谋略,她也大致心中有数。阵前秦俊炎为大将军,一切调度皆由他全权负责,每日向端木扶摇禀报。 一切准备就绪,慕容寒枝掀开车帘望向某个方向,“五皇子还未到?”原来她竟是要五皇子随他们前往,想来是因为知道他熟悉孤竹国中人尤胜于她,对于他们的行军布阵也很是了解。只是想一想今日局面,他竟要帮着外人打自己兄长,他也够为难的。 “回凤姑娘话,已然到了。” 慕容寒枝微一怔,果然看到一身青衣的五皇子带着一名侍卫过来,本就瘦弱的他在一袭青衣衬托之下,越发显得形销骨立,宛若女子。“慕……凤姑娘,皇上。” 端木扶摇掀开另一边车帘,淡然看了他一眼,“五皇子面有难色,是不愿与朕同往吗?”那个人毕竟是五皇子的亲人,要他前行,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不是,”五皇子咬了咬嘴唇,“我是觉得……罢了,多说何益,皇上请。” 端木扶摇略一沉吟,放下了车帘,“走吧。” 孤竹国大军行至望川国边界三十里处驻扎,派探子前往打探虚实。因望川国西是一望无际的大雪山,不适宜行军,孤竹无虞便命大军分东、南、北三路进攻,他亲自领兵二十万攻望川国东面,这里分布着他先前极力索要的五座城池,皆属望川国重镇,可以说是守卫望川国的咽喉,攻下东面,就等于拿下了一半的望川国。 当然,他明白这一点,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更明白,否则端木扶摇之前又怎会百般与之周旋,不肯割让那五座城池。他人两个与几位大将仔细斟酌商议之后,自是决定扼守东面,集中兵力打退敌人进攻。 单就国势而言,两国旗鼓相当,但先前因端木扶苏不问政事,以至百业不兴,军备废驰,虽说还不至于到不堪一击的地步,但与孤竹无虞此番的孤注一掷比起来,情景真是不容乐观。 “看来孤竹无虞这次是动真格的,”慕容寒枝望着桌上的地图,淡然冷笑,指着上面某几个特别标记出来的地方,“皇上看这里,据探子所说,这里是他们重点排兵布阵之处,若被他们一举攻下,将成破竹之势。” “看来是,”端木扶摇点点头,皱起了眉,“不过据我估计,孤竹无虞调出这三十万大军,国中必已空虚,他还真是敢呢。” “皇上应该说,他恨我还真是深呢,”慕容寒枝苦笑,瞄了五皇子一眼,“为了一个人,不惜放着偌大的孤竹国不管,他还真不怕输。”若是有别国在这时候进攻空城一般的孤竹国,绝对是手到擒来,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想到与五皇子做这个交易了。 五皇子脸色一变,想来是到这般时候才明白慕容寒枝的用心,不禁悚然,“慕、凤姑娘,你----” “心疼了?”明白他的惊诧,慕容寒枝冷然一笑,眼里有隐隐的轻蔑----因为五皇子的妇人之仁,“五皇子,我知道你到如此份上,还念着跟孤竹无虞的手足之情,不过我提醒你,你念着他,他却未必会念着你,若不能登位孤竹国君,两国战事一起,你的性命就在旦夕之间,恐怕此生再难与杨淑妃见面,你想清楚,皇上绝不逼你。” 情知她说的是实话,五皇子满头冷汗涔涔而下,“我、我知道,可、可皇兄若知道我阵前助你们对付他,那我母妃----” “呵呵,”端木扶摇突然孩子似的笑,“五皇子心性纯良,于你国中子民而言,是幸事。孤竹无虞若是知道你助我,定不饶你,可他若不知道,不就没事了?” “呃?”五皇子愕然,继而明白过来,端木扶摇的意思是要他不要在阵前露面,不禁赧然,“皇上见笑了,只是我皇兄这次倾城而战,自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我看你们兵力与他相去甚远,这要如何取胜?”他粗略估计过,望川国此次调动的兵力大约十几万,人数是对方的一半还不到,以少对多的仗是最难打的,搞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慕容寒枝却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就要好好斟酌,五皇子对孤竹国中的行军作战方式极为熟悉,还烦请点拨一二,当然必要之时,五皇子最好是能劝得他们及时收手,化干戈为玉帛,相信没有人愿意染血疆场,五皇子之前也甚得群臣拥戴,到时登高一呼,大事必定可成。” 五皇子讶然看着她,倒是没想到她思虑如此周密,更希望可以免去不必要的战场厮杀,那她先前才找到他时所说的一切,诸如怎样将这场战事带来的损伤降至最低云云,是出自真心的了。 端木扶摇目中也尽是赞赏之色,“阿凤之言,也正是朕意,五皇子就请先做安歇,若有需五皇子相助之时,朕自会前去叨扰。” 五皇子客气几句,心事重重地去了。 他一离开,端木扶摇才回过头来,“阿凤,你看五皇子会真心助我吗?他与孤竹无虞毕竟是亲兄弟,要他背叛亲人,也着实为难他,万一他----” “他不会,”慕容寒枝眼神冷然,“就算他有此心,也不足为惧,最多他继续留下做质子,必要时我们就拿他做人质,威胁孤竹无虞退兵。” “什么?!”端木扶摇吃了一惊,“阿凤你----”慕容寒枝一向宽容,从不滥伤无辜,这等不入流的手段,她也会用? “很吃惊吗?”慕容寒枝白了他一眼,“觉得我心思龌龊,是阴险小人?皇上,方才我还说五皇子是妇人之仁,想不到你也如此,战场之上只有胜负,没有高下卑劣之分,只要获胜,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谁还会管。” 端木扶摇瞪着她,不知道她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可这……五皇子何其无辜,万一那孤竹无虞弃他不顾,我们岂不成了骑虎难下之势?”难道孤竹无虞不退兵,他们还真杀了五皇子不成? “哈哈,”慕容寒枝终于笑出声来,捂着嘴前仰后合的,“皇上真是可爱呢,那正是我想要的结果,若到时候孤竹无虞真的不拿五皇子当兄弟看,五皇子岂非正好死了心,一心一意配合皇上吗?” 端木扶摇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阿凤,你真行。” 慕容寒枝好不容易止住笑,抿唇不答。眼前局势如此严峻,她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或者她是知道担心也是无用,尽全力与孤竹国周旋就是了。 想到双方兵力之对比,端木扶摇面有忧色,“不过话又说回来,此次我们可以调动的兵力只十四余万,孤竹无虞却亲率不下二十万兵力正面进攻我朝,来势汹汹,确实难以应对----对了,”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件一直想问的事,“阿凤,你为何要我暗中调集十万兵力留守京城,是要做什么?” 他们的兵力本就不如对方,再留下十万,剩下的就更难以应对眼前局势,慕容寒枝虽对行军作战颇有研究的样子,可这一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个吗,”慕容寒枝笑笑,高深莫测一般的,“方才我不是说了,孤竹国出兵三十万,他们国中必定空虚,若在这时候一举攻城----” “啊?”端木扶摇一呆,本能地觉得不妥,“可我们阵前兵力也是不足,若被他们一举攻下,岂是闹着玩儿的?”这不成了拿自己的江山换对方的江山吗,这样的胜利有何意义? “所以我们才要想办法跟他们耗,”慕容寒枝却一点都不担心,何况战场上本就瞬息万变,哪有未打之前就知道必然会赢的仗,“只要拖住孤竹无虞的大军,我们的十万士兵从西面苦寒之地绕道而过,十数天便可到达孤竹国城下,他们自是说什么也料不到我们会有此一招,到时候他们为保江山,必得撤军回守,一来一回之间,他们将精疲力尽,不足为惧。” 说的有道理,可还是有问题,端木扶摇捏着下巴,做沉思状,“可我们如何拖住他们的大军?”三十万哪,不是小数目,己方的十四余万兵力,还要各分出两万应对南、北两面,兵力如此悬殊,能拖得了几天? 慕容寒枝笑笑,提醒他,“皇上忘了雪池国吗?” “他们?”端木扶摇一愣,继而摇头,“他们如何会助我,雪池国公主‘死’在我朝,虽是天灾人祸,但也因此断了彼此之间的联盟,他们怎会为一个死去之人与孤竹国为敌,我看是不用指望的了。” “不尽然,”慕容寒枝却是胸有成竹,毕竟在雪池国中的一切,只有她自己最清楚,“皇上放心,我从雪池国中来,对他们也算熟悉,我会修书一封过去,他们必会前来相助。再说,我只是叫他们虚张声势一番,吓唬吓唬孤竹无虞,也没要他们真的替我们上阵杀敌,他们不会拒绝的。” “是吗?”端木扶摇将信将疑,但看她如此笃定,也不再多说,“那就多多劳烦你了。” 其实,慕容寒枝会如此说,也是因为她早已探听到,雪池国如今已由太了曲云暮即位,而她曾替雪池国端木将军平反冤情,也曾拼死救下奉阳王凌翊----虽然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凌翊是假死,但凌翊在朝为官时,掌握着雪池国半壁江山,对他忠心之士自是不在少数。 凌翊并没有死的消息在私下传开之后,他们对慕容寒枝当然是感激不尽,因而慕容寒枝便巧妙利用这一点,分别给端木将军和凌翊的旧部去信----自然是以凤不栖之名,要他们相助望川国。 虽说公主已死,但两国之间毕竟有盟约在,再加上端木将军和凌翊旧部当中在朝为官者向曲云暮施压,他自然会答应出兵相助。只是这些慕容寒枝并不打算告诉端木扶摇,一句半句的也解释不清楚,最重要的是结果是她所预料的,就够了。 慕容寒枝这一计声东击西、暗渡陈仓之计故然巧妙,实际上却是凶险无比,若他们真能在孤竹无虞攻下望川国之前,以暗藏的十万兵力包围孤竹国,使其回师护城,一解望川国之围,那自然是好。可如果还不曾成围城之势,孤竹国就已攻下望川国,而后回兵阻截他们的大军,他们将兵败如山倒,再无翻盘机会。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雪池国出兵牵制孤竹国一部分兵力,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则要想尽办法,拖住孤竹无虞的大军,以给雪池国和十万士兵争取足够的时间。 两军各自探测几天情况之后,急于想将慕容寒枝抓回的孤竹无虞便迫不及待派兵攻打位于望川国扼要之地的重镇桓州。 “何人领兵攻城?”慕容寒枝眼神锐利,竟是不惊不惧,颇有大将之风。 “回凤姑娘,是孤竹国大将军苏沫。” 苏沫?慕容寒枝微一颔首,转向端木扶摇,“皇上,据我所知,这苏沫脾性急躁,好大喜功,勇则勇之,缺少谋略,孤竹无虞让他打头阵,必然是想利用他的气势来挫我方威风,皇上可派叶独前往对阵,稳扎稳打,见招拆招。”至于阵前该用什么招,如何对付苏沫,就看叶独的本事了。 端木扶摇眼里再度现出赞赏之色,更是觉得无比安心,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凤姑娘的话听到了?” “是!”众将士轰然响应,无不斗志倍增,跃跃欲试,有这样知己知彼的女军师在,要打败孤竹国,指日可待。 果然,按照慕容寒枝指点,叶独阵前沉着应敌,指挥士兵守城,对方无论如何叫骂,讽刺,他们只做未听见,坚守城墙,对方连续发动数十次进攻,都无攻而返,死伤无数,把个苏沫给气得,鼻子都歪了。 攻城未果的情况之下,孤竹无虞当然是又气又恨,命苏沫撤兵,先做调整。叶独他们大喜不已,奉慕容寒枝为神明一样的,先前对她的一点点芥蒂,也随着这场胜利而烟消云散了。 但慕容寒枝心里很清楚,两国交战,这只是开始,孤竹无虞不惜倾巢而出,不得到想要的,断然不会罢休。就算他们取得小小胜利,也不算什么,对方的三十万大军尚蓄势待发,若他们不顾一切,一举攻城,凭他们这几万人,根本应付不得,所以,还是要跟他们耗才行。 望川国兵马多,所需粮草自然也不计其数,他们远来做战,粮草方面必定极其紧缺,且会源源不断从孤竹国运来,欲断其退路,截断他们的粮草供应,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们也不是笨蛋,自然也想得到,”端木扶摇点头称是的同时,也提出这一隐患,“肯定防着我们打他们粮草的主意,不好对付。” “那是,”慕容寒枝点头,含笑道,“这打仗嘛,当然得先填饱肚子,他们说不定也在打我们粮草的主意呢,而且我们阵前兵力不足,他们肯定也已打听到一清二楚,还得再扰乱一下他们的视线才行。” “哦?”端木扶摇一怔,“你的意思是----” “皇上试想,他们攻城十数日未果,如今正整顿人马,以期再攻,他们料定我们兵少力弱,不敢主动进攻,我们何不趁这个时候出兵,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好是好,”端木扶摇迟疑着,“只是据探子回报,孤竹无虞调集五万兵力攻打桓州,我们的兵力分布各处布防,可用于作战的只两万不到,这仗要怎么打?” 众将也纷纷低声商议,想着对策。 慕容寒枝静静等了一会,淡然一笑,“众位将军想必已经有了主意,皇上,我们在望川国中与之交战,天时地利人和算是占得全了,既是攻其不备,自然是夜间偷袭为佳。兵书有云,‘夜战多火鼓’,我们何不用此招迷惑敌人,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语一出,众皆沉默,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多了明显的敬佩之意:没想到她一介弱女子,除了医术超绝,对行军做战也颇有见地。他们这些将领也并非庸才,只是骤然遇上望川国这般强敌,一时有些失了方寸,不知如何应对了。 端木扶摇点头,继而叹息一声,“阿凤,阵前有你,我们要再不赢,便是上天也不眷顾我们了。” 慕容寒枝摇了摇头,“皇上言重了,我只是提出此计策而已,至于是否可行,还要再让探子多方刺探军情,以及请众位将军多多斟酌才是。” 众将纷纷称“不敢”,便各自揣摩,商议如何做战。之后他们便将五千兵力编成左右两军,乘着夜暗击鼓呐喊而交错前进,这一来果然打了孤竹无虞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将五万兵力分开两路抵御。 而在此时,端木扶摇亲自率余下一万五千余名士兵悄悄插进孤竹无虞阵前腹地,击鼓呐喊进攻,孤竹国军登时一片大乱,被杀伤无数,狼狈后退五十里,退出了桓州地界,惊魂未定,喘息以待,不敢再轻易进攻,两军顿成对峙之势。 而孤竹无虞为此气到七窍生烟,被迷了心智,说什么也没想到,孤竹国就要成为别人囊中之物。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现下最重要的就是等雪池国答复,是否会派援兵前来,双方都没有再主动进攻,望川国边境归于暂时的平静之中。是夜,慕容寒枝被彻骨的寒意折磨得辗转难眠,便悄悄披衣起床,在两名侍卫保护之下,去营地外散心。 “你们在这里守着吧,我随意走走,不会走出你们的视线,不用担心。”慕容寒枝温和地对着两名侍卫笑笑,两人对她自是言听计从,赶紧停了下来,看着她走向约摸百米之外,停了下来,背影纤细而窈窕,自有种沁人心脾的美无声无息地散发开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艳和尴尬:这样绝色的女子,世间少有。 第164章 我是真的喜欢你 边境之上少有人居住,这片土地更是荒芜,除了半人高的杂草,几乎难见生物。站在星空下。慕容寒枝微仰首望向遥远天际那耸入云端的冰川出神,阵阵冷风扑面而来。似乎还夹杂着零星的雪花,她心下喟然长叹: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如今已是十月,也时候了吧? 不知道孤竹无虞什么时候又会攻打过来,这场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何时,她这一身的、或自找或被迫压上来的重责,什么时候才可以卸下,去过些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是,如果找不到命里那个人同她相知相守,就算这一切结束了。于她而言,有什么不同吗? 蓦地,前方草丛起了一阵异样波动,她心中一惊,本能地倒退一步:难道会有猛兽出没吗?然这一念头才起,就被她否定,因为她已借着月色看到,渐渐逼近的。是一道人影,“谁?!”她低声喝问,这个时候会悄悄潜进的,肯定是孤竹国的探子无疑。 无人应答,来人似乎也并不想掩藏行迹,两手分拨着杂草,一步一步走来,是一个身穿麻灰衣衫的男子,因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容貌,但看体形如此挺拔,应该很年轻。 “是谁,再不出声,休怪我对你不客气!”慕容寒枝提高了音量,同时再退两步。满眼警惕,那旁两名侍卫已经察觉到异常,快速向这边跑来,她才要扬声叫,来人已开口:“我不过是想让公主多说些话,以确定是不是故人,公主何必这般剑拔弩张。”随着语声,他慢慢现身出来,面如古玉,眸如星辰,唇边淡然含笑,那熟悉的声音和神情,令慕容寒枝刹那身心狂震,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 “我毕竟没有那么笨,不是吗?”来人再近一步,那张脸就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居然是借慕容寒枝之手假死,而后逃出生天的凌翊!“我到底还是在这望川国等到了你,一年多了,公主,真是不易呢。” “你、你----”相较于他的云淡风清、得偿所愿,慕容寒枝根本就回不过神来,也无法相信,眼前的凌翊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如此夜色,如此相见,根本就是恍若梦中。 “不敢相信吗?”凌翊轻轻叹息,那笑容始终挂在嘴角,“公主当初离开时不是说,最喜冰雪之洁白?我那时就听出公主志不在雪池国,故而思虑再三,唯这望川国千仞冰川与公主之洁相符,所以才前来碰碰运气而已。” 你还记得我的话?慕容寒枝慢慢回神,终于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同她并肩做战,不离不弃的奉阳王凌翊,一瞬间,万千感慨离情涌上心头,她鼻子一酸,眼泪将落,“你到底……” “什么人?”那两名侍卫说话间已奔了过来,怒声喝问,同时伸剑,交错架在凌翊脖颈上,“胆敢伤害凤姑娘,找死!” “住手!”慕容寒枝低喝,将他两个拉开,“此人是友非敌,不可鲁莽。” 是朋友?两名侍卫登时收敛恶态,抱拳请罪,“得罪了。” 凌翊微一扬眉,“公主好气魄。” 公主?两名侍卫面面相觑,自是不知他此话所为何来。 慕容寒枝也不多做解释,淡然一笑,“能在此相见,是你我有缘,跟我来吧,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他们虽已隔了一年多不见,但再相见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便丝丝回转,根本不需更多的语言,仿佛从来不曾分开过。只是初见凌翊时的震惊还萦绕在心间,使得慕容寒枝的脸色有些发白而已。 我也是。凌翊无声一笑,脚步轻盈地跟了上去。 因为事关两国战事,慕容寒枝虽很得士兵拥戴,但也不能随意带人进出营房,她便将凌翊带到了端木扶摇面前,“皇上,这位便是凌翊,凌大哥,这是望川国圣上。”她的一切已经告诉端木扶摇,自然也没必要隐瞒凌翊的身份。 端木扶摇目光一凝,看到长身玉立、气质过人的凌翊,抿唇道,“雪池国奉阳王?”好气魄,好气度,好人才,难怪能得阿凤另眼相看,端得是人中龙凤。 “曾经而已,”面对一国之君,虽不是自己的君王,但凌翊对端木扶摇却极尽恭敬,但也绝不显得诚惶诚恐,“皇上对凌某似乎很是熟悉,因为公主的关系吗?” 哦?端木扶摇微一怔,看向慕容寒枝:他还以“公主”相称,是不知道你真实的身份吗? “我也只是曾经的公主,那个身份是假的,”慕容寒枝接过话来,以眼神示意端木扶摇稍安勿躁,“我与凌大哥分开之时,还是雪池国公主之身,其后的事,凌大哥自是不清楚。” 凌大哥?端木扶摇似是从这亲昵的称呼当中听出一二,眼里有了善意的揶揄神情,“那看来你们两个需要好生叙叙旧,我自会吩咐他们,莫要前去打扰。” “多谢皇上。”凌翊对这个年轻小皇帝的进退有度相当敬佩,加上他也确实有很多话要对慕容寒枝说,便恭敬地施了一礼,与慕容寒枝一起退了出来。 “凌大哥,这边,”慕容寒枝抿唇一笑,领着他往自己住处去,“看你面无奔波之色,是住这附近的吧?” “算是吧,”凌翊摸了下鼻子,“我与娘亲两个本就居无定所,走到哪里算哪里。”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慕容寒枝的营房,招呼他坐下,闻言微一怔,“哦?”两个人?“许将军他……” “已经过世了,去年,跟娘亲团聚后不久,”凌翊神情淡然,眼中虽也有隐隐的伤痛,但毕竟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事隔一年之久,这伤痛已经可以淡到不必去想,“我和娘亲带着父亲和哥哥的骨灰远走天涯,我们一家也是时时在一起的。” 慕容寒枝默然,点了点头,想起过往种种,想起许玄澈和许将军所受的冤屈折磨,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翊如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久久不曾离开,“我已将这一切瞧得很淡,公主又何必伤怀。” “我不是什么公主,”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之前我的身份是假的,对了,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你又怎知我在这里?” “我原也不能确定,”凌翊笑笑,很满足的样子,“我只是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而塞外之广袤,我能想到的,仅望川国而已,所以便与娘亲商议,到这里来找你,原也没抱多大希望,能够再相见,算是上天怜鉴。” 慕容寒枝身心俱颤,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当初她一心想要报仇,根本不愿给凌翊留下任何期待,可又实不忍辜负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才给他留了个念想。 她那时只是不想把话说死,也没指望着凌翊真能找到她。可没想到,凌翊对她竟是深情至斯,竟然能想到这里去,到底还是在这冰川前相遇,也算是前世的缘分吧。 “值得吗?”慕容寒枝轻轻叹息,都不敢抬头看他,“为我费如此心神,值得吗?” 凌翊轻笑,“值得。”简简单单两个字,道不尽的情意绵绵,令人陶醉。 慕容寒枝轻颤着双唇,抬起头来,泪眼模糊中却出奇清晰地看到凌翊眼里的柔情,不由她不微微红了双颊,“太后……你娘亲,可好吗?”太后为雪池国半生操劳,二十多所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实也受尽了煎熬,如今终于解脱,是一大幸事。 “很好,”凌翊点头,“娘亲现在无牵无挂,只想守着我安度晚年,她常说如今的平静生活都是拜公主所赐,日日诵佛,让佛灵保佑公主安康,有机会还要好生答谢公主。娘亲知道我惦念着公主,也不阻我前来找你。只是我来到望川国后,曾在西北大雪山一带寻找过,却不见公主踪影,不免有些失望。” 后来,他渐至望川国京城附近,一边找寻,一边也知道了不少望川国风俗,这日子过得也算悠闲。之后他听说雪池国公主与望川国和亲,不由他不大吃一惊,本能地以为是慕容寒枝嫁给了望川国皇上做妃子,想到此生无可能在一起,他自是绝望而悲痛,万念俱灰之下,想要远远离开,再不做他想。 可他才要远离,却又听说雪池国公主相貌平平,性子冰冷,不受望川国皇上所喜,故而一直未得封妃。他自是知道慕容寒枝相貌绝美,会有此传言流出,当中必定有什么隐情,他才留上了心,欲要一探究竟。 “原来你时候就已经来到望川国?”慕容寒枝大为意外,没想到凌翊居然会早早知道这些,看来她一直跟他离得很近,只是无缘得见而已,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咫尺天涯”? “嗯,”凌翊点头,“我那时自然不知道你的公主身份是假的,几乎就要绝望,幸亏又想到此中有诈,所以才想着找机会见你一面,看有什么可以帮你。” 可这望川国宫禁森严,他又从未涉足,若是贸然进入,不但找不到人,自己也许会送命,所以才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后来他也听说,这个公主一来到望川国就不舒服,身体很是虚弱,不轻易见人,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试想慕容寒枝医术超绝,怎可能任由自己病着?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说雪池国公主的陪嫁丫环医术过人,连太后都对她信任有加,他当即心中一动,暗想这个丫环是不是就是公主。为印证这一点,他千方百计寻了个机会,暗中见了那时的慕容寒枝和雪池国公主一面,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那个公主才是真正的雪池国公主,却也不是你要找的人,”慕容寒枝苦笑,这本是她一手促成的,却没想到救得了曲云烟和温仲庭一对鸳鸯,独苦了一个苦苦寻找她的凌翊,“而那时候我是易容来的,你当然认不出我。” “原来那个丫环真的是你?”凌翊大为意外,瞪大了眼睛,“我瞧见那丫环,与你一点想像之处都没有,便只当是自己多想了,又哪里会料得到----”说至此处,他连连顿足,怎就平白错过了与慕容寒枝相聚的机会,真是该死。 “有什么办法?”慕容寒枝苦笑,“那时我与雪池国公主正自挣扎求生,若不多做些防备,哪会活到现在。” 想到个中利害,凌翊点头,“说的是,我虽有些奇怪,不知道那个雪池国公主从何而来,但我已非雪池国之臣,也不想再多管闲事,就离开了京城,再到边境之地找你。” 及至如今,孤竹国与望川国开战,他也恰巧行至此地,听到士兵们谈论宫中女诸葛凤姑娘对孤竹国了如指掌,有运筹帷幄之能。 他先前并不知道慕容寒枝与孤竹国之间的恩怨,只是本能觉得世间哪有如此多的奇女子,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鬼使神差般地夜探营地,依着他的高绝武功,自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了慕容寒枝,那一瞬间的狂喜,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原来你早就见过我了,”慕容寒枝一笑,“怪不得方才一见面,你会平静如斯,倒害得我全没了风仪,”想到刚见面时自己的失态之处,她不禁红了脸,自是美艳不可方物,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哪里话来,”凌翊轻笑,“公主风华绝代,任怎样也不会失了风仪----对了,”一说到“公主”,他又想起这件事来,“你方才说,你先前的公主身份是假的?” “是,”慕容寒枝敛去笑容,正了脸色,“我先前的身份是假的,我骗了所有人,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复仇?”凌翊悚然一惊,“你……”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看他,是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她知道凌翊对她的心意,但,她不值得的,所以也不能再让他继续对自己执着,趁着还能拔足,就别再让他泥足深陷,否则就是她太过残忍! 短暂的震惊过后,凌翊已恢复如常,只是脸色还有些发白,“公主,你----” “我不是公主,凌大哥莫要再这样叫我了,”慕容寒枝苦笑,“我本姓慕容,名寒枝,不过为掩人耳目,我化名凤不栖,皇上虽知情,但人前亦以阿凤相称。” “明白了,”凌翊点头,“阿凤,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的事?”原来她还瞒了自己这么多事吗,包括她的身份,她的姓名,她在自己面前都是假的,那她对他的那一点点情意呢,也是假的吗? 慕容寒枝看着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的,“在这之前,我想要你一句话,你费尽心神想要找到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凌翊愕然,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 “或者说,你找到我,是想要一个什么结果?是想确定我是否平安,还是……”慕容寒枝停了停,脸上虽有些红,目光却坦然,平静地说出来,“你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 凌翊想也不想就答,“自然是想跟你在一起,”说完大概又觉得这样说太直接了些,怕惹恼了慕容寒枝,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你对我一向若即若离,并无多少情意,我喜欢你是真心,若你不愿,我自会远离,不会让你为难就是。” 话虽如此说,他目中却尽是祈盼之色,若慕容寒枝说个“不”字,他还不知道会怎样伤心绝望呢。这一年多来漫无目的地找寻,一日比一日灰心,他早已受尽不能相见之苦,如今皇天不负苦心人,找是找到了,可如果结果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样,那一直以来的苦苦寻觅,岂非成了世间最大的讽刺。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因他毫不掩饰的真情意和没有丝毫做作的言辞,她脸色越见苍白,“凌大哥,不值得的,我真不值得你对我如此倾心,我先前瞒着你很多事,也是迫不得已,却没想到你会对我用情至深。你……我……” 她咬紧了唇,直到嘴里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对端木扶摇,当她完全信任他时,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一切过往说给他听。可当面前的人是凌翊时,尽管她从没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真心,却觉得那些不堪的过去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凌翊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待,面对这样澄澈的眸子,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有自惭形秽的感觉,都没有勇气看他的脸,“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 “我知道啊,”凌翊笑笑,像是有意舒缓她太过紧张的情绪,“你医术超绝,为人正直,天资无双,不染纤尘,我凌翊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能得我如此钦佩者,无论红颜儿郎,阿凤你是第一个。”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慕容寒枝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面上血色全无,眼神怨毒,冷然一笑,“不染纤尘?呵呵,不染纤尘!”对于她这个先后委身于孤竹无虞和孤竹国五皇子的女人来说,用“不染纤尘”四字来形容,真是一种亵渎。 看她脸色不对,凌翊心中一紧,“阿凤,我说错了什么?” “错得很厉害,”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瞬间觉得根本没有什么是说不出口的,“好,我就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好对我死心。” 凌翊微皱眉,看着她惨白的双唇一张一合,将那段本应叫人流泪泣血、痛苦不堪的过往,用最最平静的语声说出来。越是听下去,他眼神就越是惊讶,忽而凝滞,忽而愤怒,忽而紧张,忽而疼惜,宛如亲临其境一般。 她的故事很长,直到说到为何孤竹无虞会兵临城下,她和端木扶摇并肩作战,已然过去一个时辰,她也说得口中发干,心里发苦,连何时泪流满面,嗓音嘶哑都不知道。 “够了,”凌翊心疼莫名,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她,连着茶碗和她的手一并包在自己温暖的大手里,“阿凤,别再说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若非亲耳听到,任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一个弱女子会有如此奇特的际遇,又能够在每一次看似绝望之时柳暗花明,历劫重生。 “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慕容寒枝笑着,咬着牙哆嗦,大概是感受到来自他的温暖,她居然没有挣开他的手,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咯咯笑个不停,“我不如你想像得那般干净,我当不起‘不染纤尘’这四个字,当不起你的牵挂,你的深情,我----” “嘘,”凌翊竖起一根食指在她唇边,温柔但坚决地阻止她的自我诋毁,“阿凤,说实话,你的一切让我吃惊,但你别妄自揣测我的心思,也别想用这种话惹我厌烦,把我赶走,我不会上当的。” 他是吃惊于慕容寒枝的际遇,但苍天在上,若他对她有半分轻视或者嘲讽之类,定叫他不得好死。他更明白,依慕容寒枝骄傲的个性,必然不愿以这样的自己伴在他身边,将来落到不好处,被他轻贱。 没料到凌翊会明白她的意思,更没料到他会直接说出来,慕容寒枝呆了,怔怔瞧着他,“你还在坚持些什么?我、我根本----” “你的聪慧和坚韧,是我生平仅见,过去的你是多无可奈何,我很明白,”凌翊温柔地笑,大胆地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抚摸着,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狂喜,当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梦中永远难以亲近的容颜触手可及,他已被这得来不易的狂喜淹没,不知该做些什么来感谢上苍,“我只想说,如果你愿意,别再离开我。” “什么?”慕容寒枝一呆,心头骤然如同堵了千斤巨石,喘不过气来,“凌大哥,你还不明白吗?”她有些急,喘息也急促起来,“我真的、真的不是你的良人,你、你忘了我吧,找个喜欢的女子,跟她白首一生,那才是最好的结果!”还在她身上费这么多心思做什么呢,将来,他一定会后悔的。 凌翊手上动作陡然僵硬,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来,眼神绝望到让人心碎,“你、你始终对我没有半点情意吗?就算、就算一点点喜欢都没有?”难道一直以来只是他自做多情,她不愿意跟他一起,并不仅仅是因为有苦衷,而是因为心中无他? “有或者没有,有意义吗?”慕容寒枝苦笑,不忍见他痛苦失望的样子,她转开头去,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昏黄的光亮使得她的眼眸中也一片混沌,仿佛不知身处何地。 “有!”凌翊这个字答得斩钉截铁,急切地趋前,鼻尖都要够上她的鼻尖,“你的心意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无关其他,我只想知道!” 慕容寒枝缓缓转回脸来看他,点头,“有,凌大哥,我此生都不会忘记,在雪池国中时,你我并肩作战时的日子,那时我就知道,你是天下最好的王爷,是值得每个女子托付的痴情人。我喜欢你的睿智宽容,有所为有所不为,被你真心喜欢的女子,将是天下最幸运之人。可是----” “那就好啦!”凌翊登时浑身一松,笑得如孩童般满足而天真,退了开去,“阿凤,你该早些说这话,免得我患得患失,不知所措。”他学慕容寒枝的样子咬唇,如怨妇般斜着眼看她,含羞带涩,双颊飞红,加上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英俊不凡,这一哀怨起来,真够动人心弦的,“你到底要不要人家嘛?” 呃?慕容寒枝登时目瞪口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天,这人是怎么回事?怎的一年多未见,他变得如此随意而……没个正形了?当初还是奉阳王时,他可从来不苟言笑,一举一动皆律己甚严,几曾有半点失当之处,更何谈如同此时这般风趣了? “你不说话,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半天得不到回应,凌翊越发“伤心”了,半跪在慕容寒枝面前,轻扯她的衣角,“你都说啦,得我喜欢的女子,是天下最幸运之人,那你要不要这个天下最幸运的人是你?” 容寒枝身子一震,眼前更是一黑,差点昏倒当地!“凌、凌大哥,你、你真的、真的想清楚了吗,我、我----” “我一直想得很清楚,就是要你,”凌翊收起没正经的笑脸,万般认真地看着她,“从初见你开始,我就很清楚自己的心,我要的,就是你。” 再没有比这更直白地表态,就算慕容寒枝先前主意再坚定,也不禁开始慌了,躲避着他的视线,无力地握拳,“可是我……你难道不嫌弃?” “别说这话!”凌翊再一次捂上她的唇,但接着就放开,眼里是明显的怒意,“你既说知我,又怎能拿这样的话伤我!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我唯一担心的,是你对那两个人无法忘情,我不想你为难。” “我对他们早就无情!”慕容寒枝低声叫,确切地说,是从来无情,何来忘情之说,“我不应你,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好了,”凌翊又一次展颜,看出慕容寒枝已开始打开心门接纳他,他自是暗喜不已,“我原本担心你忘不下他们,即使跟我在一起,也不会快乐,既然这样,那你还担心什么?你是信不过我吗?” “我信不过自己,”慕容寒枝眼中慢慢流下泪来,瘦弱的双肩剧烈起伏着,显见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可以给你什么,我怕我当不起你的一片真情意。” 凌翊惊喜不已,一把抱住她,动作虽然猛烈,力道却很轻,“你这般聪慧之人,也会说这样的傻话,阿凤,你这般绕来绕去的,始终不曾给我一句承诺,我不明白你对我到底是何心意?” 下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因为慕容寒枝头一仰,狠狠吻住了他!从来没有过的冰凉、细腻、柔软的感觉瞬间从唇齿之间透入,还着女儿家特有的芬芳和甘甜,凌翊脑子里“轰”一声,已经无法思考,整个人都傻了。 不过,还不等他仔细回味,慕容寒枝已直起身子,含笑看着他,居然并不羞涩,“这回,你明白了吗?” 凌翊愣愣的,伸舌轻舔了一下嘴唇,仿佛意犹未尽的样子,点头,“明白了。” “真是费劲哪!”随着带笑的语声,端木扶摇挑帘而入,连连摇头,“不就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嘛,说清楚就行了,至于这般费事吗,害我在冷风里站了大半个时辰,真是遭罪!”边说边连连摇头,仿佛受尽委屈一样的。 问题是,谁让他站在外面了,偷听人家讲心事,还理直气壮的,亏他好意思说。 慕容寒枝脸上飞红一片,眼睛却瞪得溜圆,“我们说我们的,碍你何事了?别以为你是皇上,就可以偷听人家说话,我告诉你,你要出去乱说,我拧你耳朵!” “别!”端木扶摇夸张地大叫,“蹭”一下抬手捂住两边耳朵,“我怕疼!王爷,那个凌公子,阿凤这人就爱闹别扭,你不用太惯着她,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凌翊刚刚得偿心愿,此时正满心甜蜜,也不同他计较,抿唇笑而不答。 慕容寒枝却也不恼,对付这个小皇帝,她比谁都有招,闻言冷冷瞥他一眼,“是哦,我爱闹别扭,也不知道是谁惯的,那么容易就信我,若凌大哥是我找来的奸细,要来灭你望川国,那时候看你怎么哭!” 凌翊一怔,登时无语:看来阿凤很得望川国皇上信任,这种话也敢说,不过,仔细想一想她方才所说的一切,这小皇上心性也是率真而知恩图报,阿凤看人的眼光,他一向信得过。 果然,端木扶摇也不恼,淡然一笑,“若真有那一天,我认了。” 这一下堵了慕容寒枝一个哑口无言,感觉到凌翊对他这话的认同,她越发红了脸,暗骂自己一句该死:她是被鬼迷了心窍吗,这般无聊的话也说的出口。 其实,端木扶摇虽一直说认了慕容寒枝做姐姐,对她从无逾矩之处,但私心里还是对她存有一份绮念的:试想慕容寒枝这般玲珑剔透的绝色之人,任哪个男子见了都难免会动心,更何况他与她曾经共过患难,是生死之交,再加上端木扶摇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年人一向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欲与情意,他能够谨守对慕容寒枝的承诺,不曾冒犯她半分,已经很是难得。 不过,他亦很清楚慕容寒枝无心宫中生活,如果不是孤竹无虞半路杀出,她恐怕早已远离宫中是非,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去。 他一向尊她敬她,自然不会勉强于她,先前听她说起凌翊时,他就看出来,她对凌翊用情至深,不过有所顾忌而已。如今见他们把话说清楚,知她心有所属,身有所托,也由衷地替她高兴,再不做他想了。 反正他们三个都了无睡意,干脆让人送上几样小菜,一壶酒,浅酌慢饮,秉烛夜谈。说起眼前局势,凌翊脸有忧色,“孤竹国主自是不会罢休,我听闻他有三十万大军,气势过人,可皇上这边的兵力,似乎少得可怜。” 端木扶摇苦笑,“没那么可怜吧,怎么说也有十万人,能挡一阵子的。” 省及自己的话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凌翊脸上微微一热,“皇上莫怪,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可有退敌良策?”明明敌我力量悬殊,而孤竹无虞更是志在必得,可他们却好像并不怎么着急,是他多虑了吗? 慕容寒枝一咬唇,接过话来,“凌大哥莫急,我本来还想借你之名让雪池国与我行个方便,如今老天爷把你送到我面前,真是上天助我。”当下她就把跟端木扶摇商议的事说给他听,“凌大哥以为妥否?” 不是没有想过,这样一来的确可以令凌翊旧部向曲云暮施压,但同时也有可能会将凌翊还活着的事泄漏出去,两害相权取其轻,当活生生的凌翊就在眼前时,她又犹豫起来。 凌翊目光闪动,似乎并不怎样赞成,“雪池国端木将军得你相救,自会助你,只是我的旧部……我假死之后,他们也大都辞官不做,恐怕不及阿凤和皇上所想的那般有份量。” 那倒是,忽略了这一点了。 慕容寒枝点头,不禁有点失望,不过这也无妨,战场之上本来就瞬息万变,哪能事事都如她的意,接下来的阵仗要如何应付,还得好生谋划谋划才行。“我原也在想这样是否有些劳师动众,毕竟那曲云暮未能在我这里得偿所愿,还是在恨着我的。” “倒不一定非指望他出兵助你们退敌,”凌翊突然一笑,“在这般时候,只要他不助孤竹国,便等于是助你们,别忘了你们与雪池国比邻而居,唇亡齿寒,若曲云暮稍做思虑,就不该助孤竹国来对付你们,否则望川国若是亡了,他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端木扶摇禁不住对他刮目相看,目中有了赞赏之色:能得阿凤赏识之人,毕竟是不同凡响的,不过寥寥数语,已将形势分析得如此透彻。 “说的也是,”慕容寒枝点头,“何况他们三十万兵马又要吃又要穿,这眼看着天冷了,也需要御寒之物,形势于他们而言极为不利,我们还是要沉得住气才行。” “这我也知道,”端木扶摇又一次苦笑,“可同样的问题于我们而言,也是存在的。”他们人数虽少,但不是说可以不吃不喝,望川国原本处于休养生息之态,国库大为不足,为体现新皇体恤子民辛劳,他登位之初曾大赦天下,免子民赋税一年,因而他们的粮草储备,也是远远不足的。 凌翊转头,看向营帐外晃动的人影,那些士兵正顶着深夜寒风保家卫国,怎能让他们再饿肚子。可这是十数万兵马的生存大计,不是一家子的温饱,哪那么容易解决。 “这个吗,”慕容寒枝沉吟着,“我们既然不指望雪池国出兵相助,可以向他们借粮草十万石,曲云暮应该会答应的吧?”日后望川国度过眼前这一难关,自会还的。估帅帅圾。 “嗯,”端木扶摇颔首,“可以一试。” 慕容寒枝与凌翊是久别重逢,还有很多话要说,只是这毕竟是在阵前,孤竹无虞的大军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因而还是要以军情为重。 与几位将军共同商议布防之事,他们几个对于突然出现的凌翊,多少有些惊讶,但看到皇上和凤姑娘对他都信任有加,而他说出的话更是句句击中要害,显然精于此道,不由他们不惊喜莫名,暗道又添一员大将,胜算又多了几分。 而他们哪里知道,凌翊在雪池国中为奉阳王时,曾无数次上阵杀敌,曾为雪池国立下赫赫战功,这一年多他虽从未展露身手,但战场上拼死搏杀积累来的经验,又岂会就此荒废。 所以说,他在这个时候找到慕容寒枝,在这里与之相见,也算是用自己的智慧韬略助端木扶摇退敌,还他这份相护之恩,自此两不相欠,自在逍遥去。 商议完大事,天也快亮了,慕容寒枝和凌翊也了无睡意,干脆到营帐外遥望天际,肩并着肩坐着,互诉别来情愫。 “对了,凌大哥,你娘亲现在何处?” “就在桓州城内,离此不远,”感觉到她纤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必是冷得慌了,凌翊心疼得将她揽在怀里,将外袍盖上去,“我原是想悄悄来见一面,看你如今是甚等情况再做打算的。” 第165章 逼他反 他自是确定慕容寒枝在这里,可也看到她不离那个小皇上身边,自然也会想到她是否已成别人的帎边人。幸好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否则他这一趟便算是白来了。 “若我真做了皇上的妃子。你又当如何?”慕容寒枝在他怀里仰起脸来看他,很顽皮的样子。 “自然是要问清楚你的心意。”凌翊轻点她小巧的鼻尖一下,“若你是被迫的,我自然会带你离开,若你们彼此真情相待……” “你就会自己悄然离开,成全我们?” “才不,”她微启的红唇就近在眼前,眼中水波荡漾,如泣如诉,凌翊只觉身子一阵躁热,低头就吻了上去,但接着就放开她的唇。“呵呵,亲到了!” “你这个----”慕容寒枝虽红了脸,但并没有生气,相反还很欢喜的样子,“不是好好说话的吗,怎么说亲就亲?” “说着呢,”凌翊得意不已,“就算你们是两情相悦。我也会留下来,想法子接近你,让你重新喜欢我,跟我在一起,哈哈!” 什么人哪,这是。慕容寒枝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既是打了这般主意,那一开始又说什么你若对我无情意,我就离开之类的。寻她开心吗?“我已说过,对皇上绝无私情的,你倒不用担这个心。” “皇上对你倒未必,”凌翊撇撇嘴,很不以为然的样子,“那小皇上瞧你的眼神。很不一样呢,不过他找我说过啦,要我好生待你,把你交给我,他就放心了,他倒是挺有心的。” 慕容寒枝大为惊异,“皇上何时找过你,我怎的不知?” “何时找的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想……”凌翊眸子亮闪闪的,谁看不出来他想做什么,一手轻轻抬高了慕容寒枝的下巴,慢慢地,慢慢地将唇落了下来。 慕容寒枝轻轻闭起眼睛,脸如红云,吐气如兰,动也不动的,显见是心甘情愿的。 凌翊自是喜滋滋的,再不犹豫,深深地吻了下去。 ---- 六天后,端木扶摇派出的侍卫门日夜兼程从雪池国赶回,说是那雪池国皇上不肯借粮,以国中粮库并不充盈为借口拒绝,还说他们若想要粮草,只能从子民手中购得。 而这样一来,实际上是断了他们的念想:试想端木扶摇他们若是有银钱买粮草,又何须跑那么远找雪池国帮忙,附近小国比比皆是,只要肯付钱,谁还能不卖粮草给他们。 “果然是无情无义之人!”慕容寒枝咬着牙,面有怒色,“如今看来,若是真的要他出兵助皇上,岂非难如登天!”曲云暮会不会想到,曲云烟虽然已“死”,但她这个陪嫁丫环可还活着,所以因为恨她,才不愿意相助望川国? “意料之中,”端木扶摇目光冷然,“他们这般做,也是在自绝退路,若他们日后有什么事,也不指望我们相肋,曲云暮这一步,走得太绝了些。” 凌翊皱紧了眉,这可是个大问题,没有银钱买粮草和御寒之物,这仗就很难打下去,可他----对了!他眼睛骤然一亮,一把拉过慕容寒枝,“阿凤,你可还记得薛景?” 薛景?慕容寒枝怔了怔,“端木将军案中,被假镜湖四怪灭门的薛家当中仅存的那个孩子?”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正是,”凌翊有些兴奋,从贴身衣袋中掏出一件物什,摊开掌心,“阿凤,看这个。” 慕容寒枝乍一看之下,有些眼熟,“一把钥匙?”她心中一动,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莫非……” “正是,”凌翊露齿一笑,條地就放下心来,“阿凤你也知道,薛家世代经营,累积下的钱财不计其数,而薛景一介孩童,也不知该如何安置。那时我曾要他将钥匙保管好,千万莫要让人知道薛家宝库的位置,他也答应了的。” 可后来,当薛家的仇借慕容寒枝和凌翊之手报了之后,薛景心头也没了牵挂,欲四处求学,将来能在朝为官,为百姓谋福祉。可他总不能带着这把钥匙四处漂泊,就在某一天找上凌翊,将钥匙交给了他。 “什么?”慕容寒枝大为意外,“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要我做了薛家钱财的主,用在当处,”凌翊笑笑,也知道这薛景对他太过信任了,不过,他倒也当得起那个孩子的信任,“我原也百般推辞,说于薛家而言,我只是个外人,这于理不合。” 可薛景性子实在执拗,在凌翊面前长跪不起,硬是要他答应,还说自己本来是想找公主的,可公主身在深宫,也许不定什么时候就嫁做他人妇,自不好再麻烦于她。薛家这笔钱财都是正当渠道得来,也该用在当处,要凌翊千万答应。 说到此处,凌翊自是又想起过往一切,不禁苦笑,“那时候我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料不到将来会有如今这等变故,只是不忍拂了薛景的意,只好答应,并要他不得断了与我的音信,一月至少要有一封书信送来向我报平安,至于薛家的钱财,我只是暂为保管,日后他长大成人,我还是会还他的。” “是吗?”慕容寒枝目中别有深意,看了一直沉默的端木扶摇一眼,“那这么说,薛景一直知道你并没有死?”也许这是在他们定下让凌翊假死的计划之后,第三个知道真相的人。 “是的,”凌翊点头,目光坦然,“我要他与我保持书信来往,自然要告诉他真相,否则他将无处寻我,我也无法在日后将薛家钱财归还于他。不过,阿凤你尽可放心,薛景值得信任,不会出卖你我。” 那倒是,慕容寒枝点头,表示赞同,如若不然,曲云暮又如何直到今日,也不知凌翊还活着。 端木扶摇静静听了一阵,已约略猜到是怎么回事,开口问道,“那凌公子的意思,是要用薛家的钱财为我军买粮草?这恐怕不妥吧,薛家孩子必不会同意的。” “皇上为何如此笃定?”话是这么问,但凌翊想必是明白,眼底有隐隐的笑意。 “还用问吗?”端木扶摇扬眉,“雪池国是薛家孩子的故土,那曲云暮不肯借粮草给我,便是不讲半点情份,薛家孩子怎会帮着我们对付自己的君王?” “皇上多虑了,”凌翊一笑,随即正色道,“我在信中既已告诉薛景真相,他便知道我为何必须要假死,对雪池国皇室逼迫许家之事也都很清楚,所谓‘同病相怜’,他自是明白我这家破人亡的下场有多凄苦,因而对曲云暮,实已失望之至,因而他早已离开雪池国,说是要来找我。” “啊?”慕容寒枝意外之至,“你说薛景他----”原来凌翊和薛景一直有联络,而且还打算聚到一起去,真亏他们之间还有这份情意。 “不瞒阿凤,我们已结为兄弟,生死与共。”凌翊冲她挤挤眼,很得意的样子,有了这个富可敌国的义弟的帮助,望川国大军的粮草已不成问题。 慕容寒枝一时无语,“你和他结拜兄弟?亏你们想得出来。”凌翊的年纪比薛景大了整整一倍,也能以兄弟相称,听起来满奇怪的。 “那当然是兄弟,难道还是父子吗?”凌翊挑眉,“我原也想,可薛景硬是不愿,说不想在我面前低一辈,抬不起头,呵呵。” 慕容寒枝也是失笑,再看端木扶摇,也是一脸欣慰,看来这次他们是占尽了便宜,这场仗要再不赢,只能说是天亡望川国了。 望川国几天之内得凌翊和薛景两大强助,自然是孤竹无虞说什么都想不到的,他更想不到望川国十万兵马已逼迫孤竹国城下,不日就将成围城之势,在经过这些天的休整之后,已恢复元气,准备一鼓作气,攻下桓州----眼看着就要大雪封路,他们远来作战,自然要速战速决,这笔账并不是只有慕容寒枝他们会算。 五皇子虽也随军前来,却不愿与皇兄在此种情况下相见,一向深居简出,因而慕容寒枝在雪池国中的一切,他无从得知,也不认得凌翊此人,更不知道他与慕容寒枝已情根深种,想到前途茫茫未知,不禁每日惆怅,少言寡语,也很是让人伤怀。 大概是凌翊说到薛景要来找他的时候,这孩子其实已经在快到望川国边疆,只不过才隔了一日,就有士兵进来通报,说是有个叫薛景的孩子要找他的大哥。 “这么快就来了?”一听这话,慕容寒枝比凌翊还要兴奋,“忽”一下站起来就迎了出去,果然就见薛景安静地站在栅栏外,一年多不见,他个子似乎又长了许多,大概因常年在外奔波,肤色也较之先前黑了不少,但神情间很是安然,应该已经将丧亲之痛瞧得淡了吧,“薛景!”慕容寒枝顿时激动不已,语声都有些颤抖,迎了上去,“你可还认得我?” 薛景自是没想到慕容寒枝会在----他写信给凌翊说要来寻他时,凌翊也还没有找到慕容寒枝,先是愣了愣,继而无声笑开了,“公主大恩,薛景没齿难忘,怎会不认得公主,公主当薛景是这般忘恩负义之人吗?” 呃……我倒没这意思。慕容寒枝不禁赧然,说话间凌翊已走了过来,也是一脸笑意,她便往旁让开两步,“你们两兄弟好生叙叙,我去着人准备些酒菜。” “不用了,”薛景恭敬地道,“怎敢劳烦公主招呼,我和大哥虽一年多未见,但一直有书信往来,对彼此近况都颇为清楚,只是,”他上下打量慕容寒枝一眼,目中有困惑之色,“公主怎会在此,这望川国与孤竹国不是正值交战吗,你……”他自是想不到,以公主的千金之躯,怎会身在军中,且来去自如。 “这个吗,说来话长,”慕容寒枝略一沉吟,干脆也不再客套,将他两个都带进自己营房,“薛景,我的事自会说与你知道,而且现下我正有一事相求,还希望你能助我和皇上一臂之力。” “万死不辞,”薛景微一笑,看了凌翊一眼,“大哥会在此,多半是寻了你这许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的事他想必也知道,我自是信得过你们,公主只管说。” 慕容寒枝吐出一口气,薛景这孩子真是少有的成熟稳重,说出话来进退有度,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了。“那我先替皇上谢过你了,是这样……”当下她将自己的事和目前情况简要说了一下,“皇上也是这般意思,这买粮草的银钱是向你薛家借用,日后必当归还,你可愿意吗?” “愿意,”薛景听得瞪大了眼睛,自是没想到慕容寒枝会是这般来历,但对于她的要求,却是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银钱放着也是无用,该当用在紧要处,何况公主……慕容姐姐和皇上也是为了迟早结束战争,与民谋福,我哪有不应之理。” 慕容寒枝轻咬着嘴唇,自是不用再多说,薛景之所以会答应得如此痛快,除了他自己说的理由,更重要的当然是因为她曾经帮他们薛家申冤,有恩于他。念及此,她不禁叹息一声,“薛景,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当初我于你,不过滴水之恩----” “所以我就泉涌以报嘛,”薛景笑着接上话,继而又正色道,“慕容姐姐不必如此,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能帮你的,仅此而已,不算什么。” 慕容寒枝点点头,心道这也算是我种福得福如此报,就算是不曾料到在今日会有用得着他人之处,日后这善事,还是得多做,百利无一害。 此事一定下来,便不能再耽搁,凌翊向端木扶摇说明之后,便单人单骑火速赶回雪池国,将薛家宝库中可以在塞外诸国间通用的金条偷偷运出一部分,以向他国购买粮草。 慕容寒枝原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前去,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已经“死”了一年多的人,若是被什么人看到,泄漏了身份,岂不危险。然他却说会万事小心,何况他乔装改扮一番,再加上薛家宝库的位置较为偏远,不会引人注意的,慕容寒枝也就由了他。 而就在他刚刚离开不久,再也等待不下去的孤竹无虞再次调集十万人马,向桓州城发动猛烈攻势,大有不破城不罢休的气势。与此同时,他们其余的兵马也从东、北两面逼近望川国都城,形势严峻到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步。 而据派出的人回报,望川国那十万大军距孤竹国都城尚有百里,且越是接近他们的腹地,越要加倍小心,以免被他们发现,照这样算起来,还得至少三天,才能一举围城。 换句话说,要想打败孤竹无虞,最少还得用他们仅余的八万余兵力拖住对方三天,才有可能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慕容寒枝盯着面前的布防图良久,这仗要怎么打,得好好琢磨才行,“孤竹无虞此次派何人出战?” “回凤姑娘,是吕颂。” 吕颂?慕容寒枝微一怔,陡地想起一件事,高深莫测般一笑,“原来是他!来人,去请五皇子。” 端木扶摇一怔,“他?为什么?”五皇子已经指点过他们一二,不过对于阵前对敌,他懂得的断然比不过阿凤,这时候叫他来,有什么用吗? 慕容寒枝点头,“皇上有所不知,这吕颂不比苏沫,此人骁勇善战,冷静沉着,懂五行八卦阵法,极难对付。不过,好巧不巧的,我知道之前在孤竹国中时,他一家曾受过五皇子恩惠,而天底下懂知恩图报的,不独薛景一个。” 端木扶摇一呆,“怎么天底下好事,都让我占尽了?”这么看起来,孤竹无虞根本不足为惧,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主动送上门来,将孤竹国大好河山拱手让给望川国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慕容寒枝忍着笑,“皇上先别高兴得太早,别忘了孤竹无虞毕竟是皇上,为人臣子自当对君王尽忠,要吕颂阵前倒戈,还得看五皇子这个筹码够不够份量。” 说话间,五皇子已经走了进来,见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相谈甚欢,心中颇为不舒服,板着脸道,“阿凤,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对于端木扶摇,他只当未见,也不想想他如今身为质子,有何底气不将一国之君看在眼里。 看出他对端木扶摇的轻慢,慕容寒枝眼神一冷,“五皇子似乎没有弄清楚尊卑主次,你我虽非望川国中人,但皇上毕竟是九五至尊,怎容他人有半分不敬,何况皇上是诚心想要助你登上九五,你就算不想领这份情,如今箭在弦上,也是不得不发,又何必再摆起不受他人恩惠的架子,有何意义?” 五皇子自是没想到她会这般不客气地骂自己一通,当着端木扶摇的面,他虽狼狈万分,但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思来想去的,也没半句可以反驳之言,不禁叹息一声,“是了,阿凤教训的是,皇上恕罪。” “无妨,”端木扶摇摆了摆手,颇为大度,“我知道要五皇子与亲生兄长为敌,有违天道,五皇子心中必定苦闷,只是这样的结果,亦非我所愿,望五皇子可以体谅一二。” “皇上言重了,也多谢皇上能体谅我的苦衷,”五皇子苦笑,这两人一唱一合,配合到天衣无缝,他再不做别想,只能一心一意相助,“那皇上有何指教?” 端木扶摇看一眼慕容寒枝,后者会意,“五皇子有所不知,此次孤竹无虞派吕颂领兵攻城,五皇子能否基于过去于他的恩惠,要他反了孤竹无虞,助你登位?” “哦?”五皇子吃了一惊,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包天,敢打这样的主意,“这恐怕不妥,吕颂对我朝皇室一向忠心耿耿,要他做犯上做乱的小人,只怕他死都不会答应!” “未必,”慕容寒枝倒是很有把握的样子,“吕颂效忠的是你孤竹国江山,而为君者若是不仁,他难道也不懂得变通吗?五皇子想必也知道,如今孤竹无虞尽失朝臣之心,现在更是挑起两国战事,视百姓疾苦如无物,那吕颂难道也不知战火之害吗?你便要他劝孤竹无虞以江山子民为重,退兵而去,孤竹无虞自是不会答应,这人心向背的分野,不就见了分晓?” 一番话下来,不只是五皇子满头冷汗涔涔而下,就连端木扶摇也觉得脊背发冷,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慕容寒枝城府之深,对人心之洞若观火,是他生平仅见,万幸的是,她一来为女子,无心政事,二来她与自己是一心的,不会起害他之意。 否则,她若是同别人一起来对付他,只怕他什么时候丧命在她手上,也不是自己能够说了算的。 见他二人半天不语,一个比一个神情诡异,慕容寒枝不禁失笑,“皇上,五皇子,你们怎么这样瞧着我,是见鬼了吗?还是被我的阴险之心吓到,瞧我不起?” “不敢,”五皇子涩声开口,止不住地苦笑,“阿凤,我先前真是小瞧了你,若早知道你……” 若早知道她胸中有如此丘壑,能助他长风万里,万万人之上,他当初就算与母妃翻脸,也断然不会放开她的。可惜,如今说什么也是无用,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使穷尽他这一生,也再无可挽回。 同为男人,而且也是跟慕容寒枝最最彼此信任之人,端木扶摇很清楚五皇子此时的感受,不禁也跟着苦笑,“阿凤,我现在终于明白一件事,当初你欲以一杯毒酒要我替你妹妹偿命,于我而言,是最仁慈的结果。” 否则,若是慕容寒枝对他怨恨至深,不是把账算在他一个人头上,想尽办法,使尽手腕令他国破人亡,失去一切,那种痛苦,绝非人所能承受。 听他突然提及当日之事,慕容寒枝微一怔,继而清冷一笑,“怎么,皇上现在觉得我心肠狠毒了?” “阿凤!”端木扶摇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在此时提那件事,颇为不合时宜,赶紧着走过去,扯住她的衣袖,小孩子似的撒娇,“我原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庆幸你恩怨分明,何况我若做了对不起你之事,你便是怎样报复我,我也没有半句怨言,你一向豁达,这次怎会想歪的?” 慕容寒枝斜他一眼,卟哧一下笑出来,“皇上,你已行过成人之礼,别再像个小孩子似的使性子,我才不理会。好了,说正事,五皇子以为如何?” 见他不再生气,端木扶摇暗里松了一口气,也看向正主儿。 五皇子吐出一口气,努力将看到他两个亲密动作时的醋意压下去,“或可一试,不过,吕颂若不应,甚至向皇兄告我谋害兄长之罪,我怕是难逃一死。” “五皇子多虑了,”慕容寒枝摆摆手,显然早已有了全盘之计,“我要你去见吕颂,自会有万全之准备,请他单独赴约,并以我军将领齐魏去他军中做人质,就说是要与他谈判,他若不应,就别怪皇上没给他机会。” 五皇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闭上了嘴:有慕容寒枝安排到如此滴水不漏,他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 吕颂今年三十六岁,生得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两只眼睛一瞪,犹如猛兽下山,让人心惊。此番出兵攻打望川国,他其实是万般不赞成的,也曾在金鸾殿上苦口婆心地劝说孤竹无虞,要他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为了一个小小女子而置子民于不顾。 怎奈孤竹无虞就是中慕容寒枝的毒至深,不管别人如何劝说,他都不为所动,非要将她抓回不可。吕颂还真就纳闷,一个女人而已,能多么让皇上这般欢喜得紧,放都放不下,不惜出动三十万大军将她寻回? 与望川国军队在这边境上对峙月余,眼看着粮草就要断绝,吕颂也是急得团团转,只盼着能够一举攻下桓州,早日了了皇上的心愿,也好班师回朝。 可惜,天不隧人愿,望川国兵力虽少,却甚是懂得做战之道,几次交手下来,他们以数倍于对手的兵力,居然没讨到半点便宜,真是撞邪了。 今日接到对方来使者送来的拜帖,说是有一故人要与他一叙,他不禁冷笑,“啪”一下将拜帖拍在桌上,“故人?想使这种小伎俩令本将军上当?做梦!回去告诉你们皇上,本将军没有什么故人要见,叫他只管做好准备迎战就是。” 齐魏淡然一笑,早料到他不会轻易相信,施施然坐着未动,“吕将军别把话说得太满,你这位故人可是想念你的紧,还托我向将军问候一声,令公子当初受贵皇上责罚,背上的伤可留下疤痕了没?” 什么?吕颂大吃一惊,悚然变了脸色,“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之所以会如此吃惊,是因为当年他的独子随他进宫之时,因不懂规矩触怒了先皇,先皇自是震怒,要将其子斩首,幸得五皇子路过,向先皇求情,才免其子一死,只受了二十杖刑。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对五皇子感激的加,五皇子出质望川国后,他多多少少也让宫中人看顾好杨淑妃,算是对这份恩情的回报。 此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知之者也并不多,更何况是望川国的将领,难道……一念及此,他脸色更是大变,“你说的故人----” “吕将军去见他就知道了,”齐魏淡然一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便留下做人质,将军还怕他们会对你不利吗?” 吕颂目光闪动,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他,不过他既然敢独自一人留下,对方应该不至于耍什么花招才对。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去一趟比较好。 “将军!”他的下属们自然不放心,纷纷上前阻拦。 “无妨,”吕颂一摆手,“既是故人,便不能不见,你们招呼好齐将军。”边说边使了个眼色,意即如果情形不对,就动手。 “是,将军。”下属们应了一声,个个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 齐魏不怕也不恼,自顾自喝茶,还真是沉得住气。 两军营地中间隔了一道小小山谷,五皇子就在高坡上等待,吕颂纵马如飞,狂奔了一柱香时分方才来到,远远看到山城上站了一男一女两人,猛一拉缰绳,“吁----” 马儿长嘶一声,两条前腿人立起来,又沉沉落回去,嘶鸣不已。吕颂控制好马身,仰脸去看,“何人唤吕某前来?” 骤见故乡来人,五皇子顿觉心神一阵激荡,鼻子竟然有些发酸,“吕将军……”才说三个字,语声已哽咽,便咬紧了牙喘息,说不出话来。 吕颂先是呆了一呆,跟着不敢确定地,“五、五皇子?”估节丸扛。 “是……”五皇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顺着山坡往下走,“吕将军,能在此见你,真是幸事……” “五皇子?”吕颂这才相信眼前人正是五皇子,不禁惊喜莫名,飞身下马,也奔着迎上去,直到两人互相紧紧握住手,他才猛地记起自己的身份,单膝跪地,“末将参见五皇子!” 慕容寒枝随后慢慢下来,看到吕颂对五皇子的情意,不禁无声一笑:看来事情有成。 “吕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五皇子赶紧扶起他,两人面对面站立,都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吕将军,我、我母妃可好?她、她一定想念我的紧。” “淑妃娘娘尚且安好,”吕颂面有愧色,“自从五皇子你出质望川国,末将听闻淑妃娘娘日日以泪洗面,如今更是深居佛堂,不问世事,末将惭愧,无法照顾娘娘更多,五皇子恕罪!” “不怨你,”五皇子眼圈已红了起来,真恨不得胁生双翅,飞到母妃身边去,“母妃自是想念我,可我如今……” “对了!”吕颂想起一事,“五皇子怎会在此,还同望川国大军在一起?”他下意识地看了站立一旁的慕容寒枝一眼,顿觉她身上有种令人心惊而折服的力量,不禁多看了两眼,她…… 五皇子苦笑,按照与慕容寒枝先前套好的词,一步一步将吕颂拖下水,“两军对阵,便是两国成死敌之时,我身为质子,此时的用处是什么,吕将军还会想不到吗?” 一听这话,吕颂吃了一惊,本能地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看向慕容寒枝的眼神里已经有了浓烈的杀机,“她----”莫非他们要以五皇子为要挟,逼他们退兵吗?可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身在孤竹国中的、他们自己的人质? “吕将军稍安勿躁,”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半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我主圣上从来不是好战之人,此番若不是孤竹无虞兴兵来犯,两国之间自是相安无事。我且问吕将军一句,那孤竹无虞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硬要两国成敌对之势,以至劳民伤财,生灵涂炭,吕将军可赞成吗?” 自然是不赞成,可皇上有命,为人臣子怎能不从。吕颂看着她,沉吟了一会才道,“这位姑娘与五皇子是何关系?” 慕容寒枝不禁苦笑,她先问的好不好,这个吕将军好重的疑心,“吕将军不认得我?” 吕颂一怔,“我们见过?” 五皇子插言道,“吕将军,她便是皇兄心心念念要找回的寒妃,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还替皇兄卖命打这场仗,你说你冤是不冤?” 说的也是,他们只知道是为了一个女人来跟望川国决一死战,可当挑起这场战事的罪魁祸首站在他面前时,他却不知红颜为谁,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什么?”吕颂眼神一寒,咬牙道,“你就是----好,很好!我只须将你抓到皇上面前,便算是了了皇上的心愿,这场仗也不用再打了!”说着话他上前一步,大手一伸,已抓向慕容寒枝脖颈。 “吕将军?”五皇子自是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惊叫一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猛地寒光一闪,吕颂只觉一阵沁人心脾的杀气扑面而来,不由他不暗吃一惊,旋身急退,再回过身来时,慕容寒枝面前已站了一位长身玉立、俊俏冷峻的年轻男子,手中剑“唰唰”挽个剑花,“吕将军到底是堂堂七尺男儿,以这般招式对付一个弱女子,不嫌太狠毒了些吗?” 会在生死关头相护慕容寒枝的,除了凌翊还会有谁,他一人去往雪池国纵然是快,不眠不休的,一天两夜就已到达,只是要将一批黄金运出,可着实费了他一番琢磨’ 最后想了个法子,将一辆马车以薄板砌成,中间全部以金块填充,任谁都看不出一点端倪,用了三天时间赶了回来,刚好陪慕容寒枝赴这趟约。 方才他并未现身,是因慕容寒枝说不想让吕颂多心,却没想到这个吕将军脾气这般急躁,没听清楚个子丑卯寅就动手,而且一上来就是致人死命的杀招,真是够狠的。 “你又是何人?”被对方冷然的气势和精湛的剑法震慑到,吕颂脸色开始发青,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什么陷阱里去了。 凌翊冷冷看着他,并不答话。 五皇子这才松一口气,上去拉过他,“吕将军莫急,听我仔细说给你听。”当下他把与慕容寒枝他们分析孤竹国中形势,及孤竹无虞的不得人心,望川国愿与之永世交好之事说了,“不知吕将军意下如何?” 万未料到五皇子打的竟是这般主意,吕颂惊得差点昏过去,“五皇子之意,是要末将反了皇上?”天,这怎么行?那样的话,他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吕家上下将无一活口! “皇兄为君不仁,吕将军不是最清楚吗?”五皇子死死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就算吕将军把慕容姑娘交到皇兄手上,他也不可能因此变回一个好皇上,何况因为皇兄的不理政事,孤竹国百业不兴,就算今日不亡在望川国手上,也难保不会成为他国囊中之物,吕将军可甘心做亡国之奴吗?” 吕颂犹豫着,他也知道五皇子所说是事实,但要做反臣,着实非同小可,这一时半会的,他也拿不定主意,“这恐怕不妥,皇上此时就在、就在营中,若是让他知道末将私会五皇子……” “世上原本没有不透风的墙,”慕容寒枝接过话来,示意凌翊不必紧张,不会有事,“吕将军今日来见五皇子之事,孤竹无虞早晚会知道,纵使吕将军绝无二心,依那孤竹无虞的猜忌,必然不会相信,吕将军试想,还解释得清楚吗?” 吕颂大怒,“你、你算计我?”这个什么寒妃好深的心机,好利的一张嘴,好镇定的气势!看来她是笃定他会反,也知道设下今日这个局,他不得不反,是不是? “不是算计,只是良臣择木而栖,吕将军效忠的是孤竹国江山,而不是孤竹无虞那等昏君,忠心耿耿是好事,但若不懂得变通,就是愚忠,不但不得人敬仰,反落个骂名,吕将军何苦来哉?”慕容寒枝抬手一拂秀发,这一番侃侃而谈,将吕颂这个不善言辞的大将军说到哑口无言,冷汗如雨下。 五皇子随即道,“慕容姑娘也是为两国子民考虑,不瞒将军,望川国皇上愿助我一臂之力,取皇兄而代之,不知吕将军可愿追随我左右,共享荣华?” “啊?”吕颂又是一惊,脑子都有些接受不了这一出又一出的变故,原来那望川国皇上是早有预谋,骗他前来与五皇子相见,实际上是逼着他反吗?“五皇子是说……” 第166章 末路到了 “吕将军不必急着答复,”看出他的动摇,慕容寒枝适时退步,“或者吕将军回去之后。私下里问一问你的下属们,他们是愿意永享太平。还是愿意枉死于疆场,还有,将军为远在国中的亲人考虑一番,若是他国趁着孤竹国疲于防范之时进犯,他们该到何处安身立命,再答复五皇子不迟。” 听出她话里有话,吕颂简直已面无人色,眼中终于露出惊恐之意,“你、你----” “吕将军还是别耽搁太久,免得孤竹无虞起疑心,”慕容寒枝让开一旁。“将军请回,可仔细思虑,五皇子会耐心等候将军答复。” 吕颂惊魂未定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思考不得了。 等他离开,五皇子皱起了眉,“看他的样子很为难,会不会告诉皇兄?” “我料想他不会。”慕容寒枝嘴角一抿,很有把握的样子,“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孤竹无虞,如果说出跟你见面之事,孤竹无虞不会饶过他,所以……”她回眸看向凌翊,后者眼里也是了然的笑意,“他不会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你真这么认为?”五皇子还是觉得不踏实,“我就是担心----” 正说着话。一名侍卫纵马如飞,到近前时几乎是滚下马背,跪倒行礼,“凤姑娘,皇上有请。” “哦?”慕容寒枝目光一凝,“出了什么事?” “这个吗。”侍卫略一思索,“应该是好事吧,属下看皇上很高兴。” 喜事?慕容寒枝略一琢磨,突然一笑,看向五皇子,“吕将军没有退路了,五皇子。”若她所料不差,必是那十万大军已包围了孤竹国都城,这一来,他们已占据了绝对的主动,胜券在握了。 五皇子一怔,眼神茫然。 回到营地,端木扶摇正在帐中来回走动,眼神兴奋,一刻也安静不下来,慕容寒枝才一进帐,他就猛地迎了上去,“阿凤,有好消息,给你猜一猜,是什么?” 慕容寒枝不动声色地笑笑,“孤竹国都已被围?” 端木扶摇一怔,继而大为无趣地摸鼻子,“一猜就着,有什么意思。”估亩圣才。 凌翊不禁莞尔,别说是阿凤这般聪明之人,任何一个知悉内情的人都想得到,能令端木扶摇这般高兴的,自然唯此事而已,至于吕颂是否同意反了孤竹无虞,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呵呵,”慕容寒枝笑着摇头,“皇上,如今我们只须注意敌方动静,相信孤竹国被围之事,孤竹无虞很快就会知道,看他会做如何打算再说。” 端木扶摇点点头,直到此时此刻,才觉得稍稍松了下心神,因为只有打退孤竹国大军,太后面前他才有话说,也才能保住阿凤一命----别忘了在太后面前,阿凤是立过生死状的,所以这一仗,他们只能赢,不能输。 孤竹无虞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阵前,也一直当望川国是软弱可欺的,却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表面以如此少的兵力与自己周旋,原来是另有打算,居然、居然以大军包围了他的都城,真真是“后院起火”,防不胜防! “贱人!”一阵哗啦啦的响动,桌上碗盏尽皆摔落地面,化成碎片,孤竹无虞气得面无人色,脸容扭曲,眼里布满血丝,好不吓人,“居然算计朕!居然算计朕!她----卟----”一语未毕,急怒攻心的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人已向后倒去! “皇上?!”众人见状大惊,抢着上去扶他,“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吕颂站在人后,更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出了一身冷汗!他也绝没想到,两天前那个寒妃还跟他侃侃而谈,五皇子更是倾心劝他反,这时候孤竹国都城就被围,真是神速!难怪那时候寒妃说的话别有深意,原来其目的在这里。 “贱人,居然……”孤竹无虞又吐出一口血,胸口如遭锤击,好不难受,“那、那望川国怎么会有、会有如此兵力?”原来他一直小看了他们,这下都城被围,如果不回兵自救,一旦让他们攻破城池,那么,国必亡! “皇上,现下如何是好?”将领们面面相觑,暗道这望川国忒也狡猾了,居然还有此一手。别忘了他们的妻儿老小可都在京城,若是望川国大军破城而入,烧杀抢掠,他们将无一幸免! “无、无妨,”孤竹无虞按着胸口冷笑,嘴唇上猩红点点,颇有些英雄末路的悲凉意味,“他们、他们多半也是吓唬我们,何况就算、就算他们要攻我都城,还有守城士兵与他们决一死战,没那么容易让他们得逞!” 话是这么说,可他和将领们心里都很清楚,此次他们可谓倾巢而出,城中守卫不足万人,就算以一挡十,也挡不了多少时候的。 吕颂迟疑着,想到五皇子的话,再看一看孤竹无虞的执迷不悟,他的态度其实已经开始倾斜,“皇上,依末将之见,还是不要两败俱伤的好,不如跟那望川国皇上谈判,互相让一步?” “凭什么要朕让!”孤竹无虞厉声叫,眼中杀机浓烈,“朕只是要抓回那个贱人,天经地义,那端木扶摇有什么理由扣着人不放?!朕若是抓她不回,颜面何存?” 吕颂被他骂得红了脸,但为了京中老小和一干将士不至枉送性命,他还是大着胆子进言,“皇上息怒,末将的意思是,那寒妃对皇上已然没了情意,皇上又何必为了一个无情无意的女人置望川国江山于不顾,末将以为应该先行退兵回城,以解都城之危。” “大胆!”孤竹无虞一声厉吼,一把掀翻了桌子,“吕颂,你竟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朕决不饶你----来人!” “在!” “将吕颂拖出去----” “皇上?”一干将领全都目瞪口呆: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何况吕颂说的也没有错,正是他们心中所想,却不料皇上不但不听,反而要阵前斩杀自己的大将,这不是自掘坟墓是什么?“皇上息怒,恕吕将军不死!” “哼哼,”孤竹无虞冷笑,“朕不会杀他,朕还要靠他替朕杀敌呢!不过,吕颂居然敢临阵退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出去,打二十军棍,小惩大戒。” 此言一出,吕颂禁不住心灰意冷,连抗辩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灰白着脸行礼,“谢皇上不杀之恩。”说完他冷冷咬牙,出去受刑。二十军棍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却寒了他的心----因为孤竹无虞只顾自己的恩怨,根本没把他们这些人,和那些在京中的亲人看在眼里! 孤竹无虞,是你自作孽,就算百年之后被骂做乱臣贼子,末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啪啪之身传来,中间夹杂着吕颂的闷哼声,众将领谁都没敢再言语,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焦急和担忧:若是都城一破,他们和家人就要天人永隔了! 怎么办? 别人不了解孤竹无虞的为人,慕容寒枝却很是清楚,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就绝不会放弃,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他想要的是她的命----确切地说是把她抓回去,极尽折磨羞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而就算望川国大军真的包围了孤竹国都城,想要他撤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其实很清楚,若只是这样,吓不到他的,何况端木扶摇宅心仁厚,就算下令攻城,也不会让大军伤害孤竹国百姓,孤竹无虞就越发有恃无恐了。所以,想彻底打垮孤竹无虞,还得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你说那吕颂?”端木扶摇捏着下巴,撇了撇嘴,“我听说他劝孤竹无虞退兵,结果被罚打二十军棍,怕是在养伤吧。” “我要的就是这般结果,”这一切看来皆在她意料之中,这话一出口,看到端木扶摇眼神,慕容寒枝立刻道,“皇上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喜欢看人受苦,只不过这样一来,吕将军就会看清孤竹无虞的残忍面目,自然不会再死心塌地效忠于他。” “我知道,”端木扶摇忍着笑,“阿凤,你不用担心我会觉得你狠,或者怎样,阵前对敌,怎能有妇人之仁,在这一点上,我自是远远不如你,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身为一国之君,我要会的东西,还很多。” 慕容寒枝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那,皇上是不是该跟孤竹无虞摊牌,做最后一搏?” 端木扶摇眼神一冷,傲然一笑,“倒是该会会他了。” 自从昨日吐血,孤竹无虞的精神就有些萎靡,随行军医替他看过,说是郁结于心,脾虚肝火旺,什么乱七八糟,要他卧床静养,切忌动怒。天杀的,只要一想到慕容寒枝那个贱人正帮着别人对付自己,他就气血难平,要他不动怒,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不过,也不是军医危言耸听,孤竹无虞这身体其实已经被掏空,尤其自从长途跋涉来到望川国,更是将他的身体拖垮,近来他时时觉得胸闷气短,夜里也难以安眠,竟似大限将至,这感觉可真是不好。 偏偏从责罚了吕颂之后,所有将领都当他是洪水猛兽一样,躲得他远远的,更是把他给气得咬牙切齿,直想杀人,“来人!人呢,人呢!” “属下在!”一名侍卫战战兢兢地在门外应声,暗道可别成了出气筒才好。 “派回京中打探情况的探子可有回报?”他虽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回朝,但也着实着急京中局势,不知道那端木扶摇什么时候命他们发动攻势。看起来,他还是得尽快攻下桓州,最好是能拿住端木扶摇,以要挟他们把那个贱人交出来,岂不省事。 “回皇上,还不曾有回报。”侍卫暗暗叫苦,那探子不过前天才上路回京,就算他不眠不休,也没可能到达孤竹国都城,哪这么快有消息传回来? “废物,都是废物!”孤竹无虞大怒,这一下引发旧疾,跟着是一阵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惊天动地一样的咳嗽,“都是、都是----” “启禀皇上,望川国皇上送来拜帖,约皇上一见。” 孤竹无虞胸中一滞,森然变了脸色:约朕一见?是想谈判吗?他冷笑,“好啊,那就见!” 端木扶摇自恃有杀手锏在手,故而不怕他,可慕容寒枝那个贱人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他同样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妙底牌,所以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 为在敌人面前显示出一国之君的威严和势在必得的气势,孤竹无虞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侍卫为他更衣,整理着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戴上紫金王冠,也颇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 接到端木扶摇的拜帖,几位将领都说此中必定有诈,要孤竹无虞三思而行。可他却是一意孤行,自恃有王牌在手,早已不顾一切,将领和士兵们见他到这个时候还不曾明白轻重缓急,不禁个个心灰意冷,认真考虑起吕颂暗中对他们说的事来:若真的拥戴五皇子登了皇位…… 孤竹无虞还一点都不曾察觉,自己已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收拾好一切后站起身来,冷声问,“人带来了没有?” “回皇上,那个人已经带来,但小太子不堪长途辛劳,生了病,一直哭闹得厉害,军医正看顾小太子。” 原来他打的竟是这般主意,用慕容寒枝的骨肉来要挟她回到自己身边,可他怎就不想想,自己已经成了废人,小太子是他唯一的血脉,若真有个好歹,他岂非断子绝孙? 再说,慕容寒枝如果真的在乎这个孩子,依她的聪慧,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哪里还能被要挟得到? 如今看起来,自从孤竹无虞遇上慕容寒枝,表面上来看,似乎是慕容寒枝在他手里受尽屈辱折磨,求死不能,但事实上,她都把他克得死死的,总让他恨不得活剐了她,却无法下手----先前她怀着他孩子的时候是,现在更是。 无论人或者事物,都有一个命里的克星,而毫无疑问的,孤竹无虞生性残暴不良,无人治得了,却偏偏碰上了慕容寒枝这个克星,又怨得谁来。 “很好,”孤竹无虞冷笑,“走。”想来只要使出第一张王牌,那贱人必定就会乖乖就范,小太子就随后再去也罢,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能不用到他,就不用。 “遵旨!” 因为是双方君王的直接会面,因而望川国和孤竹国都做了严密的防护,按照先前约定,各自带了一百名侍卫随行,其余则守在十里之外,以做策应。以面前这条宽约五丈的河为分界,双方各自摆开阵势,场面凝滞而肃杀。 孤竹无虞带了几名将领,包括已受过罚的吕颂在内,而望川国这边除了端木扶摇和齐魏等人,自然还有凌翊和慕容寒枝。当然,对孤竹无虞来说,他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眼里唯一看到的,就是慕容寒枝。“贱人,你还有面目来见朕!” 早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慕容寒枝面无表情,眼神漠然,“我原本不想见你,这一辈子,下辈子都不想,是你硬要发兵压境,非见我不可,孤竹无虞,你说,到底是谁贱?” 孤竹无虞登时被堵了个哑口无言,目中直要喷出火来,“你、你----” 不但他说不出话,就连端木扶摇和凌翊也是一时无语,暗道一声“阿凤,有你的”,一上手就给了孤竹无虞一个下马威,看看他身后那些人一脸的尴尬,就知道孤竹无虞这个跟头栽得多大、多冤枉。 沉默了一会,孤竹无虞突然不气了,施施然坐了下去,“好啊,不管是是谁见谁,如今我们也是见到了,那位想必就是望川国新君端木扶摇了,你倒是说说,你约见朕,有何指教?”他还真是无礼,直呼端木扶摇的名字,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国之君,他总要客气些才是。 不过,端木扶摇是不会跟他计较的,闻言淡然一笑,“不敢,怎么说你远来是客,我很想知道,贵客你这般不依不饶,以三十万之众攻我望川国,到底意欲何为?”这就是他明知故问了吧,孤竹无虞从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只为慕容寒枝而来,何须多言。 “君子不夺人所爱,”孤竹无虞似笑非笑的,瞄了慕容寒枝一眼,“皇上既已知道这个女人是朕的‘寒妃’,就不该扣着她不放,古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朕若不将她找回,岂非显得朕太过懦弱,你说是不是?” “君子不夺人所爱?呵呵,贵客,你真的爱阿凤吗?”端木扶摇也不管他是不是听得明白,“阿凤”指的是谁,“你们之间的恩怨,有谁比你们自己更清楚,你要找回阿凤,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何必惺惺做态!” 听他语气这般不客气,再加上这话也说得很是尖酸刻薄,孤竹无虞方才的悠闲又不见了,再次被激怒,“忽”一下站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还有,我从来没有扣着阿凤不放,若她自己愿意回去,我必送上大礼,将她安然送回!然我明知道阿凤若回去,必将生不如死,又怎会做这无情无意之人,贵客,这便是我的态度,你意思如何?” 端木扶摇这话已说的很明白,反正人我是不会给的,要打要退,你自己看着办,我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圭埯,那十万围城之士正严阵以待,只等我一声令下,即刻攻城。 孤竹无虞气得浑身哆嗦,遥指着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怒极反笑,“端木扶摇,你年纪不大,胆子还真是不小,你是打定主意,不把人还回来,是不是?” “不还。”端木扶摇答得利落,“贵客,我提醒你一句,往事如风,过去的也便过去,你既是一国之君,就该时时处处为子民着想,这样无端起战事,于两国子民皆是灾难,何不适可而止,一笑泯恩仇?”知道这些话对孤竹无虞没有,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总要做到仁至义尽才是。 “哈哈哈!”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孤竹无虞仰天大笑,直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一笑泯恩仇?哈哈哈!”然他脸上虽在笑,眼里却是让人心惊的杀气,“凭什么?” 端木扶摇叹息一声,到如此份上还不放弃劝说,“我知你恨阿凤,觉得他对你不起,可你加诸于她身上的苦楚,不一样天理不容,到如今还算什么你欠我,我欠你,还是算了吧。” 他自是侃侃而谈,希望孤竹无虞能够明白个中利害,慕容寒枝和凌翊则一言不发,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到如此份上,孤竹无虞是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即使输掉一切,也不能输了这次可以把她抓回去,折磨个够本的机会。 “你说算了就算了?”孤竹无虞笑得嗓子都有些哑,咳嗽了几声,脸色反常的苍白,喉咙里又有血腥味儿涌上来,好不难受,“好啊,让那个贱人过来,朕即刻退兵,如何?” 端木扶摇眼神一冷,摇头,“贵客的意思,没有商量,是不是?” 孤竹无虞咳嗽着,讥讽地笑。 “好,”端木扶摇忽地起身,“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不过我还是要提醒贵客,我会以飞鸽传书,通知他们攻城,你的国都已是岌岌可危,望你好自为之。” “哈哈哈!”孤竹无虞沙哑着嗓子笑,“那又如何?朕在这阵前也有二十万大军,要破你的都城,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得意地太早了!”看来这就是他虽听闻都城被围,仍旧不怎么担心的原因吧,可他想不到的是,他可以押上一切赌这一把,别人却不甘心。 “这一早一晚之间,可是天差地别,”端木扶摇笑着摇头,孤竹无虞此人顽固不化,根本听不进劝阻,“如今天寒地冻,你们的粮草运不过来,三十万大军所需粮草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我所料没错,你们现有粮草最多支撑十日,是吗?” 而十日之内,他的大军定可攻下孤竹国都城,到时他们再从后切断孤竹国运送粮草路线,一群饿着肚子的士兵和战马,又怎会是望川国的对手----有了凌翊带回来的金条,他们的粮草已不成问题。 此言一出,孤竹无虞身后那一帮将领尽皆变色,纷纷开口,“皇上,三思!” “皇上,为一个女人,不值得。” “皇上,末将等的亲朋都在京城,万一他们兽性大发……” “皇上,撤兵吧,日后再寻机会将寒妃接回就是。” “住口!住口!”孤竹无虞不是没有感到绝望和恐惧,可到了这般份上,若是什么都没得到就回去,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耳听得众将领纷纷萌生退意,他怒不可遏,回手把一名将领打倒在地,“再说,再说?再说朕斩了你们,一个不留!” 还斩?再斩了这帮将领,他可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众人看到他这般模样,都道他根本就是疯了,没把他们这些人的命看在眼里,念及此,他们对这个皇上已没了半点念想,扶起被打之人,慢慢后退。 “孤竹无虞,你非把他们逼到绝路不可,是吗?”慕容寒枝冷笑,原本不想跟他讲话,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一手设计让这帮人离弃孤竹无虞,以便五皇子能够顺利即位,心里多少也会有些不安,所以才让端木扶摇对其极尽劝说,若他有一丝退让之意,也不会落到悲惨境地去,可看到这般模样,根本是死都不会悔改,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是你在逼我!”孤竹无虞大吼一声,跟着又是一阵狂笑,“贱人,你得意了,是不是?有望川国护你,你真当朕动你不得,是不是?你、你等着就是,等朕攻下望川国----” “唉!”一声沉重的叹息,五皇子慢慢从人后现身,一脸悲悯,“皇兄,事到如今你还是要与望川国开战,非要闹到血流成河才甘心,是不是?” 他的骤然现身无疑让孤竹无虞彻底愣住,他显然早忘了这个出质在望川国的五弟,更不会想到如果两国开战,质子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只是看他脸色如常,眼神炯炯,似乎过得很是舒服,不禁有些口吃起来,“你、你怎么会在、会在----” “皇兄自是从来没想过我的死活,是吗?”五皇子苦笑,眼神却锐利,“皇兄,别再执着了,身为一国之君,应以江山为要。” “你闭嘴!”孤竹无虞猛一下回神,咬牙切齿地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教训朕?怎么,你在这望川国做质子,想来是很舒服了,居然还有力气站在这里说话,”他突地想起什么,看向慕容寒枝的眼神暧昧不明,带着淫、邪的笑意,“还是你跟那个贱人正好得了重温鸳梦的机会,重又做了一对奸夫淫妇?” 五皇子登时又气又羞,脸上阵红阵白,身子剧烈颤抖着,“皇兄,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我----” 他与慕容寒枝虽确实有过肌肤之亲,但早已是过眼云烟,现在的他一直不曾碰过任何女子,这隐疾不知还能不能治愈,这一说起男女之事,而且还是在双方阵前,对于一个男人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污辱。 “有什么不能说?”孤竹无虞反倒得了意了,“反正不要脸的事你们做都做了,还怕朕说?” “孤竹无虞!”忍无可忍之下,慕容寒枝厉声喝,俏脸煞白,“做人不可太绝,青天白日的,你说话要留些口德,不然,当心现世报!” “报,报啊!”孤竹无虞哈哈大笑,眼神狂乱,状若疯狂,“朕还怕上天不报呢!上天要真有报应降下来,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第一个不得好死!慕容寒枝,孤竹无越,你们等着,朕不会让你们好过----走!” 他袍袖一挥,回头就走,乍一见五皇子跟他们搅在一处,他又惊又怒,只想着回去立刻发兵攻城,都忘了自己还有杀手锏未出呢。可令他绝对料不到的是,他这一下大怒往回,那些将领却没有一个跟上来,全都站在一边,冷冷看着他。他凛然意识到什么,足底一阵发冷,脸色已惨青。 吕颂面无表情,“皇上只顾命我们攻城,却不替我们在京中的亲朋想一想,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皇上恕罪。” “什么?”孤竹无虞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好笑,相当相当好笑,颤抖的指尖一一指过他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你们、你们要背叛、背叛朕?啊,哈哈,哈哈……你们要做乱臣、贼子……” “皇上恕罪。”众将领略施一礼,说着恕罪的话,他们脸上却半点愧色都没有,这孤竹无虞有多不得人心,由此可见一斑。 “你们----” “皇兄,”既然挑明了说,五皇子也是一脸坦然,“臣弟已劝过皇兄,怎奈皇兄就是不肯回头,臣弟也只能徒叹奈何,不过皇兄放心,即使我登位为君,也一定不会慢待了皇兄就是。” 孤竹无虞大吃一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从心底里恐惧过:那是一种即将要失去一切的、而且再也夺不回来的恐惧,是别人挖好了陷阱,逼着你往里跳的绝望和无助!“孤竹无越,原来、原来你早有预谋!”他眼前一阵发黑,一股怒气涌上来,“哇”一声,一口鲜血已狂喷而出,人也摇摇欲坠。 “皇兄!”毕竟是自己兄弟,五皇子吃了一惊,往前走了两步,“你、你莫气,我、臣弟也是被逼无奈。” 孤竹无虞死死抓紧了胸前的衣服,颤抖着看着河对岸的慕容寒枝他们,再看一眼自己身边这些早就已经反了的将领们,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争来夺去,最后、最后剩下些什么?”他猛地抬头,隔着河遥指慕容寒枝,“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你别得意,朕不会让你好过,不会!”他转身,大力挥手,“来人,把那个蠢货带上来!” 他身边那几个近身侍卫立刻推搡着一个被反剪着双手捆绑的人过来,他穿一身玄青长袍,上面染满暗色的血迹,蓬头垢面,看不清样貌,走起路来右腿一跛一跛,似是不良于行,每迈一步,就会呻吟一声,显得极为痛苦。 走到孤竹无虞身边,两名侍卫手一松,此人失去支撑,身子软倒下去,剧烈地喘息着。不过因为隔得远,慕容寒枝他们根本就听不到,更不知道孤竹无虞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看到对岸的慕容寒枝他们一脸茫然的样子,孤竹无虞笑得残忍而得意,一把扯住地上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贱人,你自己看,还认得他吗?” 慕容寒枝身子狂震,不自禁地抢前几步,已踏进冰凉的河水中,却犹自未觉:这个人的脸虽然还有大半被掩盖在乱发下,可那身形和给她的感觉,分明就是---- “看不清楚吗?”孤竹无虞的语气变得无比温柔,声音也小了很多,河对岸的慕容寒枝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见他像是在对待心爱的女子一样,一点一点替这个人把脸上的头发拂到耳后去,渐渐露出他苍白、消瘦、布满痛苦与恐惧的脸来,“你仔细看看。” 他越是这样温柔,被他控制在手心里的可怜人就抖得越厉害,仿佛他的每一下碰触,都令玄衣人痛苦莫名,不能控制地抖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声,“不……” 慕容寒枝不自禁往前走,想要看得再清楚些,再清楚些,“你、你----” “阿凤!”看出她情绪有异,凌翊几步抢过去,一把拉住她,“你怎么了?那个人,是谁?” 慕容寒枝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回过脸来看他,嘴唇青紫,“他是……” “哈哈哈……”孤竹无虞再次放声大笑,“认出来了吗?没错,贱人,他就是你的亲生弟弟,你那个本该死了亲生弟弟,慕容寒粼!” “不!”慕容寒枝嘶声大叫,瞬间如同疯了一样,挣脱凌翊的手就往那边跑,“不行,不行!” 弟弟?凌翊不过一愣神的功夫,掌心一滑,慕容寒枝已奔了过去,可是不对呀,按照她所说,她的弟弟不是如同他一样,也被她施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逃出生天了吗,怎么会落在孤竹无虞手上? 本来他们之前说起来时,还要等这边的事了了,就一起回去找到她的弟弟,远远离开这些是非呢,怎么会…… “站住,”有慕容寒粼在手,就等于掐住了慕容寒枝的死穴,孤竹无虞得意而疯狂地笑着,手腕一翻,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刀已经架在慕容寒粼脖子上,“贱人,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这话真比什么都管用,像疯了一样扑过去的慕容寒枝就如同脚下生了钉子一样,猛地停了下来,“不要,别杀他,不要!”她就那样颤抖着站在冰凉入骨的河水中,满脸惊恐与祈求,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强势冷静的样子! “不要杀他?哈哈,朕为什么要听你的?”孤竹无虞故意往前一递手腕,刀尖在慕容寒粼脖子上刺出一点血红,“他这样的废人留在世上有什么用,早死早了!” 慕容寒枝哆嗦着看着他,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事隔这么久,弟弟还是会落在孤竹无虞手上,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凌翊三两步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怕她会冲动似的,“阿凤,怎么回事?” 按照她所说,当初为了保慕容家这一点血脉,她便利用了那时还是皇子的孤竹无虞的妃子严冰寒的手,在回京路上设局,令所有人以为是严冰寒在慕容寒粼的饭中下毒,实际上是让他假死,而后把他送回旧居安葬,实则是要他消失在孤竹无虞视线里,也好瞒天过海。 可现在…… 五皇子和吕颂等人眼见此等变故,不禁也有些傻眼,但他们并不明白个中内情,自然也插不上话,只是看孤竹无虞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们也不上前去,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朕手上,是吗?”似乎看出慕容寒枝的疑惑,孤竹无虞狠狠用力掐住慕容寒粼,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头仰得更高,艰难地喘息着,但眼神却是混沌的,似乎不知身处何地,看来落在孤竹无虞手上,他吃的苦头,常人根本难以想像。 “你、你怎么会……” “你很聪明,慕容寒枝,”这是从打照面以来,孤竹无虞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眼里甚至是带着赞赏的,“居然用让他假死这一招来骗朕,而且朕也确实是相信了,如果慕容寒粼能从此在世界上消失,朕也就由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好了。” 可惜,慕容寒粼对孤竹无虞的恨太深,一心想要杀他替父报仇,居然暗中动用家中的钱财招兵买马,想要跟朝廷一决高下。在这一点上,他是太天真了,也不想想凭他一己之力,又不是多么聪明,怎么可能斗得过孤竹无虞? 结果他才一有动作,就被当地官员察觉到动静,立刻上报朝廷。不多久之后,孤竹无虞就派人将他们一干还没有成什么气候的人全部捉拿,其余人格杀勿论。 对于慕容寒粼,孤竹无虞当然留下他的命,一边折磨他以泄愤,一边等着有朝一日在慕容寒枝面前杀了他,也好让她求死不能----而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慕容寒枝绝望而痛苦地看着慕容寒粼抖个不停的身子,眼泪早流满了脸,快要说不出话来,“寒粼,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么傻……” 第167章 命到尽头 慕容寒粼眼神却仍旧是混沌的,他的眼睛上似乎蒙了一层东西,眼神发直,眼珠更是偶尔动一下。那样子真是可怕。 见她身子摇摇欲坠,凌翊一边扶紧了她。一边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凤,你冷静一点,孤竹无虞就是想利用你的亲人来打垮你,要想救你弟弟,你必须冷静!” “我知道,”慕容寒枝深深地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反正事已至此,她必须面对,“孤竹无虞。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寒粼还给我?”其实,这话是不用问的吧,孤竹无虞想要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果然,她这话一说出来,自恃胜券在握的孤竹无虞哈哈大笑,“慕容寒枝。你跟朕装的什么糊涂?!想要你弟弟活命,拿你自己来换,朕很公平的,是不是,你答不答应?” “好!”慕容寒枝想也不想就大声回答,“我答应!” “不行!” “不行!”、 凌翊和端木扶摇的声音同时响起来,一左一右把慕容寒枝护住,“阿凤,你不能答应。不可以!孤竹无虞根本没打算放过你们姐弟,即使你过去,他也不会放了你弟弟,这是陷阱,你知道吗?!” “我知道,”慕容寒枝惨白着脸笑。“我知道是陷阱,但是,我还是要过去!皇上,凌大哥,那个是我弟弟,我不能不管他,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你们明白吗?” “我知道,可是----”凌翊脸色煞白,明知道慕容寒枝只要过去,就是死路一条,可她怎么可能眼看着弟弟身陷绝境而不管!孤竹无虞有多残忍,他算是见识了。 “别管我了,凌大哥,”慕容寒枝轻但坚决地从他手里抽出胳膊来,“有些债是我欠下的,我早晚是得还。就当我们两个今生的缘份已尽,来生----” “我不要来生!”凌翊低声叫,也不管这是在两军阵前,一把就揽过她纤细的腰,“你答应过我,这辈子会一直陪着我。”趁着所有人都愣神的功夫,他在她耳边低声而迅速地说了句什么,表情是决绝的。 慕容寒枝明显一愣,与凌翊对视一眼,后者目光闪动,依着两人一直以来的默契,他相信,她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才耽误了这一会,孤竹无虞已不耐烦起来,握着刀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在慕容寒粼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来,“贱人,你在磨蹭什么?告诉你,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不想救你弟弟----” “我救!”慕容寒枝举袖擦去腮边泪,眼神已恢复冷静,从端木扶摇和凌翊身后走出来,一步一步向着河中走去,“你放开我弟弟,让他过来,我就过去。” “不行!”孤竹无虞想也不想就拒绝,“你先过来,朕就放了你弟弟。” “呵呵,”慕容寒枝嘲讽地冷笑,“孤竹无虞,你当我是傻子吗?我若落到你手上,你还会放了我弟弟?照我说的做,不然你就杀了他,我再杀你替他报仇。”这话她还是敢说的,反正依如今的局势,孤竹无虞是逃不开被人篡位的下场,她想杀他报仇,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事实上,孤竹无虞拿出慕容寒粼来逼慕容寒枝就范,也是孤注一掷的选择,这时候他已经不再想什么孤竹国,什么皇位,就一心想要杀慕容寒枝以泄心头之恨,如此而已。 孤竹无虞勃然大怒,偏偏又无可奈何,权衡再三,到底还是咬牙,“好,朕就看你怎么逃出朕的手心!弓箭手,准备!”虽然吕颂他们反了他,但他身边还是有一批誓死效忠于他的侍卫的,也不枉他当这个皇帝一场。 “是!”弓箭手轰然响应,纷纷搭弓上弦,严阵以待。 端木扶摇冷笑,向后一挥手,“保护阿凤!” “是!”同样的,在慕容寒枝身后,也出现刀出鞘、弓上弦的侍卫,与孤竹无虞的人对峙。这一下到底谁生谁死,真的难下判断,就看最终的结果,到底是谁最想要的。 眼见双方这阵势是不死不休,孤竹无虞却一点紧张之色都没有,不急不徐地道,“想清楚了没有?朕的耐性是有限的,如果你再不过来----” 知道慕容寒枝如果过去,就将必死无疑,五皇子就算对她没了情意,也不能眼看着她去送死,不禁皱眉,“皇兄,你何必执着?” “你闭嘴!”孤竹无虞恶狠狠地对他叫,双眼之中布满血丝,要咬人一口似的,“朕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孤竹无越,你以为你赢了吗?朕告诉你,你休想!只要朕活着,你就别想回孤竹国!” 听他把话说得如此之绝,五皇子不禁心灰意冷,再不寄希望于他可以稍稍念一下兄弟情份,闭紧嘴站到了一边,跟吕颂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意即我们已经仁至义尽,结果只能是如此了。 “你放开寒粼,让他自己过来,”慕容寒枝扬高了下巴,缓缓往河对岸走,她也不指望孤竹无虞可以听劝,“只要你不伤害他,我绝不食言。” 孤竹无虞略一沉吟,眼珠一转,痛快地松手,“好。”接着他在慕容寒粼背上推了一把,“过去。” 慕容寒粼已经被折磨得浑身是伤,右腿的骨头也被打断成几截,被孤竹无虞这一推,几乎摔倒在地,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痛苦地叫出声来。 “寒粼?!”慕容寒枝心疼得大叫,眼泪又要流下来,她跟弟弟分开一年多了,一直以为他藏得很好,所以她才这般放心,从来没有考虑过他。 可她哪里想得到,原来弟弟一直在受着非人的折磨,这都是她的过失!现在她只想把弟弟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他,保住这慕容家唯一的血脉! 妹妹已经不在了,如果弟弟再有什么事,将来到了地下,她有何面目去见父母双亲----虽然这一切的后果,都不是她的错。 大概是姐姐这一声叫太过凄厉,包含太多的痛楚,慕容寒粼身子一震,眼眸刹那清明,眼睛直直瞪着慕容寒枝,费力地张开干裂得双唇,哑声叫,“姐、姐姐……”可他嗓子已嘶哑,即使用劲了力气,也只是发出微弱的声音来,以两个人现在相隔的距离,慕容寒枝根本就听不到。 “过来,快过来!”见他终于认出自己,慕容寒枝真是悲喜交加,伸长了手臂,也顾不上河水刺骨,扑腾扑腾踩着水向他跑过去,“寒粼,快过来,到姐姐这儿来!” 孤竹无虞冷冷看着他们姐弟两个渐渐走到一起,背负在后的双手做了个下杀手的动作,只要慕容寒枝跨过河中心,跟慕容寒粼错身而过,这些弓箭手就会对他下杀手,绝了慕容寒枝的念想。 然他的心思怎么可能瞒是过端木扶摇和凌翊,因而方才凌翊在慕容寒枝耳边说的一句话就,“接过他,你们就趴下”,而后依他手中暗器百步穿杨的本事,一定可以将孤竹无虞重伤,那时候他们忙于救主,必定顾不上慕容寒枝姐弟,他们这边才可以挽回局势。 近了,近了,够到了!当慕容寒枝确确实实地握住慕容寒粼老早就伸过来的手时,不禁惊喜莫名,才要按凌翊的嘱咐,跟他一起趴下,却不料他突地瞪大了眼睛,猛一下扑过来就抱住她!“啊!”猝不及防之下,她惊叫一声,整个人都懞了,根本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阿凤?!”端木扶摇和凌翊更是同时吓得脸无人色,因为他们已清楚地看到,就在这一瞬间,孤竹无虞手一挥,做了个动作,他身后的弓箭手登时一起松手,漫天箭雨便身着他们激射而来! 孤竹无虞当然可以无所顾忌地让他们出手,因为无论是慕容寒枝还是慕容寒粼,他都没打算让他们活!本来他是想把慕容寒枝弄到手,狠狠折磨她一顿的,可看这架势,想活捉她恐怕很难,能让她死在自己眼前,也能解一解心头之恨。 可端木扶摇和凌翊却不能这样,如果命令弓箭手放箭,很有可能误伤慕容寒枝,可如果不下这个命令,同样救不了他们姐弟。然就是这一犹豫间,无数枝箭已经射中慕容寒粼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他身子陡地僵直,脸上表情痛苦到极点,却是抱紧了慕容寒枝,怎么都不肯放手! 他虽是慕容寒枝的弟弟,但毕竟是男人,身材比姐姐要高大些,因而这一下抱住她,就几乎将她挡在自己身体之前,那些箭要么射中他身上,要么擦着他的身体过去,竟是没有伤到姐姐分毫----原来他已经打定主意,死也要护得姐姐周全! “阿凤!”其实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等凌翊边躲着漫天而来的箭边飞身过去时,慕容寒粼已经支撑不住,瘫倒在姐姐身上。而慕容寒枝瘦小的身体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冰凉的溪水中。 凌翊松一口气,这才寻了个机会,右手一扬,电光火石之间,一物以闪电一样的速度直奔孤竹无虞身前,待到他发觉时,已经来不及,“哧”一声轻响,是一柄两寸长的飞刀,直直没入他右胸,他“啊”地一声痛叫,身体往后就倒! “护驾!护驾!”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所以弓箭手全都愣了神,回头去看。 而这边,气极了的端木扶摇再不留情,厉喝一声,“放箭!” 立时,万箭齐发,风水轮流转,成了孤竹无虞这边乱了阵脚,不时有人中箭倒下,未曾受伤的也因为失了先机而被对方的气势吓到,再加上孤竹无虞受伤,他们军心受挫,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战,一忽啦上前簇拥着受了伤的孤竹无虞,迅速退走。 五皇子看到慕容寒粼的样子,知道他是活不得了,慕容寒枝肯定会伤心难过,但有凌翊和端木扶摇在她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孤竹无虞会受伤,虽然在他意料之外,但事已至此,他必须过去主持大局。 因而同端木扶摇交换了个彼此意会的眼神,在吕颂等人恭敬地相邀之下,大踏步走了过去,随他们一同回转帐中,共商大计。 “寒粼!”慕容寒枝颤抖着嘴唇叫,因为撕裂一样的心疼和绝望,以及冰冷河水的折磨,她双唇已青紫,几近崩溃边缘,“你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不是弟弟以自己的命救她一命,她的下场还不知道会是怎样,可是,这叫她于心何忍,弟弟妹妹先后落到这般境地,独留她一个人在世上承受苦难,这算什么?! 因为身上插满了箭,慕容寒粼连躺下都不能,就那样半趴在慕容寒枝怀里,嘴里涌出大量鲜血,他脸上却是安然的笑意,嘴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声音来,“姐姐,好好活,把我和妹妹那份……一起活回来,别替我们……报仇……” 原来他也知道慕容寒叶已死之事,也难为一向少年心性、念念不忘报仇的他,在魂归上苍的前一刻,能够放开这一切,给生者一个解脱!可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寒粼,别说了!”慕容寒枝痛苦地摇头,连一句安慰他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已重伤至斯,她还能说什么? 慕容寒粼将要闭的眼睛突然睁开,脸颊泛起异样的红晕----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他吃力地一把揪住慕容寒枝胸前的衣服,把她的脸拉近自己,凑到她耳朵上低语,“宝藏在我们家……墓中,别告诉别人……” 话才一说完,慕容寒枝就觉得臂弯里猛地一沉,他整个人已滑落到河水中,血,染红了半个河面,看上去好不触目惊心!估亩役弟。 真正到了阴阳永隔的这一刻,慕容寒枝反而愣愣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似的,就那么呆呆看着俯卧在河水中,已然断气的弟弟,没了动静。 凌翊自是担忧万分,看她这个样子,越发心急,抬手扶上她的肩,“阿凤。” 就在这一瞬间,慕容寒枝眼前一闭,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孤竹国与望川国之间的战事,以双方的握手言和而告终,孤竹国方面当然是由吕颂他们和朝中一帮文臣拥戴五皇子即皇帝位,至于孤竹无虞,他们则对外宣称他阵前突发急症,吐血病倒,身体极度虚弱,恐怕难以继续操劳朝政,故而退居深宫,安心养病。 不管此事真假如何,反正孤竹无虞的不得人心无人不知,再加上五皇子在朝中时就以仁爱宽厚著称,如果不是孤竹无虞横插一杠,抢他的皇位,现在他早已经是皇帝。如此一来,他登上帝位,可谓是众望所归,再加上能够与杨淑妃母子团聚,正是皆大欢喜。 此中最失意的人,莫过于桑望月,当初她一听说五皇子要出质望川国,登时让五皇子休了她,如今五皇子东山再起,登位为君,把她和她的家人给悔得,都没脸见五皇子和杨淑妃,更不用说重提做皇后之事了。 按照事先与望川国商议好的,双方各自退兵,并签下协议,至少在端木扶摇和五皇子为君期间,互不侵犯,友好相处,这对于两国子民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从阵前昏倒到回到皇宫,慕容寒枝一直没有彻底清醒,且一直在发高烧,不停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不时痛苦抽搐,脸无人色,简直把凌翊吓坏了,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在她床边陪了三天三夜,几乎不曾吃过什么东西,脸容比之慕容寒枝还要憔悴三分,端木扶摇都不忍心看他了。 还好,吉人自有天相,折腾了这三天之后,慕容寒枝终于在第四天清醒过来,眼眸虽然无神,眼睛却还算清澈,应该已经没事了。 “阿凤,你总算是醒了,”凌翊动了动干裂的双唇一笑,长舒一口气,“现在觉得如何,要吃些什么吗,还是……” “是你比较需要喝些水,”慕容寒枝一笑,费力地抬手去摸他的唇,“看,都出血了。” 凌翊微一怔,自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般话来,本来他还在担心,若是她心疼于弟弟的惨死,跟他又哭又闹,他要如何安慰她呢。“阿凤,你没事吗?”该不会是她接受不了这么惨的事实,所以脑子受了刺激,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才会表现得这般平静的? 慕容寒枝看着他,突然苦笑,“凌大哥,你以为我脑子糊涂了,是不是?不然怎么会不因为寒粼的死而要死要活?” 被说中心事,凌翊脸上一红,都不好意思看她,“我……” “我自是没想到,寒粼到底还是落到了孤竹无虞手上,难道是他命该绝于此吗?”想起那时候她设计让慕容寒粼假死,以逃过孤竹无虞的毒手,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的,所以之后才会那般放心地做自己的事。 而也是因为受此启发,日后在帮助凌翊和曲云烟逃出生天时,她才接连都用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计,结果自然是天隧人愿,只是没想到,独独慕容寒粼没能逃过这一劫,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凌翊明白她心中苦楚,也不知如何劝慰,只是叹息一声,“不是你的错,阿凤,我虽不甚清楚个中内情,但我知道,你已尽力,不要尽是把错归到自己身上。” “我没,”慕容寒枝含着泪摇头,眼神欲碎,“我只是没想到,寒粼他会为了护我,他……” 之前她受制于孤竹无虞时,弟弟还曾埋怨过她,只顾自己享受,不想办法替父报仇。而之前的慕容寒粼,也相当任性、自私和霸道,却没想到在生死关头,他会舍了自己,也许这才是真正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感到不安和愧疚的原因,--她本来应该用自己的命,换弟弟的命的。 “别这样,阿凤,”看她眼泪将落未落,呼吸急促,脸色也变得煞白,凌翊不禁心疼得要命,紧紧握住她的手,“虽然这很残忍,但事实是,你弟弟已经死了,你必须面对,知道吗,知道吗?” 天,他还是不会说好听的话,这不是在往阿凤伤口上抹盐吗----她一定恨死他了! 慕容寒枝抬眼,怔怔看着他,就在他以为她要发火,或者赶他出去的时候,她却突然一头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我知道!凌大哥,我妹妹死了,弟弟也死了,这世上我、我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你、你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你千万别不要我,不然、不然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这么久以来,无论是在端木扶摇面前,还是在凌翊面前,她都是冷静、睿智而大度的,她的聪慧经常让七尺男儿也感到汗颜,特别是她身边的、在意她的人,往往因为她的果敢独立而不敢靠近她,更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可当现在,她哭得这样伤心、这样绝望,把她心底的无助和孤独尽数展现出来的时候,一种强烈的、被需要的感觉充斥了全身,凌翊高兴莫名,一股热流涌上眼眶,他眼前已变得模糊,巨大的幸福冲击之下,他反而说不出话来。 等了一会不见他有动静,慕容寒枝仰起布满泪痕的脸,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袖,“凌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胡说!”乍一听她扭曲自己的心意,凌翊大急,顾不上高兴,也顾不上措辞,张口就骂,“阿凤,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是我千辛万苦才求来的,我疼你护你还来不及,怎会不要你?阿凤,你便跟你明说了,我这辈子就是认定了你,就是要你!你已然许诺了我,今生今世,就算你想要离开,我也是绝计不会允许的,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着话,他还故意翻手成掌,而后慢慢收紧,嘿嘿“狞笑”,满像那么回事儿的。 看他故意耍狠,慕容寒枝就算再伤心莫名,也不禁“卟”一声笑了出来,再加上听到他这番言辞,知道他对自己一番真情实意,不禁又是感动,又觉得惭愧:到了这般份上,她真不应该怀疑凌翊对她的心意,不然就是她太患得患失了,这可不像她。“凌大哥,你不用跟我狠,我才是这辈子赖定你,你甩不掉我的。” 那才好,我心甘情愿。凌翊喜不自禁地,一手抱住她,一手轻抬起她尖尖的下巴,低头就要---- “是吗是吗?阿凤醒了吗?”不合时宜的大叫响起,跟着门一响,端木扶摇冒冒失失闯进来,登时惊散了一对儿鸳鸯,等到被四道杀人一样的目光盯上,他才打个哈哈,无比尴尬,“我、我是听他们说,阿凤醒了,所以----” 这些天慕容寒枝一直没醒,他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担心,可她身边有凌翊在照顾,他也不好时时守在这里。这会儿才一下朝过来,就听秋婵说阿凤醒了,把他给高兴得,都忘了敲门。 “多谢皇上关心,”慕容寒枝板着脸,冲他行了个礼,“不过,下次进来记得先敲门,坏人好事,会折寿的。”她倒是大方,一个女儿家,居然可以坦然面对这种亲热事儿,也不看看凌翊那张俊脸都窘成什么样儿了。 端木扶摇被骂得讪讪然,“知道了,阿凤,你不要在别人面前骂我,我到底是一国之君,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哎。”阿凤就是吃定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特别是凌翊来了之后,她更是动不动就把他骂得下不来台,这算什么嘛。 “是,皇上恕罪,”慕容寒枝也就打蛇随棍上,万分恭敬地再行个礼,“奴婢知错啦,奴婢以后一定要谨守规矩,敬皇上如同天人一般。” 听出她是在跟端木扶摇使性子,再看后者垮了一张脸,凌翊不禁抿着唇直乐,为免这个“一国之君”更下不来台,他用力忍着,不笑出声来。 “奴婢----” “得啦!”端木扶摇终于受不了她,猛翻个白眼讨饶,“是我的不是,不该跟阿凤你摆皇上驾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再挤兑我了,成不成?” 他就是对慕容寒枝没脾气,由得她骂,由得她教训,真不知道凌翊这小子是怎么把她一颗芳心感动到这般稀里哗啦,她就死心塌地地跟了他。 出得一口气,慕容寒枝白了他一眼,得胜似地扬了扬眉,“那你可别于怨奴婢礼数不周。” 端木扶摇讪讪然,抓了抓耳朵,“不敢啦。” 三人打闹过这一阵,原先那悲伤、绝望的气氛倒是散去不少,端木扶摇和凌翊也是想着跟她说些别的,让她别尽是想着弟弟的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慕容寒枝先提起来,“我弟弟他----” 端木扶摇脸色一凝,认真地道,“我已命人将他的尸体火化,他的骨灰收在坛中,怕惹你伤心,所以没让他们拿过来。” “我没事,”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中尽管还有撕裂一样的痛楚,但她心境确实很平静,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人死不能复生,我难过归难过,但支持得住,皇上,凌大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过一阵子会好的。” 端木扶摇和凌翊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欣慰之色:幸得阿凤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她能够安然面对这一切,他们也可以放心了。 ---- 虽然慕容寒枝曾经那么希望弟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做,别想什么报仇,就好好地活着,将来姐弟两个还有可以相见的一天。 可偏偏事与愿违,那时候的慕容寒粼大概太想替父母亲报仇,太想出这口怨气,所以也不想一想他跟孤竹无虞之间是什么样的差距,就妄想与之抗衡,结果招致今日下场,又怨得谁来。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活不回来,就算她哭死、懊悔死,也无事无补。因而这些天她虽只要一想到这个世上再没有弟弟妹妹,就会悲痛欲绝,大哭一场,但在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之后,她已经不会觉得这是无法忍受的事,哭过之后,心情得到暂时的宣泄,对她而言,也是必须迈过的一道坎吧。 就这样过了月余,她的情绪慢慢平复,已经可以如先前一般做着自己的事,帮端木扶摇打理饮食起居,空闲时间就跟凌翊一起说话聊天,只要别看到她偷偷地哭,这日子过得,还是挺清静的。 这天,她做好点心给端木扶摇端上来,看他吃完,给他泡上一杯茶,这才回到内堂,凌翊正坐在桌边看书,见她进来,脸有不忿之色。“怎么了?”她走过去,顺手把给他的那份点心放桌上,“不高兴吗,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 说来凌翊突然出现在宫中,而且还跟她走得这般近,那些侍女侍卫,特别是认定她必将成为端木扶摇妃子的侍女们便为此老大不高兴,暗暗觉得凌翊夺了皇上的心中所爱,再加上他的身份颇为神秘,他们对他就颇多怀疑之辞,只是他一向对此瞧得很淡,今天怎么会突然生气? “没有,”凌翊翻过一页书去,不大会又翻过一页,显见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我们迟早是要离开的,他们要说,让他们说去,你还是去照顾你家皇上好了,不然等我们离开了,他想你做吃做喝,也够不着了。” 慕容寒枝一愣,继而明白他这是在吃端木扶摇的醋呢,不禁抿唇直乐,慢慢转到他后面,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上,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怎么,生气啦?” “哼!”反正咱就是生气了,也不怕说,凌翊用力扭脖子,但并不拒绝慕容寒枝对他的亲近,相反还很是受用的,抬手扶上了她的胳膊,“我就是生气,那个皇上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就非要你给他做吃做喝,你身体才好,他倒是忍心使唤你。” “哪有,”慕容寒枝忍不住地笑,同时也为他心疼自己而欣喜不已,“皇上也说要我别累着,可我给他做吃做喝也习惯了,别人我还真是不放心。” “可我们总要离开的,”凌翊竖着眉,老大不高兴,“到时候不还是要别人侍侯他,你纵是不放心,又能怎样?” 慕容寒枝笑着点头,“说的也是,那我等下就去跟皇上说,让别人侍候他,我要侍候我家凌大哥,不然你吃起醋来,可是连皇上的账都不买的,哈哈哈!”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笑起来,吐气如兰,就拂在凌翊颈项间,令他心痒难耐的,一把拉过她,稍稍用力,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就吻了上去,“我就是吃醋……” 感觉到他的狂热,慕容寒枝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眼神中虽有羞怯,神情却是欢愉的,吻着吻着,不知何时,她双臂已抱紧了他,热切地回应着,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彼此的唇,急促地喘息着。 看他两人眼里燃烧着的熊熊之火,保不准接下来要做出什么事,偏偏天公不做美,秋婵在外面轻轻敲门,“凤姑娘,凌公子,奴婢打扰了,皇上请凤姑娘去承恩殿议事。” 凌翊吐出一口气,气哼哼地回一句,“跟皇上说----” 他后面赌气的话还不曾出口,慕容寒枝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忍着笑脆生生地道,“知道了,你回禀皇上,我这便过去。” 秋婵答应一声,脚步声慢慢远去。 凌翊握住慕容寒枝的手,从唇上拉下来,半是气半是无奈地笑,“阿凤,你就是个给皇上操心的命,他大小事都找你商议,自己难道就做不得主吗?” 他这样说倒也不是否认端木扶摇的能力,毕竟在阵前时,这个年轻的皇上有多镇定,他也是看得很清楚的,只不过阿凤毕竟是女子,又不是望川国中人,端木扶摇这样大事小事都要问过她,岂非招人疑忌,这于慕容寒枝而言,可不是好事。 “那倒不是,”慕容寒枝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我猜想皇上这会找我,定是为了太后,凌大哥,你忘了我跟你说的吗,望川国与孤竹国此番开战,全是为了我,而我之前是与太后签了生死状的。” 而这场仗虽说打得扣人心弦,好在有惊无险,成功令孤竹国退兵,她总算保住了这条命,最重要的是,不至于让端木扶摇处在两难的境地:毕竟他现在根基才稳,如果孤竹国破城而入的话,她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纵使端木扶摇有心保她,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而此事已了,她也必须对太后有个交代,想来慕容寒粼死于阵前,她伤心难耐之事,太后也知道,因而这些时日都没召她觐见,如今也是时候了。 “如今孤竹国已退兵,而且与望川国永世交好,阿凤你可是立了头功的,太后难道还能为难你不成。”凌翊也是自朝廷争斗中死过一次的人,自然明白个中利害,边替慕容寒枝整理衣装,边冷了一张脸,若是那太后执意要挑阿凤的错处,他们便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些事,谁又能他们何。 “可别再说这话,你还嫌宫中流言蜚语不够多吗?”慕容寒枝夸张地扬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自打端木扶摇班师回朝,因为她在阵前的神勇无敌,士兵们个个对她钦佩有加,奉若神明,当她如同天人一样的尊敬。 端木扶摇自是信得过她,不会觉得怎样,而且更会不时赏赐于她,可在太后看来,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更何况端木扶摇得以根基稳固,有足够的能力与她抗衡,也全是拜慕容寒枝所赐,她会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凌翊撇嘴,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便让他们说去,反正你我也非望川国人,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对了,”一说到离开,慕容寒枝突地想起一事来,“凌大哥,你最近一直呆在宫里,太后那边……” “娘亲已经不是太后了,阿凤别再这样叫,免得生出事端,”凌翊眼里闪过机警之色,“不过,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已经托朋友把娘亲接来了京城,而且我隔几天就去看她一次,她很好。” “什么?”慕容寒枝大为惊奇,“你何时去看过夫人,我怎么不知道?”他不是一直呆在宫里吗,什么时候离开了? “就是你侍候皇上的时候,还有晚上你睡下的时候,”说到前面一句,凌翊自然相当吃味,但多半是装来的,就是为让慕容寒枝多陪他一点,“从宫里到娘亲住的地方,很近的,我两个时辰就能打个来回。”想来也是,依他的轻功,这难不倒他。 不过,慕容寒枝一听这话,登时很不安,“凌大哥,真是难为你了,我知道你先前是为了照顾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还是多多照顾夫人要紧,不然夫人该怨我不懂事了。” “我去陪娘亲,你好陪你的皇上?”凌翊斜着眼看她,“我总针对皇上,你看不过眼了?” “凌大哥!”慕容寒枝又好气又好笑,脸都涨得通红,“你不要总是这样说嘛,皇上对我又、又没有别的意思。” 唉,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凌翊是这般爱耍小孩子脾气的,这么见不得她在端木扶摇身边。可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女官来的,有很多事要做,不然难道白拿皇室的俸禄啊? “你生气啦?”凌翊抿着唇,扯她衣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 “没有,”看他这般可爱的样子,慕容寒枝哪里气得起来,吃吃地笑,“你呀,就是见不得我离皇上近,好啦,等皇上的根基稳了,咱们便离开,去见夫人,好不好?” 她的意思自然是“丑媳妇要见公婆”,凌翊还没说什么,她自个儿先红了脸,同时也有隐隐的担忧:虽说夫人感激她为许家上下所做的一切,可她毕竟是失过身的女人,她会接受自己做她儿媳妇吗? 第168章 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嗯,”听她如此承诺,凌翊这才放下心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那,见过娘亲。我们就拜堂成亲,好不好?” 成亲?慕容寒枝暗里苦笑,凌大哥,你倒是心心念念,只可惜,夫人未必会同意。尽管心中这般想,可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多说,徒惹无谓的争执,便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好。” 那一瞬间。凌翊脸上绽开的笑颜,比春花秋月还要美上千万倍。 ---- 慕容寒枝和凌翊去到承恩殿外时,端木扶摇正恭敬地站在太后面前,“聆听”她老人家的教诲。自打与孤竹国达成协议以来,太后便没单独与他见过面,只是当日班师回朝庆功宴上,与群臣一道表示了恭贺而已。 到了殿门口,凌翊停了下来。“阿凤,你去吧,我在这里侯着。”他虽说也有功于望川国,但他毕竟不是朝中人,只是一介草民,这天子不是他说见就能见的。 慕容寒枝点头,轻步走了进去,见太后也在,心下顿时了然。跪倒行礼,“奴婢参见太后,参见皇上。” 你来了就好了。端木扶摇看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免礼。” 太后凉凉看了她一眼,摆了下手。“罢了,你现在可是朝中的大功臣,不必多礼了,起来吧。”当初端木扶摇定要迎战孤竹国,她是一百万个不愿,战场之上胜败难料,望川国百年基业,怎么能毁在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身上。 后来,端木扶摇态度那般强烈,如今太后一伙被压制,明着自然是拗不过他,她本气得要命,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顺了慕容寒枝的意。结果这个人人称颂的“凤姑娘”果然不同于常人,居然敢跟她立生死状,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其实真要说起来,没准她心里更希望孤竹国胜,这样双方就可以握手言和,她也好借这个机会除掉慕容寒枝。而如今的事实更是证明,留慕容寒枝在朝中,是多么大的隐患----现在朝中上下,甚至京城子民无一不对慕容寒枝交口称赞,简直把她当成神明一般! 听出她话里对自己的防备和不满,慕容寒枝也不恼,心下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太后谬赞了,奴婢只是尽自己的本份,尽自己所能来回报皇上和太后对奴婢的恩情,哪敢居功。” 端木扶摇扬眉,接过话来,“阿凤,你也不必自谦,此番能够令孤竹国退兵,我朝士兵几乎没有大的伤亡,而且还能与孤竹国永世交好,你的确应该居头功一件,朕还得好好赏你才行。” 太后一听,这个气呀,面上不好发作,拢在袖中的手拼命互相掐着,都不嫌疼:好你个端木扶摇,连句重话都不许哀家说了是不是?你就瞧着这贱人哪里都好,指着她打压哀家呢?!好,很好!端木扶摇,你给哀家等着,只要郇妃的孩子出世……哼哼! 看太后面色不善,慕容寒枝暗暗叹息一声,使了个眼色给端木扶摇,意即要他别当面给太后难堪,“皇上言重了,不管是不是出于奴婢心意,这次战事也是因奴婢而起,奴婢做一点点事,也是将功折罪,皇上再要说什么赏赐不赏赐,真是折煞奴婢了。” 听她这话说的极尽谦卑,太后这才面色稍缓:算你识进退。这一打岔,她差点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以锦帕拭了拭唇角,“阿凤,哀家听说你这次带了个男子回来,是什么身份?” 她一听说此事时,好不生气,心道这个凤不栖也太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吧,随随便便就往回带人,而且还是个跟她不清不楚的男人,端木扶摇就更可恨,居然任由凤不栖胡闹,万一这男人是什么国的奸细,要里应外合对望川国不利,他们岂不防不胜防? 原来是为了凌大哥。慕容寒枝先是一愣,继而心下了解,这才明白端木扶摇会叫她过来,必是不想随意说出她和凌翊之间的事,要她自己给太后一个答复。 不过,她和凌翊之间本来就清清楚楚的,也不怕让人知道。“太后容禀,他叫凌翊,是奴婢的心中人。”这话说出来,她脸红了红,但神情很坦然,事实如此,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哦?”太后虽也听说过关于她和那个男人一些风言风语,倒是没想到她自己会承认,不禁愣了愣,“你们已经----” “我们是旧识,而且彼此喜欢,”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太后勿须挂怀,凌大哥对皇上恭敬有加,俯仰无愧,等奴婢什么时候辞了女官一职,便与奴婢一起离开,太后放心就是。” “你要走?”人家说这么多,太后就听这句最为清楚,禁不住叫了一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然接着又觉得此举太过失态,赶紧干咳了一声,以掩饰窘态,“那个也没什么,哀家就是听他们说的话有些不入耳,便提点你一二,好歹你也是女官,言行举止之间莫要失了身份。” “是,太后教训得是,奴婢一定会注意。”慕容寒枝施了一礼,很诚恳的样子。 既然此事没什么可说,别的事也不好开口,太后便起身离去。 “你当然是盼着阿凤走,你好东山再起,是不是?”端木扶摇冲着她的背影冷笑,“老巫婆,你太小瞧我了!纵使阿凤离开,我也不会让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慕容寒枝不禁听得好笑,赶紧摆手,“皇上小声些!如今朝中谁不知道皇上你手腕果敢,雷厉风行,没人敢小瞧了你,你何必跟太后怄这个气。” “哼!”端木扶摇自是忿忿,很不高兴的样了,“阿凤,你真的要离开吗?你已经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且他别处也没有牵挂,就一直留下不好吗?” 虽说方才一番豪言壮语的,而真正离了慕容寒枝,他自己也会一天天强大起来,可以应付一切风云变幻,可眼前这一切毕竟是他和慕容寒枝一起抗争而来的,他希望可以跟她一起守住。尽管他很清楚,这是一份很大的责任,但只要能有慕容寒枝在身边,他就会无比地安心,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我和凌大哥都厌倦了朝廷争斗,不想再揽上身了,”慕容寒枝笑着摇头,见端木扶摇抢着要说话,她立刻一摆手阻止他,“皇上别说丧气话,你出身皇室,如今更是一国之君,守住这万里江山就是你的责任,你和我们不一样。” 端木扶摇被噎了个半死,隔了好一会儿才悻悻然一甩衣袖,“什么话都是你说,你就吃定我说不过你是不是。” “哪儿能呢,”慕容寒枝忍着笑,继而想起往事,不禁有些伤感,“我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属于我的很少,我不想再失去,等此间事一了,我和凌大哥就会去过些轻松的日子。皇上,虽然不全是为你,但我真的很累了,我想你明白的。” 她语气神态虽然温和,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决,她和凌翊都是从皇室争斗中脱过一层皮才活过来的人,如今这望川国更非他们肩上的责任,他们当然不想再身陷其中。等到真正打垮太后一伙他们才离开,已经是仁至义尽。 端木扶摇沉默着,待到看到殿门口凌翊脸上那了然的表情时,他心下便豁然开朗,点了点头,“我明白的,阿凤,都由你就是。” 慕容寒枝这才如释重负般一笑,顿觉深身上下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很好,现下她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专心对付太后一伙了。不过,这一转念,她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郇妃如何了?这算着日子,她的孩子也快出世了吧?”太后如今正憋足了劲儿等着利用郇妃的孩子来生事,得小心她使狠招儿才行。 “谁知道,”端木扶摇翻个白眼,“太后自是拿那个孩子做救命稻草一样的,将郇妃保护得滴水不漏,旁人根本见不到她。”起初太后还让慕容寒枝为郇妃调理身子,现在她明白两人不是一心,自是不让任何人接受郇妃半步。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他们就都不会有嫌疑了。 慕容寒枝微皱眉,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来对付太后一伙。别忘了,现在太后虽然被压制,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附于太后的势力仍不容小觑,她一直在暗中纠集自己的心腹,就是想等郇妃一朝临盆,便一举成事,改朝换代。 就如刚才慕容寒枝所说,端木扶摇虽然年纪轻,才登位没多久,虽也慑于太后之威,但因他一直以来处事公正严明,此番又解决了孤竹国这一大隐患,朝中上下也不敢小瞧了这个新皇,何况还有天神一样的慕容寒枝在旁相助,所以想要废他的皇帝位而另立新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真要说起来,如今太后一伙和皇上一伙已成对峙之势,每个人的心弦也都被拉扯到最紧,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崩”一下,全断了。这事儿要再没个结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没准会出现几个精神崩溃之人,也说不定呢。 ---- 凌翊似乎觉得这很有趣,摸了摸了鼻子,走进大殿,先对端木扶摇行了个礼,而后发表“高见”,“所以,皇上难道要一直这样受太后一伙威胁,整日提心吊胆吗?” 其实,说是“提心吊胆”有些言过其实了,毕竟现在端木扶摇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大凡事还是做得了主的。 “那凌公子的意思?”端木扶摇扬眉,凌翊虽比他大了七、八岁,但少年人的锐气一上来,他这扬高了下巴的样子,好像比凌翊还要高上许多似的。 “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呗,”凌翊随意道,“就把太后他们----”他右手下劈,做了个“杀”的手势,一脸“狞笑”。 “凌大哥!”慕容寒枝又好气又好笑,推了他一把,“你乱说什么,太后怎么说也是皇上的长辈,你怎能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自是知道凌翊在开玩笑,可面对一国之君,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搞不好就会惹出祸事来。 大概也知道自己话说的有点过火了,凌翊立刻收敛顽态,深施一礼,“草民无状,皇上恕罪。” “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不然要让人逮了把柄去,我这个皇上也不用做了,”端木扶摇倒没生气,苦笑了一下,“凌公子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不过,我不想害人,如果想,就不会等到现在。” 这个我相信。慕容寒枝点点头,当初她故意拿郇妃的孩子试过端木扶摇,得到的答案正是如此。 “我自是知道皇上宅心仁厚,但这朝中争斗向来不死不休,你不害别人,别人未必会放过你,反而会觉得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当然,我不是要你一定要害了谁,只是你若一味妇人之仁,被人欺了上来,日后再也休想翻身。” 端木扶摇先是愕然,继而苦笑连连:这话比刚才凌公子的话还要狠,简直让我后退不得!“我再看看吧,如果太后他们不起害我之心,我自不与他们计较,否则……”他的心有些乱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应该得好好思虑一番吧。 出了承恩殿,慕容寒枝的眼神才往这边一瞟,凌翊便立刻举起右手,“我知道我刚才说错话了,你要教训我,等回去再说好不好?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很没面子的。” 慕容寒枝瞪他一眼,还想继续板着脸的,可凌翊这故意装出来的委屈样实在让她憋不住,“卟”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呀,凌大哥,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般爱玩闹?” 之前他们在一起时,她面前的凌翊一直是沉静、睿智而大度的,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他,他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天下为公的样子。 “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凌翊立刻垮下一张脸,唯恐慕容寒枝会不要他了一般,还故做姿态地拉扯她的衣袖,“是不是,是不是?” “哎呀!”慕容寒枝惊奇地笑,甩脱他的手,“凌大哥,拜托你别再这样了好不好?你瞧,他们都看你呢!” 不远处的侍女侍卫大概觉得凌翊这样子很是有趣,都指指点点的,不过,因为他们对慕容寒枝的尊敬和崇拜,因而对她在意的人,也是没有恶意的。 凌翊不在乎地扬眉,“让他们看去,我只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可是,这才是我啊,以前我身在朝中,又要与连相抗衡,还要应对娘亲,所以----” 慕容寒枝微一怔,想起那时候凌翊所受苦楚,渐渐敛了笑容,轻轻一叹,“我知道,那时候你很苦。” 如果只是别人给他的伤害也就罢了,可她初回雪池国朝中时,因为不明真相,被曲云暮利用,还一再逼迫他,想想真是让她汗颜。 现在想想,也幸得凌翊一开始就对她情根深种,也在了解她之后,对她的为人深信不疑,因而即使受到她的责难和为难,也无句怨言,他们两个还真是前世的冤家。 “那时候的事,就不要说了,”凌翊笑笑,他更在乎的是眼前,“你都还没有说,我----” “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慕容寒枝轻轻靠近凌翊怀里,第一次大胆地、温柔地亲吻了他,这吻虽然只是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他唇角,却也让他幸福得如同身在云端,“凌大哥,这辈子能得你真心相待,我死亦无憾!” 凌翊身子震了震,此时却觉说什么都是多余,便一把抱紧了她。隔了好一会他才在她耳边说道,“他们都在看我们。” 啊?对了,忘了这事儿了!慕容寒枝顿时大窘,一把推开他,“你不早说?”一语未必,看到周围侍女侍卫善意的笑脸,她一张脸都红到耳根,提起裙摆,飞也似地跑走了。 “有什么,你情我愿,还怕人看。”凌翊倒是大方,不急不徐地跟了上去。 结果慕容寒枝才回到自己房门前,秋婵就迎了上来,“姑娘,皇后娘娘来了一会儿了。” “哦?”慕容寒枝大为意外,“何事?”这个薛皇后平常从不离自己宫中,她们之间也从未单独打过照面,她这时候找上门来,是何用意?难道她也听信了外面那些皇上要立自己为妃的传言,所以兴师问罪来了?想到此,她不禁暗中苦笑,历朝历代,甚至塞外诸国的皇宫之中,只怕从来都少不了这样的戏码吧。 “奴婢不知,”秋婵面有忧色,想来也是在担心薛皇后是来找茬的,“不过看皇后娘娘面容悲戚,应该有什么伤心事吧。”还能是什么呢,这宫中谁不知道,薛皇后虽贵为一国之母,却不受皇上待见,日日独守空房,就连当初选中她的太后这会儿都奈何不了皇上,更何况她。 “是吗?”慕容寒枝心下略一转念,已约略猜到是什么事,“我去见皇后娘娘,你下去吧。” 秋婵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凌翊耸耸肩,“阿凤,你还真是大忙人呢,你去见皇后,我先回房。” 慕容寒枝不禁有些歉然,“好啦,你先回去,待会皇后娘娘走了,我再来找你。” 凌翊点头,自顾自回房。 ---- 慕容寒枝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门进去,薛皇后正侧首坐在桌边,眼睛怔怔瞧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较之于初选为皇后时,她更清瘦了些,眉眼之间愁态尽现,显然心事很重。慕容寒枝略一思索,上前一步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薛皇后似乎被吓到了,哆嗦了一下才回过神,赶紧伸手相扶,“凤姑娘不用多礼,快快起来。” 慕容寒枝也就顺势起身,“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有何吩咐?”她虽与薛皇后没什么深交,但凭着一直以来对人对事观察之敏锐,她还是看得出来,薛皇后此人心境单纯,不似太后那般有城府----想来这也是太后会选上她做皇后的原因吧,太聪明的人,太后也掌控不了。 薛皇后苦笑一声,眼眸晶莹,似乎有泪,“凤姑娘,你就别挤兑我了,我对凤姑娘能有什么吩咐,还不就是个苦命人,没处诉苦去,瞧着凤姑娘是个好心人,便来找你絮叼絮叼,你千万莫要嫌烦才好。” 好直爽的皇后,还真不拿我当外人。慕容寒枝不禁抿唇,这话不大好接,她略微有点儿尴尬,“皇后娘娘这是在指责奴婢僭越了吗?” 本来侍候皇上饮食起居,关心他的龙体安康,替他分忧解难的,都应该是皇后娘娘才对,可她却堂而皇之服侍在端木扶摇身边,薛皇后还不定才见过皇上几面,这怎么说都是她的不对。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薛皇后一张绝美的脸急得煞白,连连摇手,“凤姑娘千万莫要误会,我若对凤姑娘有一丝一毫的恶意,也不会明摆着找上门来。我原本是想……”她脸红了红,还是大着胆了说下去,“原本是想皇上若是真心喜欢凤姑娘,凤姑娘也有意的话,便让皇上封凤姑娘为妃。” 可后来她发现慕容寒枝对皇上很是恭敬,但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不禁有些奇怪,不知道慕容寒枝留在皇上身边,到底意欲何为。后来孤竹国与望川国开战,他们两个一起去往阵前迎敌,把她给担心的,直至大军班师回朝,之前她根本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慕容寒枝居然带了个男子回来,而且还是她的心上人,这一来她又是意外,又觉得欣喜,既然凤姑娘无意于皇上,那她就可以来请教一番,到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以致皇上连正眼都不瞧她。 “皇后娘娘言重了,”慕容寒枝暗道一声猜着了,薛皇后果然是为此事而来,“皇上初登大宝,国事繁忙,再加上他少年气盛,一心想要治理朝纲,一时无心男女之事,也是常理之中。皇后娘娘不是知道吗,皇上从未临幸哪个妃子,并不是针对皇后娘娘一个。” 为免薛皇后太过难堪,这话还得这么说,事实上因为太后的关系,端木扶摇怎么可能喜欢她挑出来的女人,纵使薛皇后是向着他的,他一时也不会相信她。 “是吗?”听她这般说,薛皇后脸容稍稍舒展,“我也知道皇上忙于国事,只是他对我……”她咬了咬嘴唇,一副难以言述的样子,“凤姑娘,我知道你为正直,从不恃宠而骄,便向你掏心窝子说了,皇上是不是很讨厌我?” “啊?”慕容寒枝一愣,“皇后娘娘怎会有此一说?”是端木扶摇曾经跟她说过什么吗,还是她故意用这话来试自己? “唉!”薛皇后叹一口气,“凤姑娘,我也不怕你笑话,自打做了皇后,皇上还从未踏足我那里半步,平日有个饮宴什么的,更是从来不看我一眼,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皇上这么讨厌我……” “皇后娘娘言重了,”慕容寒枝赶紧接过话来,“皇后娘娘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皇上怎会讨厌娘娘?只是有些事说不明白,皇上自小一个人惯了的,还不知如何对皇后娘娘好而已。” “是吗?”薛皇后咬了咬嘴唇,“那,凤姑娘整日伴在皇上身边,对他的心性甚是了解,既然皇上不讨厌我,那我该如何做,才能让皇上信我?凤姑娘别笑我没羞,若凤姑娘对皇上有意,我万不会向你讨教,你既有自己的心上人,我便没了这顾忌,还望凤姑娘指教一二。” 这些话入耳,慕容寒枝先是一愣,继而对薛皇后刮目相看,暗道原来太后选中的人,并不一定要像太后,至少薛皇后就是个敢说敢做的好女子,若端木扶摇能得她倾心相待,不失为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念及此,她不禁一笑,“皇后娘娘言重了,奴婢何德何能,敢指教皇后娘娘,既然皇后娘娘对奴婢推心置腹,奴婢也跟皇后娘娘说句实话,皇上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之所以对皇后娘娘不假辞色,是缘于太后。” “太后?”薛皇后一惊,随即释然,“凤姑娘的意思,皇上以为我是太后派来的眼线?”难怪皇上不待见她,别忘了这会儿皇上跟太后正互相防备着呢,他会信任自己才怪。 “皇后娘娘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个中利害,”对于薛皇后所言,慕容寒枝不承认,也不否认,笑得很是高深莫测,“深宫之中向来如此,需步步为营,万分小心,皇上自小孤苦一人,如今位登人上人,实属不易,不敢轻易相信他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薛皇后沉默了一会,点头,“我明白,可我虽是太后指定的皇后,却并无半点害皇上之心,否则必遭天谴!我之前虽未曾与皇上谋面,但既已嫁与皇上,便该与他同心,同进退,只是皇上不明我心,我实是有些心灰意冷。” “皇后娘娘当真愿与皇上同进退?”慕容寒枝眼睛一亮,追问一句。 “那是自然!”薛皇后想也不想便点头,神情坚决,“皇上乃人中龙凤,如今更是威望无双,我能嫁与皇上,实是一生之幸,若能得皇上倾心,我必已百倍之心回报!” “先别把话说太满,”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暗道薛皇后虽母仪天下,然毕竟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个中利害,就敢说这种话,也不怕到时候万劫不复,“皇后娘娘想必也听说过一句话,叫‘人心不可欺’,皇上虽不轻易相信人,但若信了谁,就会死心塌地,你若存心骗他,能骗得一时,骗不得一世。” “我没有要骗皇上!”听她怀疑自己,便如同也被皇上怀疑一般,薛皇后急得脸都涨得通红,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凤姑娘,你不相信我吗,我对皇上是真心的!” “恕奴婢说句大胆的话,”慕容寒枝打断她,神情淡然,“皇后娘娘是太后选出来的皇后,而非皇上所愿,太后与皇上之间…事,皇后娘娘想必也知道,若是太后要皇后娘娘帮着她对付皇上,皇后娘娘又当如何?” “我不会!”薛皇后想也不想就坚决摇头,“太后选我为后,其目的何在,我是不曾细问,但我知道皇上是个好皇上,我断不会害了他!” 这话她还是敢说的,因太后要利用她们家对付皇上之事,只是太后与她父亲商议之事,而现在太后已然失势不说,她是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加害皇上半分的。 “当真吗?”慕容寒枝看着她的脸,觉得薛皇后或许可以相信,“皇后娘娘千万想清楚,若真的做了皇上身边的人,就要对他忠心耿耿,一力维护,你若无此心,便也趁早别将自己这一辈子赌进去,皇后娘娘明白奴婢的意思吗?”估边记扛。 或许她这话有些重了,薛皇后怔怔看着她,而后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再抬起头来时,眼里已是一片决然之色,“是,我明白,若能得皇上倾心,我绝不负了他就是!” “好!”慕容寒枝大为振奋,都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后娘娘既然有此话,奴婢便知道该如何做了!只是,奴婢还是要斗胆提醒皇后娘娘一句,若皇后娘娘今日之言有半点虚假----” “愿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薛皇后毫不犹豫地举右手对天,立下毒誓。 那就好。慕容寒枝一笑,暗道这样一来,她和凌翊就可以走得越发放心了。 ----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已经可以确定薛皇后的心意,慕容寒枝也乐得做一回月下老人,成全一对璧人。 反正她迟早要离开的,端木扶摇身边要能有个体己人,她也可以放心,再说,端木扶摇会对薛皇后不假辞色,并非因她本人,而只是因为太后的关系而已。 只要把薛皇后的心意跟他明说了,他也是少年心性,自不会将个千娇百媚的人儿放在一边不管。 “皇后?”端木扶摇一听这话,先是愣了愣,继而眼神一冷,“她要你来做说客?”自打立了这个皇后,他是从来没正眼瞧过她,她心中会有怨言,再正常不过。只是他没想到,薛皇后居然会想到找阿凤来帮忙,算她会看事。 “说客倒算不上,我是觉得皇上应该明白薛皇后对你的心意,”看出他对薛皇后的排斥,慕容寒枝不禁苦笑了一下,“皇上先别急着气,我瞧那薛皇后也是玲珑剔透的人儿,她跟太后可不是一码事儿。”当下她把跟薛皇后之间的谈话说一遍,末了道,“皇上若是能得薛皇后相助,加上她背后的势力,于你百利无一害,你又可得个美娇娘,岂非两全齐美?” “你就肯定薛皇后跟我是一心?”说到男女之事,端木扶摇毕竟面子嫩,当下红了脸,还故做气恼,“你不要我就算了,偏生急着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你是怕我跟凌公子抢?” “皇上!”慕容寒枝又好气又好笑,脸上也是阵红阵白,“我是说你跟薛皇后的事,怎么扯上凌大哥?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倒是要她不要?”她就知道端木扶摇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薛皇后,又不好当面拂她的意,便故意扯开话题。 端木扶摇面色不忿,哼了一声,“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阿凤,你虽冷静睿智,但就是一副菩萨心肠,别人一对你软语哀求,你便会心软,太后的人,我总是信不过。” 慕容寒枝一下没了话,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可不是是非不分,看人也没那么差劲的,薛皇后年纪小,心境单纯,她要有什么龌龊之心,我必看得出来,皇上若不信,不如自己去试她一试?” “有必要吗?”端木扶摇皱眉,有点儿不耐烦,“她要做皇后,就让她做,两不相干,不好吗?” “当然不好,”慕容寒枝失笑,“皇上与皇后本该同进退,共风雨,你难道要一辈子不跟薛皇后行夫妻之礼?皇上,这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薛皇后是个好女子,你要害她一生独守空房,可是你的罪过,你于心何忍?” 端木扶摇嘴唇动了动,瞪了她半天,“好了,依你。”不就是一个薛皇后嘛,看看就看看,若她真有心帮助自己,也不是坏事,若她要动什么坏心思,就莫要怪他手下无情。 慕容寒枝这才展颜一笑,恭敬地让开一旁,“皇上请。” 自打那日跟慕容寒枝说了一番心里话,薛皇后这心里倒是舒畅不少,不管结果如何,亦不管皇上是不是真的会把她当成自己人,但能够跟人说一说,舒缓一下心中的苦闷,倒也不错。此时她刚刚沐浴完毕,只着内衫,一时无心睡眠,便倚窗而望,若有所思。 烛光映照着她姣好的面容,侧影婀娜,秀发如瀑,眼神中布满淡淡的哀愁,真个是恰到好处。她虽因年纪轻,而缺少慕容寒枝身上那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但貌美如她,气质沉静如她,也算难能可贵,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只可惜…… 侍女丝竹侍候在旁,脸有忧色,自打第一次对皇上表示不满受了薛皇后叱责,她亦不敢再对皇上有丝毫不敬,只是见主子日日愁眉不展,她这心里很是不好受,不知该如何劝慰。 这一主一仆正比赛似地,一个比一个沉默,站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丝竹一怔,继而惊喜莫名:那个凤姑娘还真是有本事,果然劝得皇上前来了吗?眼见主子居然没有反应,她赶紧上前一步提醒,“娘娘,皇上来了!” 薛皇后哪里料得到皇上真的会来,闻言还没有回过神,随口应道,“哦。”隔了一会,她猛地打个激灵,脸色大变,“你、你说谁?!” “是皇上,娘娘,皇上来了!”丝竹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就差没抱着主子大跳大叫了,“娘娘快准备准备啊!”可这皇上都到了门口了,还能怎么准备? “是、是啊,”薛皇后又是惊又是喜的,也浑然没了主张,站起来转了个圈儿,“可我、我要做些什么?皇上这说来就来的----” 她不过是一时情急,偏偏这话就让已到了门口的端木扶摇听个正着,他一把推开门,目光清冷地道,“皇后这话的意思是说,朕来得不是时候了?” “啊?!”薛皇后一惊,继而“扑通”一声跪倒,“臣妾不敢!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皇上恕罪!”她想得皇上欢心是不假,然毕竟出身大家,自小习文识理,气质沉静,在皇上面前相当恭敬,但绝不至卑躬屈膝,这份气度,当真是不卑不亢,也算难得。 端木扶摇心中赞她一声,面上却仍是沉静,向着丝竹道,“你,你们都下去,不必侍候着了。” “遵旨!”丝竹他们自是喜不自胜,施礼过后,都退了下去,还体贴地替他们关上门,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薛皇后直着身子跪着,眼观鼻,鼻观心,微微地喘息。 “你很紧张?”看到她脸色发白,端木扶摇少年心性上来,便想要逗她一逗。说起来这个薛皇后还比他大了一岁,也不过是个孩子,又能坏到哪里去,先前他理都不理人家,到底是他的不对。 “没有,”薛皇后微一愣,还以为他会追究方才自己出言不逊之事,没想到会是这般无关紧要的一句,“臣妾不紧张,臣妾说错话,愿受皇上责罚。” 端木扶摇不置可否,“抬起头来。” 薛皇后身子微一震,但依言听话地慢慢抬起脸来对着他,低垂着眼睑,手也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角。 “嗯,果然是个美人儿,”端木扶摇仔细看她一阵,点点头,直接赞道,“太后虽不待见朕,却不曾亏待朕,选你做朕的皇后,对得起朕了。” 第169章 两情相悦 这话是讽刺吗,还是试探?薛皇后呼吸一窒,脸色开始发白,但并不急于解释。反而抬起眼来看着端木扶摇,“皇上不喜欢臣妾。只是因为臣妾是太后替皇上选出来的皇后,是吗?” 这话她听慕容寒枝说起过,也是因为此,她才知道皇上对她的不喜所谓何来,因而再见到端木扶摇这态度,她也不觉得难以理解了。 没想到她会当面说出这话来,端木扶摇怔了怔,突然一笑,“真是快人快语,朕想来是小瞧了你。没错,朕也不怕与你说了。朕虽从不想对太后不敬,但她却时时欲除朕而后快,朕与她自是誓不两立,不定何时便会斗个你死我活,你若认趣,便安生做这个皇后,不该来招惹朕!” 可她倒好,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居然去找阿凤替她说话,她是看准阿凤在他心中的份量,对阿凤的话,他更是不会拒绝吗?阿凤还说她心境单纯,仅凭这一份心机,她就绝不是任人摆布之辈。其实,话又说回来,薛皇后若真那么容易让人摆布,自然更会受制于太后。反而信她不得。 “臣妾不敢!”看他生气,薛皇后心下一惊,立刻深施一礼,“臣妾知道皇上是在气臣妾去找凤姑娘,不过,臣妾对天发誓。臣妾对凤姑娘所言,句句属实,天地可鉴!” 端木扶摇冷笑,起身蹲下去,趋近她,“朕不要你发誓,朕只要你一句话,朕与太后,你跟谁一心,想清楚再回答朕,只要你做出选择,便没得后悔,所以,别急着回答朕。” 虽说目前局势对双方来说,都是生死一线间,若他错信了薛皇后,也许会一败涂地,但看在是慕容寒枝说薛皇后可以信任的份上,他愿意赌这一把,给薛皇后一个机会。 薛皇后显然早已想过这一点,因而依旧是不惊不惧,坦然道,“臣妾是太后选出来的皇后,不管太后目的何在,她于臣妾总算是有恩,但臣妾对皇上之心是真的,皇上不信,臣妾也没办法。” 端木扶摇冷冷看着她,不置可否。 “臣妾知道太后和皇上之间不会就此做罢,臣妾只是个女人,也帮不了皇上什么,但也绝计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臣妾只能向皇上保证,绝不会帮着太后害皇上,但亦不会为皇上而伤害太后,若是有机会,臣妾定会劝太后与皇上一心,听不听的,全在太后而已。” 端木扶摇绝未料到薛皇后竟会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而且很聪明地选择了保持中立。乍一听起来是中立,但若仔细想一想,便可很清楚地知道,薛皇后其实是偏向于他的。而且,这不能不说是薛皇后的聪明之处,若她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说她绝对会帮着他,反倒让人起疑。 隔了好一会儿,端木扶摇也不曾开口,脸上表情阴晴难定,似怒非怒,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薛皇后只当自己这番话太令他失望,也不再抱什么幻想,苦笑道,“皇上生气了吗?是在想怎么惩罚臣妾,还是不愿再看到臣妾?” “朕没有生气,”端木扶摇深吸一口气,伸手扶起她,见她因为跪得太久,双腿麻木而站立不稳,便很自然地将她扶好,坐到床沿上,眉眼之间已含了几分笑意,“你若不如此说,朕还不知你是性情中人,阿凤说得没错,你也许很值得朕信任。怎么,腿疼得厉害!” 薛皇后的身子突地泛起一阵颤抖,眼中也已含泪,端木扶摇心下歉疚,以为是自己方才故意让她跪这许久,伤了她了,便轻轻托起她的右腿,放在自己膝上,帮她揉着膝盖处,以缓解疼痛。但他从未做过这等事,手上力道掌握不好,时轻时重的,反更让薛皇后觉得难受。 但薛皇后并未拒绝,也不逃开,感受着膝上传来的疼痛,她脸上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淌,嘴张了张,话都说不出来。 端木扶摇一瞧这阵势,登时有些慌神,张开了双手不敢再碰她,“你怎么哭了?疼得很厉害吗?” 糟,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想这薛皇后必是自小不曾吃过什么苦,娇娇嫩嫩的,这可别让她跪出什么毛病来才好。 “来----”估边扑技。 他才要传唤太医,薛皇后已自行放下腿来,身子一倾,轻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她虽在哭,脸上却在笑,“臣妾没事!臣妾哭是因为皇上愿意相信臣妾!” 端木扶摇长舒一口气,不禁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哭的?他虽是皇上,但也知道人心不可欺,若薛皇后不与他一心,就算把她给怎么样了,又能如何?“横竖不过是一句话,朕说信你便是信你,你哭些什么?快收声,免得阿凤看到,说朕欺负你。” 也多亏了凤姑娘宅心仁厚,公正无私,否则我哪里有机会向皇上你说出心里话。薛皇后身心大为轻松,展颜一笑,抽出锦帕轻拭着眼角的泪。 “拿来。”端木扶摇伸手,薛皇后一愕,才要相问,他已一把将锦帕夺了去,仔细擦着她脸上的泪痕,“贞儿,朕虽年纪小,但自小看多了人情冷暖,至今时今日,能一心为朕、被朕念在心里的人不多,你若对朕无心,就别来招惹朕,否则,没有好结果的。” 因为他话中浓烈的警告之意,薛皇后身子一震,但脸无愧色,“臣妾知道皇上在顾忌什么,但臣妾必定不会让皇上失望,方才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臣妾对皇上之心----” “你对朕是什么心,朕要亲自看过,”美人就在眼前,而且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闻着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他早已动心,为她拭泪的手不知何时下滑,摸上她如玉的颈项,眼神炽热,“你是不是骗朕,朕一眼就可看出……” 万未料到他会在这时候对自己起了情、欲之心,薛皇后呆了一呆之后,脸色已飞红,羞得抬不起头,然她虽慌乱,却并无逃开之意,颤声道,“皇上,臣妾……” “怎么,不愿意吗?”端木扶摇手指停在她胸前,倒也没怎么生气,“你已是朕的皇后,有些事便知道该怎么做。还是说,你只说跟朕是一心,但这身子……” “臣妾愿意!”听他要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薛皇后登时急了,也顾不上女儿家的娇羞,冲口而出,甚至大胆地反握住他的手,急急地道,“臣妾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什么死不死的!”端木扶摇脸色一沉,心下却是窃喜,没想到皇后对自己这般倾心,今晚可一尝情事滋味儿了,“你可还年纪轻得紧,活个七八十年没问题的,与其有精神说这些没用的,不如,”他俯过身,埋首在薛皇后颈间,他的声音听起来便有些闷闷的,“做些想做的事。” “皇上……所言极是,”薛皇后一张脸虽红到耳根,“臣妾请皇上恕罪,臣妾不知如何、如何取悦皇上。” 这话说出来,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虽说未出阁之前,未免将来做了皇后,会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所以也会有专人教她男女之事。 但这种事嘛,向来是要自己亲身体会的,哪是人教的,加上薛皇后性子内敛,担心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怕被端木扶摇取笑,懊悔得直要哭出来。 “呵呵,”果然,端木扶摇起身,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了行好事的氛围,“你、你不知道便不知道,非要说出来吗?” “皇上还笑?”薛皇后又羞又怒,跺着脚不依,“臣妾、臣妾没有做过嘛,当然……”得,越描越黑了不是,那她要跟别的男人……那个过,还敢在皇上面前说话? “好好好,朕不笑,”见她生气,端木扶摇也知道自己笑得太夸张了些,赶紧用力忍着笑,肩膀都一抖一抖的,扶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你别气啦,其实朕……” 其实,说心里话,这洞房花烛虽然让人期待,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一般而言,在古时宫廷之中,对于将来要登位为君的太子,只要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专门向其教授男女之事的内侍引导,学着怎样宠幸女人。 可对于端木扶摇而言,他又成了一个,也许是望川国皇室唯一的例外,因为之前他的不受待见,所有人根本都没想到他会登位为君,因而也不可能有人教他知会这些事。如今到他真正的洞房花烛夜,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嗯?”听他言辞闪烁,吞吞吐吐,薛皇后也顾不上羞愤,转回脸来看他,“皇上说什么?咦,皇上脸好红,很热吗?” “没事,”端木扶摇此时亦是心跳如鼓,越是被薛皇后碰触到,他就越抑制不住心底的躁动,“贞儿,人家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便不好让它虚度,来……” 薛皇后被他一声“贞儿”叫得满心欢喜,虽闭了眼睛,却是心甘情愿地,在他并不大力的按压之下,顺从地躺了下去。 看出她的绵绵情意,端木扶摇目中亦露出欣喜之色,躺到了她的身边。 隔了一会,端木扶摇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薛皇后不禁微微睁开眼睛看他,这张英俊逼人的脸近在眼前,她的脸就更红了,轻动了下身子,“皇上……你……”不动吗,就这样抱着? 端木扶摇有些窘,如果不是双手贪恋地抱住她让自己觉得温暖的身子,他早就开始挠头了,“怎么,不舒服吗?还是----” 只是这样抱着,舒服才有鬼,你那么重。薛皇后暗里觉得好笑,但又不好说得太直接,以伤了端木扶摇的自尊,便委婉地道,“皇上,臣妾想……想你吻、吻臣妾一下。” 啊,忘了这个了。端木扶摇恍然,他记得那时候阿凤跟凌翊在一起说话,说到情意绵绵时,就会亲到一起,怎么这时候给忘了。“你想吗?”他再凑近一点,看着她粉嫩的唇,确实挺诱人的。 怎么还问?人家说得那么清楚!薛皇后羞得脸要烧起来,也不知道皇上是故意戏弄她,还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便闭紧了眼睛,用力点头,跟上刑场一样的绝决。 端木扶摇窘迫地笑了一下,亏得薛皇后是闭着眼睛的,不然看到他这不知所措地样子,还不笑出来?“那我亲啦?”又问一句,确定她是真的愿意,他这才低头,在那渴求已久的唇上亲了一下,立刻放开。 嗯?这样就完了?薛皇后一个闪神间,已被“亲”了一下,不由她不哭笑不得,睁开眼睛,“皇上就是这样亲人家?” “啊?”端木扶摇咂了咂嘴,是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意思,“不对吗?那应该……” “应该这样!”薛皇后大概看出端木扶摇疏于此道,也顾不上羞怯,白玉般的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将他拉近自己,跟着双唇用力地亲上他的唇,辗转用力,狠狠地亲起来。 端木扶摇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原来这……芬芳的气息钻入唇齿之间,将他心底的那把火瞬间燃烧至极点,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就依着这股最原始的冲动,反客为主,虽生涩,但大力地吻了回去。 当年轻的君王终于得偿所愿时,薛皇后虽难耐痛楚,却也满心欢愉,从今而后,她就真真正正是皇上的人,不离不弃、生死与共了! 这是许久以来,她一直在渴盼的事啊…… ---- 皇后寝宫内自是春光一片,端木扶摇和薛皇后一个偿了心愿,一个解决了心中隐患,可谓皆大欢喜。慕容寒枝虽不曾跟在端木扶摇身边侍候,却时时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等到前来传话的内侍说到两人成了好事,不由她不高兴莫名,用力一击掌,“成了!” 凌翊含笑看她,眼神揶揄,“阿凤,你倒是好心,替他们撮合好事,也不想想别人还有心愿未偿?” “哎?”慕容寒枝才替那一对璧人高兴一下,却听凌翊说出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禁一愣,“什么别人?你说谁?”难道还有谁也对皇上倾心,要她帮忙?天,她在皇上面前是能说上话,可也不用个个都想她做媒吧?这根本就于礼不合嘛。 一见她这后知后觉的样子,凌翊便深感无力,便又玩起“怨妇”那一招,斜了眼角,咬了嘴唇,修长莹白的手指揪着衣襟,欲说还休,“我。” 慕容寒枝被呛到,剧烈咳嗽了一声,自是明白他在说什么,脸“腾”地一下红得像是要烧起来,又好气又好笑的,“凌大哥,你、你又不是小孩子,添、添什么乱?” 真是,她撮合皇上跟皇后,那是为望川国江山社稷,又不是在玩儿,他跟着搅和什么?看看他那个样儿,活像被她给始乱终弃了似的,好笑得要命。 “人家没有添乱,人家说的是心里话,”凌翊还真就跟她卯上了,不依地站起来凑过去,双臂一伸,把要逃开的她圈在怀里,唇也欺近她的侧颈,轻轻吻着,“阿凤,你我两情相悦,我待你之心,可比皎月,你若真的信我,为何不肯?” 说着话,他早已按捺不住心头渴望,右手下移,抚上她高挺的胸前,然只不过才一下碰触,慕容寒枝却像是被蛇咬到一样,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就猛力一挣,同时双手狠推在凌翊胸前!“不要!” 因为知道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因而凌翊全身心地放松,更是满心情意,待要仔细说与她听,便没做任何防备,慕容寒枝这一下大力推他,猝不及防之下,他身子陡地失去平衡,摔在桌上,茶盘茶碗尽数被他碰落地面,“啪啦”一阵响动,摔成无数碎片。 慕容寒枝大吃一惊,竟未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到凌翊惨白的脸,她知道自己太过分了,这一下拒绝该有多伤人!“凌大哥,我----”她急急地想要解释,往前迈了半步。 然凌翊却被她方才的举动吓到了,以为她不要被自己碰到,看她要上前,便猛地后退,可他腿边就是方凳,脚绊进方凳腿中,一别之下,身体便失了控制。 也许是身心大乱,他空有一身武功却忘了施展,狠狠侧摔在了地面。不可避免的,满地的碎瓷无所顾忌地扎进他右手臂中,刺痛传来,他猛一咬牙,唇已青紫。 “凌大哥?”慕容寒枝失声惊呼,心狂跳起来,扑过去拉他,“对不起!凌大哥,对不起!”她不是要伤害他,真的不想!她自是知道凌翊待她一片真心,她只想用全身心去回报,好好地爱他,从来不想伤害他半分! 可是当方才凌翊碰到她时,被孤竹无虞和五皇子肆意索取、蹂、躏的过往便无情闪现脑海,她忘不了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忘不了被当成玩物的屈辱和不甘! 正因为如此,她才一直不敢正视凌翊对她的情意,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魔,会伤害到凌翊!而今日的事实更是无情地证明,她依旧没能摆脱过去的梦魇,跟凌翊在一起,他怎么可能幸福?! 凌翊轻颤着,忍着手臂上的疼痛,脸色虽难看,却还是微一笑,很轻松的样子,“说什么对不起,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没事,刚才是我冒犯了你,你生我气,也是应该,该是我说对不起,阿凤,我以后都不会了,你别气。” “不,不是……”慕容寒枝摇头,眼泪横飞,凌翊越是这样,她的心就越难受,可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凌大哥,我、我----” “别说了,”手臂上似乎有热乎乎的东西往下流,更是疼得无法忍受,凌翊暗里握紧了拳,眼神却平静,扶着她一起站起来,“阿凤,我知道你心里很乱,我不扰你,你自己静一静吧。这些,我让他们进来打扫。”话落他对着慕容寒枝一笑,转身出去,许是心情受挫,他步子有些虚晃,背影无比地孤寂。 慕容寒枝怔怔看着他,眼泪疯狂地流,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 回到自己房间,凌翊用没有受伤的手关上门,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苦笑,“原来你始终不曾把我放在心里,你既不信我,又为何给我承诺?”还以为经过这许久的找寻和等待,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原来他和她之间,还是隔了一些东西,永难消除! 胳膊越来越疼,他皱眉,颤抖着手卷起右手衣袖,果然见手臂外侧嵌了些瓷片,鲜血正慢慢流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袖。“凌翊啊凌翊,这回你可该吸取教训了吧?居然对阿凤动手动脚,吃些苦头也是活该!” 他边自嘲地骂着,边顺手拿起桌上削水果的小刀,就着烛火烤了烤,便以刀尖挑出伤口中的碎瓷。尖锐的疼痛从手臂直传心底,他咬紧牙,冷汗已顺额而下,手上却是不停,一点一点将碎瓷挑出。 便是这时候,“碰”一声响,门被人一把推开,他自是知道,会这般无所顾忌进他房中的,唯慕容寒枝而已,因而几乎是在门响的同时,他猛地拉下右手衣袖,遮去那鲜红的血迹,同时手一抹,将从伤口中挑出的碎瓷扫到地下去,若无其事地起身,“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还是,你还在生我的气?” 慕容寒枝苍白着脸走进,脸容让人看不出喜怒,把药箱放到桌上,干脆地道,“坐下。” 凌翊下意识地把右胳膊挪到背后去,他不想她看到自己受伤,“阿凤!” “坐下。” 凌翊抿唇,坐了下去,“我----” “手。” 什么啊,这是?凌翊皱眉,把左手伸出去。 慕容寒枝看他一眼,“另一只。”跟我装糊涂是吗?凌翊,你行!方才看到地上染血的碎瓷,她就知道凌翊被伤到了,所以才提了药箱过来。亏得凌翊方才还故意掩盖自己的伤,当她一双眼睛是白长的吗,这都看不出来。 “阿凤,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了。”凌翊别过脸,不想看她那冰冷的样子,她果然在生气,果然讨厌他了。 可是,他没想别的,他喜欢阿凤,喜欢得入心入脾,总有想要更亲近她、完完全全拥有她的冲动。他不觉得自己这样有错,可阿凤既然无法接受,他就不会勉强她,多说何益。 慕容寒枝停了停,突然苦笑,“凌大哥,害你受伤,实非我所愿,你就算气我,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伤口若是不处理好,明天一定会发炎,你何苦受这折磨。” 凌翊微一怔,“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以为----” 慕容寒枝不由分说,把他受伤的手拉过来放到桌上,待到衣袖卷上去,露出染满血的伤口来时,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愧疚得无以复加,“我真是该死,怎会害你至斯?” 嘴上说着话,她手上也不闲着,以小刀为他挑出伤口中残存的碎瓷。到底是医者,而且是人人争相传颂的神医,她的手法精湛而纯熟,刀尖入肉,往往凌翊才觉得疼痛,碎瓷便已被她轻挑而出,比之刚才他自己的拙劣手法,这可要容易忍受得多。 “不是你的错,”凌翊倒也不避讳,低垂着眼睑,看着她在自己手臂上忙活,“是我冒犯你!” “你真这么想?”慕容寒枝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脸色发青,“凌大哥,你心里难道没有在想,‘慕容寒枝,你明明已非完璧,却还在矜持些什么?天下男儿虽多,然我不嫌弃你,于你而言是大幸,你还摆的什么烈女的架子?’” 她自是侃侃而谈,把个凌翊给气得,初时因为太过愤怒,他一口气憋在喉间,反倒说不出话来,等到顺过气,大吼一声“慕容寒枝”时,某个自以为是的小女人已经说了那么多,他胸膛剧烈起伏,也顾不上治伤,反手握住她握着小刀的右手,愤怒的气息都喷到她脸上去,“你再说,你再说?” “我是在说,”面对他的狂怒,慕容寒枝却波澜不惊,也不去管手被握得生疼,“你这般生气,敢说不是因为被我说中心里所想?凌大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不会在乎我的过去,我也相信你确实是爱我的,但是,如果我们真的行雨水之欢,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凌翊一呆,自是没想到她会当面说出这男女情事来,不禁脸上一红,他虽已二十四岁,却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会说不出话来,也很正常。 然慕容寒枝却将这当成了他的默认,苦涩一笑,“不只是你,我也介意。凌大哥,我曾经以为我不会介意,因为我知道你真心喜欢我,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你真的想要我时,偏偏又介意我的过去,会对我有轻视或者怎样,我会无法接受,所以我宁可是我推开你,而不是到时候你推开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凌翊愣愣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心里原来这般九曲十八弯,下意识地摇头,“我不明白!”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吗,你不是明白我从来不介意你的过去吗,为什么? “你是男儿,而且白玉无暇,即使碎了,仍无损你的高贵,但我不一样,我已经一无所有,仅剩的就是这一点为人的尊严,若你要了我,却又发现我不值得,或者说你对我失身于人的事有一丝一毫的芥蒂,我就将生不如死!所以,我推开你,为我,也是为你,你懂了吗?” 慕容寒枝低着头,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哑着嗓子诉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居然还可以将声音维持得如此平静,算她有本事。 “我想,我懂了,”凌翊看着她,眼里是了然的笑意,原来他的阿凤不是不喜欢他,是可笑的自卑之心在作祟呢。她始终无法放开自己的过去,明明是她自己在介意,却只把罪名推到他头上,这于他可真是不公平!“阿凤,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慕容寒枝急了,眼泪流得更凶,这人怎么这样啊,说了半天,他还是不明白! “我很难过,不是为你推开我,而是为你始终没对我敞开心怀,完完全全地接纳我,”凌翊用受伤的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出自轻自贱的话,“阿凤,你就是太冷静,太睿智,凡事都看得太透彻,想得太清楚,你这样会很累的。古人有云,‘难得糊涂’,你偶尔也学一学世人,得过且过,不是更好?” 得过且过?“我这----” “我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你才能明白我的心,”凌翊苦笑,收回手来,轻抚着阵阵发疼的伤口处,“你如果还是没办法接受我成为你的帎边人,我唯可做的,就是等待,只要你的心够狠,让我无限期地等下去,反正我这一辈子,是栽在你手里了。” 一股暖流自心底涌上眼眶,慕容寒枝本来已渐渐止住的泪再次决堤而下,她已快要说不出话,“秦、凌大哥,你、你这又是何苦,天下好女子万万千----”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凌翊扬眉,大有舍我其谁的霸气。 慕容寒枝晃荡了一下,已被巨大的幸福感淹没,却还在挣扎着道,“那么,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能做到丝毫不介意我这身子被别人要过,就是喜欢我,至死不渝吗?” 凌翊看着她,淡然一笑,反问,“你能不能做到完完全全地相信我,自今而后,好好地爱我,你的身,你的心都只属于我,每一寸,每一分,都只属于我?” 慕容寒枝笑着,点头,誓言铮铮,“我能。” “那么,我也能。”凌翊还她一笑,语声虽轻,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好,这辈子我够了,也赚了。慕容寒枝忽地放松了全身,站起来就扑进他怀里,不由分说强行吻向他的唇。 “唔----”投怀送抱?凌翊意外之至,但顾不上想太多,反手抱住她,不轻不重地吻了回去。 慕容寒枝忽地想起一事,“等等!凌大哥,你的手不是受了伤?” “不妨事,”凌翊坏坏一笑,挑逗着她,好不得意,“我伤的是手,别的地方又没有伤到,不会碍事。” 慕容寒枝的脸已绯红,已是语不成声,“凌大哥,你、你说的什么、什么话?” 凌翊低低地笑,他真是爱极了慕容寒枝现下被他掌控的样子,这让他无比地安心,再也不用怕她会逃开自己的怀抱,便一个用力,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到床上去,自己也倾身而下,手一挥,纱帐轻轻飘下,遮住了他们。“我说的当然是实话,不信,你试试。” 凌翊低头亲吻着她,隧了这么久以来的心愿。 慕容寒枝急喘一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着她的身心,深深地感受着心爱之人的存在,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再也不愿放开。 云雨过后,两个都累得浑身发软,动都不想动,但心情却是愉悦的,尤其是凌翊,终于可以得慕容寒枝真心以待,彼此之间再无任何顾忌与隔阂,有些话他也比较容易说出口了。“阿凤,我昨日去看娘亲,娘亲说这么久没见到你,很是想念,想见见你。” “哦?”慕容寒枝怔了怔,侧过身来看他,未着寸缕的她稍一做动作,锦被就滑落下去,露出她布满吻痕的身子来。夜晚的冷风从门窗缝隙中透入,她不胜其寒地打了个哆嗦,把身体缩了进去,“夫人要见我?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凌翊竟似有些不敢看她,声音闷闷的,“我昨日跟娘亲说,要娶你为妻。” 慕容寒枝的心“咚”地狂跳了一下,凌翊的神情告诉她,夫人那边肯定有什么不妥,“你告诉了夫人我的过去?” “不曾,”情知她误会了什么,凌翊赶紧解释,“我想那是阿凤你的事,你要不要告诉娘亲,应该由你决定。不过,我要娶你为妻,是一定的,只要阿凤你愿意就好了。” 没有吗?不知怎么的,慕容寒枝心里竟似有些失望,若是凌翊已经将她的过去告诉了夫人,倒省得她自己开这个口。“那夫人可是不愿意吗?”如果夫人知道她的过去,会反对还有个理由,可夫人既然不知,又对她那般感激,更从来不阻止凌翊来找她,又有什么理由反对? “娘亲没有说不愿意,”凌翊期期艾艾的,明显是隐瞒了什么,“就说想见你,问你的意思。” 看凌翊反应这么奇怪,慕容寒枝越发觉得蹊跷,原本是想等这边的事一了,再去见夫人。可现在夫人既已开了口,她也不好拒绝,毕竟夫人长辈,她是小辈,难道在夫人面前,她还要摆什么架子吗?“好,那我明天就去拜见夫人。” 见她答应,凌翊登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手指慢慢点上她的肩膀,凑首过去,“那长夜漫漫,我们是不是该……” 慕容寒枝头脑一晕:刚刚折腾了那么久,他都不累呀,别忘了他身上可还带伤呢!为他着想,她手肘往后一送,顶在他胸膛,抛过去两个字,“睡觉!” “咕通”一声,凌翊重重躺了回去,咕哝了一句什么,果然老老实实睡觉。 慕容寒枝偷偷地咬着被角笑,原来有个可以真心相依、彼此信任的帎边人,是如此让人幸福的事吗…… 第二天,慕容寒枝向端木扶摇知会一声后,便同凌翊一起出宫而去。其实,她手上持有通行金牌,可以在这宫中任意来去,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她,这端木扶摇对她何其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夫人的住处并不偏僻,但也不惹眼,是一个不大的院落,据说之前曾是某位女子的居处,后来此人看破红尘,出家为尼,这里便没了人居住。 凌翊把娘亲接来京城之后,便打听着将此处租了下来,好生收拾了一番,雇了两名小姑娘侍候她,平日她就是诵经念佛,有时候出去走走,这日子过得倒也安生。 用过早饭,她才在院子里小坐,丫环醉心便喜滋滋地进来禀报,“夫人,公子回来了。”她自是知道,夫人最在意就是这个儿子,虽说他们母子在一起时,很少说话,夫人对公子也没什么亲昵之态,但就是他们之间那种静如水的情意,很让她和另一名丫环醉情感动。 “知道了,”夫人微一颔首,“你去准备些茶点吧,翊儿这阵子跟阿凤在一起,回来便向我说阿凤待她如何地好,这一日三餐也有人打理,必不会饿着了他。”原来凌翊虽不曾说了慕容寒枝的过去,但她被所有人叫做“阿凤”的事,她还是知道的。 “是,夫人。”醉心抿着唇直乐,退了下去。 不多时,凌翊和慕容寒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慕容寒枝手上提了个点心盒子,想必是来时路上的买的。其实这许久不见,她也不知该拿些什么,还是凌翊说不必拘礼,随便买些东西就好了。 看到娘亲,凌翊的脸容便登时柔和下来,走过去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娘亲,我回来了。” 夫人不曾回身,因而还没有看到慕容寒枝也在,便头也不抬地道,“昨日不是刚回来过,今日又回来做什么,舍得下你的阿凤吗?” 凌翊一怔,继而低着头直乐:他没告诉娘亲今日要带阿凤回来,这话正好被阿凤听到,等下有的娘亲解释了。 不可避免的,慕容寒枝把夫人的话当成了是对她的指责,再加上她昨晚已跟凌翊成为一体,脸便红了,低低地开口,“夫人恕罪。” 骤然响起的语声让夫人惊了一下,回过头见是慕容寒枝,再想起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失了气度,便有些恼,不轻不重地一个耳光,打在凌翊脸上,“你这孩子!阿凤来了也不说一声,存心让我出丑吗?” 第170章 人人都有算计 许是在为心境平和了吧,夫人如今过的虽是粗茶淡饭的苦日子,比不过之前在皇宫中时的千万分之一,但她却并没有消瘦多少。脸色也很是好看,一身粗布衣裙也掩饰不了她身上的华贵之气。反更添平静与慈祥之色,让人很想亲近。 “哎呀!”虽然并没有多么痛,但凌翊还是一手捂脸,眼神委屈,“我又没有做错事,娘亲打我做甚?阿凤是跟我一起回来的,娘亲没有看到,也是我的错?” “你还顶嘴?”夫人微微红了脸,又要抬手。 “夫人息怒!”慕容寒枝赶紧过去,也跪了下来,“夫人方才的话也没有说错。我亦受教,夫人就别气了,好不好?” 夫人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好,阿凤,快起来,真是没想到。这许久没见,一照面儿便让你听了这话去,我真是惭愧得紧。”说着惭愧的话,她神情却是平静的,哪有半点不安的样子。 “夫人言重了,凌大哥只顾往宫里头跑,不在夫人面前侍候着,原本就是他的错,”慕容寒枝起身。恭敬地站在夫人面前,“日后凌大哥必会改过,是吧,凌大哥?” 凌翊自是大为着急,他要时时侍候着娘亲,不就见不到阿凤?再说。他虽然经常留在宫里,最多隔个一两天,就会回来见娘亲一面,也不曾失了孝道。只是这话才说一半,看到慕容寒枝的眼神,他立刻点头,“自然是会改的,娘亲莫要生孩儿的气,好不好?” 他两个“眉来眼去”的,夫人自是看得真切,也不说破,“起来吧。” “谢娘亲。”凌翊赶紧站起来,用肩膀顶顶慕容寒枝,意即我要说正事儿了。 慕容寒枝咬了下嘴唇,脸色有点白。 “阿凤,自从那日一别,你所历何事,翊儿都说与我听了,真是难为你,可以支撑过来,”夫人微仰了头看她,那眼神是充满敬佩与怜惜的,“不过,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天是公平的,你这苦头吃得多了,剩下的便是享福,所谓‘苦尽甘来’,之前这些代价,是必须付的,你说是吗?”夫人是过来人,什么苦没有吃过,还是说得了这种话的。 想到过往种种,慕容寒枝轻叹一声,夫人能够如此明白她,有些话倒不必再说了,“是,我知道,多谢夫人。” 等她两个沉默,凌翊便又半跪在夫人身前,仰起脸来,“娘亲,我昨日跟你说,想娶阿凤为妻,你不是要见过阿凤才答复我,现在人你也见到了,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夫人低下脸来看他,眼波流转,“我若不同意,你待怎的?”看她眼神深隧,让人看不出喜怒,也不知她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然慕容寒枝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个,禁不住地心一沉,脑子里“轰”一声,已有些站立不稳:夫人不知她的过去,尚且没打算接纳她,若是知道了…… “为什么?”凌翊显然也急了,自是没想到娘亲会有不同意的意思,“娘亲不是说喜欢阿凤,我也喜欢,娘亲为何反对?” “夫人,”慕容寒枝定定神,既然这样的结果是她必须面对的,她也不好太失了身份,短暂的失望过后,她已平静下来,只是脸色太苍白了些,“有些事凌大哥还没对夫人说,凌大哥与我虽是两情相悦,但自古婚姻大事,须尊从父母之命,今日我便将所有事都说个明白,夫人不同意我跟凌大哥在一起,也有个理由。” 夫人抬头看向她,神色不变,“我早看出阿凤你非寻常人,只是人各有志,有些事我亦不能多问,”她看了凌翊一眼,“翊儿想必已经知道你所有的事,还是要娶你为妻,想来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接受的,你还觉得,有告诉我的必要吗?” 慕容寒枝微一怔,实在不明白夫人说这话,到底是同意她和凌翊的事,还是不同意?“我、我想,有必要吧,就像夫人不、不同意我和凌大哥在一起,总会有个理由。” “我当然有理由,”夫人又白了凌翊一眼,“阿凤,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个儿子之前的冷静睿智沉默大度全是假装来的,如今不必掌控国家大事,他便成了没长大的孩子,凡事由着性子来,动不动便向着我撒娇装委屈,阿凤你聪慧无双,身边之人必应是人中龙凤,至少聪明敏锐不要输你太多,若是要了翊儿,怎受得了他这般心性,岂非太委屈你?” 夫人这番话说出来,凌翊脸红得很可爱,但却不辩驳一句,低了头拉紧娘亲的衣角,低低地道,“娘亲少损孩儿一句成不成,当着阿凤的面,好丢脸。” “你还知道丢脸?”夫人“哼”了一声,但并不怎样生气,“丢脸的是我!悉心教导你那么多年,原来只教好了你的皮相,现在好了,本相尽露。” 那旁听得愣神的慕容寒枝直到这时候才回过神:原来夫人不想同意她和凌翊的婚事,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夫人,你就是为了这个?”这也太夸张了吧,哪有如此损自己儿子的,何况还是凌翊这样玉树临风的温柔多情郎,文治武功哪一样输了别人,夫人对凌翊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便是这个还不够要命吗?”夫人抬头看她,“阿凤,我可是为你好,我知道翊儿喜欢你得紧,这辈子都不会再要别人,可也不能只依了他,所以我才要你来,你不必有何顾虑,翊儿就算缠着你,你若不同意,只管说了,我只要不准他再去见你,他也不敢不听我的话。” 这我信。慕容寒枝实在有些无法接受夫人给出的理由,万语千言的,尽数哽在喉口,说不出来了。 然凌翊一听这话,却是脸色发白,眼中满满全是委屈与哀求,“娘亲,不要!”娘亲若是有话,他当然不会不遵,可要真的此生都不再见阿凤,那这日子还有何乐趣? “闭嘴!”夫人才不给他好声气,叱责一句,“你别以为阿凤见你这样子会心软,两个人一起,是一生一世的承诺,须是你情我愿,恩爱白首,你只顾缠得人家紧,逼人家答应了,作不得数。” “凌大哥没有逼我,”慕容寒枝终于理顺了喉间这口气,忍不住地想要笑,“夫人,我跟凌大哥在一起,是心甘情愿的,我喜欢凌大哥,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一生一世,永不背弃!” 这话入耳,凌翊心中一块大石登时落了地,瞬间眉开眼笑的,再看向娘亲时,好不得意,“娘亲?” 不过这样一来,慕容寒枝倒是明白,昨天晚上凌翊为何欲言又止了,原来他的担心和她的担心,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她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地上扬了嘴角,笑个不停。 “阿凤,你可想清楚,”夫人还是百般不放心似的,也不知道谁才是她亲生孩子,要这么帮着别人对付自己儿子,“翊儿是我儿子,我这下半辈子由得他胡闹,也是前生的债,你却是不一样,若真的要了他,可不能后悔的,不然,不定哪一会儿,你不再要他,再塞回来给我,我大不了再养着他,可他若没了你,可活不得了。” “娘亲,别、别说了!”听夫人越说越露骨,甚至把自己说成个经不得事、依靠不得的败家子,凌翊简直是哭笑不得,扯了扯夫人的衣袖,“孩儿、孩儿哪有那么差劲?” “正是正是,”慕容寒枝忍着笑,使了个眼色给凌翊,意即让他不要担心,“夫人只管放心,凌大哥不是没有长大,只是从前被那些事压得喘不过气,如今身心无负担,他自是真情流露,我喜欢的便是他的真性情,我们会好生在一起,好好孝敬夫人,求夫人成全我们。”说着话,她重又跪在夫人面前,与凌翊肩并着肩,眼神恳切。 凌翊抿着唇笑,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亦反手握紧了她,彼此都觉得无比地安心。 夫人来回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手一挥,“罢了哟,瞧你们这样子,那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反正我提醒过你们了,不听算完事。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商量去。醉心,点心准备好了没有?” 远处传来醉心的声音,“好啦!” 慕容寒枝和凌翊这一双小儿女自是高兴得无以复加,凑到一起去,手握着手低语,都不管夫人她老人家还在一边呢。刚才夫人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话,倒是说得再贴切不过,只不过就他们来说,谁是周瑜,谁是黄盖,还得另外说。 这边的事一了,慕容寒枝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也该快些回宫里去,本来凌翊是要跟她一起回去的,被她劝了几句,就留下来赔着夫人。反正目前双方正值僵持之势,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动,凌翊非望川国中人,亦非官非贵,老住在宫里,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等真正需要他帮忙时,他再过去不迟。 走在宫中的石子路上,想着凌翊对自己的一片深情,还有夫人对她的认可和尊重,慕容寒枝身心都无比地舒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活着真是一件很好的事,天很高很蓝,风虽然冷,但沁人心脾,一切都是那般美好而真实,让她忍不住地想要唱起小曲儿来。 蓦地,左侧传来凉凉的人声,“凤姑娘这般高兴,是要去见皇上吗?” 慕容寒枝微一惊,转脸去看,原来是多日不见的郇妃,算算日子,她也该快生了,肚子挺得很高,走起路来也相当不顺,真难为她不好好在太后那边养着,出来做什么。不过,她身后倒是跟着一大队侍女侍卫侍候着,估计是出来散心吧,毕竟这么久了,老被关在一处地方,她心情也不会好。 过往种种,自不必再说,慕容寒枝微一低头行礼,“郇妃娘娘安好。” “一时还死不了,”郇妃目光很冷,看着她就像看着宿世仇人一样,眼神怨毒,“凤姑娘真是好本事,我居然一直没有看出来,你心思如此玲珑,两面三刀,我想不佩服你都难。” 当初慕容寒枝一心以为是端木扶摇杀死了妹妹,想要杀他报仇,就想借太后之手,当然表现得跟太后一伙,替她出谋划策,欲除端木扶摇而后快。郇妃自然也知道个中利害,就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夺了端木扶摇的皇位,她也好母以子贵,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因而那时候,她是一直拿慕容寒枝当自己人的,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更是第一个告诉慕容寒枝,现在想想,她还真是冒险,如果不是太后及时发现慕容寒枝的歹毒用心,自己腹中孩儿只怕不保----依她对这些事的认知,她会这样想,一点都不奇怪。而事实上,如果慕容寒枝真的想害她腹中孩儿,她怎可能安生到现在。 慕容寒枝脸白了白,情知她是误会了什么,但这三言两语的也解释不清楚,她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淡然一笑,“郇妃娘娘言重了,奴婢只是身在险境,身不由己,也不想连累、伤害任何人,奴婢此心,天地可鉴。”估边边血。 “哈!”郇妃怪笑一声,扶着侍女的手走近两步,眼神轻蔑,“跟我说苍天?你省省吧!苍天要是真的有眼,怎会容你这种小人如此风光?凤不栖,你仗着皇上宠你,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觉得很了不起是不是?怎么着,你是不是也想我的孩子不得好死,那就没人来跟皇上斗,你就可以高帎无忧?” 慕容寒枝皱眉,郇妃心性如此暴躁,对即将临盆的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郇妃娘娘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一名女官,能怎样风光?何况皇上是不可多得的明君,知人善任,宵小之辈根本难以欺瞒得了皇上,娘娘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她知道郇妃在气什么,其实何止是郇妃,在所有人眼里,如果不是她一力扶助,那端木扶摇万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坐稳了皇帝位,而且还如此英明神武,雷厉风行,朝廷上下为之震惊。其实他们又何曾想过,一个人自身若无本事,就算身边的人再能,又能成什么气候?古人形容难以成大事的君王,尚且有“扶不起的刘阿斗”之说,这些人怎就不想想清楚? “他是明君?”郇妃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但端木扶摇现在毕竟是皇上,依她如今的身份,也不敢说大逆不道的话,“好,很好!你倒是护他护得紧,凤不栖,算你狠,你最好能一直这样得意下去,否则----”她冷笑,故意高声吩咐,“回去!” “是!” 众人轰然响应,侍候着她往太后那里去。 “郇妃娘娘!”慕容寒枝原本不想多嘴,怕她以为自己居心叵测,但基于医者悲天悯人的情怀,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奴婢看你脸色晦暗,气息混沌,恐是心气郁结之兆,需小心静养,以防动了胎气。” 郇妃回身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接话,回头就走。凤不栖,你少在那边假惺惺,我才不要听你的,我会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有太后协助,还怕不成事?到时候,我就要看你和端木扶摇怎么哭! 太后寝宫里此时正春光一片。 太后虽身份摆在那儿,但因为是太上皇的继任皇后,今年只有三十五岁,正值女人情、欲最旺盛的年纪,寡居这么多年,依她不安分的个性,怎可能按捺得住。 而那男人却正丞相姚承望,与太后是表兄妹,自幼常常往来,后太后入宫,两人才分开。心有不甘的他想尽一切办法在朝为官,后来更是一路爬到丞相的位置,太上皇大去之后,两人之间没有了障碍,早已旧情复燃,只不过那时候端木扶苏根本不管太后的事,现在端木扶摇更是除了晨省昏定,其余时候也不会出现,所以他们两个的事,还没有别人知道,乐得快活。 完事之后,两人坐到桌边,喝茶商议大事。 “郇妃的孩子如何了,几时出世?”想到朝堂上端木扶摇对自己的压制,姚承望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攥紧了茶杯。与他一起听命于太后的朝臣们,大都被端木扶摇调往他处,如今只剩他一个,就算有心举事,也颇有些孤掌难鸣的味道。 太后拢了一下头发,很得意的样子,“很好,御医看过了,再要一个月,孩子便可出世,到时候……” “先别高兴得太早,”姚承望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她那么乐观,“端木扶摇和那凤不栖不是省油的灯,不好对付,再说,谁能保证郇妃怀的一定是男胎,万一个是女娃----” “那谁又知道?”太后神情未变,显然早想到这一点,使了个眼色给他,“郇妃一直住在我这里,照顾她的御医也是我的人,我说她生男,她就一定生男,你说是不是?” 姚承望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你是说……素华,还是你思虑周全!” 太后得意地笑笑,“放心,我早已准备好一切,只等孩子出世,咱们就一举将端木扶摇赶下皇位,看他和凤不栖还怎样嚣张!” 早在郇妃说自己怀有龙胎之后不久,太后就开始谋划,所以她早想到孩子尚在腹中时,是男是女全凭老天爷做主,便暗暗叫人打听了数名与郇妃差不多同时怀胎的女子,只要到时候郇妃生下的是女婴,她便会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名男婴换进宫来----那么多名怀胎女子,难道还会全部是女婴不成? 这计划听起来是不错,但姚承望还是多叮嘱几句,“成败在此一举,素华,你千万小心行事,让郇妃不要多说话,万一被端木扶摇和凤不栖听到风声,看出破绽,咱们就全完了。” “我自是省得,”太后点头,“你只管安抚好手下人,到时候听我们吩咐起事就好。” 姚承望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 被郇妃这一指责,慕容寒枝心里很是憋闷,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没有对不起郇妃的地方----事实上之前她帮郇妃调理身子,也是出于真情实意,但只要想到郇妃看着自己时那怨恨的目光,她就觉得后脊背发冷,连带着感觉四面八方都有数不清的、如同利剑一样的目光直射向她,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她助端木扶摇坐稳龙椅,虽说也是为了天下百姓谋福祉,可毕竟也因此而害死过人,所谓人命大于天,这一切不是她为望川国江山立下什么功劳就可以抵消得了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有些事情她还是得去做,否则会出更大代价的人,将数不胜数。想到郇妃和太后必定暗中谋划良久,她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来到承恩殿,却见端木扶摇正批阅奏折,薛皇后安静地陪侍在侧,不时递上茶水去,他虽没有过多的言语,看向她的目光也无明显的情意,但这种静谧却很是难得,至少慕容寒枝看到这一幕,先放下一半的心。“奴婢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一看见她,薛皇后便不期然地想起,自己能够与皇上共赴云雨,全仰仗她的成全,脸儿早红了,都没有勇气正眼看她,“凤、凤姑娘不必多礼,我你在皇上面前没那么礼数,在、在我面前也一样就好了,那些个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倒是会说话。端木扶摇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隐含笑意。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礼不可废,该守的还是要守,只不过,”她颇具含义的目光落到端木扶摇脸上,很“不怀好意”的样子,“我瞧皇上和皇后这般样子,许是已经成了好事?” 薛皇后本就够害羞的,一听她这般无所顾忌地说出来,一张脸顿时“腾”一下红得像是要烧起来,恼也不是,笑也不是,眼泪都要流下来,“凤姑娘,你、你怎么说这话?”丢死人了! “有何打紧,”慕容寒枝很不以为然,她昨晚也才同凌翊融为一体,这本就是再正常过的事,“皇后娘娘面子嫩,听不得这话,我以后不说了就是。” “也、也不是……”薛皇后窘得抬不起头,见端木扶摇并无什么特别反应,也不好再说下去,只好闭嘴,这话儿到此就算完。 不过,端木扶摇倒是看出什么来,目光清凉,“阿凤,你从进来就锁着眉,有什么事吗?” 慕容寒枝微一怔,继而无奈一笑,“皇上这双眼睛,越来越会看事儿了,没错,我是有事。”当下她把与郇妃碰在一处所说的话简要说与他们听,“太后的心思,皇上皇后想必是明白的,我是想皇上应该早做打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薛皇后也知道皇上跟太后之间这一场争斗在所难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也顾不上害羞,但她处在这个境地,最是为难,只有闭紧了嘴。 端木扶摇却是不肯放过她,故意征询她的意见,“皇后以为如何?” 慕容寒枝瞪了他一眼,意即你明知道皇后心思,又何苦为难她。 果然,薛皇后最听不得的就是这话,她脸色一变,神情惶惑,不知端木扶摇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还是拿话来试她。她虽对他没有异心,但毕竟不比慕容寒枝,入过世也出过世,心神大乱之下,她唯有低下头,只觉整个承恩殿上都是她如擂鼓一样的心跳声,“臣妾、臣妾不敢妄言朝政之事。” “朕要你说,”端木扶摇还偏就跟她卯上了,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你心中如何想的,便如何说,放心,朕恕你无罪。” 慕容寒枝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静观其变。 薛皇后咬着嘴唇,突地苦笑,“皇上一定要臣妾说,臣妾敢不从命!臣妾之前说的话,句句实言,不敢对皇上有丝毫隐瞒!朝政之事臣妾确实不懂如何应对,但臣妾绝不会害皇上,皇上明鉴。” “朕信你,”端木扶摇扬了扬眉,似乎很高兴,“不过,你最好记住一件事,朕相信人,只一次,你若骗朕,朕不会轻饶了你。”这明明是威胁的话,他说来却那般云淡风清,似乎说着与己无关的事一样。 薛皇后身子震了震,但神情坦然,“臣妾不敢欺瞒皇上。” 端木扶摇点了点头,这才转回来,“阿凤,依你之见如何?据他们回报,太后和姚相这两天上下活动得紧,想是知道郇妃已近临盆,故而准备一举成事,朕亦让朝臣随时侯命,只是那个孩子莫要受此所累才好。” 慕容寒枝思虑一番,“眼前来说,也确实无法有更大的动作,只不过……”她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我瞧郇妃脸色不对,她想必也是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若照此下去,她腹中胎儿堪虞。” “哦?”端木扶摇意外之至,“太后不是命人细心照料于她?”依太后对郇妃腹中胎儿的重视,怎会任由她落到这般糟糕的境地,还是说太后派在郇妃身边的御医不顶事,根本看不出问题之所在? 慕容寒枝摇头,“大夫医术再高,也医不得心病,我方才虽提醒过郇妃,但她正恨我得紧,想必不会听,万一到时候----” 一语未必,门外传来内侍通传,“老奴冒犯,皇后娘娘可在?” 薛皇后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端木扶摇,后者微一颔首,她立刻道,“找本宫何事?” 内侍立刻恭敬地道,“回皇后娘娘,太后派人前来,请皇后娘娘过去叙话。” 叙话?是套话吧?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心中同时掠过这般想法,不禁对视一眼,心下已了然。 薛皇后也猛地震颤了一下,但情知如今这形势,她也躲不过,略一思索间,便道,“你叫他们回禀太后,本宫即刻前往。” 内侍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薛皇后心中有些不安,怕端木扶摇会多想,便小心地道,“皇上,臣妾这便去了?” 端木扶摇点头,不语。 不嘱咐几句吗,或者教我如何应答?薛皇后心中犯着嘀咕,略等了等,不见端木扶摇有话说,便轻步出去。 “太后这传召来的也是时候,”端木扶摇哼一声,“先前我不理会贞儿,也没太后要找她叙话。” 慕容寒枝笑笑,“太后在宫中这么多年,自然根深蒂固,想在皇上身边安插个把人做她的眼线,又是什么难事了?” “哦?”端木扶摇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太后仍一直派人监视我?那你又不早说?”之前他还是二皇子时,受尽了被监视、被轻慢的污辱,却没想到时至今时今日,太后还敢这么做,也不怕惹恼了他,大家一拍两散伙! “皇上会想不到?”慕容寒枝斜他一眼,“再说,就算说了又有何用,你就算把太后的眼线找出来,她还是会继续派人来,又何必费那些力气。再说,我们难道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嗯?”端木扶摇一怔,“你是说----” “皇上忘了吗,我是阴险的小人,有些事我替皇上做了,不会污了皇上的名声,”慕容寒枝“嘿嘿”鬼笑,还真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意思,“皇上就等着好了,薛皇后是不是值得信任,今日自见分晓。” 端木扶摇被她这一声“嘿嘿”笑了个哑口无言,同时也不禁有些汗颜,没有慕容寒枝的提点,他还是会忽略一些事,是他心机不够深,还是他天生没有为君王的气度,早晚会败在太后手上? 隔了一会不见他有动静,回首瞥见他脸上神情瞬息万变,依着对他的了解,慕容寒枝很自然就想到他在想什么,突然一笑,“皇上又在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想不到,是不是?” 端木扶摇瞪了她一眼,有些恼----确切地说,是有些挫败,“我就是怎样也比不过你心思缜密,不如这皇上你做算了。” “皇上不可妄言!”慕容寒枝惊了一下,正色道,“皇上受命于天,自受神灵庇佑,有些事皇上想不到,就是因为你宅心仁厚,宽以待人,这又不是皇上的错,皇上何必说这气话。” “宅心仁厚也不见得怎么样好,”端木扶摇颇不以为然,哼了一声,“有时候还会害死人,看来我得多学着些。”说来也奇怪,之前他吃的苦头,受的白眼冷落又不是少,怎么就是没学乖。 慕容寒枝知他一时钻了牛角尖,三言两语的也跟他说不清楚,就先放一放再说,看看薛皇后那边是个什么结果。 ---- 薛皇后虽然是太后选出来的,但她们两个之前并无深交,太后之所以把她放在皇后的宝座上,一来是因为她家势够大,二来是因薛皇后性子怯弱,自幼深锁闺中,极少与外人来往,这样的女人很容易控制。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太后哪里想得到会中了慕容寒枝的算计,薛皇后的父亲被端木扶摇调往京外,无诏不得回京,说白了,事到如今,薛家势力她反倒指望不上了,单凭这一点,她就恨慕容寒枝恨得要死,一直等机会把人给碎尸万段。 薛皇后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下意识地互握,很是不安。 太后故意要她难受似的,也不急着开口,端起茶碗,装模作样地轻啜了一口,又放了回去,“哀家听闻你如今与皇上如胶似漆,两无嫌隙,可有此事?” 太后这话的意思,之前皇上不理会自己的事儿,她也知道了?薛皇后心里打个突,脸色微红,但还算沉得住气,“皇上不嫌弃妾身粗陋,让妾身在身边侍候,若无太后成全,妾身也没这等福分,妾身深受太后大恩,无以为报----” “若你有机会回报哀家呢?”太后不凉不热地看着她,大概也看出来她一颗心已放在端木扶摇身上,心里早怒得骂开了:没用的东西,早知道你受不得端木扶摇引诱,哀家又何必叫你做这个皇后! 薛皇后一怔,“太后的意思是……”其实她心里是明白的吧,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因为太后不是皇上,不可能像皇上那般宽容仁慈,若她把对皇上说的话说给太后听,没准就会受她惩罚,轻则失去后位,重则连性命都要不保。 “哀家既然跟你把话说到这里,便也就直说了,”太后似是觉得薛皇后在故意跟她装糊涂,不轻不重地冷笑了一声,好在还不会让人觉得太过难堪,“哀家之所以让你做这个皇后,便是知道你们薛家对哀家忠心耿耿,不会忘了哀家对你们的恩德,是吗?” “妾身一日不敢忘怀太后和皇上对妾身一家的恩德,”薛皇后一脸诚惶诚恐,又起身跪了下去,“妾身的父亲镇守边关,但愿能替望川国江山略尽绵薄之力,妾身既为六宫之主,定当打理好后宫事宜,免得太后费心!若妾身有失当之处,恳请太后不吝指教,妾身定当改过!” 太后听她这话说得还真是高明,一下就把朝政和后宫分得清清楚楚,搞不好她的意思就是在提醒太后,女子不得干政,不然定会犯众怒! 气了半晌,终是不能当着侍女侍卫的面说狠话,太后又是一声冷笑,“哀家可不敢当,哀家老了,不比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一个个得了势,便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这未亡人若是早些死了,反碍不着你们的事了,是不是?” “太后寿与天齐,何来此说?”薛皇后越发小心地回话,然她语气虽然谦卑,眼神却是平静的,还真是沉得住气,不过因为她始终低着头,所以太后竟是没有看出破绽来。“皇上对太后亦尊敬得很,每日晨省昏定从不间断,妾身对皇上,很是敬佩。” “是吗?”太后满眼嘲讽之色,“皇上先前不正眼瞧你,你不气?”听听,这哪像是长辈应该说的话,看来她是给薛皇后气糊涂了,居然像那些个争风吃醋的女人一样,挑拨人家之间的感情,她也太不上台面了些。 薛皇后脸上微红,更有淡淡的讶异,自是没想到太后一向会做表面功夫,怎会说出这种话来,“妾身不、不敢,皇上、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所谓‘君威难测’,妾身唯可做的,就是尽自己的本份、” “正是这话,”太后立刻像逮了理由似的,抢过话头来,“哀家对你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当初选出薛皇后时,太后就曾暗中嘱咐过她,要注意端木扶摇的一举一动,尤其若他与凤不栖有何密谋,定要来告诉她。 可初时端木扶摇对薛皇后看不上眼,从来不到她宫里不说,更是不会召她在跟前,太后也莫可奈何。 诚如慕容寒枝所说,端木扶摇身边确实有她安插的眼线,一朝听闻皇上皇后同进退,恩爱非常,她不禁暗暗高兴,等着薛皇后向她回报。可等来等去,薛皇后却似只顾着跟人恩爱,忘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太后不气才怪。 既然在皇上和慕容寒枝面前发过誓,薛皇后就绝不会出卖端木扶摇,因而太后面前,她也早想好了说辞,“太后是要妾身多多看顾皇上,有何不妥,便向太后禀报。” 你记得就好。终于听到一句像样的话,太后面色稍缓,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倒是说说,皇上可有什么不妥?”说到这句,她使个眼色,除她和薛皇后的近身侍婢外,其余人等都退了下去,屋中一下便安静得有些可怕。 “回太后话,皇上并无什么不妥,”屋里没了人,薛皇后反而冷静下去,答起话来也顺畅得多,“妾身相伴之时,都只见皇上批阅奏折,召见大臣,勤理朝政,无半点懈怠之处,是个好皇上,太后可以放心。” 第171章 一尸两命 放心?太后越是听下去,越是气得脸色发白,差点一个巴掌扇到薛皇后脸上去:薛婉贞,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明知道哀家要听的不是这些。还说得那般顺畅,看来你是没可能与哀家一心的。是不是? “是吗?”太后咬着牙笑,偏偏心里所想还不能说出来,否则岂非成了大逆不道,“依你之见,皇上是个好皇上,便该由他继续坐在龙椅上了?” “太后明鉴,妾身不敢妄议朝政,”薛皇后又是一惊,深深低下头,“妾身只是据实回禀,而且----” “而且什么?”太后斜了她一眼。已经不指望她会说些自己想听的话。 薛皇后低着头一笑,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只是太后看不到罢了,“太后恕妾身才疏学浅,妄自揣测太后心意,妾身以为,太后一直担心皇上年轻不懂事,朝政大事托付他不得。所以才对皇上百般不放心。如今皇上将望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子民更是对皇上称赞有加,太后也可以放心,既然太后与皇上都是一心为望川国,那如今这样的结果,太后可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她这番话一说出来,不但太后有点傻眼,连站在一边服侍的两名小宫女也瞪大了眼睛,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一向沉默少言、唯唯喏喏的皇后一样。气息都有些不顺畅。估沟讨扛。 一来固然是因为薛皇后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让人反驳不得,二来更因为她的大胆,居然敢这样堵太后的话,她凭的什么,可以这样无所顾忌? 隔了好一会儿。太后才顺过一口气,嘴张了几张,都觉得薛皇后这话不好接,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冷笑数声,“好,很好,薛婉贞,哀家还真是小瞧了你。” 先是慕容寒枝,后是薛婉贞,一个一个都明着摆她一道,难道上天就真的不多向着她一些? “妾身不敢,”薛皇后叩个头,“妾身深受太后和皇上恩德,此生不忘,太后若是对妾身有何教导,妾身洗耳恭听。” 太后瞪着她平静如水的脸容,半晌后突然哈哈笑了两声,“好,很好!皇后,你做得很好,用不着哀家教导,你就知道该如何做,哀家怎么还敢开这个口?没事了,你回去皇上身边侍候着就是。”今日让薛皇后前来,算是来对了,至少知道她不跟自己一心,日后对付起端木扶摇来,也省得多这一份顾忌。 “是,妾身告退。”看出太后脸色不善,薛皇后眉眼之间有明显的忧色,但她自知人微言轻,也劝不得太后,施礼之后,退了出来。 丝竹跟在薛皇后一侧,嘴角的笑很奇怪。 薛皇后瞄了她一眼,不悦道,“大白天的,你鬼笑些什么?本宫被太后训斥,你很得意吗?” “奴婢怎敢,”丝竹打个哈哈,“皇后娘娘这话可没说着,方才尽是娘娘训斥太后了,太后说得出什么来?” “闭嘴!”薛皇后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经过,这才稍稍放心,经而板起脸道,“丝竹,这宫里可不比外头,说话做事都要防范一二,不然若是有什么话传到太后耳朵里,纵使是本宫,也保你不得,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丝竹吐了吐舌头,乖巧地应一声,“奴婢也就跟娘娘说这话,旁人面前,奴婢知道分寸的。” 薛皇后面色这才缓了缓,“走吧。” 承恩殿上,丝竹一字不漏地将太后与薛皇后的对话禀报给端木扶摇----自打薛皇后与端木扶摇行了夫妻之礼,慕容寒枝便私下找丝竹谈了一番,让她多多看顾薛皇后,包括太后若是召见薛皇后,会说些什么。 本来丝竹对薛皇后就是一力维护,虽说这样瞒着薛皇后向皇上禀报,好像有些不太好,但慕容寒枝却告诉她,这样是为薛皇后好,万一太后对薛皇后起歹念,他们也好早做防范。丝竹年纪小,心思也直,一时想不到多处去,还真就答应了。 听完她的转述,慕容寒枝眉眼含笑,看向端木扶摇,那意思就是:如何? 端木扶摇摸了下鼻子,“丝竹,你做得很好,今日之事不必告诉皇后,不过你可提点她,太后此番肯定气得厉害,让她小心别着了太后的道儿,没什么事别出门,如果太后再召见她,叫她来知会朕一声,听着了?” 听出皇上对薛皇后的百般维护和在意,丝竹简直喜不自禁,乖巧地应一声,“奴婢听着了,谢皇上恩典。”这下好啦,有皇上护着,看谁还能动皇后娘娘一根头发! “去吧。” “奴婢告退。” 看她出去,慕容寒枝抿着唇直乐,“皇上这回可该感激我了吧?若不是我撮合皇上跟皇后,这么有胆识、有见地的好女子,可就便宜了别人啦。” “我感激你又不只这一件事,你又何必寻我开心,”端木扶摇白她一眼,不过,能得薛皇后这般相待,他也确实放下心来,“不过我担心太后不会就这么算了,需得提防她出狠招才行。” 慕容寒枝敛去笑容,点点头,“说的是,皇上方才也提点过丝竹了,不过这样还不够,派一队侍卫过去守护吧,以防万一。” 端木扶摇也不反对,即刻差人去办,薛皇后得知他这般护着自己,自是欢喜不已,暗道绝不能辜负了皇上一番心意不提。 没了慕容寒枝的帮忙,没了薛皇后一家的后台,太后这才真正感觉到了一丝恐慌,尽管姚承望一直在暗中联络朝臣,准备起事,但在缺少她那些心腹的情况之下,这力量就显得太过薄弱,她自己看一看,都觉得有些可笑:用这些残兵败将去对付风头正盛的端木扶摇,不等同于以卵击石吗? 在郇妃的孩子还没有出生的情况之下,各方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局面又跟之前一样,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当然知道太后在等什么,可太后没有什么动作,他们也不可能公然以下犯上,虽时时担忧,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然而令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打破了:郇妃因为身子沉了,行动不便,夜里起来如厕时,绊到纱帐,狠狠摔在了地上,登时腹痛如绞,下体血流如注,好不吓人! 侍女顾不上这是在半夜,没命地跑去向太后报告,“太后!不好了,不好了!郇妃娘娘她、她----” 太后现在最紧张的就是郇妃,一听她有事,登时脸色大变,惊问,“怎么了?” “她摔、摔了,流、流了很多血。” “什么?”太后脸色惨变,脑子里更是轰然作响,快要晕过去,“你们、你们怎么能……快、快宣太医!”她竭力保持着清醒,暗暗祈祷上天,但愿还来得及! “是、是,太后!”侍女不敢怠慢,立刻起身,飞也似地跑去请太医。 太后颤颤巍巍的,路都走不稳,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看上去也怪可怜的。等她在侍女扶持之下,一步三晃到郇妃那边,太医早就到了,正急得满头大汗。郇妃躺在床上,不住地痛叫,自她下体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大半的被褥,情形恐怖之至。 “怎么样了?”太后一见这样子,心先凉了半截,“太医,孩子可好?”这时候她只记挂着孩子,都不先问一问郇妃怎么样。 太医回过头,两只手上沾满了鲜血,脸容都有些扭曲,“太后,郇妃她、她动了胎气,这、这恐怕凶多吉少……” “不行!”期盼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太后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顾不上什么仪态,尖声大叫,一把抓住太医的衣襟,“哀家说不行,听到没有?救那个孩子,哀家要那个孩子,你听到没有?” “是、是。”太医暗暗叫苦连连,可又不敢多说,转身进去忙活。 太后眼前一阵黑暗,身子晃荡着,侍女赶紧扶她坐到外间椅子上,替她捶背顺气。她缓了缓,眼前才又清晰起来,不禁咬紧了牙,“不能有事……孩子不能有事!”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否则她就什么都没完了。 “啊!”郇妃发出声声扭曲到极致的惨叫,腹中疼得像是有万把钢刀在翻搅,她似乎可以感受得到,孩子正挣扎着想要到人世上来,偏偏摆脱不了娘亲的束缚,“……” 进进出出的宫女被这可怖的样子吓得手脚发软,一盆一盆血水端出去,一盆一盆干净的水再端进来,太医使尽浑身解数,却不见一点效果,他都快哭出来了。 就这样折腾了两个时辰,眼看着郇妃的气息越来越弱,因为过度的喊叫,她嗓子已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孩子却还是生不下来。 太后由最初的愤怒、焦急,到现在的无力,整张脸也成了惨白色,“生下来没有?”除了机械地重复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吧。 便是在这生不如死的时候,一名侍女想起什么,战战兢兢地禀报,“太、太后恕奴婢、奴婢死罪,奴婢想也许只有凤姑娘……”她是太后身边的人,当然知道如今太后跟凤姑娘一伙势不两立,找凤姑娘来救人,无异于与虎谋皮。可话又说回来,凤姑娘的医术人人尽知,相信除了她,没人救得了郇妃。 “她?”太后冷冷瞄了侍女一眼,倒没怎样生气,“谁知道她肯是不肯,等等再说。”不可否认的,侍女的话提醒了她,可她也有着同样的担忧,也是想着能不用到慕容寒枝就不用,免得将来还得记人家这份恩情。 再过了半个时辰,太医浑身冷汗地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嘶力竭的,“太后恕罪!臣该死!臣该死!郇妃娘娘这样,臣、臣无能为力。” 太后脸色惨变,可她扬高的手却没有打下去,而是颓然落下,“再去试试,如果孩子有何不妥,你们都别想活!” “太后饶命!”扑扑通一串响,一屋子的宫女太医稳婆全都跪了下去,“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太后一下有些傻眼,“你们----” 那边厢,郇妃已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白如纸,嘴唇上是被她自己咬出的血迹,身上也是一片耀眼的红,简直让人不忍看第二眼。 太医哆嗦着,“太后,传、传凤姑娘吧,也许----”话说一半,他又是羞又是愧的,红了一张老脸。他在宫中任御医近三十年,却没想到事到临头,还要倚仗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若传了出去,他还有何脸面待在宫里。 太后微张着嘴看着他,半晌后一声长叹,“罢了,快去吧。”算了,不管以后是个什么局面,至少现在旁人已经救不了孩子,就先让凤不栖来试试,如果她真能救,也许她会考虑以后废了端木扶摇之后,留他和凤不栖一条命。 一帮人如获天下大赦,立刻有侍卫飞奔往承恩殿,请救星去。 慕容寒枝一觉醒来,正是月上中天时,寒冬季节已到,这夜格外清冷。她一向怕冷,入冬之后更是甚少出门,平时就在承恩殿侍候着,无事时跟凌翊一起说话聊天,这日子过得倒也顺心。唯一令她放不开的是,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想起跟弟弟妹妹在一起时的快乐情景,自不免潸然泪下。 然这次她还不及细想,外面传来急风骤雨一样的敲门声,她吃了一惊,猛地翻身坐起,“谁?” 隔壁房中的秋婵听到动静,立刻披衣起床,过来看个究竟,飞奔而来的侍卫喘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她禀报,“麻烦、麻烦告诉凤姑娘,太后、太后有请。” 太后?慕容寒枝在屋中听得分明,心中一凛,已隐约意识到什么,匆匆穿上外衫,秀发也来不及仔细打理,只拿发钗一别,打开门走了出来,“何事?” 侍卫见她不作装扮的脸容越加干净秀丽,脸不禁一红,赶紧低下头,恭敬地道,“回凤姑娘,是郇妃娘娘……请凤姑娘快快过去!”一屋子的人都等着凤姑娘救命呢,去晚了可就惨了。 慕容寒枝一惊,“郇妃出事了?” “凤姑娘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侍卫这个急,恨不得背起她就跑。 慕容寒枝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好,我去拿药箱。” 她才回身走了半步,秋婵一把拉住了她,“姑娘,不先禀报皇上一声吗?”她使了个眼色,慕容寒枝自是看得明白,怕这是太后的诡计,要把她给骗去,而后杀了或者囚禁,再对皇上下手。 慕容寒枝直觉以为不会是如此,否则太后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找上门,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时候也不能给端木扶摇添乱,她点了点头,“你去禀报皇上,我先过去,万一郇妃真的有事,我也好尽自己所能助她。” 秋婵立刻答应一声,回屋整理一下仪容,去禀报端木扶摇。 不多时,慕容寒枝提了药箱出来,侍卫在前头引路,两人匆匆往太后寝宫而去。侍卫显然急得够呛,在前面狂奔一阵,见慕容寒枝没有赶上来,就又停下等她,这大冷天的,慕容寒枝直打哆嗦,他却出了一头一脸的汗,足见他心中是何等焦急。 等慕容寒枝赶过去时,所有人都已经退出屋外,只留郇妃一人在床上,看她双眼紧闭,动也不动,难道---- “凤姑娘到!”侍卫抢先一步进去禀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样子就像看到神人天降一样。 慕容寒枝提着药箱进来,先被屋中这浓烈的血腥味儿呛得干呕了一下,见太后斜倚在榻上,她过去行礼,“奴婢----” “罢了罢了!”太后摆摆手,强撑着坐起来,“先救人!” 慕容寒枝应了一声,也不多说,转身进去,太医赶紧如同天下大赦般站到一旁,但他神情惊疑,显然有些事情出乎他意料之外。“什么样了?”话是这么问,然她一看到郇妃嘴唇青紫、气息全无的样子,不禁脸色大变,三两步过去,先是将手指搭在她颈侧试了试,再轻翻开她眼皮看了看,接着微微按压了她腹部几下,然后静了下来。 太医惨青着脸,“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外间所有人虽然看不到慕容寒枝的表情,但似乎都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齐齐屏住了呼吸,简直喘不过气来。 便是在这生不如死的时刻,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来,“皇上驾到!” 端木扶摇显然也是急匆匆赶来的,并未着龙袍,只披了件月色白色长衫,看上去俊逸不凡,听到屋中没有动静,他暗吃一惊,大踏步进来,“母后深夜传召阿凤,可是身体不适吗?” 太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此时已身心俱疲,更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慕容寒枝身上,对于端木扶摇眼里的戒备和不满,她亦无力计较,“哀家没有不适,是郇妃……所以哀家才烦劳凤姑娘走这一趟。” 哦?端木扶摇先是一愣,随即释然:既然如此,那阿凤应该没有事。方才秋婵向他禀报,说太后召见慕容寒枝,他自是又惊又怒,怕太后会使什么狠招,根本没仔细听她说,就急急地赶了来,他的速度也真是够快,跟慕容寒枝一个脚前、一个脚后。“那,郇妃可安好?” 太后闭眼摇了摇头,“还不知,血房不祥,皇上别进去。”她是看端木扶摇抬脚就要往里走,立刻出声提醒,真难为到这个份上,她还会有为端木扶摇考虑的时候。 慕容寒枝挑帘出来,亦是面无血色,太医随后跟出,她低垂着眼睑,声音虽低,但语声清晰,“太后,郇妃已逝。” 太后脑子里轰然做响,仿如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东西瞬间倒塌了一样,然即使如此,她还是挣扎着,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那孩子……” “胎死腹中。” 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实,再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实,太后终于支持不住,头一歪,昏死过去。 “太后?” “太后醒醒!” 侍女们全都围了过去,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心道这下完了,郇妃和孩子都没保住,他们这伙人的命也保不得了! 慕容寒枝知道太后是急怒攻心,所以才会昏倒,便恭敬地对那名太医道,“劳烦御医大人替太后诊治。”太后正防她得紧,必不愿经由她手,还是避点儿嫌为妙。 太医这会儿自是不好多说,无言点头,走了过去。 慕容寒枝转身看了一眼隔帘的内室,心情亦是格外沉重,吩咐她们,“郇妃这边,先替她洗净身子,等太后吩咐。” “是。” 端木扶摇过去扶住她的肩,“没法子了吗?”郇妃怀着的,毕竟是他的亲侄子(女),如今一尸两命,他心里会好受才怪。 慕容寒枝摇头,“郇妃已然气绝多时了,若是他们早些找我,也许还有几分希望,但,太晚了,我来时,孩子已死在娘亲腹中。” 她这话一出口,最先开口要太后找慕容寒枝来的侍女眼里露出强烈的悔意,早知道她就不听太后的话,偷偷去找凤姑娘来,也许一切还能挽回,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端木扶摇叹息一声,“罢了,不是你的错,这边让他们收拾,我们回去。” 慕容寒枝轻点下头,提了药箱,一同离去。 夜风呜咽,如泣如诉。 随着郇妃的入土为安,太后这么久以来的期望都落了空,整个人也瞬间苍老,似乎没有了一点生气,看着都让人心酸。在所有人看来,她此番失了同端木扶摇一决高下的筹码,这一致命打击当然会让她心灰意冷,过的一日算一日。 端木扶摇、慕容寒枝和凌翊他们得知太后这般情景,不禁扼腕叹息,都道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是不会依人力而改变的。 事已至此,端木扶摇也不想过分逼迫太后,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也就由她在这宫中安享晚年,他亦不再做别想,全心治理国事,做一代明君。 然而,不管端木扶摇还是慕容寒枝,他们都低估了太后在这朝中的份量,就算心腹都被调离了身边,可她毕竟在皇室已久,与太上皇的兄弟们,也就是端木扶摇的叔叔伯伯们虽无多少往来,却彼此熟络。 之前她一直不与他们商议大事,就是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牵扯,将来掌控不了他们----毕竟端木扶摇初为人君时,瞧不起他、想要觊觎皇位的人,并不在少数。 可现在,她唯一的希望也灰飞烟灭,她当然要想另外的办法。而且现在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非要废掉端木扶摇,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像事情已经偏离了当初的轨道,她硬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废端木扶摇这个明君,就不怕犯了众怒吗? 在所有亲王之中,属青城王与世无争,从不对朝政之事发表个人意见,只要端木扶摇颁下的旨意,他都按旨而办,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任谁都看不出他有任何叛逆之心。而奇怪的是,太后偏偏要找他共谋大事。 “青城王?”姚承望一愣,“为什么?”他会反皇上?不可能吧? “就是他,”太后冷笑,这一阵子因为又失望又痛心,她水米难下,憔悴得很,“承望,你不要被表面的样子给骗了,他的为人我很是清楚,就是做出这副样子给端木扶摇看的,其实他比谁都想得到皇位!我已收到消息,他暗中不断招兵买马,不是打鬼主意是什么?” “是吗?”姚承望还真是没想到这点上去,“那,他会与我们合作吗?” “会,”太后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要跟他说明利害,要他做皇帝,他岂会不愿?若不是郇妃……可恨!”现在想起来,她还恨得牙痒痒,那郇妃死就死吧,先把孩子生下来啊,不然,她也不用找别人了。 姚承望也是一拳砸在桌上,“确实可恨,等了这许久。素华,那凤不栖不会是故意----” “不会,”太后摇头,“太医跟我说了,凤不栖来时,郇妃已然气绝,是上天不助我,我们也是莫可奈何……算了,多说何益,找个机会带青城王来见我,共商大计。” 姚承望答应一声,眼里又燃起希望之火来。 太后安静下去之后,不只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松了一口气,连薛皇后也觉得安心了些,至少太后应该不会再逼着她做对皇上不利的事吧。不过,她也知道郇妃的死对太后打击太大,曾前往问候请安,但太后生她的气,不肯见她,她也不以为意,仍旧按时过去请安,风雨无阻,足见她确实有容人之量。 承恩殿上,慕容寒枝穿着厚厚的毛裘,捧着手炉取暖,端木扶摇批阅完奏折,看到她冷得直哆嗦,又好笑,又有些心疼,“阿凤,没什么事你回屋去吧,这大殿上有火盆也是挺清冷的。” “倒没那么冷,”慕容寒枝打个哆嗦,看一眼门外昏暗的天,“好像要下雪,不知道怎么的,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你是习惯疑神疑鬼了吧?”端木扶摇抿了抿唇,“太后都成这般模样了,还能怎样?” “防人之心不可无,”慕容寒枝一脸正色,“皇上,为君者必要手腕果敢,须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知道,我知道,”端木扶摇连连答应,“你放心,我没有放松对太后的警惕,而且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和太后之间就会有个了断。” 一语未必,薛皇后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臣妾求见。” 端木扶摇不自觉地微一笑,“进来说话。”如今他可是慢慢发现了薛皇后的好,面对她时,总是一脸温柔而不自知,慕容寒枝瞧在眼里,自然是十二万分地替他们高兴。 薛皇后轻步而入,施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凤姑娘也在。”她是一国之后,是不需要同慕容寒枝打招呼的,但她念着人家对自己的万般好,态度上很是恭敬而感激,确实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女子。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慕容寒枝行礼,“皇后娘娘这时候来,是有要事对皇上说吗,奴婢是不是要告退?” “不,不用,”薛皇后赶紧摆手,“我是要告诉皇上一些事,凤姑娘若是不在,我也是要皇上差人去请的。”她倒是会看事,知道端木扶摇不瞒慕容寒枝任何事,而且还指着她出谋划策呢。 端木扶摇目光一凝,“何事。” 薛皇后看向他,脸色也很凝重,“皇上,臣妾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自然是不见臣妾的,但臣妾在太后寝宫外见到一名侍卫,虽只瞧了一眼,但臣妾以前见过,那是青城王身边的守卫。” “青城王?”端木扶摇一惊,“你是说,太后秘密召见青城王?” “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薛皇后显然还记得自己说过两边都不帮的话,因而只禀报,不做结论,“臣妾没有看到青城王和太后见面,就只看到那名侍卫。” 端木扶摇陡然觉得嗓子里一阵发干,同时心中也恼怒莫名:怎么到了这般地步,太后还是不肯放过他,她就那么恨他,非要杀了他才甘心吗?“阿凤,你以为如何?” 慕容寒枝对青城王此人虽不了解,但太后在这个时候见这个人,肯定用意险恶,她不禁无声冷笑,“自然是静观其变!就算青城王要行不轨之事,据我估计他也不会轻易与太后合作,必得先观望一阵,皇上须做好防范,但不要打草惊蛇,看看再说。” 果然还是凤姑娘思虑周全,行事稳妥。薛皇后对她投去赞赏的一瞥,但神情却是极担忧的:万一皇上和太后真的斗个你死我活,那…… “嗯,我也这么想,”跟着慕容寒枝这许久,端木扶摇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点了点头,“而且青城王一向表现得忠君为国,断不可能轻易举事,我找机会试探他一二,再挤兑挤兑他,看他有什么反应再说。” “也好,别让他起疑心。”慕容寒枝目光闪动,估摸着形势,如果太后真的和青城王联手举事,依端木扶摇手上的大权和京城兵权,占了绝大的胜算,所以青城王应该不会笨到在这个时候生事,也许他也正在等一个机会…… 青城王心里是如何想的,又是如何答复太后的,端木扶摇他们是不得而知的,不过,他接下来却并没有什么动静,仍旧按时上朝、下朝,不管端木扶摇如何不着痕迹地试探,他都没有半点反意,真个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别人又能奈他何。 此时,望川国边境上又有些不太平,塞外诸国之间常有征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气就可气在,一些小帮小派居然借机闹事,他们大概觉得山高皇帝远的,朝廷管不了他们,因而公然与他国通情报,从中捞利。 望川国边境上大都是一些部落分布,其中尤以古依部最为强大,他们的首领古依尔雄为人耿直,恩怨分明,且骁勇善战,是一员猛将。 因上次平乱时,端木扶摇曾赏赐过他们,古依部对朝廷自然是感恩戴德,竭力回报,这次边疆起乱,古依尔雄自然当仁不让,三下五除二将叛乱压下去,罪犯交由朝廷发落。 端木扶摇闻之自是龙心大悦,传诏命古依尔雄进京领赏,其实是想问一问他,愿不愿意在朝为官,如果他肯的话,自己也可以多一强助----在这一点上,他与慕容寒枝的意见不谋而合。 古依尔雄接到诏书,自然是满心欢喜,即日启程入京,他的小女儿,也是最最讨人喜欢的丫头,十五岁的古依娇娥硬是说从来没有到过京城,非跟着去见识见识。做父亲的拗不过女儿,只好同意,带她一同上京不提。 ---- 古依娇娥还真是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看到这繁华的景象,故而兴奋得要命,尽显女儿家的天真与活泼,看到什么都觉得好奇,都要上前摆弄一番。 “哇!好漂亮,红红的,亮亮的!”看到卖糖葫芦的手上那一串串亮晶晶的果子,从未见过的她大叫起来,嗓音清脆而婉转,仿如出谷黄莺。 十五岁的她身材较之同龄女子要高挑得多,而且因为常年在塞外风沙之中,她的肤色是呈现出一种蜜色,看上去很是健康。一双眼睛大而亮,睫毛很长,如同她的人一样俏皮,鼻梁很高,嘴巴不是樱桃小嘴,但配她这张脸刚合适。总之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即爽朗又纯真的感觉,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古依尔雄当然知道女儿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也不阻止她,就那么乐呵呵地看着。他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眼大如铜铃,乍一看上去很是吓人,其实不上战场、不面对敌人的时候,他是个很温柔的丈夫,很温和的父亲,更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否则怎会得部落中人誓死拥戴,深得人心。 “好像很好吃耶,”古依娇娥围着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转了几圈,她那明显异于京城女子的一身装扮,和头上、身上叮当响的佩饰吸引了很多人好奇的目光,纷纷向她看来,她也不以为意,“父亲,我要这个。” 古依尔雄点头,“好,大叔,麻烦给我女儿一个。”做父亲的其实也没有见过这东西,不知道糖葫芦是要说“串”,而不是“个”。 老爷爷倒是高高兴兴的,抽了一串又大又漂亮的递给古依娇娥,“小娃儿,这个很好吃的,又甜又酸,你尝尝。” 古依娇娥接过来,笑得前仰后合,“老爷爷你真会说笑话,甜就是甜,酸就是酸,怎么会又甜又酸,呵呵呵!” 老人也不怪她,含笑道,“你尝尝就知道了。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看他走远,古依娇娥还是笑得眯了眼睛,伸出娇嫩粉红的小舌,轻轻舔了糖葫芦一下,就更高兴了,“果然很甜呢!”说着话,她一口咬下去,才嚼了一口,就哇地大叫,“啊啊!好酸!父亲父亲,老爷爷说得很对呢,果然又甜又酸!”京城人好聪明哦,居然会做这样的东西! 古依尔雄直乐,走过去扶住女儿的肩,“好啦,我们进京是要面圣的,不是要你来只顾玩乐的,快走吧,去驿站。” 古依娇娥很开心地答应一声,一边吃糖葫芦,一边跟在父亲后面,一蹦一跳的,真是“少年人不识愁滋味”。 第二天一早,古依尔雄便在侍卫带领下,进宫面圣,本来他是不想带女儿一起的,可这个宝贝女儿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缠着他,在他耳朵边狂轰滥炸了一番,非要见宫看一看不可。他拗不过女儿,只好答应,并嘱咐她一定要听话,万万不可当在自己家中一般,部落女儿向来豪爽,不必守那些繁琐的礼节,古依娇娥自小随性惯了,他是怕她会惊了圣驾。 古依娇娥得偿心愿,当然是高兴万分,眯着眼睛连连点头,只要能进宫看看,要她缝起嘴来做哑巴,她都愿意。 入宫之后,等早朝完毕,端木扶摇便让古依尔雄进殿赏赐,古依娇娥站在偌大的殿前,不时东走走,西转转,大眼哺里满是好奇与惊叹之色,暗道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呢。 慕容寒枝估摸着群臣也该走了,便过来看看有什么事,结果正好看到古依娇娥像只可爱的兔子般跳来跳去,那一身异族服饰格外扎眼,而那双大眼睛里也湛清湛清的,像一朵没有被任何东西污染过的云,好纯净的感觉。她无声一笑,走过去站住,“古依部的人吗?” 被身后陡然响起的语声吓了一跳,古依娇娥猛地回身,跟着张大了嘴,“哇!姐姐你好美哦!啊,你刚才问我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古依部的人?” 第172章 恩爱夫妻有情人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被她毫不造作的神态惹得心情大好,指了指她身上,“你这身装扮告诉我的。皇上感念古依部退敌有功,因而召古依首领进京。你必是同他一起来的,这很容易想到。” “姐姐真是聪明,”古依娇娥背着双手,歪着头看她,“那我可猜不着姐姐是什么人啦,你叫什么名字?”她是估摸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应该不是妃子皇后之类,不然也不会穿成这样,跟人家说两句话,不算不守礼数吧? “我吗,”慕容寒枝陡了下衣袖,感觉有点儿冷。“凤不栖。” “啊!?”没想到古依娇娥立马瞪大了眼睛,又是惊奇,又想要笑的,很兴奋的样子,“姐姐,就是你啊,你就是传闻中绝美无双、聪慧无双,医术无双。还打败了孤竹国的那个凤不栖凤姑娘?”外面的人说起凤不栖,无不尊称她一声“凤姑娘”,真个是把她当神人一样的。 这回轮到慕容寒枝又惊奇又好笑,脸都有些红,“你说的那个天下少有、地上无双的人,真的是我?”哪有这么夸张,她不过就是懂一些医术,机缘巧合之下令孤竹国退兵,外面怎么就把她传成这样了? “当然当然!”古依娇娥大点其头。仿佛怕程度不够一般,再用力点了两下,惹得她头上的佩饰也凤凰点头一样的,很灵动,很可爱,“凤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可羡慕你了,也好想见你哦!我觉得你好了不起,一个女子居然可以这样被世人传颂,”她用力跺了一下脚,像下决心似的,“所以我就决定,要做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慕容寒枝好笑地看着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女娃儿,看出她对自己的崇敬是出自真心的,她也很是感动,故意逗她,“我有什么好,你还是做你自己好了。” “就是好嘛!”心目中的英雄被“诋毁”,即使是她本人也不行,古依娇娥急得红了脸,“我就是觉得凤姐姐了不起嘛!所以我就跟父亲,还有部落里的人说,要成为第二个凤不栖!”说着话她攥起拳头,猛地举过头顶,指天起誓似的。 慕容寒枝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才要说些什么,古依娇娥却一下子软下来,满脸沮丧:“可是不成啊,父亲笑我不知天高地厚,说凤不栖是万中无一,你做第几都没用。还说凤姐姐你一个女子,能够成今日这般传奇,必是忍人所不能忍,屈人所不能屈,是万般机缘巧合之下才造就的结果,哪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的……” 后面古依娇娥都絮絮叨叨说了什么,慕容寒枝没有听到,只是在听到古依尔雄对她的评价与理解之时,种种过往闪电般划过脑海,她倒是没想到,一个部落首领,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看人情世故如此透彻,与自己素昧平生,居然能一语说破她不同于常人的际遇,真是令人肃然起敬。这父女两个,看来都是性情中人。 这边厢古依娇娥说了一会,没得到慕容寒枝的回应,她也不以为意,跟着就又高兴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大殿里望,“父亲怎么还没有出来?也不知道那小皇上长什么样,好不好玩。” 慕容寒枝啼笑皆非:这小娃娃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居然敢说端木扶摇是小皇上,还说他“好不好玩”,这要让皇上听到,那就是对君不敬,要吃苦头的。“娇娥,不要乱说话,对皇上要尊敬些,你想见皇上?” “嗯!”古依娇娥不好意思地吐舌头,“我没有对皇上不尊敬,就是觉得他也很厉害啊,那么小年纪,还御驾亲征,就想见见他长得多么勇猛,是不是像我父亲一样的。” 慕容寒枝挠眉,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皇上真是比你还要文静秀气,“跟我来吧。”她越想越觉得好笑,心里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有了某个念头,得看一看是不是有成。 大殿上,端木扶摇与古依尔雄相谈甚欢,彼此都说了些朝中与边境上的事,古依尔雄一一做答,并对边境防事提了些意见,端木扶摇深以为然,要他回去之后即着手进行整顿,朝廷一力支持,他大为高兴,感觉到被重视与被尊重,自是暗暗决定要为皇上、为望川国尽忠,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此时,慕容寒枝让古依娇娥在外面等候,自己先走了进来,弯腰行礼,“见过皇上,首领大人。” “阿凤不必多礼,”端木扶摇知道她已见过古依尔雄,也不再替她介绍,转向古依尔雄,“首领大人,这是朕的女官,凤不栖。” “哦?”古依尔雄自是也听过慕容寒枝的大名----光是他那个女儿吧,整天在他耳朵边说,那才叫一个“如雷贯耳”呢,“原来这便是凤姑娘,天下尽知凤姑娘乃奇女子,失敬失敬。小女将凤姑娘当做了英雄一般崇拜,若是能得见姑娘一面,小女必会高兴万分。”他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想慕容寒枝能够跟古依娇娥见一面,了她心愿,他却不知道,他家女儿跟慕容寒枝早已熟络得像老朋友一样了。 慕容寒枝抿唇一笑,“古依大人过奖了,我方才已见过令千金,是个惹人喜爱的姑娘,”说到这儿,她转向端木扶摇,“皇上,娇娥对你很是好奇,说想见你是不是如她父亲一般,长得勇猛无双----” “啊!”一听这话,古依尔雄自是大惊失色,起身就以古依部最高的礼节请罪,“小女无状,皇上恕罪!”这个女儿,也真是的,居然对凤姑娘胡说八道,这回好了,看她得吃多少苦头,才记得这个教训! 端木扶摇也是头一次听一个女儿家能说出这般大胆的话来,面上一热,但神情却是平静的,“首领大人不必如此,部落女儿向来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朕还是知道的。阿凤,让她进来吧,不过,她此番可是要失望了。”就他这长相,比古依尔雄可不止差了十万八千里,什么“勇猛无双”的,下辈子吧。 慕容寒枝忍着笑,“是,”继而对着殿门提高了声音,“皇上有旨,古依娇娥觐见!” 门外的古依娇娥早已等得心急,一听之下,不禁大喜,赶紧一蹦三跳地进来,根本没看父亲连连抛过来的眼神,瞪着大眼睛看着龙椅上的一国之君,“啊,啊,原来皇上长这般模样,怎么比我还要俊俏?” 话说到这般份上,不等端木扶摇从面红耳赤中回神,她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跟父亲一样行礼,“古依娇娥见过皇上,那个……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还洋洋得意的,这话她可是记了好几天的,这表现还得体吧? 慕容寒枝偷偷地乐,这小姑娘出人意料的招儿太多,看皇上招不招架得住。 端木扶摇自是还没有重新拢起王者的威严,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古依娇娥,没想到,异族少女会是这般大胆而热情,她那种不加掩饰的美,直如出水芙蓉一般,让人看着身心倍感舒畅。 而古依娇娥亦在直视着端木扶摇的脸,暗道原来皇上是如此纤细、瘦弱的一个人,却可以御驾亲征,令得士兵们视死如归,取得大捷,真是厉害!她虽是女子,但自小敢爱敢恨,从不拖泥带水,如今见了端木扶摇,心中欢喜,眼中便显露出情意来。 慕容寒枝对他两个的反应都看得真切,无声一笑:看来她料人在先,这次又有好事了。 等了好一会不见端木扶摇有动静,古依尔雄以为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禁有些慌神,“皇上,小女年轻不懂事,这----” “罢了,”端木扶摇回神,微一摆手,“令千金初来皇宫,不必守那些个规矩,不过,这皇宫不比外面,言辞间还是谨慎些好。” “是,皇上教训得是,草民敢不从命,”古依尔雄暗乎一声侥幸,“多谢皇上不罪之恩。” 古依娇娥还不知自己哪里就冲撞了皇上,只是看到父亲那愤怒又担心的目光,她赶紧着有样学样,“民女谢皇上不罪之恩。” 慕容寒枝心下好笑,过去拉着她的手,“娇娥,你好不容易进宫,要不要留下来多玩两天?” “要啊要啊!”古依娇娥正是这般想的,只是因为惹恼了父亲,不敢说,如今一来更是正中下怀,连连点头,末了看向端木扶摇,“皇上,行吗,行吗?” 阿凤都开口了,必是别有深意,肯定是行的。端木扶摇微一颔首,“朕自是愿尽地主之谊,就是不知道首领大人肯赏脸否?”女儿是人家的女儿,做父亲的要是不说愿,难道他还强留人吗? 所谓一物降一物,皇上发话了,古依尔雄敢不从命,立刻深施一礼,“皇上盛情,草民却之不恭,只是小女若有无状之处,还望皇上海涵。” “无妨,”端木扶摇还是那句话,“再有说有阿凤相陪,首领大人放心就是。” 古依尔雄这才放下心来,“谢主隆恩!” ---- 接下来几天,古依娇娥在慕容寒枝带领下,在宫中各处游玩,对于从未见过如此奇景的部落中人来说,宫中的每一处景色、每一处亭台楼阁都足以令她惊叹而流连忘返,何况她的好奇心如此之重,愿望又如此容易满足,天天都无忧无虑、说说笑笑的,慕容寒枝跟她在一起,脸上也时常挂着笑,感叹人原来可以如此简单地快乐着。 而且,这些天她也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古依娇娥对端木扶摇别有情意,每次提到皇上,她都爱追问一些他的事,比如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吃什么,诸如此类。慕容寒枝便想着,是时候问一问端木扶摇是如何看的,她必须先确定他的心意,否则若是先问了古依娇娥,她同意了,端木扶摇却要拒绝,那便坏事了。 两人相伴到了绿水湖附近,古依娇娥顽皮地拿石头砸湖面上的薄冰----这她也能玩得高兴,真拿她没办法。 偏在此时,薛皇后在几名侍卫侍女相陪下走了过来,看到古依娇娥,她目中露出诧异之色,“这是----” 慕容寒枝才要说话,古依娇娥已经一跃而起,很兴奋的样子,“哇!又是一个美人呢!凤姐姐,你们宫里的人,是不是都这般美貌无双?” 薛皇后被她直接地赞美闹了个大红脸,有心沉下脸来叱责她的无礼,可看她这异样装扮,又知道她身份肯定不一般,加上慕容寒枝陪伴在侧,就更不好怎样,“你、你是什么人?” “娇娥,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慕容寒枝倒是没给古依娇娥客气,“这便是当今皇后娘娘,快些行礼!” “啊,对不起啦!”古依娇娥一脸歉意,赶紧施礼,“我、民女名叫古依娇娥,是随父亲一同入京来的,见过皇后娘娘!” 古依氏?对于古依部退敌之事,她也听端木扶摇提过,一听之下便已了然,微一笑,“原来是古依家的女儿,性格真是豪爽----罢了,不用多礼,你且随意,本宫不打扰你们雅兴就是。”她自是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若是留下,古依娇娥玩不尽兴。 “谢皇后娘娘啦,”古依娇娥笑得眼睛亮闪闪的,“这宫里头满好玩的,皇后你不来跟我们一起玩吗?” 薛皇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本宫----” “娇娥,你去那边玩,我跟皇后娘娘有事情禀报。”慕容寒枝突地想到,若是替古依娇娥和端木扶摇撮和,那就是又多个跟薛皇后争宠的女人,虽然皇上身边的妃子从来不会少,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但为着江山社稷,有些事还是非做不可的。不过,提前知会薛皇后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也是好事。“莫要乱跑,等下我过去找你。” “嗯,好!”古依娇娥也不多问,蹦跳着到亭子边去玩。 薛皇后叹息一声,“果然没有取错名字呢,娇俏可人,心无旁骛,是个好女子。” “皇后娘娘也是这般看的吗?”慕容寒枝含笑反问,见薛皇后目露诧异之色,她立刻道,“皇后娘恕奴婢僭越,奴婢知道娇娥对皇上倾心,而古依部如今很是强大,不但能保护望川国边境,且能与朝廷遥相响应,堪为皇上的一大强助,有他忠心护主,皇上这龙椅坐得可更稳固,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哦?”薛皇后神情一震,看出慕容寒枝别有深意,再看一眼古依娇娥,心下已了然,“凤姑娘的意思,是想朝廷与之联姻?” “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在担心什么,”对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慕容寒枝自是看得分明,“娘娘恕奴婢直言,自古帝王莫不是三妻四妾八十一嫔妃,极尽享受,而皇上如今却只得皇后娘娘一人相伴,已属难能可贵。何况皇上坐得稳龙椅,才能护皇后娘娘周全,有很多事便必须放手去做。娘娘知书达理,自有容人之量,奴婢相信娘娘必会善待娇娥,是吗?” 薛皇后鼻尖上已沁出冷汗,她虽从未奢望过皇上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但当然也希望他的妃子越少越好。不过,诚如慕容寒枝所说,若只为她一己私利,这个皇后她也做不长久的。“凤姑娘直言不讳,我亦受教,只是不知道皇上之意如何?” 慕容寒枝一笑,“奴婢还不曾问过皇上,亦不知娇娥是否有此心,皇后娘娘这是要去承恩殿吧,不知娘娘是否愿意问明皇上心意,还是----” 薛皇后脸上一红,让她替自己的帎边人找别的女人?真不知阿凤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万一哪句说得不对,惹皇上不高兴,她岂非两面都不好做,这等苦差事,谁愿意接。 岂料慕容寒枝敛去笑容,神情居然有些冷,“皇后娘娘与皇上既已同心,那还有何话是说不出口的?奴婢早晚是要离开的,不可能事事时时都替皇上跟皇后娘娘传话,如果皇后娘娘到现在还不能跟皇上去除一切芥蒂,那将来娇娥做了皇上的妃子,你们之间的嫌隙岂非越来越深,这是皇后娘娘想要的结果吗?” 没料到会被慕容寒枝给训了一顿,薛皇后又是羞愧又是委屈,白了脸色,“阿凤,我、我不是对皇上有芥蒂,是觉得、觉得皇上未必会听我的。” “那皇后娘娘以为,古依部与朝廷联姻之事,可行吗?”慕容寒枝大概也觉得自己态度有些过分,放缓了语气,恭敬地问道。 薛皇后想也不想便点头,“此事甚好,我亦赞成。” 慕容寒枝这才笑了笑,“那皇后娘娘就该相信皇上的判断力,若他有会犹豫,我相信也是怕皇后娘娘你会不高兴,奴婢言尽于此,奴婢告退。”她这样做不是越举,也不是非要给薛皇后难堪,是想着尽快让薛皇后跟端木扶摇不分彼此,同风雨共进退,这样她离开得也安心。 看着她跟古依娇娥一起离去,薛皇后静立了半晌,眼眸渐渐清明,“去承恩殿。” ---- 这两天慕容寒枝只顾着陪古依娇娥,很少在承恩殿侍候着,端木扶摇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他还是暗暗告诫自己,不习惯也得习惯,阿凤终有一天是会离开的,他得尽快适应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而且这几天下来,他发现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至少当你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无法改变的时候,也就不再抱有什么幻想,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殿门口人影一闪,薛皇后走了进来,“臣妾参见皇上。” 对了,他还有这个娇美无双的皇后相伴呢。“起来吧。”他一笑,对她伸出手,“大冷天的,没什么事别来回跑,在这里陪着朕吧。” 薛皇后自是惊喜莫名,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宠爱和依赖,她眼泪都要流下来,走过去将小手放在他温暖的掌心,顺势坐在他身边,“是,臣妾遵旨。” 听她语声颤抖,端木扶摇自是知道她又感动得一塌糊涂,低笑一声,“小傻瓜,哭什么,朕对你好,你也对朕好就是了,朕不要你哭。”说着话,他轻轻吻了她唇角一下,面后揽住了她的肩。 薛皇后乖巧地偎在他怀里,心里想着慕容寒枝的话,随即释然:是啊,皇上对她这般好,这般信任她,她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 何况她不论想什么、做什么,都是为皇上好,难道还怕人知道吗?念及此,她抬起头来,眼底一片坦然,“皇上,臣妾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古依部落的那个女儿,她跟阿凤一起玩乐呢。” “是吗?”端木扶摇一时也没想其他,不自禁地一笑,“那小丫头还真是顽皮,只这几天就把皇宫游了个遍,她倒是高了兴,独苦了一个阿凤。”不过,也幸亏有阿凤跟着,他才放心,不然那小丫头要一时兴起,还不把皇宫闹个鸡飞狗跳不算完。 看他眼中有宠溺之色,薛皇后已明白了几分,“皇上,你可是喜欢那个娇娥吗?” “嗯?”端木扶摇一时转不过弯,“什么?” 薛皇后不禁莞尔,“皇上容禀,凤姑娘高瞻远瞩,臣妾是望尘莫及,她的意思,是想古依部与朝廷是否可以联姻。”当下她把跟慕容寒枝之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皇上以为如何?” “什么?”端木扶摇夸张地扬眉,“好个阿凤,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教训朕的皇后?贞儿,你便放心,朕一定教训她,替你讨回来!” 薛皇后不禁哑然:她不是想要听这个好不好?对于联姻之事,皇上避而不谈,是什么意思?“好啦,皇上不要只顾玩笑,凤姑娘用心良若,皇上不是比谁都明白,那皇上的意思到底怎样?” 端木扶摇收起玩态,正色道,“能得古依部相助,朕自是如虎添翼,只是古依娇娥未必会肯是其一,这其二----” “臣妾没有半点不高兴,也没有觉得勉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薛皇后立刻道,“皇上身边,也不能只得臣妾一个,万一臣妾福薄,不能替皇上生个一儿半女,那就是臣妾的罪过,所以皇上若是见着中意的女子,就留下吧,日后也好----皇上你笑臣妾?” 她越是说下去,越是发现端木扶摇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抽,登时红了脸,尴尬得无以复加,都不敢抬头了。 看到她这般可爱模样,端木扶摇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搂紧了她的肩,“方才是谁说阿凤高瞻远瞩,自个儿望尘莫及的?哈哈!贞儿,朕瞧你想得比阿凤看得还要远,都想到朕的子孙后代上去了。”估沟系扛。 皇上可是甚少这样开怀大笑,惹得门口的侍女侍卫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暗道皇后娘娘真是得皇上宠爱,居然可以让皇上这般欢喜,好厉害! 薛皇后被他笑得又气又羞,眼泪都要落下来,“皇上不要笑啦,臣妾、臣妾是实话实说!” “哈哈哈!” “哎呀皇上,不要笑啦,那联姻的事儿,你倒是同意不同意?” “哈----唔……”端木扶摇这回纵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因为被取笑了个够本的皇后娘娘实在不能令他闭嘴,万般无奈之下,拼着女儿家的矜持和娇羞不要,拿自己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双唇:看你怎么笑…… 虽然端木扶摇并没有明说,但薛皇后已经知道他的态度,派人知会了慕容寒枝一声,接下来就要看古依娇娥是如何想的了----虽然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命,但部落之中对儿女的婚姻大事,父母一向很少干涉,而是任由儿女选择自己的真爱,并且祝福他们。 慕容寒枝自是很高兴,便寻了个机会问古依娇娥的意思,这小女娃儿一时没会过意,“我什么意思?” “就是你喜不喜欢皇上,”慕容寒枝是直接挑明了说,“皇上很是喜欢你的率真,想纳你为妃,你意下如何?” “是吗?”古依娇娥显然很意外,但也有小小的惊喜在里面,“凤姐姐,你说真的吗?皇上真的喜欢我?” 慕容寒枝点头,神情很认真,“娇娥,我对你实说就是,皇上治理朝政,很是费心费力,他初登大宝,很多地方还需要多方协助,你父亲为皇上自是忠心耿耿,皇上很是感激,也无其他法子可以感谢,便想与古依部联姻,同甘共苦,永世交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的,”古依娇娥点头,看来是真的明白,“我们部落与部落之间,经常会这样,我只是没想到我也会遇到这种事,我瞧那小皇上倒是顺眼得紧,就是不知道他脾性如何?凤姐姐,你也知道的,我在外面散漫惯了,受不了那么些个束缚。” “这我自是省得,”听她对皇上用语极为随便,慕容寒枝哭笑不得,“皇上年纪虽轻,但为人宽容仁慈,不会与你太计较,你只须稍稍注意一下言行,莫要冲撞了皇后跟太后,皇上面前可以随便一些,无甚大碍。” 一开始古依娇娥肯定会觉得不习惯,但只要她是真的喜欢端木扶摇,时间长了,也就会慢慢习惯的----在时间的消磨之下,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听起来倒也不错,”古依娇娥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那,我去问一问父亲?” “好,”慕容寒枝点头,看出她对端木扶摇有意,不禁暗暗高兴,“你便好生跟你父亲谈一谈,首领大人深明大义,定会明白的。” 古依娇娥答应一声,边捋着发上佩饰,连跑远了。她自是没想到,跟着父亲上京只为玩乐,却遇到了命里的那个人,虽说她对端木扶摇很是喜欢,但……突然之间要成为别人的人,心里总不免有些失落吧,好在她性子豪爽,这些失落也算不得什么,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了。 ---- 在听到关于女儿婚姻大事的时候,做父亲的和做小辈的心情就是不一样,古依尔雄大眼睛一瞪,样子很吓人,“做皇妃?”就凭这个不拘一格、整天把他气得团团转、哄得团团转的女儿?得了吧,他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当下脸一沉,“不成。” “为什么?”古依娇娥急啦,大声叫,“皇上说啦,他喜欢我,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他,为什么不成?”听听她这用词儿,还“好像”有点喜欢人家,她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有搞清楚,就要做这个皇妃,真够糊涂的。 “笨女儿!”古依尔雄哭笑不得,“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皇上又是什么人,由得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娇娥,知女莫若父,你呀,做不了皇妃,受不得那约束,还是不要想了吧!” 还真就是,自己女儿自己知道,就她那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性子,怎么侍候得了皇上。再说,“天下爹娘向小儿”,他和妻子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若她真入宫为妃,便再难相见,他们可舍不得。 “可我喜欢皇上嘛!”见父亲怎么都不肯答应,古依娇娥不乐意了,跺着脚,扭着身子,表情哀怨,“父亲,皇上人很好的,凤姐姐也说啦,皇上不会勉强我学规矩,只要我别冲撞皇后跟太后就行了,父亲,你答应了吧,答应了吧!”边说着话,她扯住父亲的衣袖晃啊晃,一点都不觉得脸红的。 古依尔雄给她闹得不安心,又不忍女儿伤心,投降似的举手,“好啦好啦!我去向皇上问个明白,总可以了吧?” “嗯,嗯!”古依娇娥立刻破啼为笑,“我也去,我也去!” 古依尔雄简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带她一起入宫:反正这些日子她比自己入宫还要勤快,跟皇上他们也混得熟了,大家在一起把话说明白,也不错。 看到这父女两个并肩进来,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自是对视一眼,都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首领大人可是为令千金婚姻之事而来?” 古依尔雄赶紧行礼,“皇上圣明!小女已将皇上的意思说与草民,小女蒲柳之姿,能得皇上垂青,草民万分荣幸,只是……”这话还真不好说,他怕一旦拒绝,惹得皇上震怒,后果就没处估量去了。 端木扶摇目光很是温和,他早知道这于古依尔雄而言太过突然,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很正常的事,“首领大人不必有何顾虑,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便是,这等事自然是你情我愿,令千金若不同意,朕也不会强迫于她。” “我没有不同意呀!”古依娇娥忍不住叫,末了才想起礼节来,“啊,民女是说,民女是愿意的,可父亲不同意,硬要棒打鸳鸯。” 什么啊,你父亲哪里是这般恶毒心肠之人?古依尔雄红了一张老脸,哭笑不得,但神情仍是镇定的,“皇上想必也看出来,小女不懂规矩,言辞随意,草民是怕她入了宫,会给皇上惹来麻烦,那就不、不好了!”边说边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意即你再乱说,看我饶不饶你! 端木扶摇忍不住微一笑,“如此,首领大人倒是多虑了,令千金言辞间虽随意,但却是真性情之人,朕明白她的心性,自不会怪罪于她,何况有皇后随时提点,必不会让她犯什么错,首领大人放心就是。” 耳听端木扶摇说的在情在理,加上女儿又胳膊肘往外拐,古依尔雄也不好坚持反对,“皇上若真的管教得了小女,草民感激不尽,只是万一小女惹恼了皇上,这----” 端木扶摇略一沉吟,“首领大人如果不放心的话,朕倒有一法,不知首领大人可愿在朝为官?” “啊?”古依尔雄一怔,“为、为官?” “是啊,首领大人,”慕容寒枝含笑接过话来,“皇上的意思,念在首领大人平乱有功,想封首领大人为护国将军,在朝为官,为国尽忠的同时,也好好看着点儿令千金,这样首领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古依尔雄万万没想到,皇恩浩荡到如此地步,他也不是说看中了这个官职,是感恩于端木扶摇为他设想得如此周到,当下不再犹豫,学他们的礼节,纳头就跪,“草民谢皇上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木扶摇顿时龙颜大悦,“不必多礼,请起。”而后与慕容寒枝对视一眼:成了。 这样的结果是古依娇娥满心希望的,想到自己以后的丈夫就是端坐龙椅上的人,那么年轻,那么俊俏,那么温柔,她就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咬着嘴唇直盯着端木扶摇的瞧,她不脸红,一国之君反倒不自在起来,佯装咳嗽了一声,故做无辜地看向他处。 而后的时间,这一双小儿女便尽量寻时间单独在一起,以便在举行封妃典礼之前彼此熟悉,更好地在一起。 而这一下朝夕相处,端木扶摇越来越发现,古依娇娥顽皮可爱得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一忽儿一个想法,而且非将其成行,时常将他闹到哭笑不得,她却自得其乐。不过,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好,两个人彼此喜欢,确实是真心的。 这天,端木扶摇在偏殿设宴,请古依尔雄父女,还有薛皇后和慕容寒枝饮酒闲聊,也是为了让彼此都熟悉一下。席上小菜都很是精致、淡雅,这对于在边境吃惯了牛羊肉的古依尔雄父女来说,是很难见到的美食,也难怪古依娇娥吃得颇为开心,不时问这个是什么,那个怎么做的,忙得不亦乐乎。 薛皇后看着她,但笑不语,暗道日后皇上身边有这样的妃子,她倒也不用担心,是极好相处的。 而就在大家吃得高兴时,古依娇娥突然一顿,变了脸色,“唉哟!” “怎么了?!”端木扶摇脸色一变,就近扶住她,“吃到什么了,还是----” 古依娇娥手紧压着腹部,小脸煞白,“好疼!” 古依尔雄也是吃了一惊,过去扶她,“肚子又疼了?” 又?慕容寒枝微一皱眉,“首领大人是说,娇娥这样已非第一次?” 古依尔雄面露担忧之色,“之前在家中时,她亦这样疼过几次,找大夫看了,只说是闹肚子,可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疼起来。” “哎呀,好疼!”古依娇娥疼得满脸是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父亲,好疼……”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说疼就疼的,扫了大家的兴,真可恨! 不等古依尔雄说什么,慕容寒枝已拿过她的手腕,“娇娥别急,我看一看。” “对哦,”古依娇娥咬着牙笑,“我、我忘了,凤姐姐是、是神医。”都这个时候了,亏她还笑得出来。 慕容寒枝道,“别说话,”而后仔细替她把脉,“皇上,抱娇娥到里面床上去,我替她好生看看。” 端木扶摇点头,不顾古依尔雄诚惶诚恐地阻止,把人抱起来放到里面,又退了出来,跟大家侯在外面。 慕容寒枝仔细替古依娇娥检查一番,又在她痛处按压了几下,便明白是什么状况,先行施针替她缓解疼痛,这才走了出来,“首领大人,娇娥会这样,是她腹中某个地方坏掉了,就算这次疼痛过去,日后还会再犯,若长此以往,她将有性命之忧。” “啊?”古依尔雄吃了一惊,“坏、坏掉了,什么意思?那该怎么办?” “首领大人稍安勿躁,”慕容寒枝赶紧一摆手,示意他别害怕,“是不怎么紧要的部位,对她身体没有影响的,我要对你说的是,我必须把她腹中坏掉的部分割掉,你信得过我吗?” 什么?端木扶摇也吃了一惊,“割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虽然他绝对信得过慕容寒枝的医术,但这不是别的,是要从人腹中割掉什么东西,那不就是说得把古依娇娥开膛破肚?光是用想的,也够吓人的。 第173章 果然动手了 “是的,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慕容寒枝答一句,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之后娇娥就会没事了?”古依尔雄的手在抖。就怕女儿有个闪失,他可怎么跟妻子交代。 “是的。”慕容寒枝微一笑,示意他不必紧张,“首领大人不用担心,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可怕,但很快就会结束,你相信我,不出半月,我还你一个欢蹦乱跳的女儿。” 古依尔雄略一沉吟,随即用力点头,“好!那就劳烦凤姑娘了!” 慕容寒枝果然说到做到,十几天后。古依娇娥腹上那道小小的伤口就完全愈合,整个人也清爽了不少,把她高兴得,越发来了精力,整天上蹿下跳,如同兔儿一般。端木扶摇看着她欢快的样子,心情也跟着轻快不少,暂时把太后一伙的事放到了一边。 古依尔雄自是深深感激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对他们一家的恩情。及对古依部的信任,死心塌地效忠于皇上。 而后,端木扶摇在朝堂之上宣旨,封他为护国将军,赐将军府一座,位列朝堂。既然为官之事与封古依娇娥为妃之事都已定下来,他便向皇上禀明,回古依部交代好一切,携妻子儿女共同上京。 此旨一下。群臣皆无多大意见----毕竟古依尔雄平乱有功,更是勇猛无双,做这个大将军,很是合适,有意见的人,是太后。 “哀家以为不妥。”太后像是要让端木扶摇看到她身子骨有多硬朗,明明生了病,还坐得笔直,一脸威严,“那古依尔雄不过一介莽夫,何德何能,做得了大将军?皇上应该收回成命,日后再议。” “圣旨已下,此事已成定局,”端木扶摇暗里冷笑,神情虽恭敬,言辞上却是半步不让,“母后不是也知道,君无戏言,若是朕收回成命,将来如何取信于民?” “这、这是两码事儿!”太后气极,咬牙瞪眼的,“哀家历经三朝,见的人多了去了,不会有错,古依尔雄并非国之良将,留他不得。”她当然这么说,因为她早已看出来,端木扶摇这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看着他羽翼渐丰,她怎么可能不感到心慌。 古依部扼守边境,可谓举足轻重,他们的兵马亦颇为强壮,若得他相助,端木扶摇岂非如虎添翼,再想要对付他,就更是难上加难。她虽与青城王一拍即合,准备择机废帝另立,可这其中牵连甚广,青城王还要各方面部署一切,又岂是三两天能够做完的。 端木扶摇淡然一笑,“母后从未与古依将军见过面,会对他有些误解,也在所难免。古依将军久经沙场,对敌经验极为丰富,何况他常年游历边境,对各国也颇多了解,我朝缺的便是这等将才,又怎能说他非良将,母后真个是误会他了。” “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知会母后一声。”他不说“禀报”,而说“知会”,那意思自然就是事情他已经决定了,只要跟太后说一声就行,无须征求她的意见。 太后还未从方才的愤怒中回神,闻言怔怔道,“何、何事?” “儿臣要纳古依将军之女为妃,”端木扶摇边说边起身整理仪容,“还请母后帮忙打点一切。”上次立皇后,这些事儿不就是她张罗的,为免她闲得发慌,就再让她辛苦一次好了。 太后一呆,“你、你要----” “儿臣要纳古依将军的女儿为妃,”怕她年纪大了,听不清楚,端木扶摇一字一字地重复一遍,“所以请母后----” “哀家不同意!”太后终于失控,尖声叫,“皇上,你怎的这样糊涂?荒蛮之地长大的女人,个个举止粗鲁,哪配做皇妃,皇上这是在拿这等大事玩笑吗?” 其实,对于古依娇娥在宫中任意来去之事,她已经知道,还只当是端木扶摇为了笼络古依尔雄而放其玩乐,原来是存了纳她为妃的心思!可恶的端木扶摇,心思居然动得这般快,知道用联姻来稳固双方的关系,够本事! “也是,”就在侍女侍卫们以为皇上要与太后吵起来而战战兢兢时,端木扶摇却一脸淡然,点了点头,“母后年事已高,身体又弱了些,儿臣怎能如此不懂事,让母后为儿臣操心费神。既如此,母后就安心休养身体,封妃的事,儿臣交由礼官去办。” “端木扶摇,你----” “母后还有何吩咐?”端木扶摇无声冷笑,神情倨傲之至,太后是被他气得狠了,才会连名带姓地叫他,表面上这点客气劲儿也顾不上了。不过,她气归气,他是不会怕她的,大不了撕破了脸斗一场,是好是坏,总要有个结果。估沟系划。 “你----”太后都快被他气到昏过去,哪里还“吩咐”得出来。 “母后没有吩咐,那儿臣告退了。”端木扶摇施了一礼,大踏步出去,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碗盏摔碎的声音,他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可恶!可恶!”太后身子一软,几乎瘫在榻上,“该死!该死!”端木扶摇,你就吃定哀家动你不得,是不是?!郇妃死了,孩子没有了,哀家的心腹都被你调走,你是非要把哀家逼到绝处,是不是?! 侍女见她气得脸色发青,出气多进气少,不禁吓得腿直哆嗦,“太后息、息息息怒,身、身身体要紧!” “闭嘴!”太后嘶声骂,“去请丞相大人,去!”看来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否则就是坐以待毙,永无翻身之日。 “是,是,太后!”侍女不敢怠慢,赶紧提起裙摆,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承恩殿上,听完端木扶摇颇有些得意地描述太后被他给气成什么样子,慕容寒枝斜着眼看他,又生气又无奈。凌翊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气,一个乐,知道他们这样也惯了的,就只是微笑不语,由得他们说去。 隔了一会,不见她有什么回应,端木扶摇不禁吐了吐舌头,“阿凤,你怎么不说话?你是怪我不该气太后?” 原来你知道。凌翊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宫中事他可见得多了,当日侍候在娘亲身边时,也没少挨她的冷言冷语和责骂,反正他是从来不敢违逆娘亲的。虽说太后不是皇上的亲生娘亲,而且对皇上也不待见,可她毕竟是太后,做小辈的,还是不能太过分的。 “原来你知道啊?”慕容寒枝白他一眼,这意思竟然跟凌翊出奇地相似,“这会咱们跟太后相安无事,大家先消停消停不好吗,你好端端地又惹她做什么。”再说,他们其实都很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就趁着这功夫儿,所有人都缓口气,不好吗? 就是。凌翊深以为然,大点其头,样子很可爱,慕容寒枝瞄他一眼,忍不住地笑,这脸儿也板不住了。 看他两个一唱一合,无比默契,端木扶摇不禁赧然,同时也不大服气,“我也没想气她,谁叫她那么嚣张,不同意我纳娇娥为妃,哼!这时候了我还要听她摆布吗,她太小看我了!” “是是是,你现在是龙威大发,没人敢小看了你!”慕容寒枝也没想真个怨他,赶紧顺着他说,“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太后心胸狭窄,这口气她不可能咽得下,别对你使狠招,你就只会嘴上使厉害,别什么时候着了太后的道儿都不知道。” 不是她要小瞧了端木扶摇,实在是他狠就只狠在嘴上,时不时说怎样怎样气太后,可却从来不动太后一根手指头,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最容易被人算计。 “我才不怕!”端木扶摇扬高了下巴,“她有招儿尽管使,我也好逮她手腕,看她还有何话说!” 话是这么说,但……慕容寒枝摇摇头,把脑子里不好的念头甩出去似的,但愿,不要再发生什么事才好。“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两方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时候皇上你无论出多大的差错,对这边人来说,都是致命的。皇上,多少人的身家性命维系在你身上,你万万不可大意,知道吗?” 端木扶摇收起顽态,郑重点头,“我自是知道,阿凤你放心吧,我会小心。” 凌翊冷眼旁观这许久,到底是叹了一声,“阿凤,你的冷静睿智真是少有人及,端得是个奇才!” 慕容寒枝脸上微一红,“得啦,皇上面前你这般夸我,是想怎样,炫耀啊?” “只是说实话,”凌翊脸上还真就有些得意之色,“皇上应该庆幸,你是个女子,否则,你若生而为男,必为一代君王,无人能与你比肩。” 端木扶摇扬眉,不置可否,突地又想什么,“诡异”一笑,“可惜呀,阿凤就算再天纵奇才,碰上你,也没了半分傲气,还不是非要天涯海角地跟了你?凌翊,这可都赖你,埋没了这等人才。” 什么话这是?慕容寒枝大窘,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没有当她是谁啊?“好了吧,你们不脸红,我可脸红。” “不是可惜,是可喜,”凌翊喜滋滋地揽上慕容寒枝的肩,“喜欢的喜,哈哈!” 慕容寒枝这个气,脸红到耳根,手肘往后一送,狠狠给了他一下,“闭嘴啦!” 接着就是凌翊夸张地痛叫声,和端木扶摇的大笑声,久久不绝。 ---- “承望,你以为如何,我们该怎么做?”太后一边喘着,一边将端木扶摇要纳妃的事说了,气得脸色发白,“那端木扶摇真是越来越可恨,根本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唉,当初真是错走了这一步啊!”姚承望一脸的追悔莫及,“本以为拥他为帝,就可以掌控一切,谁知道……”如果当初没有走这条路,而是从亲王之中选一个合适的继承皇位,那就断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哪里想得到!”太后恨得牙痒痒,“那时谁不知二皇子是个任人欺凌的主,何况扶苏才去,我身心大乱,也没得细想,”话至此处,她突然想起造成今日一切不利局面的罪魁祸首,不禁怒从心头起,狠拍桌面一巴掌,“都是那凤不栖!如果不是她----” 真要说起来,一切源头还真就在慕容寒枝那儿,如果不是她一开始一门心思想要帮端木扶摇,就不会向太后进言,以至成今日局面。虽说事情后来的发展出乎她意料之外,致使端木扶摇差点死在她手上,但都是有惊无险,也是她帮着他坐稳了皇帝位,太后最该恨的人,的确是她。 姚承望胡子抖了抖,“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如今谁不知道凤不栖就是皇上的‘军师’,有她在,我们还真就什么事儿都不好办,”他琢磨着,眼睛里放出亮光来,“不如我们……”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然后慢慢收紧。 太后一愣,“你的意思----”而后接着明白过来,阴森一笑,“好主意。” 慕容寒枝哪里知道,太后和姚承望会将恶毒主意打到她身上,还时刻防着他们对端木扶摇和薛皇后下手,除了让侍卫加紧守卫之外,也派人时刻注意太后那边的动静,以防不测。 这天,凌翊又带慕容寒枝回去见夫人,说是夫人和薛景都想她了,要见她。“薛景?”慕容寒枝大为惊异,“他也在?” “是啊,”凌翊笑笑,“我们是结拜了的,就是一辈子的兄弟,反正他是孤身一人,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便让他留下,娘亲很喜欢他,对他比对我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好。”说到后来,他已是一脸“哀怨”,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自打了见了薛景,就亲得跟什么似的,不待见他了。 慕容寒枝失笑,“怎么会,夫人那么疼你,她定是见薛景孤苦无依,所以才多顾惜他一些。”夫人心地仁慈,自是见不得别人受苦,何况薛景跟凌翊已是兄弟,她当然拿他当亲生孩子一样。 “才不是,”凌翊大摇其头,“你去看看就知道啦。” 事实证明,凌翊说的很对,慕容寒枝只能无语问苍天。 两人回去之时,果然见薛景正陪着夫人说话,一脸淡然的笑,眼中平静无波,想来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吧。看到他们进来,他起身,“大哥,凤姐姐。”这声大哥叫的,真是又温和又亲切,听的人心里舒服得紧,能得这样的弟弟,凌翊算是赚了。 “夫人,”慕容寒枝先向夫人行礼,得她颔首之后,这才转向薛景,“上次的事,多谢。”看着这个沉静的孩子,她也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哪次?”薛景微一皱眉,随即醒悟她是在说他以薛家钱财助端木扶摇之事,笑道,“凤姐姐就不必为那件事道谢了,大哥已经谢过我了。” 是吗?慕容寒枝耸了下肩,“那就不说了,你先前说是外出求学,将来也好在朝为官,为国尽忠,如今你可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她的意思自然是说,如果薛景意欲在朝一展抱负的话,她是可以帮上忙的,何况这时候端木扶摇最缺的就是自己人,一定不会慢待了薛景。 “那时我年少无知,原以为那是报国的唯一之道,”薛景笑笑,这话说的有点大了----别忘了这才事隔两年不到,那时他十二岁,如今不过十四岁,又大到哪里去,“如今听大哥说起朝中旧事和凤姐姐的际遇起伏,我已对朝中之事畏惧得很,自问没有凤姐姐的睿智冷静,也不及大哥的沉稳大度,还是不要入世的好,免得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慕容寒枝听他如此说,必是已经看淡了官场风云,也就放了心,只是听他夸赞自己,少不得有些脸红,“是凌大哥这般说的吧,他就爱夸我个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薛景你别跟着他闹。” “哼,”夫人满脸“恨铁不成钢”,“薛景,莫要往凌翊脸上贴金,阿凤自是聪慧,他吗,笨的哟。” “娘亲!”凌翊垮了脸,“我哪里笨了?合着你就爱在阿凤面前说我的不是,非要阿凤嫌弃我,你才高兴,是不是?” “嗯?”夫人长长的打个鼻音,颇具危险性,“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反了天了,是不是? 凌翊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下,“孩儿不敢!孩儿就是、就是----” “姨娘不要骂大哥,他对姨娘可孝敬着呢,”薛景自是见惯了这等情景,陪着凌翊一起跪下去,“再说,大哥跟凤姐姐两情相悦,姨娘不也高兴得紧吗,何妨说两句好话让他们高兴,大哥也不会这般不安。” 慕容寒枝无言看着他,真不愧是少年老成、遭逢家变依然未能打垮他的薛家小少爷。 见他说情,夫人立刻换上一脸温和的笑,伸手扶起他,“若不是看在他跟阿凤是真心彼此喜欢的份上,我理他才怪。罢了哟,你别跪,嫩腰嫩腿的,别伤着,快起来,外头冷,我们进去吃饭。” 说着话,她扶起薛景,两人一起进了屋,薛景回头冲凌翊挤眼吐舌,意思是快起来,姨娘已经不生气了。 凌翊苦笑,站起身来,“如何?这回你信了?” 慕容寒枝点头,突又想起来他是背对着自己的,赶紧说话,越想越觉得好笑,“夫人这是择人宽,律己严,是在提醒你莫要不上进,你气些什么?” “我没看出来,”凌翊撇嘴,很“伤心”的样子,“反正现在娘亲就是看我哪里都不好。” “可她却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你,”慕容寒枝一笑,聪慧如她,怎会看不出夫人的心思,“我已闻到你爱吃的蜜汁火腿的香味儿,刚刚我们进来时,夫人虽没有抬眼看你,神情却瞬间放松,眼神欢愉,我想她不愿对你露出温柔之态,是不想让你看出她对你的牵挂,免得让你半步也离她不得。” 凌翊怔然看着她,“是吗?”他倒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虽然他也知道,娘亲对他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很是疼爱,虽然对他冷言冷语,但他从未真正生气,依然拽着娘亲的衣角撒娇,但娘亲的心事,他还真是不知道。 “天下间哪有不心疼儿女的娘亲,”慕容寒枝长叹,瞬间想到自己的儿子,心里猛烈一痛,赶紧借着说话把这念头驱赶出去,“夫人更是深明大义,分得出轻重,让人想不佩服她都难。” 凌翊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显然慕容寒枝这话触动了他的心事。少倾,他突地抬起头来,神采飞扬,“那是自然,娘亲若是不好,又怎会生出我这般好的儿子来,哈哈!” 慕容寒枝好笑地瞪他一眼,“走啦,再不进去,你爱吃的菜可就没你份了。” 这顿饭便在最最融洽的气氛当中度过,夫人自然是百般照顾薛景,拣着他爱吃的菜往他碗里夹,对凌翊倒也没冷落,随手扔进他碗里一份,凌翊也不以为意,乐呵呵地吃掉,不时来一句,“娘亲,我还要吃那个什么什么……”,夫人便白他一眼,“想吃不会自己夹”,然后就是夹起来放他碗里,诸如此类,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 慕容寒枝微笑着看他们自得其乐,想想以后若是能够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她与凌翊长相厮守,孝敬夫人,将来再添双儿女,薛景长大了之后,再讨个喜欢的女子成了家,就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事了吧…… ---- 因为不放心宫里的形势,吃过晚饭之后,尽管天色已晚,慕容寒枝还是决定回宫里。凌翊当然是不放心,陪她一起,临行夫人细细叮嘱了他们几句,要他们处处小心,此间事一了,就立刻抽身而退,以免招来祸事。 这些慕容寒枝当然是明白的,但夫人会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她也就只答应着,并不多言。 走在回宫的路上,两个人也感叹于世事风云变幻,随意地说着些什么,谁料就在他们行至僻静官道上时,突然如鬼魅般出现二十几名黑衣蒙面人,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凌翊面色一凝,眼中杀机陡现,将慕容寒枝护在了身后,冷冷一笑,“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好像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而且早有防备一样。 对方并不答话,“唰唰唰”挽着剑花,狂攻而上。凌翊右手向腰间一探,长鞭已然在手,使力甩开来,顿如出海蛟龙,锐不可挡,这些人大概没料到他会带了武器在身上,一时给攻了个措手不及,近不了他们的身。 身陷险境,慕容寒枝却面不改色,眼波流转,若有所思。之前凌翊就提醒过她,说她一直在端木扶摇身边,给他出谋划策,还不避讳任何人,只怕太过显眼,所谓“树大招风”,何况她先前还曾算计过太后,如今太后被逼至此,只怕会对她起歹念。 说实话,凌翊未提点她之前,她还真不曾往这方面想,经他一说,顿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而如今他们在此遇险,不用问也知道,必是太后一伙动的手,足见凌翊此人,根本不是夫人说的那般笨嘛。 凌翊一人一鞭几乎挡下了所有人的进攻,然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已有几名黑衣人向慕容寒枝这边围拢来,他心中一急,得空叫道,“阿凤?”都什么时候了,阿凤还在发呆,他们原先不是商量好的吗,该是叫人帮忙的时候啦。 慕容寒枝这才回神,立刻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圆筒状的物什,向着天空发出,“彭”一声响,烟花四散炸开,经久不散。 蒙面人见此情景,知道中了计,倒也干脆利落,彼此打个手势,迅速撤退。然后还是晚了一步,已有无数侍卫从四面包围过来,将他们困在了中间,为首一人正是秦俊炎,他凛然大喝,“还不束手就擒?!” 所有黑衣人见此情景,知道逃生无望,居然毫不犹豫,举剑自尽!但听“哧哧”声不绝于耳,地上瞬间倒下二十几具尸体,慕容寒枝就算再冷静,也不禁掩口惊呼,跟着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这帮人显然没想到慕容寒枝他们早有防备,因而被攻了这么个措手不及,此一战便很快结束,眼见黑衣人纷纷倒地,秦俊炎眼神一寒,猛地欺近其中一人,一剑刺中他手腕,他吃痛之下松手,长剑坠地,不等他回神,秦俊炎一掌砍在他脖颈处,他便软倒在地。 其余众人皆已死去,多说无益,秦俊炎吩咐他们收拾残局,向慕容寒枝道,“凤姑娘有未伤到?” 慕容寒枝定定神,白着脸摇头,“不曾,有劳秦将军了。” 秦俊炎拧着浓眉,“不敢,我倒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动手,太后----” “秦将军?”慕容寒枝立刻警告似地打断他的话,“事情尚未查证,切莫随意下定论,先回宫禀报皇上再说。” 秦俊炎会意,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慎言,免得招来杀身之祸,对她回护自己之心甚是感激,也不再多说,等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便一同回宫。 “果然沉不住气了吗?”听完他们的禀报,端木扶摇冷笑,虽说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但会在这时候要伤害阿凤的,除了太后一伙,还会有谁,“生擒的那人如何了?” “在天牢,”慕容寒枝紧皱着眉,面有忧色,“不过,据我估计,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杀手做的就是这等营生,不成功,便成仁。” 凌翊亦如此认为,点了点头,“阿凤说的是,想要他说实话,还不如直接去问太后来得痛快。” “凌大哥,不要乱说,”慕容寒枝白他一眼,“这事情很是严重,你还拿来玩乐?” 凌翊吐一下舌头,不再多说。 端木扶摇倒不以为意,“凌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还真该提着那刺客到太后面前审问一番,看她有何话说。”他是气得狠了,才会这般气话,如今他们无凭无据,怎能轻易与太后撕破脸,到时候逼急了她,还不定会是个什么状况。 上次出兵击退孤竹国大军,他们虽没有大的伤亡,却也是疲累不堪,各地都处于休养生息之态。唯可调动的京城十万禁军,兵符却是一半在他手上,另一半则在青城王手上,临时还调动不得禁军,拿什么跟太后斗。想来这就是青城王居然敢起反叛之心的倚仗吧----如此看来,自己手上这一半兵符,只怕也是他势在必得之物,需得小心提防才行。 慕容寒枝微苦笑,“皇上不要说气话,不然我先去看一看那刺客,有无可能让他开口?” “我也去,”凌翊立刻站到她身边,“对付这等人,我有手段。”他之前可是肩挑雪池国半壁江山来的,有很多不法奸佞之徒落到他手上时,他从来不会客气。而最重要的,是在发生了今晚的事之后,他已不放心慕容寒枝单独来去,得保护好她才行。 端木扶摇也不反对,“也好,你们去吧。” 天牢里,那名刺客已经醒了过来,去了蒙面巾的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五官端正,眼神冰冷,看上去就不是容易屈服的主。他嘴里的毒囊已被取出,代之以一个麻核桃,是为防他咬舌自尽,双手双脚均被锁链牢牢锁住,真个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到他这样子,慕容寒枝不禁叹息一声,命狱卒打开天牢大门,进去把刺客嘴里的麻核桃取出来,“愿意与我说话吗?” 刺客口舌一片麻痹,双唇不能抑制地哆嗦着,想冷笑一声表示不屑,怎奈脸容在麻核桃作用之下,亦是僵硬得很,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干脆移开了视线。 “你现在还不能说话,我知道,”慕容寒枝笑笑,也不恼,很耐心地劝说,“你若想回答我的问题,只须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我问你,上次你们行刺皇上未果,失手的那名刺客,是否已死?” 她问的自然是那次她跟太后商量好的,让人行刺端木扶摇之事。可她不问那次的事是不是这些人做的,直接问出这句话来,难道她已知道什么,还是在借机试探? 果然,刺客身子一震,看向她的眼神中有了震惊之色,意思明显就是“你怎么会知道”,看来世人争相传颂皇上身边的凤不栖是神人天降,并非全是空穴来风,他们组织严密,行动甚少失手,在慕容寒枝这里却连着失手两次,这个女人难道是他们的克星吗? “你这么吃惊,看来我得到的消息是对的,”慕容寒枝笑笑,一脸的高深莫测,“就是说,你此番行动失手,就算皇上放了你,你一样逃不过一死,是吗?” 刺客的眼神已开始游移,虽说行动失败就得死,这是他们组织的规矩,但能活着的话,谁愿意死。他原本不想回应,但不知怎么的,还是点了一下头。 很好。慕容寒枝点了点头,“那,你是想怎样?什么都不说,在这里自行断,还是希望皇上放了你,回去由你们首领赐你一死?” 凌翊有些意外,怎么阿凤给他的两个选择里,没有一个是要他说出实话,然后放了他的?难道阿凤已知道刺客是绝计什么都不会说? 刺客明显也很意外,不明白慕容寒枝此话何意,皱起眉来,眼里有询问之色。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波澜不惊,“如果我说,我有法子让你远离这是非之地,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你肯是不肯?” 什么?刺客一惊,上下打量她一眼,明明想嘲笑她的天真幼稚,心里却汹涌澎湃的,做不出任何轻蔑或者讥笑的表情来。做杀手本就是一条不归路,如果不是为了钱,不是被生活所迫,谁会做这种事,如果在双手染满血腥之后,依然可以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只怕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吧? “不相信我,是吗?”看出他的犹豫,慕容寒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换做是我,也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何况是一个自己差点杀掉的人。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我提醒你,除非你真的一门心思想要死,否则就认真想一想我的提议。否则,你落到我们手上之后再回去,下场一定比死更惨,我们已是仁至义尽,就看你怎么选择。” 说完她转身,对一直没机会开口的凌翊说道,“凌大哥,我们先回去吧----哦,对了,”她看向门外的两名狱卒,“两位大哥,这麻核桃不能在嘴里放太久,不然他下半辈子就永远说不出话了,便是由他这样吧,他若寻思不过来,偏生要寻死,我们也没办法。” 狱卒对她的话当然是绝对遵从,立刻答应一声,果然不再把麻核桃塞回刺客嘴里,接着锁上了牢房门。刺客看着慕容寒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眼神复杂。 出了天牢,凌翊长舒一口气,似乎有话要说,却闭紧了嘴。 慕容寒枝斜他一眼,似笑非笑,“怎么,又被我吓到了是不是?我这两面三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怎么说也是我有理,与你耿直不屈的为人处世准则是大相径庭,你对我大失所望了吧?” 天地良心,凌翊可一点儿都没这么想,可他枉自聪明,在面对慕容寒枝时,往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禁不住地苦笑,“你明知道我没这么想,却偏要这么说,是想我难受吗?” “我可没有,”看着心上人“伤心”的样子,慕容寒枝说不出的心疼,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凌大哥,我逗你的啦,那你知道,我整日替皇上想这想那,也着实累得慌,不找你撒撒气,又找谁。” “原来你知道啊,”这次轮到凌翊白她一眼,“阿凤,你这样显山露水的,我真是担心皇上越来越离不开你,到时候不放你离开,我可不乐意,我们成了亲,你就是我妻子,再跟皇上走那般近,我吃醋的。”这人,还真不介意说出心里话,大凡人就算真的吃醋,也断不会直接说出来,尤其是男儿。 “不会啦,”慕容寒枝听着好笑,“我已跟皇上说好,此事一了,我们就离开,他是皇上,君无戏言,你放心吧。” 凌翊扬眉,“鬼笑”着,“好,你再亲我一下,我就放心。” 他原本是逗逗慕容寒枝的,知道她爱害羞,却没想到她虽红了脸,却点头,“好啊。”而后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才红着脸快步往前走。 凌翊一脸的意犹未尽,“早知道多叫你亲两下。” 不知道是慕容寒枝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这名刺客恰巧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第二日天刚亮,他就让狱卒传话,说要是见慕容寒枝。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慕容寒枝愿意见到的,但刺客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她亦不敢确定,为免有诈,她阻止端木扶摇要亲自审问刺客的意图,还是跟凌翊一起去了天牢。经过一夜的休息,刺客的脸色已恢复得差不多,双目炯炯,应该无甚大碍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慕容寒枝淡然看着他,很沉得住气。 刺客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绝美的脸,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嗓音有些哑,“你有什么办法帮我?到现在为止,走我们这条路的,还没有一个人能回头。” 他实在想不出,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有什么办法对抗得了他们强大的组织,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慕容寒枝微一笑,“放心,我没想要去跟你的组织对抗,也没想跟他们拼命,我所想的法子,是李代桃僵。” 找替死鬼?刺客皱眉,摇头,“骗不过的。”他们组织的首领又不是笨蛋,死的是不是他的人,他会看不出来? 第174章 大结局 “骗得过,”慕容寒枝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那些自行了断的同伴的尸体已聚到一处,即行火化。相信你的首领已知道你被抓的事。我们只须找个牢里的死囚顶替你,人化成灰,谁还认得出来?” 刺客迟疑着,听起来似乎不错,“可我……” “你担心逃走之后被抓回去?”慕容寒枝一眼看穿他的心事,“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易容,令你的容貌大为改变,就算是你最亲密的人,也断断认不出你,之后你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来,也不要去惹什么是非。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就由你说了算。” 哦?刺客恍然。原来这就是她所想到的法子吗?看来,她考虑得很是周全啊。但想到一件事,他突然冷笑,眼神嘲讽,“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就算她说的是真的,找人来替他死,也帮他易容,可到时候她再去向首领告密,他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慕容寒枝挑眉。“你可以不相信,因为我没有其他法子要你相信我,不过,你如果真的想逃离眼前这样的生活,就不妨跟我赌一赌,看我会不会出卖你。” 反正事到如今,她没有什么话再说,也没有更多时间跟他耗,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其实真要说起来,刺客到底说不说出实情,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多大的用处,顶多是确定一些事罢了。别忘了就算行刺她之事真的是太后暗中指使,她也绝不可能亲自出面,更不可能留下什么把柄的。 刺客咬着嘴唇,低着头思虑了一会,并没有抬头,但却终于开了口,“行有行规,我们接任务时,从不问雇主是谁,只管任务完成后拿钱,两下里就清了。不过,因京城尽知你凤姑娘辅佐皇上不遗余力,碍了有些人的青云直上,即使不曾出面,那雇主为何人,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果然如此。慕容寒枝和凌翊对视一眼,答案已是呼之欲出,“那任务失败了,又当如何?” “雇主出价十分惊人,自是非要凤姑娘你的命不可,而且也有言在先,若是失败,我们就都得死,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他只是没想到会失手被擒,而且还有生的希望。人求死往往只在一刹那,若是当时死不成,之后就很难对自己下狠手,这就是为什么绝大多数人在自杀未隧之后,就绝不会再有勇气来第二次。 慕容寒枝点头,“那,钱呢?你们行刺失败,都得死,钱雇主还付不付?” 刺客点头,“付,这一点也说好的,若我们失败自裁,那笔钱就会送到我们家人手上。不过,我们都是从小就被训练为杀手,家中大多数没有亲人,这些钱自然是归老板所有。” 也许这也是他最终决定说出来的原因吧,他们在这边卖命,死得那么惨,却是老板享受他们用命换来的金钱,这算什么。 明白了。慕容寒枝一笑,“你只管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等我禀明皇上,就会给你一个结果,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刺客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出了天牢,慕容寒枝心情似乎有些沉重,往承恩殿的路上也没有说话,凌翊知道她在想事情,也不打扰她。直到进了承恩殿,看到焦急等待的端木扶摇,她才回神,“皇上。” “他不肯说?”看慕容寒枝脸色不善,端木扶摇以为事情不善,倒也没多么失望或者不高兴,毕竟想要叫一个杀手开口交代自己的罪行,不是件容易事。 “说了,”慕容寒枝咬咬嘴唇,“而且我也答应会放他离开,只不过……皇上,如果证明事情确实是太后做的,你打算如何?” 端木扶摇一时语塞,其实他也不知道,虽然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会跟太后有一场生死之战,但双方真要对阵起来,他还真不知如何对太后,要杀她吗,还是废她? “至少要她安份一些吧,她也是有了年纪之人,还尽想着好勇斗狠,总不大合时宜。” 慕容寒枝苦笑,“太后要这么想就好了,不过,单只一个刺客的话,我们还是没办法确定是太后做的,”当下她把刺客的话说了,“既然他们还是要付这笔钱出来,那就应该有迹可循。” “好,”端木扶摇大为振奋,“我会派人暗中查探,太后一伙有谁近日动用大笔银钱,必能有所收获。” 只能先这样了。慕容寒枝略一沉吟,“封妃的事准备得如何了?”这几天她也没怎么见古依娇娥,估计薛皇后正领着她四处游玩呢,这小姑娘真是没心没肺,自小没离过家,如今一旦离开了,如同鸟儿投林,都乐不思蜀了。 端木扶摇道,“差不多了,腊月初九是黄道吉日,封妃大典在那一天举行。”想到那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他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有她在身边,以后的日子很值得期待。 “腊月初九……”慕容寒枝沉吟着,眼神瞬息万变,显然在算计着什么,良久之后,她眼眸瞬间灿若星辰,目光在他二人身上缓缓划过,“皇上,凌大哥,择日不如撞日,就腊月初九吧。” 做什么?两人有些纳闷,彼此对视一眼,再看向慕容寒枝,后者有些得意,孩子似地冲他们勾勾手指,他二人走过去,三人凑首在一起,低声商议了很久。 ---- 慕容寒枝自是说话算话,替那名刺客易容之后,悄悄放他出宫,至于以后他是生是死,就全凭他的造化,她能做的,仅此而已。 不过,端木扶摇派出查探太伙一伙的人却没有什么消息,毕竟姚承望他们在朝中为官多年,明里暗里不知道敛了多少钱财,就算付给杀手的价钱再高,也动不了他们的老本,一时查不到什么,也不奇怪。 这两天宫里的人突然就热闹起来,自然是为封妃大典的事做准备,这离着腊月初九还有不到十天,是得快点儿忙活。 因为慕容寒枝时不时对侍女侍卫们说古依娇娥乃性情中人,定会善待他们,再加上这个古依部的女儿确实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很是讨人喜欢,所以也很快跟这些人混得很熟,每日里都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 而太后一伙自是知道,一旦古依娇娥被封为妃,古依氏在朝中的势力就会坐大,加上他边境的兵马,到那时再想要对付端木扶摇,简直是不可能。所以,唯有在这一切成事实之前,阻止封妃之事发生,才可挽回局势。 换句话说,他们自是看中封妃之时,群臣都会前来恭贺的时机发难,逼端木扶摇退位----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慕容寒枝他们打的,也正是这样的主意,逼太后一伙出手,快刀斩乱麻,解决这件事。 对于太后的提议,姚承望自是大为赞成,他也着实受够了被端木扶摇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一心想着要翻身,只是青城王却有些犹豫,“封妃大典如此大事,皇上定会做好防范,那时起兵,妥吗?”他年已过不惑,五官挺端正,几缕黑须,还算有气势。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看出他的犹豫,太后有些不大高兴,“王爷别忘了,越是拖下去,端木扶摇的势力就会越大,对付起他来就越难!他现在已经丝毫不听哀家的话,要再有了古依部相助,他还会把谁放在眼里?哀家和姚相都是为了王爷,王爷可想清楚了。” 青城王自是深以为然,思虑了一番,绝然点头,“好!既然如此,便放手一搏,还要仰仗太后和丞相大人多多相助。” 太后和姚承望自是大喜,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只是王爷登基为君之后,可要多多眷顾哀家和姚相一二。” “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青城王客气地笑,心里真实的想法,恐怕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了。 得知自己即将被封为妃,古依娇娥大为高兴,浑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羞与不知所措,相反还很是期待,看着宫女们替她张罗这张罗那,不禁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摸索着那些华贵无双的宫装,咂咂称奇,“好漂亮哦!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衣服,都是怎么穿的?”她把衣服提起来,却怎么都没看出来如何穿上身,比划来比划去的,小鼻尖上全是汗。 宫女们不禁好笑地过来帮忙,“古依姑娘莫要急,这本来就是要给你试的,看哪里不合适,奴婢们好再去改。” “嗯嗯!”古依娇娥大为高兴,赶紧让侍女们帮她将这宫装穿好,左右看,她也跟着忙活,低头看来看去,宫女们不依,与她打打闹闹,好玩得紧。 大家伙儿正闹得高兴,门外一声通传,说是皇上和凤姑娘到,她们才收起玩态,赶紧着跪倒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看到古依娇娥半穿不穿的红嫁衣,端木扶摇不禁面露宠溺之色,好笑地道,“娇娥,你这是什么装扮,都快成朕的皇妃了,也不知收敛些。” “是是是,民女知道错啦,”因为已经听惯了这样的话,古依娇娥也不以为意,随口认错,“皇上放心吧,民女分得出轻重,不会丢了皇上的脸。” 大概她的话触动了端木扶摇心事,他敛去笑容,摆了摆手,侍女们赶紧识趣地退了下去。 古依娇娥悄悄看了他的脸一会,似乎看出什么来,“皇上是在担心什么吗?那,民女就是这个样子,皇上现在就觉得厌烦了吗?” “娇娥,你想哪里去了,皇上早知你是这般心性,喜欢还来不及,何来厌烦一说?”情知她是误会了,慕容寒枝微一笑解释道,“皇上忧心的,是几天后的封妃大典。” “哦?”古依娇娥双眸里尽是了然之色,既然就要成为皇妃,个中利害她自然也知道得差不多,“皇上是担心太后他们借机生事?不对呀,这不正是皇上想要的结果吗,怎么会……” 原来慕容寒枝他们商议的事,自是没有瞒她,她亦知道这些天皇上正暗中加紧部署此事,而薛皇后亦书信通知父亲从中策应,事情应该尽在皇上掌控才对呀,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估节欢技。 端木扶摇轻叹一口气,“朕是部署一切,张开大网等他们是不假,但世上哪有十拿九稳的事,朕一来担心他们未必肯上当,若他们不出手,必是有更大的、更可怕的计谋在等着朕,朕还不知道要再耗多少心神,二来,若是他们肯上当,在封妃大典那天起兵,若朕胜了还罢,若是败了,”他苦笑,目光扫过面前二人,“朕一人死事小,可就连累你们陪着朕送命了。” 看来这段时间的宫廷争斗,他已渐至成熟,知道做事不能只凭一股狠劲,遇事必当三思而行。听他所言大有道理,古来改朝换代从来都是一锤子买卖,原先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顾忌,自然什么都不怕。 可现在,他有了在意的人,当然不希望他们受到任何伤害。人一旦有了弱点,也就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这不由他不担忧莫名,寝食难安。 结果古依娇娥却没他那么顾虑良多,闻言哈哈一笑,“皇上就放心吧!民女已经要做皇上皇妃了嘛,跟皇上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当然死活都要在一起,能活当然是好,死了也绝不怨人,皇上还顾虑什么?” 这小丫头,八成是跟宫女们混得熟了,听她们说起一些俗语,便学了个似是而非,慕容寒枝不禁失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船上哪来的蚂蚱哟!”不过,她倒是很欣赏古依娇娥这股豪气,想来部落女儿就是这般大度,拿得起,放得下,让人想不喜欢都难。 “哈哈,哈哈,”瞥见端木扶摇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古依娇娥略有些尴尬,“差、差不多啦,皇上,反正你是不用担心我的,而且我瞧皇后姐姐也是个极好的人,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至于凤姐姐,”她冲慕容寒枝挤挤眼,这一阵儿豪情上来,连“民女”都忘了说,一个劲儿“我”、“我”的,自己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那就更不用说啦,我虽然才来没多久,但他们已经把凤姐姐的事儿又说给我一些知道,凤姐姐跟皇上才真正是那个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唇亡齿寒……” 她只顾说得滔滔不绝,浑然没注意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已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心下不约而同地道:小丫头,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文绉绉的词儿,还可着劲儿用到这里来? “所以,皇上所担心的第二点全没了根据,不用再去想,”小丫头总算在这个问题上做了总结,“至于皇上担心的第一点嘛,我也有个法子,保准成功。 “哦?”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同时眼睛一亮,后者更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娇娥,有什么好方法说来听听,不要卖关子嘛!”若是她真有什么妙计,不妨一用,而且如此一来,端木扶摇身边又多了一个聪明人,她就更不用担心了。 古依娇娥顽皮一笑,“我没有要卖关子,正说的嘛,皇上不是担心他们不出手吗,那就逼他们出手啊,给他们一个犯上做乱的理由,让他们非动手不可!” 非动手不可?端木扶摇皱眉,不解,“你的意思是----” 慕容寒枝毕竟为他出谋划策良久,略一转念,已明白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他二人的问话虽然一样,语气却是大不相同,倒也有趣。 “我父亲不是回部落接我母亲和哥哥姐姐们吗,”古依娇娥笑笑,“皇上就以此为机,让他们放出风声,说早已知道青城王与太后欲起兵谋反,故下了密诏给我父亲,要他带兵上京擒拿青城王一伙。如此一来,他们若不反,就得任由皇上拿住,若是反,皇上拿下他们,更是名正言顺,想来依青城王和太后的性子,必不愿束手待毙,皇上还愁他们不有所动作?” 端木扶摇半晌无言,瞪着眼睛上下打量古依娇娥,简直不敢相信,这计谋也是她能想出来的。 慕容寒枝先前却是多少猜到了她的心思,只是没料到她会把主意打到自己父亲头上,利用起古依尔雄来面不改色的,不由又是佩服,又有些好笑,“娇娥,你是早就琢磨这件事吧,怎么不早说?” 古依娇娥大为高兴,“凤姐姐的意思,我这计划可行啦?是,我是早就在想,原先没想到父亲身上去,所以怕逼他们起来反了,又对付不了他们,那,皇上,凤姐姐,这招儿好不好用?” “好用,”慕容寒枝代端木扶摇点头,正色道,“只是仍有些凶险,到时候青城王和太后必定冒死一搏,娇娥,你要千万小心,皇上自会派人保护于你,其他的事,皇上自会安排。” “我没事,”古依娇娥大大咧咧一笑,“我跟父亲一起,学过一些防身之术,三五个人的,近不了我的身,你们就不用担心我啦。” 端木扶摇点头,毫不掩饰对她的宠爱之色,“那这几日你便不要到处走动,待此间事一了,朕才再好好谢你。”这个“谢”字用意何在,便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古依娇娥脸上一红,却还是大大方方行礼,“谢皇上恩典。” 既然已经确定逼太后一伙动手,端木扶摇也不再犹豫:事实上,目前的局势也由不得他再犹豫下去,当下便暗中通知朝中忠直之士,如秦俊炎、齐魏等人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入宫接应。 至于古依尔雄,他自然是发了密诏,要他带人马上京相助,只不过路途遥远,他又需要时间整顿,想来没个十天八天,没可能入京,但他亦会尽力,这一点倒无须怀疑。 既然古依尔雄这一边可能有点来不及,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也不会把宝押在他一人身上,如今他们可以想的,唯京城禁军。只是那一半兵符在青城王手上,要他交出来是断断不可能,这还真是有点麻烦。 “不麻烦,”凌翊听了一会,接过话来,“我有办法。” “哦?”端木扶摇意外之至,“什么办法?”凌翊跟青城王素未谋面,两下里并无交情,他能有什么办法? 凌翊却是挑高了一边眉毛,颤啊颤的,很得意的样子。 “少来,”慕容寒枝明白他的心思,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凌大哥是要去做梁上君子呢,这招倒也好,只是青城王府必定高手如云,你行不行?” 原来如此。端木扶摇明白过来,虽也觉得或可一试,但若因此累及凌翊受伤或者送命,他如何向慕容寒枝交代。念及此,他随即摇头,“不行,此行太过凶险,朕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皇上放心,草民心中有数,”凌翊倒是很有自信的样子,“青城王府高手再多,草民武功亦不弱,再说,草民只是去拿兵符,又不与他们正面为敌,不会有事的。草民会小心行事,不露了行踪----此事草民会量力而行,绝不会勉强,皇上放心。” 看他说的这般笃定,端木扶摇情知也劝不动他,便点了点头,“你知道轻重就好,万事小心,不然你若受了一丝一毫伤害,阿凤断不会饶了我。” 慕容寒枝白他一眼,“你们说你们的,扯上我做什么?凌大哥,你来,我给你点儿防身的东西。”好吧,既然凌翊非要去,就由他一试好了,她虽不会武功,但不是精于用药使毒吗,就给他几样,如果到时候真的惊动了青城王府的人,这些药虽帮不了他拿兵符,但关键时候想要脱身,还是很好用的。 回到自己房中,慕容寒枝却又不急着拿东西给他,只是拉了他的手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脸,很仔细地看,要把这张脸烙印在脑海中一样。 “看够了没?”凌翊也就由着她看,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心里自是欢喜,“看不够也不打紧的,等我拿了兵符回来,帮皇上了了这边的事,以后我们朝夕相对,你便天天只瞧着我,好不好?” “好,”慕容寒枝想也不想就答应,面上也不见扭捏之态,眼里是深切的担忧之色,“凌大哥,你千万小心,千万千万!” 如今已到生死关头,任何一点微小的过失,都有可能招致一败涂地的下场,可她最不能接受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有事,另一个要孤独地活,那会比死了更难受。 “放心,我会,”凌翊叹息一声,揽过她,紧紧抱在怀里,“我知道你念着我,就算只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留下这条命,陪你一生一世!这两天我会先暗中打探青城王府的地形,待到你们放出风声之时,便将兵符偷出来,到时候将青城王和太后他们一网打尽!” 慕容寒枝安静地待在他怀里,闻言默默点头,“嗯……凌大哥,只要这件事结束,我们再也不分开,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再也不管这些事,再也不管……” 这么多年了,她也着实累了,倦了,烦了,想要安定下来了。起先她一心为妹妹报仇,别说是能够得凌翊这个温柔多情郎的倾心相待,而是根本就没打算活下去!可世事变幻无常,能够拥有今日之幸福,实在是上天眷顾,她断断不愿意失去的。 “好!”凌翊大为高兴,捧起她的脸,在那略有些苍白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阿凤,你放心好了,我去偷兵符,原也是想赌一赌运气,若是偷不到也就算了,我不会拿命去拼的,你放心。” 慕容寒枝“嗯”了一声,重又偎进他怀里,两人就一直这样互相抱着,怎么也不舍得放开。 接下来,因为端木扶摇和太后一伙各自调兵遣将,互相部署,宫中各处的气氛便莫名的紧张起来,人人尽知宫中将有一场大的风暴,谁看谁的目光中都有防备和警惕之色。到了这个时候,似乎谁也不相信谁,谁也不敢靠近谁似的,看来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这种叫人窒息的感觉是不会散去的了。 凌翊果然依自己所说,并没有鲁莽行事,而是在每天入夜之后,换上夜行衣去青城王府打探一番,却发现那里并没有自己想像得那般戒备森严,而且也没有多少高手,想来他们是想不到会有人打兵符的主意吧。 几天下来,他把青城王府的地形摸的差不多,有几处地方防守得比别处严密,显然是放了极为重要的东西。可在没有确定兵符在何处的情况之下,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无异于打草惊蛇,还得再耐心等待机会。 在所有人几乎是憋住了呼吸的等待中,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宫中上下有模有样地过起了腊八节,都纷纷谈论着明天的封妃大典。端木扶摇更是在承恩殿设宴,请群臣赴宴,一来为吃腊八粥,二来则是商议一下明天的封妃之事。 太后和姚承望等人虽也在座,但因为心里不痛快,所以脸样儿就不怎么好看,应付着吃了几口,太后便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行退席。 当然,这丝毫不影响端木扶摇的心情,他似乎颇为高兴,哪个敬酒他也喝,喝到后来已是双颊绯红,醉得很厉害,慕容寒枝在一旁看着,似是担心他失态,便上前相劝,“皇上喝得有些多了,还是先入内休息。” “朕没醉,”端木扶摇还不依不饶的,“朕高兴……朕很快就、就可以掌控----” 听他说到朝政之事,群臣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个眼色,装做没有听到。 慕容寒枝脸色微变了变,招手唤过两名内侍,“扶皇上进去休息,众位大人请尽兴。” 群臣纷纷附和,正主儿既然都走了,他们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先后起身告辞。 两名内侍扶着路都走不稳的端木扶摇往后走,他还在不住口地说,“怕、怕什么……朕、朕是一国之君,这江山、这江山都是朕的,他们、他们算什么……” “皇上自然是一国之君,谁还抢了皇上的龙椅去,”慕容寒枝一路跟着,不时拿锦帕替他擦一下额角,似是为了哄他开心,也没压低声音去,“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哼哼,”端木扶摇眼神迷懞,故做神秘地一笑,“阿、阿凤,还是你对朕最、最好……事情、事情准备得如何了,古、古依尔雄的大军到、到哪里了----” “皇上?”慕容寒枝大吃一惊,赶紧机警地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赶紧压低了声音,“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随意说出来,先回去再说。” “怕、怕什么,”端木扶摇打个酒嗝,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反正、反正明天的大、大典,谁也跑、跑不了……”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又气又无奈,吩咐侍卫,“皇上喝多了,快些扶皇上进去,刚才的话你们当没听到,不然你们就别想活到明天,听到没有?!” 两名侍卫吓得满头冷汗,连连应是,把端木扶摇扶了进去。 “什么?”太后大吃一惊,拍案而起,“古依尔雄的大军!” 原来端木扶摇身边果然有太后的眼线----当然,若非如此,慕容寒枝他们也不会故意把这话说出来,让太后知道。 一名黑衣男子跪在当地,看不清样貌,应是姚承望暗中训练的杀手无疑,“皇上喝醉了,无意中说出来的。” 太后惊魂未定,一下软倒,无助地看向同样苍白了脸色的姚承望,“他……”可恶的端木扶摇,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一切,暗中让古依尔雄带大军入京,就是吃定他们手上只有半块兵符,无法调动京城禁军,是不是? “你先下去,”姚承望咬牙,恨不得一口咬断端木扶摇的脖子,黑衣人出屋,他才破口大骂,“端木扶摇那个混蛋,居然做到这么绝!” “那我们怎么办?”太后显然忽略了古依尔雄这一步棋,顿时觉得这些天来的部署全都如同小孩过家家一般,失了主张,“端木扶摇这次是要来个釜底抽薪,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 “我们难道等死吗?”姚承望冷笑,眼中有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玩命一搏了,赢得了一切好说,要是赢不了,大家就抱成一团死,黄泉路上也有好个伴儿!” 他拈须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在想办法,太后也不打扰他,眼睛随着他的步子来回动,显然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少倾,他猛地停下脚步,“素华,看来我们得跟青城王商议,提早动手。” “怎么说?”太后皱眉,不是说好在明日封妃大典上动手吗,这---- “等不及了!”姚承望一双眉要拧到一起去,“我们不能等古依尔雄的大军入京,不然一切都晚了!这样,我派人去请青城王带上兵符,带人冲入皇宫,我这边虽只有三千精兵,但端木扶摇绝想不到我们会在此时动手,制住承恩殿的侍卫不成问题,我们把端木扶摇困在承恩殿,逼他交出另外半块兵符,再下诏给古依尔雄,要他停止进军,原地待命。” 这计划真是绝妙!太后條地放下心来,笑道,“还是你沉得住气!好,那就这样,我先让人注意承恩殿的动静,你速去速回。” 姚承望答应一声,立刻去办。 隐身暗处的凌翊自是听的清楚明白,嘴角一弯,拉出一抹傲绝天下的弧,随即展开轻功,悄无声息地去往青城王府。既然他没办法自己找到兵符,那就让青城王自己拿出来也不错----阿凤到底有多聪慧,他是越来越摸不到底儿了,看来日后得向她多多讨教两招才行。 不多时,有侍卫回报一切,假装醉倒的端木扶摇此时脸色略有些白,但眼眸炯炯,分明斗志正盛,哪有半分糊涂样子。 听到事情尽在掌控之中,他冷然一笑,“很好,成败在此一举,来呀,派人守护好皇后寝宫,无论这边有何动静,都不得让皇后和古依娇娥出宫门半步!”这两个人现在是他最大的牵挂,只要她们无事,他就没有后顾之忧。 有侍卫响应,立刻转身出去。 慕容寒枝静静站立一侧,目有忧色。凌翊去半路拦截兵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万一他要出什么事……她死死咬唇,不敢多想:不会的,不会的,凌大哥武功那么高,又是出其不意,一定会没事的。 “阿凤,”看出她的不安,端木扶摇低声开口,“在担心凌公子?”此番要凌翊冒这个险,他也很是不安,本来他是要秦俊炎或者齐魏去的,但他们更擅长的是带兵打仗,身手功夫较之凌翊是大大不如,让他们去,成功的机会更低----就现在情况而言,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是有点担心,不过凌大哥久经战场,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他。”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看起来并不像是为了开导端木扶摇,或者安慰自己,而是真的很放心,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端木扶摇点点头,“好,那我们就等他的好消息。”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又仿佛过得飞快,虽说这次的事他们有很大的把握,一切也都布置得还算周全,但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还是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谁都没有再说话,你走过来,我走过去,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隔了一会,端木扶摇走回龙椅上坐下,拿过一本奏折打开,却又没有心思批阅,怔怔发呆。 而就在这时候,大殿外陡然传来侍卫的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硬闯承恩殿,速速退下,否则,王法无情!” 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心中一凛,同时变了脸色:难道青城王和太后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可凌翊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这---- 两人正惊疑间,就见窗户被无数火光映照的一片明晃晃,门外是无数的脚步声,虽多但却很整齐,显见是训练有素,看火把移动的方向和速度,他们正将承恩殿团团围住----不是太后一伙,还能是谁? “皇上,事情只怕有些变故,你还是快走----” 谁料慕容寒枝一语未毕,门外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都这个时候了,还走得了吗?”长笑声中,姚承望昂首挺胸地走进来,既然已经撕破脸,看来今夜之事没个结果,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慕容寒枝暗叫一声“不妙”,面上却冷静镇定如初,厉声道,“来人,护驾!”这承恩殿上还留有百余名侍卫日夜保护端木扶摇安全,闻声立刻闪身而出,将他二人围在中间,可比起姚承望所带的三千人来,还是少得可怜。 “哈哈哈……”姚承望又是一阵大笑,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了似的,“皇上,别再负隅顽抗,没有用的!这个皇帝位不是那么好坐,如今你可以解脱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和青城王,你放心就是。” “朕不放心,”端木扶摇静静一笑,到如此份上,他还如此沉得住气,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妙计,“姚相,你心机太深,且心术不正,江山要交到你们手上,朕还真是不放心呢。” 姚承望大怒,脸涨得铁青,再也笑不出来,“不要逞口舌之利,快点把玉玺交出来!” 想要玉玺?端木扶摇冷笑,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你----” “端木扶摇,是不是你让人抢了我的兵符,是不是?”青城王猛地一下蹿进来,脸都气歪了,不但气,更是无比地冤枉,他接到姚承望密信,即刻带着兵符往皇宫里赶,却不料半路杀出个黑衣人抢走兵符,虽然来人被他的侍卫射中一箭,却成功逃脱,去向不明。在这个时候,会让人来抢兵符的,除了端木扶摇,还会有谁。 凌大哥得手了。慕容寒枝心中一喜,心立刻放回肚里。 看看端木扶摇,也是一脸坦然,“叔叔这是说哪里话?你我各执一半兵符,自行看管,叔叔的兵符不见了,怎能赖到侄儿头上?” “你----”青城王气得咬牙,却一句也辩驳不得,他又没逮着人家手腕,端木扶摇硬是不承认,他也没办法。 姚承望冷笑,慢慢逼近,“好,那就请皇上把另外半块兵符交出来,这皇位你既做不得了,留着兵符有什么用?” 看他上前,慕容寒枝警觉地横步,站在端木扶摇身边,冷冷道,“姚相,青城王,你真要做弑君的千古罪人?” 虽然明知这些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可她还是得尽量拖延时间,就算凌翊拿到了兵符,要去调动禁军也得需要时间,何况群臣也正往承恩殿而来,这些都急不得。 “弑君?”青城王上前一步,想了想,摇头,“不,我不会杀他的,他毕竟是我侄儿,等我做了皇上,一定赐你一座宅院,让你好好儿活着,不如……还是之前你住的院落如何,我的好侄儿?” 看着他阴森森的脸容,端木扶摇不自禁地打个寒颤,已苍白了脸色,他绝对想像得到,如果落在青城王手上,一定求死不能!“叔叔真是宽宏大量,连住处都替侄儿想好了,看来侄儿今天不答应是不行了,是不是?” 青城王眉一扬,才要说话,殿外起了一阵喧哗,夹杂着极其激动,或者愤怒的人声,他一皱眉,招过一名侍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领命,转身出去,不大会儿回转,“回王爷,是大臣们吵着要见皇上,被属下们拦在了殿外。” 青城王愣了愣,突然一笑,“好啊,好侄儿,原来你早计划好一切,让那帮老家伙来逮我个现形,是不是?告诉你,没用的!只要我得到玉玺,我就是望川国的皇上,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他们就知道,谁是他们的天子!” “是,只要你得到玉玺,他们都得听你的,”端木扶摇冷笑,眼神凛然,“可是,你得不到玉玺,朕保证。” 看着他笃定的样子,青城王没来由地感到心惊,继而大怒,“你还敢违抗我?!端木扶摇,你信不信,我现在主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朕不信,”端木扶摇扬起头,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下玉石阶,傲然看着他,“你不防试试。” 慕容寒枝暗暗气苦,心道皇上啊皇上,你何苦跟青城王怄这个气,万一逼急了他,真的对你动手,伤了你可怎么好。可事已至此,她亦没有更好的办法,暗暗握紧了右手心里的迷药瓶子,伺机而动。 青城王被他逼人的气势震慑到,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这个侄儿虽然年纪轻,也一直不受人待见,但他身上就是有种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令人忽略不得,“你还嘴硬----” 两人正僵持着,殿外又是一声通传,“太后驾到!” 慕容寒枝无声冷笑:很好,正主儿都到齐了,好戏正式开场了。 不多时,太后在侍女搀扶下走了进来,一见他们大眼瞪小眼,不禁气得直咳嗽,“你们、你们糊涂了吗,都、都什么时候了,还、还梗着……古依尔雄的大军只怕、只怕到了城外了!” 啊,对了,忘了这件事!青城王和姚承望顿时回神,同时逼上去,“皇上,你立刻下诏给古依尔雄,让他停止进军,快些!” 端木扶摇冷笑,并不说话。 “听到没有?!”青城王恼羞成怒,因为端木扶摇眼里的不屑之色太过明显,看着他就像在看跳梁小丑一样,他忍不住逼上一步,猛地拔出闪着寒光的剑来,“还有,交出玉玺,我饶你不死!”只要有玉玺,这诏令是不是端木扶摇亲笔所写,根本无关紧要。 眼见他亮了兵刃,形势便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那百十余名侍卫个个挺起手中兵器,半步不让。 端木扶摇慢慢后退一步,侍卫们便层叠而上,把他护在身后,“休想。” “既如此,别怪我无情!”青城王咬牙,眼中血光已现,“杀!生擒端木扶摇和凤不栖,重重有赏!”偷兵符的人一定是端木扶摇所派,现在还不能杀他,只要擒住这两个人,百般折磨,再故意放出风声,不信那人不来相救。 他的手下听到命令,立刻直扑过去,端木扶摇的护卫们更是匡护不退,拼命厮杀,一时间大殿上刀剑齐鸣,血光一片,不时有受伤或死的人倒下,呻、吟声不绝于耳,惨不忍睹。 慕容寒枝几曾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不禁刹白了脸,呼吸急促,紧跟在端木扶摇身侧,竟是不忍心再看。她虽备了迷药,可份量不够,只对付殿中这些人有什么用,再说,凡是经呼吸而入的迷药,对敌对己同样有效,仓促之间她也做不及解药给这边的侍卫们服下。 而且,他们布今日之局,就是为了让群臣们亲眼看到青城王和太后一伙叛上作乱,要早早将他们制住,也难让群臣心服口服。 越是战到后来,己方的侍卫倒下的就越多,他们怎对付得了对方这么多人,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大殿上已躺满敌我双方的尸体,偌大的承恩殿,都让人无处下脚,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都有些发颤,看着得意洋洋的青城王、太后和姚承望,竟似已骇得说不出话来。 太后叹息一声,眉眼之间掩饰不住的如释重负,“皇上,何必呢,你还年轻,为了皇位送掉自己的命,不值得的。还是乖乖听话,传诏让古依尔雄停止进军,让出皇位,哀家保证不会伤你性命。” “是吗?”端木扶摇笑笑,脸色虽然白,神情却仍是镇定的,“母后就这么害怕古依尔雄的大军吗?如果朕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大军,古依尔雄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正欢天喜地地赶来京城,要参加他女儿的封妃大典,你信是不信?” 太后哪里肯信,只当端木扶摇是在耍弄于她,不禁气红了脸,“端木扶摇,哀家给过你机会了,你偏生不要,怨得了谁?快交出玉玺和兵符,哀家让你死得痛快!” 对,这才像是你们应该有的态度。端木扶摇无声冷笑,闭紧了嘴唇,他刚才说的是实话,根本没有古依尔雄的大军,可他们偏不信,他又有什么办法。因为要交代的事情太多,古依尔雄一家老小到这时候还没赶到京城来,估计得明日一早才到,哪里来的大军。 “端木扶摇,你是想死吗?”青城王终于失去了耐性,手中剑一挺,一步一步逼了过去,“再不交出玉玺,我要你的命!” “你敢?!”慕容寒枝脸色大变,一个闪身拦在端木扶摇向前,张开了双臂,“青城王,你想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快些收手还得及,皇上念你是受人挑拨,定会饶你不死!” 受人挑拨?分明是在说我们了?姚承望和太后对视一眼,同时大怒,“凤不栖,你这妖女,这时候任你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你也不用急,等拿到兵符,你的下场,也是一个死!” “你----” 端木扶摇却怎么可能躲在慕容寒枝身后,错步走了出来,“兵符不在朕手里,玉玺朕也不会给你,你们犯上作乱,小人行径,终难得逞,还是趁早退去,否则,难逃一死!” “我先让你死!”几次三番也问不出想要的东西,青城王彻底失了耐性,手腕一挺,一剑向向端木扶摇心口!也许是太过突然,也许是端木扶摇根本没想躲,就听“哧”一声响,这一剑竟是直刺入他体内! “皇上?”慕容寒枝凄厉大呼,猛一下抱住端木扶摇,两人一齐摔坐到地上去,就见他心口有血迹迅速蔓延开来,他更是痛苦地颤抖着,面无血色,“皇上?皇上!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太后和姚承望也被这样的变故吓得呆住了,他们原也没打算这个时候杀端木扶摇,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都还没有到手,不禁有此气急败坏,“王爷,你怎么----” 青城王更是有些傻眼,倒垂着剑尖,说不出话来。 此时,就听殿外一阵叮叮当当兵器相撞的响声,跟着是秦俊炎的厉声大喝,“青城王伙同姚相一伙犯上作乱,罪无可恕,阴谋已败露,同党放下武器,可免一死!” 听到他的声音,慕容寒枝顿时笑开了,连连晃着怀里的端木扶摇,“皇上,你听到了吗,秦将军来了,禁军已包围了这里,他们逃不掉的,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终于成了,凌大哥成功将兵符送至禁军处,调动了大军过来,控制了局面,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 这样的结果对太后一伙而言,无疑是致命的,他们彼此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片灰色的绝望。青城王更是眼神数变,最后铁青了一张脸,横竖弑君的罪名他是背定了,今日更是难逃一死,还不如杀了端木扶摇,死也拉个垫背的! 念头一起,他蓦地咬紧了牙,提剑冲过去,奔着端木扶摇就刺! 然他断断不可能再得逞了,便在此时,一道人影闪电一般入殿,左脚踢中他持剑手腕,就听“喀”一声响,手腕已断,没等他叫出声,来人右脚又已踢中他胸口,他这才惨然大呼着摔落出去,身体不停痉挛,已起不了身。 来人旋身落地,不是凌翊还有谁,他右肩上隐隐有血迹渗出,自然是抢兵符时被一箭射中肩膀,不过伤得不重,不会有性命之忧。“还不肯死心,自作孽,不可活。” 看到活生生的他,慕容寒枝这才展颜一笑,眼中已有泪,“凌大哥。”一切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翊回头对她一笑,意即不用担心我。 跟着大殿门轰然打开,秦俊炎带领禁军整齐而入,随后就是一帮群臣,外面青城王的人见大势已去,都纷纷投降,他已控制了局势,进殿便命人将倒地不起的青城王和呆若木鸡的太后、姚承望拿下。见端木扶摇前襟上尽是血迹,他脸色大变,“皇上!” 群臣见状也是吃了一惊,议论纷纷,大都是说青城王等人狼子野心,落得功败垂成的下场,也是命数之类,也省得端木扶摇再费唇舌解释。 慕容寒枝立刻道,“只是受了伤,没事。” 秦俊炎和群臣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命人收拾殿上残局,一边将端木扶摇移至内室,由慕容寒枝为其治伤。 其实,端木扶摇真的伤得不重,既然知道太后一伙要反,他们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可为了造成青城王“弑君”的事实,少不得他也得吃点儿苦头,所以慕容寒枝才在他心口暗藏了一块刀枪不入护心镜,刚才青城王那一剑正好刺中那块护心镜,剑不入,顺势划向一边,刺中他胸口,入肉三分,虽然很疼,也流了不少血,但绝对死不了就是了。 之后,一切都已成定局,青城王被处以凌迟之刑,王府中人尽皆没入宫中为奴为婢,也是端木扶摇皇恩浩荡;姚承望犯上作乱,罪无可恕,处以斩首之刑,府中财物充归国库数额惊人,难怪那时候无法从这一点查出是否是他指使刺客行刺慕容寒枝),其子女亦入宫中为奴,府中其余人各自遣散。 至于太后,虽然也参与此事,但她毕竟是太后,再加上年事已高,端木扶摇怎忍心再将她怎样,只将她关入一处冷宫别苑,她也无法再做任何念想,只能在此度过凄凉余生了----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怨得了谁。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终于有了一个了断,也到了慕容寒枝该离开的时候了。尽管万分舍不得,但端木扶摇还是遵守当初的承诺,允她辞了女官之职,潇洒离开。“阿凤,你以后还会不会回来?”送至宫门口,端木扶摇停了下来,依依不舍的样子。 “说不好,也许会吧,”慕容寒枝一脸淡然,换了一身粗布衣衫的她仍旧掩不去与生俱来的灵净之美,让人过目不忘,见端木扶摇有些伤感,她笑道,“皇上快别这样啦,皇后娘娘和柔妃娘娘会吃醋哦!” 封妃大殿仍旧在腊月初九举行,古依尔雄得知宫中此等变故,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懊悔没有早些上京,其实这又怎是他的错,好在一切有惊无险,也算天隧人愿。 站在端木扶摇身侧的薛皇后和古依娇娥闻言俱是脸上一红,却异口同声地说道,“不会,凤姑娘凤姐姐)留下来才好。”而后两人同时一愕,又相视而笑,原来彼此心中都是这般想的吗。 慕容寒枝微一愣,继而失笑,“我才不要,皇上身边有你们两个,我很放心----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有缘再见吧。” 端木扶摇咬着嘴唇,胸中还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哪句,最终叹息一声,化作一声祝福,“珍重。” 慕容寒枝神情一凝,“珍重。”而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笑着走向在不远处安静等待的凌翊,有他相伴,她不虚此生。 端木扶摇他们三个一直站立在原地未动,看着慕容寒枝和凌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从今而后,他不再做的念想,应励精图治,全心全力治理好望川国,以使子民安居乐业,国泰民安,而且他相信,依着自己的才能,必定做得到这一点,也好在将来某一天,阿凤再回到望川国时,可以看到一个被万民拥戴的端木扶摇! 慕容寒枝和凌翊手拉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想来娘亲和薛景都已经打点好行装了吧,他们可以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地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就算不用到薛家的钱财,有弟弟临死前告诉她的,慕容家的宝藏,足可令他们衣食无忧…… 一代奇女子慕容寒枝,在历经磨难、历经风雨、历经彷徨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真爱,终于可以放下一切的恩怨、责任、仇恨,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白首一生,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深深地,深深地,祝福他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